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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她婀娜可欺一支荷(20)

    她看着年纪尚轻,仿佛不到四十岁的模样,若是仔细看去姚家人身上都有相似之处,杳杳跟匪年同太妃有着七分相像的眉眼。
    人到了这把年纪,便越发念起自己的亲人来,恋旧也恋亲,太妃同老夫人从前是闺中密友,年轻时来往密切,既然来了郦下便没有不到李府上小坐的道理。
    老夫人这里呢,她是个齐全人儿。杳杳跟匪年两个孩子她都很喜欢,既然同太妃有这层血缘关系在,多认识一个贵人以后可能便能多一条路,如此才引荐了两个孩子给贵人认识。
    这两个孩子长得真是好看,从前我还抱过你们的父亲呢,如今你们俩都长得这么大了,可真是叫人感叹。
    太妃对自家人还是很和善的,真是巧呢,这个屋子里竟都是咱们姓姚的。
    匪年扶着妹妹给老夫人行了礼,两个人礼节上也挑不出错来,可见父母亲在时给兄妹二人教养得很好。
    太妃复又在心里叹一句,真真是神仙似的一对儿兄妹,姑娘生得瑶池仙子一般,兄长亦是龙章凤姿。
    太妃在宫里几十年,什么模样的美人没见过,纵是如今正得宠的华昭仪,那可是阖宫都认可的最拔尖儿的美人,若是同她放在一处,恐怕也不能抢去杳杳的风头。
    咱们姚家可是能人美人辈出呢。
    太妃拍了拍老夫人的手。
    老妇人笑着说:是这话。想当年,太妃也是郦下和长守有名的美人呢。
    太妃轻摇着满头珠翠,嘴角牵起笑容,一边还感叹着,老了,老了。
    只是眼神却若有似无地移向姑娘的方向。
    太妃用着长辈的语气,仿佛闲话家常,问起杳杳如今的年岁来。
    回太妃的话,我今年十五了。
    十五岁,正是青春年少。太妃想起自己的十五岁,那时候她才刚刚被选入了后宫,她在宫里想家想得吃不下睡不好,第一次承宠的时候是哭着进去的,被先帝爷笑话了许久。
    你看着瘦弱了些,银河在你这年纪已经许了人家,她那时候壮的像个小老虎,整日在宫里上蹿下跳的。她皇帝哥哥烦她烦的要命,天天说着要把银河快些嫁出去,不然这皇宫的半边天都要让她掀了去。
    银河公主因为养母姚太妃得宠,在先帝那里享尽了疼爱,先帝走后皇帝又十分尊敬姚太妃,故而对银河多有照拂。宫里十几个皇女,只银河公主自小到大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听李家夫人说,你前些日子受了伤,可好了吗?
    杳杳说还未痊愈,前儿
    她说了一半的话,硬生生咽回去,前儿不小心撕裂了伤口,现在好一些了,大概还需再养些日子。
    杳杳表现得落落大方。
    我看着你就如同看着从前身边的银河,咱们有缘。
    杳杳道一句,能入太妃的眼,是杳杳的荣幸。
    我听说你二人住在京中,礼部侍郎佟良功是你们娘家舅舅?
    匪年道一句,正是,大舅舅将我和妹妹接到了京里照顾,佟良功是用的的四舅舅。
    哦
    太妃点了点头,姑娘的家世也好。
    有佟良功这样文采斐然少年探花的舅舅,还有手握重兵军功卓著的怀柔侯做叔叔,这二位可是朝中新生力量的代表人物。
    若是谁能娶了这样的姑娘
    她继续和煦的笑着,姑娘身子不好,便不要一直拖着在咱们跟前陪着了,叫下去歇着吧。
    匪年便跟妹妹依次退了出去。
    第35章
    杳杳直到踏上了回程路才稍稍放下心来。
    怀柔侯派了陶庚一路护送, 杳杳不时要掀了帘子去看,生怕怀柔侯说话不算话,突然从哪里又跑了出来跟着。
    陶庚骑马在旁, 姑娘总向后看,是在惦记侯爷?侯爷去了盈川,路途遥远,近几日恐怕是回不来了。
    谁惦记他!
    杳杳将帘子放下来,忍着不再探头出去。
    马车里垫着好几层厚褥子, 她像躺进了棉花堆儿, 只管跟着马车摇啊晃啊,有些自得其乐的惬意。
    待一行人进了京城, 知闲早早已等在佟府门口, 杳杳见她眉眼含笑, 也跟着她没头没脑的笑了起来。
    又凑到她耳畔打趣她, 范御史来过了?叫你笑成这副模样。
    知闲不理她的调侃, 依旧端着一副高深莫测的笑意。
    直到二人一同进了杳杳的小院儿,知闲引她到床榻去瞧,唔, 这是特意替我换的?
    榻上换了天城绸绷得床垫, 那绸极细腻, 摸起来像婴孩的肌肤, 一匹不下十金。
    人家用天城绸做衣服都嫌奢侈, 如今咱们杳杳是个有福的, 竟拿来做了床垫和被褥。
    杳杳一听就知道是那个人做得, 有些不乐意了, 他手忒长,还伸到佟府里来了。
    知闲将她的手拉起来盖到锦缎之上, 我叫手熟的姑姑来看过,芯子里头是西旗鹅绒,从前可是专供皇家的,今次还是人家立了功,圣上特赏得。
    杳杳赶忙捂她的嘴,你小声些,叫我哥哥听到了怎么办。
    知闲的嘴巴被捂着,眉眼却还笑着,杳杳捶她一把,胡说什么。
    哪里是胡说,知闲扭身先坐下享受这新做得柔软床榻,你走前儿我就瞧出来了。
    杳杳自己倒了杯茶水小口啜饮着,你瞧出什么来了?
    她唱着奇怪的调子,郎有情,妾无意啊。
    他这是,这是因为我替他挡了一箭,心里觉得亏欠,所以才
    欸,是不是的,你自己心里清楚。
    知闲偷着瞧她,你心里就对他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老男人有什么好喜欢的!
    知闲被她逗得直乐,贵人多好啊,你这姑娘竟还嫌弃人家。老男人是个宝,有权有势,还有无边财富,到时候都是你的。
    你这么夸他,别嫁范御史了,去投怀柔侯门吧,她听你嘴甜一准儿要你。
    你又混说,知闲知道杳杳身上有伤,也不敢同她玩闹,只顺手摸了一把她的下巴,论会说话还是你比我强些,应该是你嘴甜啊。
    杳杳一听这话便面红耳赤,令她想到那些不能细想的画面,什么嘴甜不嘴甜的,他就是我的长辈,是叔叔而已,我也只当他是叔叔。
    杳杳在心里给自己定下规矩,若他再敢来犯,她就给他点厉害尝尝。
    至于是什么厉害,她暂时还没主意。
    知闲又说起一事,四叔给匪年哥寻了个差事,荐他做大理寺监丞,虽只是个八品下的小官儿,可任在京中,有四舅舅跟我爹帮忙,想必仕途能顺当些。
    这可真是好事一桩,四舅舅怎的突然变得如此好心。
    杳杳也知道,虽然哥哥腿脚看起来跟常人并无分别,但跟别人比肯定是弱一大截,再上战场是不能了,如今四舅舅能举荐哥哥进大理寺,委实叫她吃了一惊。
    四舅舅在郦下的时候,却什么也没跟我们透露,杳杳慢悠悠挨着知闲坐下,他
    杳杳跟知闲相对交换了一个眼色。知闲也知道,四舅舅一向是不喜欢她们兄妹的。
    不过我听哥哥说起过,四舅舅常派人给我母亲扫墓,还特意从坛州运来了她爱吃的荔枝,似乎没那么急言令色了。
    知闲一下一下抚着杳杳乌黑的长发,她头发就如同榻上那匹天城绸,手感好的不可思议。
    从前是四叔无端,你跟匪年本就是万里挑一的好姑娘和好小伙儿,这次是他反省及时,可记他一功。
    杳杳却不想知闲一般乐观,哥哥从前受四舅舅冷眼,不是这一两句话就能结清得。
    知闲心里惦记着这件事儿,在饭桌上兴致勃勃的告知匪年。
    大舅舅对这事儿也是知道的,四弟总算是不再揪着那点陈年旧事儿不放了。如今故人早亡,同两个孩子有什么可计较的。
    知闲替匪年开心,趁匪年低头喝汤的时候瞅着他的脸不放,硬是要在他脸上找出来开心的神色。
    姚匪年却安安静静的将一碗冬瓜汤喝得干净。
    长守和盈川前月水患,朝廷搬了恩旨,今年两地推迟州试,十一月放榜,也不耽误明年春试。
    匪年严肃的同大舅舅讨论,我如今文书上还是长守人氏,也同我那好友陆昶晟约定,若能过了州试,到时一起参加春试。
    知闲闻言一愣,匪年
    吏部大员有举荐之权,咱们既然有这个门路,何苦还非要跟人家挤那独木桥呢?
    匪年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若是开头就走了捷径,日后便总想着走捷径了,大舅舅和四舅舅能帮我一时,总不能帮我一世,以后的路到底还是要自己走。
    他还有句话不曾明说,若是今朝得了他人便利,明日人家叫你做些违心之事,为官者,是做还是不做?况且他跟四舅舅依旧不对付,不受他的诸般好处,后面也就不会被他拿这个事情讥讽了。
    匪年这里多谢大舅舅和四舅舅为我周全,只怕要让两位舅舅失望了。
    大舅舅有些生气,你们这些年轻后生倒是个有骨气的。
    他扒拉了两口饭,你啊你,在军中这么多年,武将的洒脱没学会,文人的迂腐气还是拿捏的十足。
    大舅舅的爵位是从祖上袭来的,他没有匪年那么多捷径不捷径的想法,是你的路谁也抢不走,日后就算遇到事儿,你不走四舅舅的路,也不走大舅舅这条路了?
    匪年闷不吭声。
    大舅舅正要发威,又想起两个可怜孩子,如今无父无母的,硬是把这口气吞了下去,这个差事也不是好谋得,良功也要受人指摘,可大舅舅知道你是个人才,有那个能力能扭转众人偏见,圣人不也说举贤不避亲么。
    大舅舅信任我的才能,匪年才更不能刚大舅舅跟四舅舅被人背后戳脊梁骨,若如此匪年良心难安。
    一顿饭吃得狼烟四起,大舅舅觉得他这个外甥执拗,只恨不是自己亲生的。
    大舅母忙着招呼小丫头进来,打扫摔碎的碗盏,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从前他弃文从武,你也是气得在房里躺了三天,不也没拦住他投了军么?
    匪年汗颜,他总是叫大舅舅操心,又似乎总是走在错路上。
    大舅舅长叹一声,匪年心思重,从前投军,就是不想借着二位舅舅的势力入朝为官,偏生要跑到自己插手不到的征西大军里历练,结果一条腿差点不保。
    良功也是个造孽的,那会儿嘲笑匪年只知道赖在佟家,仕途也要靠着佟家人提携,不然匪年如今怎么一听他给寻了路,就急着要跑回长守参加州试。
    一个两个的都叫他不省心。
    吃罢了饭,杳杳跟着匪年回自己的小院儿去。
    哥哥要就在长守参加州试,怎的不跟我说一声,我便不会急着催哥哥回来了。
    匪年本来心情低落,对着妹妹还是拿出了十万分的耐心,还是送你回来我能放心些,知闲跟大舅舅定能把你照顾好,在叔叔府上住得日久恐怕令人生了怨怼,你好好的我才能空出心思准备考试。
    杳杳不想自己成为匪年的拖累,可无形中还是要叫匪年分心招呼,咱们才刚回来,哥哥不久后又要回去,这跑来跑去的费神。
    匪年安慰她,我暂时还在京中读书,我同陆兄约定了,他未得进士出身,这官儿做得无甚乐趣,要辞官参加明年春闱,年前便可进京,若我州试顺利,到时可同他一起。
    杳杳知道哥哥胸有大志,且能力卓然,从前在府学里读书时便是一骑绝尘的优秀,可他毕竟多年不曾读书,短短几月备考便要应试,形势不利,杳杳替他担心。
    哥哥真的要如此么,路途艰辛,恐怕要狠费些心神。
    陆昶晟都能辞官备考,哥哥孑然一身有什么好怕的,自然也要拼上这一把。匪年安慰她,哥哥也不是七老八十,今年不中,总还有大把时光,不然跑去经营咱爹娘留下的祖产,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
    杳杳想了想,左右哥哥如今无事,叫他能有个奔头和目标,多少人穷其一生庸庸碌碌,哥哥这样已经是十分的好了。况且还有陆家哥哥,二人从前就是至交好友,如今又一起约着在京中相见,想必哥哥心里也更踏实些。
    从前负气从军,可这条路究竟不是哥哥能走得通的,从前听学究说他有经世才能,到长守应考,方才不负哥哥才能吧。
    第36章
    匪年每日读书至深夜, 杳杳每每到他廊下看望,他屋子里还都点着油灯。
    大舅舅似乎跟匪年置起了气,匪年前去拜会他总是不理。
    但却又实在是个疼爱晚辈的, 不理大的,不能不去理这个小的,知闲每日带着任务来看望杳杳,只盼杳杳的肩膀好得快些。
    你们兄妹俩倒是奇怪,连生病都能生到一堆儿去, 一个赶着一个的。
    难免的嘛, 年轻时多遭罪,老了活到九十九。
    两个人欢喜的聚到一起, 你说得也有道理。
    杳杳问她, 大舅舅的气可消了?
    自然没有, 且因为匪年拒绝了大理寺的差事, 凤姨娘便琢磨着叫她娘家兄弟顶上, 这几日正跟爹爹说呢,爹爹烦得不得了,我看他脾气更坏了一些, 叫匪年不要每天去问候了, 省得波及到他。
    凤姨娘肚子渐渐大了起来, 前些日子遭得禁也慢慢解了, 果然慢慢又活泛起来。不过既然哥哥并不想去, 这差事落到谁的头上同她都没什么关系。
    何至于呢, 大舅舅再把自己身子气坏了。
    我爹一向看中匪年, 知道他是个可造之材, 从前放他去从军,我爹已经很后悔了。如今总算替他安排好出路, 他还不领情,想必觉得他有门路不走,实在是笨。凤姨娘虽然整天缠着他要东要西,他却觉得凤姨娘头脑灵活,会说话会来事儿,一看就很机灵。
    知闲对这话也并不认同。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想法,旧时王朝初定,朝局混乱,很多旧制沿袭前朝,其实已不大适应一个新生的王朝。大舅舅那一辈的人因守旧礼,颇显得官僚,同我们这一辈的想法不大相同,其实有情可原,相互理解便好了。
    知闲却来拆台,我爹哪里是个能放下身段理解别人的人。
    杳杳笑起来,那便只能靠我们去理解大舅舅了。
    两人将才做好的汤饮送到匪年房中,他正垂头苦思,杳杳敲门入内,匪年见是她俩来了这才解了眉头。
    杳杳将东西放下,去瞧哥哥正发愁的题目,是长守往年的州试考题《州试录》的一道经学考题。
    杳杳对经学一窍不通,尤其长守和郦下因当地富庶且人才众多,历年里会试在榜者多出自这两地,故而近年来出题吊诡,常叫人摸不着头脑。不说是杳杳跟知闲这种一知半解的半吊子,就是匪年自己也常常觉得吃力,生怕没有把握住考官出题脉络。
    经学考题范围只在四书五经,考生难免会有重复枯燥之言,长守渐渐开始重视其后策问篇,此篇多考长守人文地理,古今历史,再串以当朝现实,答题范围纵贯古今极具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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