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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开见月明小说(73)

    云开正招待杨老六喝酒,听闻头人们上门面无表情道:一群见不得血腥的秃鹫,还钱还气势汹汹的,不知道的还当他们是上土司府要账呢!他吩咐俸小赛:你和陶大管家去应付他们,喊上税贺衙门的人,要抽的税一文都不能少。
    待俸小赛走后杨老六出声问道:老爷,您不去看看。
    云开转着手中的酒杯笑得一脸讥诮:去看什么?总不至于还让我这个土司老爷亲自去给他们称银子吧?
    杨老六不好接这话,只能另扯了一个话题道:我在腊戌留了人,等俸家的老二到了就领着他清货再带他去暹罗。
    云开亲自执壶给他斟酒:辛苦六叔了,您放心,这走烟的买卖不做了,我还有其他的活交给您。
    杨老六连忙举杯:老爷折煞我了,我一个走马帮的怎么当得起您喊我叔,您还是喊我老六吧!
    云开按住他的手,有些伤感道:六叔,您也要对我这样么?就算不看在月明的面上,我跟着您跑马这么些年,您对我的照顾我都是记在心里的。这声叔,您受得起。
    提起月明,杨老六沉默了。当时兰应德走的时候他也是想跟着一起走的,但兰应德骂他胡闹。
    你家都安在这里了你还要去哪里?我走了罕家会更中用你,你何必为了我断了自己的前程?
    因着兰应德的话他心安理得的留了下来,但心中总归是扎了一根刺。兰应德待他不薄,可以说没有兰应德就没有他杨老六的今天。他却不跟他们共同进退,他愧对恩人啊!
    云开看着杨老六脸色晦暗不明,自嘲的笑了笑:六叔,您心里一定也瞧不起我吧?背信弃义,简直不是个男人。
    杨老六放下酒杯叹了口气:兰爷他们刚走的时候我也怪你的,我那大侄女是多好的一个女子,兰爷也是个好人。可两个好人都被你们土司府给辜负了。可我冷眼看了些时日,我明白你也难。这满府的人都要靠着你过日子,你这口气挣不得,一挣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我也是穷苦人家出来的,知道太平日子的珍贵。委屈你了!
    一句委屈你了!勾出了云开满腹的心酸,热泪冲了上了眼眶又胀又热。手掌盖住眼睛,他冲杨老六摆摆手道:这就是我的命,空欢喜的命!
    第168章
    头人们还了债、缴了税,看着到手的银元欣喜若狂。这算是挣钱了么?这简直是发财了好不好。纷纷宴请陶大这个功臣,没他提供消息,他们也下不了决心敢和土司府签下欠条。
    一封封包着红纸的银元被陶大笑纳了,他摇着头得意的对一起喝酒的头人们道:你们先前怕是还当我吹牛,现在看到了吧?这走烟土以后土司府把钱都不当钱了。可惜你们胆子小,只敢随便拿一点货,要是把土司府的货都吃进去,你们子孙万代都享用不尽。
    勐旺头人给他敬酒:我们这次能有盈余都是多亏了老哥您啊!您在府里底子深、威望重,我们想要发财还是得靠着你啊!
    陶大举着酒杯摆摆手谦虚道:我算那个牌面上的人物,只不过是仗着资历老能在老爷面前说几句话。这些年来各位头人们给面子,见了面递锅烟、问声好,我承诸位的情,在力所能及的地方当然得帮帮你们。
    众头人又是一波感谢,陶大咂着嘴领受了这些赞美,摇着脑袋问道:这回你们要胆子大一点,多备一点货。发财的事情,胆子越大口袋越鼓。
    在场的人谁不知道这个道理,可田里的稻谷秧苗都撒上去了,哪里还有多余的地种鸦片呢?
    陶大举着杯子自言自语的感叹道:人只要有钱了,什么事不能干,什么心头好买不来。我是端着土司府的饭碗不敢违了老爷的令。但凡老爷准我种,我那几十亩的稻子通通铲掉盖上土种鸦片。那些稻米值得什么,没米下锅我不会去别的寨子买么?
    是呀,有钱人命都能买更何况几担米?他这番话众人都听到心里去了,面上虽然不显,但一回到猛圈都开始着手鸦片的栽种。本来有几个谨慎的还不敢对春苗下手,但看到别的勐圈干得如火如荼,生怕到时候吃亏也争先恐后的薅了秧苗填上土,撒种上了。
    印太听说了勐圈的乱象,急忙到书房去找云开。都火烧眉毛了,他却悠哉悠哉的站在桌前练字,印太压了压心中的火气沉声问道:底下那些勐圈粮都不种了,争着种鸦片。这事你听说了没有。
    云开点点头,注意力还是放在自己运笔上。随口答应道:知道。
    见他一副没事人的模样,印太终于忍不住怒喝道:知道你也不管管,再这么放任他们下去,整个允相的百姓都要饿死了。
    云开从案前抬起头,耸耸肩无奈道:怎么管?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们要一意孤行,我有什么办法?
    印太看到桌上刚写好的字和为贵,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恨不得他们一个个死在你面前,但这个不是小事,是会动摇根基的。你想看允相饿殍满地么?
    云开将笔扔进笔洗,清水很快晕起一团黑墨又渐渐散开。云开漠声笑道:太太何必为那几个眼里没有主子的乱臣贼子忧心?再说了,我对他们不好么?想要什么就给什么,他们亲爹都给不了他们的荣华富贵,我双手托着送给他们。阿爸在的时候他们可没摊上这么好的事。
    印太觉得自己已经快看不清这个儿子了!自从他当了土司后说话、做事温和得仿佛变了一个人,但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得让你思量背后的深意。她盯着桌上那个大大的和字涩声道:有些事过去了就过去了,我当初也是恨不得咬下那些人一块肉。可你是土司,是允相的王,眼界和格局得放长远些,不能只图一时痛快。
    过不去。云开指指自己的胸口冷声道:我的父亲、兄长死了,我抛弃了我的未婚妻。这些人若是还好端端的,这事过不去。
    见印太因他的话一脸震惊, 云开又笑了笑道:太太以为我要做什么?您放心,冤有头、债有主,我不会牵连无辜的人的。我只是要让他们知道,允相的天变了。我比阿爸更心狠,爱了那么多年的未婚妻我都说丢就丢,他们以为自己又是些个什么玩意。
    提到月明印太是彻底的说不话了。这是云开心里的一根刺,一根扎得很深的刺。众人以为他得登大位、高贵的娇妻在怀往事早已忘却,其实是他自我惩罚的将往事埋在心中。在不经意间溜出来,刺得人无所适从。
    头人们在雨水过后尝到了第二波甜头。手头阔绰了当然要过赕,纷纷大手笔的给寺庙的佛祖重新塑了金身,也不顾还在关门节期间大肆宴客,晚间的高升放了一排又一排。
    土司和各位朗爷都是坐上宾。云开坐在宴席的上首看着天空一波高过一波的烟火,脸上的笑容越发深了。烈火烹油说的就是这种时候,烧得热辣的铁锅,泼上一瓢冷水,还不知道要炸成什么样子呢?
    上岗圈头人在下首端着酒敬云开:这杯酒敬我们高瞻远瞩的安雅召土司罕云开法大人,在您英明的统治下,允相九勐十八圈蒸蒸日上。我等都感激老爷您的善心和慷慨。
    云开举着杯子懒懒道:我一心为着允相昌盛,希望你们能体谅我这份苦心。
    下岗圈头人拍着大腿道:瞧您这话说的,我们不仅体谅您的苦心,我们还想尽办法为您分忧呢?说完招手唤人上来。
    一个身着绿色裙装的少女袅袅婷婷的走到云开桌前跪下。
    云开挑眉:这是......
    下岗圈头人谄媚道:英雄哪有不爱美人,这是我为老爷准备的礼物,让您闲暇之余解解乏。说完他训斥少女道:真是个没眼色的,抬起头让老爷看看啊!
    少女怯怯的抬起头,也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激动,垂在耳边的簪花轻轻摆着,让少女平添了几分灵动。
    一样的大眼、一样娇憨的脸庞,云开的瞳孔紧缩。但很快他又回过神来,不一样的。第一眼看上去有五分象,再看一眼就只剩两分了。
    月明看他从来都是大胆而热烈,绝不会有这种怯生生的表情。那眉毛也不对,弯月眉比起月明那硬朗的剑眉柔美有余性格不足。东施效颦之所以会变成千古笑话,不是因为东施真的丑得惨绝人寰,而是她只能效仿西施的皮摸不到西施的骨。
    他们还真是会投其所好!知道他不是那些个是个女人就行的好色之徒,专门挑了一个他的心头好。却不知月明不是随便能替代,也不是他们能随意玩笑的。这一下,他们算是成功勾起了他的新仇旧恨。
    印太是我的表妹,我们新婚燕尔总不好做些让她伤心的事,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口气淡淡的,但心中怒火炽盛,假借不胜酒力退席。
    站在下榻的驿馆院中,背着手抬头看月。俸小赛让护卫退后一丈后默默的站在他身后。
    你说,她现在会不会也在看月亮。
    俸小赛默然几息,呵腰回答道:月明小姐从来都不是个吃亏的主,现在不知道在哪里夜夜笙歌呢!
    云开笑得怅然:她其实没那么爱凑热闹,在曼谷的时候大姐办舞会,喊她三次她至多去一次。她更喜欢去看电影,我要是能陪着她一起看,她会更高兴。
    看着云开一脸落寞,俸小赛觉得心酸得紧。那些杀千刀的连马屁都不会拍,寻了那么个女子勾起老爷的愁肠百结。他们怎么会明白老爷和月明小姐的情意,那月明小姐可是老爷捧在手里养大的 。年少为她轻狂过,懂事了为她筹谋过,经历过这么一个为她费劲心思的女人,世间还有什么脂粉能入老爷的眼?
    老爷,这世间不如意的事十之八九。您和月明小姐都是人中龙凤,人生经历那么几件憾事是佛祖考验你们呢!等允相安稳了,您再去寻寻月明小姐。她就嘴上厉害,其实心软得很。您好好哄哄,再放下身段求一求,你们还是能象以前那样过日子的。
    云开惨然笑道:小赛呀!不是所有的错误都会被原谅的。月明她怕是这辈子都不会想见我了。不然她不会连昆明都不呆,让我寻不到她丝毫踪迹。
    他们所有人都小看她了,以为她的离开只是欲擒故纵,是谈条件的手腕,是负气冲动的结果。只有他知道,她是伤心了又舍不得骂他,干脆眼不见为净!
    不是占有对方那才叫爱,成全也是爱。
    俸小赛说的对,她真的是个不吃亏的主。 她明明是成全了他,却让他更加怅然,更加思念,更加遗憾。
    他望着天边的明月喃喃道:不管她在哪里,我都希望她如我此刻一般,有山峰、溪水、鸟叫、蝉鸣为伴,抬头看一眼明月,心态平和、安详。
    第169章
    狂欢结束后众头人渐渐觉得不对劲了。先是云开说日本人轰炸滇缅铁路,又在缅甸游说掸邦的土司们和他们合作,鸦片走不出去了。接着允相的粮价飞涨,差不多要跟鸦片齐平了。最诡异的是,粮食已经涨得这么离谱了还买不到。那些没种鸦片的勐圈看着粮价飞涨都锁紧了仓门,一粒粮食都不外卖,等着看粮价能不能涨得比奘房里的菩提还高。
    一开始这些头人们还不当回事。他们手里有的是钱,一点粮食而已,允相买不到那就去别的地方买。可周边那些城邦的领主、头人们就跟约好一样,纷纷摇头说事不好办,他们也没什么余粮。
    没余粮?这不是说笑么?每年收稻子的时候,汉人都不无艳羡的说,稻子黄、傣族狂。除了孟定府那几个撇鬼爱闹饥荒,什么时候听过傣族人粮食不够吃的?
    头人们这时才意识到,大事不妙了!虽然觉得事情棘手,但心还是不慌。慌什么?有土司老爷呢!现在这个老爷可不比他爹刚,鸦片都允他们卖了,一点粮食算什么!让老爷出面,那几个不识好歹想趁火打劫的头人们,不仅会卖粮,价格也不敢喊那么高了。
    看着上首神色和蔼的云开,他们纷纷要求要严惩那些落井下石见不得别人好的。
    你们现在最要紧的是和那些有粮的勐圈商量怎么买到粮食,这得好声好气的去和那些头人们商量,不是扯着我的虎皮强买强卖。我既然是一城之主,水就得端平。你们卖鸦片发了财,人家老实种粮的想裹点油水有什么错?
    云开柔声细语,俊美的脸庞神情温和端雅,仿佛只是跟他们闲话家常,但头人们都嗅到了他话语里的不祥之意。
    这些人对云开予取予求惯了,哪里接受得了这变相的拒绝,下岗圈头人当即不客气道:老爷这说的是什么话?就算我们赚了点小钱,那也是全靠老爷的心慈,靠着我们勤恳劳作挣回来的。勐莱、勐那他们想吃肉又怕死,见我们得了利又眼红,老爷不治治这些没王法的,实在是对我这些忠心耿耿一心为老爷分忧的人不公啊!你抽的税,我们可是一文不欠的全交了。
    忠心耿耿?!云开心里不屑的嗤笑但面上却一点都不露出来,甚至连略略斜靠扶手的坐姿都没变过。眼神、语气始终沉稳、温和,如同奘房神龛上的佛像一般,慈眉善目,甚至还有几分悲天悯人的意思。
    他轻叹一声后道:那些头人们爱惜土地,辛苦种出来的粮食想多要几个钱也没什么,你们又不是买不起,何不大气一点,让大家都高兴。
    下岗圈头人好险没一口气背过去,惊嚷道:二十个银元一斗米,这是多要几个钱?这分明是抢。
    俸小赛一贯是云开肚子里的蛔虫,见他靠着椅子一副要睡过去的模样,上前对头人们合掌呵腰道:头人们也别为难老爷了,大家都是允相的子民,老爷得一碗水端平。这就好比自家过日子,儿子有老实的,有不老实的,有生反骨的,有听爷娘话的。可都是儿子,偏心谁都不好。要是几兄弟打架,做爷娘拉拉架还行,可也没听说爷娘不分青红皂白,硬要让一个儿子把家产平白给那些个吃得肥头大耳的。人家勐那价钱要高点怎么了?您诸位说自己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人家的米粮就是天上下掉下来的么?
    一群头人被俸小赛这顿恭敬的夹枪带棒奚落得脸一阵红一阵黑,下岗圈头人猛的一拍桌子,指着俸小赛骂道:狗奴才你说谁呢?这里有你这个奴才说话的份么?
    云开托着额,半闭着眼睛淡声道:现在又没有奴才说话的份了?当初你们不就是听了一个奴才的谗言才把栽下去的秧苗全拔了么?现在没饭吃,赖谁?
    他睁开半闭的眼睛讥诮的看着眼前这几个脸色铁青的头人,曼声道:现在摆在你们面前就两条路,要么花点钱买粮,要么擎等着饿死。在我面前哭穷你们就是哭死也哭不出粮食来。说完又笑了笑补充道:要不,你们去问问那个给你们出馊主意的奴才,看看他们有没有法子救你们?
    见云开不松口头人们拂袖而去,云开坐直了身子懒洋洋的吩咐俸小赛道:多派几个人去守着你陶大爹家的大门,别让这些头人拆了。
    俸小赛笑眯眯道:陶大爹说了,让他们尽管去,他有的是话等着他们。
    这些头人们没去找陶大。这明摆着的事么,陶大和云开沆瀣一气做局坑了他们,找他有什么用?一群人聚集在曼莱楼咒骂云开。
    头人们骂罕家祖宗十八代骂得正酣畅,勐旺头人却发现上岗圈头人一言不发,阴鸷着一张脸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
    他按住上岗圈头人握着酒壶的手愁眉苦脸道:都火烧眉毛了你还光顾着喝酒,拿出个章程来啊!他们一贯以上岗圈头人马首是瞻,这时候当然也指望他给大家指条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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