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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她婀娜可欺一支荷

    《奈何她婀娜可欺》
    作者:一支荷
    文案:
    第1章
    夏夜蝉鸣
    佟家园子边上便是澄泽湖,这日几个女孩儿挤作一团,在湖边岸上喂锦鲤。澄泽湖阔远平静,偶有微风拂过,凉意便乘风袭来,暑气渐消,好不快活。
    身后漏窗偶有人声传来,渐渐近了。姑娘们扭身看去,窗后有树,又是傍晚明暗相接之时,墙内风景并不分明。
    说是有贵人来咱们府上消暑呢,你瞧,前呼后拥的
    为首的是佟家大爷最小的丫头佟知闲,她伸手指了指墙内,四叔还陪着的。
    三爷家的佟姚黄小小的个子,略点了点脚也凑到知闲身边看了一眼,欸,向着咱们这边来了。
    几个人中只一个姑娘默默在后跟着,姑娘十五六岁模样,还未长成但容貌已颇为亮眼,想是府上那位身子不大好的表小姐。
    表小姐姚匪匪,是佟家大小姐所生。佟大小姐是佟家老夫人从别处抱养来的姑娘。只因她年轻时怀不上孩子,家里老人便说是子孙缘断了,抱个姑娘续上,弟弟妹妹们就被引着来了,这姑娘便是姚匪匪的母亲。
    佟知闲在几个姑娘里年岁最长,知道得也最多,我听爹爹提起过,怀柔侯在西边儿打了胜仗回来,听说还是个难得的儒将。
    姚匪匪莞尔,在心里默默称是。
    那时她还不是姚匪匪,是坛州徐家三姑娘。怀柔侯其人当时还是坛州刺史,连徐三小姐的父亲,那个最是瞧不上武夫的迂腐儒生都要交口称赞,可见人品贵重。
    只是徐家倾覆突然,徐三小姐死后,她的一缕小小幽魂竟寄托在了重病难愈的姚家姑娘姚匪匪身上。
    姚匪匪感慨缘分,不成想竟还能在这里遇上他。
    说起来,怀柔侯是她上辈子的大恩人,今生她当结草衔环报答侯爷的大恩。
    只是,如今人家是高贵不可攀折的公侯,自己不过是佟府里一个不知名的黄毛小丫头,想来这份恩情一时她是还不起了。
    这头佟家四爷佟良功远远瞧见,自家几个小姑娘聚在一起玩闹,怕惊扰了贵人,便使个眼色叫人把姑娘们支走。
    这边只见个撩开的绯红襕袍袍角,腰上玉带金钩,配蹀躞七事,有支镶了翡翠的匕首击在火石袋上铮的一声响。贵人正迈步跨过门槛,有感应般忽又收了收势,踅身顺着佟四爷视线而去。
    隔的实在远,却也没瞧出什么。
    贵人到底是武将,纵然寻常待人谦和,无话的时候也是有些摄人的气势在的。况出身矜贵,一举一动那份自持是刻在骨子里的。
    佟四爷看他面色沉了下来,有些不解,我这园子可好?
    比着朗园差上许多,贵人这才从思绪中抽身。
    佟四爷差一点就要翻白眼,朗园是前朝皇家行宫,我比不过,可不磕搀。
    贵人低头掸了掸袖口的灰,脏在了眼皮底下,着实碍眼。
    你府上去年引荐的那二位公子,有个叫姚匪年的,听说是你外甥?
    怀柔侯喝着莲子心茶,夏天里喝来清火,同佟良功扯起了闲篇儿。
    佟四爷同他对坐,轻描淡写的嗯了一声。
    刚刚同姐妹们叽叽喳喳凑趣的姚匪匪,那姚匪年正是她的亲哥哥。
    佟四爷与姚家不太对付,对这两兄妹一向也是淡淡的,说不上亲昵,自然也从不打听姚匪年从佟府出去是走上了哪条道。
    姚家跟我大哥还算亲近,跟我一向没什么联系。
    怀柔侯看他一脸不屑,笑道,你小子对自家人怎么也难吝半分颜色。
    笑完脸上淡了表情,这趟西征着实凶险,我左路从五里庙方向围去西旗人东营,右路前将军林文焕在大圩口居然被生擒,右路中将军两日后才赶到增援,林文焕差点让西旗人下了油锅。
    他皱着眉头,这个姚匪年就是林文焕派出去求援的,带着中将军原路回去居然迷了路,现在人已经给押解起来了,起码是个惰怠之罪
    佟四爷哦了声,却也不是什么杀头的大罪,吃些苦,长长记性。
    依我看,其中或有隐情,我与林文焕也算是老相识,这个人
    佟四爷扬手打断好友的话,却跟我们也没什么相关。
    罢了罢了,是他怀柔侯自作多情了,这个佟良功一向固执的像块木头,听说你那大姐嫁到姚家后有一儿一女,那姑娘如今在哪儿?
    佟家大小姐所嫁得姚家同怀柔侯倒也有些亲属关系,怀柔侯母亲也出自姚氏。只一个是岭南姚氏,一个是郮自姚氏,同源却也隔着几代,算不得十分亲近了。
    养在府上我大哥那里了,如今也十五了,名唤姚匪匪,若见了你还得叫你一声叔叔,佟四爷不咸不淡的聊着,不过小时候生了场大病,有个道人路过,说她丢了魂,不能再唤匪匪,得整日杳杳这么的在床前叫着,才能将魂儿叫回来。
    怀柔侯不经意竖起道眉,杳杳?
    正是的,说也奇怪,就这么真把人喊回来了。
    他又问,是哪两个字?
    苍苍竹林寺,杳杳钟声晚。正是诗里这二字。
    佟四爷搁了茶盏,瞧他若有所思的样子,不解问道,怎么?可有什么问题?
    怀柔侯摆手道,只是仿佛在哪里听过这名字,日子过去的久,隐隐约约有些印象罢了。
    佟四爷也未将这事儿放在心上,寻常名字罢了,听过也不奇怪。
    是夜,杳杳这头才从姚黄那里拿了些腌好的梅子回房。暑热闹得她胃口不好,吃些酸酸的梅子来开胃。
    主仆二人在回廊上绕了几绕,廊上零星点着几盏灯。
    光线属实算不得好,乌沉沉的云却着圆月跑,澄泽湖平静下来,往日湖上的粼粼微光也灭于微波之中。且不说湖边又起了薄雾,杳杳提着灯在前,贴身丫鬟弥笑抱着罐子在后咕哝了一声,天老爷,迷宫似的。
    她臂间披一条团银花的薄纱罗披帛,杳杳莲步轻移,那披帛便浮在身后。薄雾缠绵,杳杳融于此景。当下不知她想起了什么,轻蹙蛾眉,再侧螓首,发间一支银叉步摇簌簌轻响两声。
    弥笑这才看到,姑娘的披帛被踩到一双皂靴之下。
    杳杳疑惑地瞧他一眼,抬手捏着披帛,正要使力,那人已经从容退了两步。
    他拱手致歉,天色不好,在下失察,惊扰了姑娘。
    杳杳是个善性人儿,并不将这等小事儿放在心上,几不可察的摇了摇头,无事的。
    男子便问,这澄泽湖边游廊蜿蜒,在下便有些糊涂,想请教独月楼如何走?
    杳杳退了半步,将灯移到自己身侧,给那人照出一条道,您这边走。
    算来,前世不过只见过这人两三面,杳杳却莫名笃定,这人便是李赐,当今的怀柔侯。
    这晚的事情在杳杳这里不过是个插曲,为恩人带路,只是帮个小忙罢了,不足以记在心上。
    杳杳回来的有些晚,隔壁院子的知闲,晚上被母亲留在房里学管账,知闲叫一个小丫头专门堵在杳杳院子门口,叫她回来可别忘了去自己院子瞧瞧。
    知闲门上挂幅缀着珍珠的珠帘,还是一月前杳杳同她一起穿的,丫头黛儿使一把青色玉钩挂起半幅珠帘,这才迎了杳杳进来。
    杳杳只听她一把算盘噼里啪啦打得震天响,这时辰了,你居然还在用功,着实难得。
    知闲大杳杳一岁,如今已经许了人,待年后便要过门。如今,知闲母亲对她管教便愈发严苛,每日都有课业,忙起来着实有些焦头烂额。
    你莫要嘲讽,总有一日,母亲也会这般折腾你。
    杳杳只淡淡笑着,换了别的话题,我拿了些姚黄那里得来的梅子,你要不要尝尝。
    知闲叫黛儿拿了支水果银叉来取水果,唔,好酸。
    沾着蜂蜜来吃正好,杳杳看她算盘仍不离手,便问,今日怎么算了这么久,再等会子可要二更天了。
    这几本是去年栗善五个庄子的进出项。你瞧,支出的柴米油盐,酒席花销,绸缎布匹之类外加些铁货,每笔数额都不算大,可却十万分的琐碎,算来算去却总是差个十几两。若我是这庄子的管事索性自己出钱垫了,无谓为这些小钱浪费光阴。可偏偏我不是,碰上这种烂账,真是莫名的心头火起。
    知闲有股子迎难而上的执着劲儿,嘴上说着不耐烦,可手里却不曾停下。
    栗善的几个庄子是知闲母亲去年新购的,账簿才移交到她手里,其中诸项恐怕难免有不妥之处。
    杳杳看她着急得生了一脑门子汗,便取了蜂蜜用温水化开递给她,想是真的有些出入,这账目不平吧。
    知闲摇头说不会,你还不知道嘛,我母亲是天下第一稳妥人,她手里经过的事儿哪个不是井井有条,这账簿若是有失,她断然是要追究的。
    随后她又贼兮兮地说,我问过栗善庄子的管事儿,他说账是平的,其余他不肯说,大概是我母亲打过招呼。
    知闲一向这样朝气蓬勃,仿佛有使不完精力。
    杳杳陪她撑了一刻,实在有些乏了。
    若实在核不准,那便反推看缺的那笔钱能跟哪笔款项对的上吧。杳杳撑头想了想,大概是大项目上扣除过一次,计算单项时又列了一次,减了两次账不平了。
    前世她也曾碰上过这情况,新旧账房交接,两人做账方式不一,前后闹得她焦头烂额,尤其交接那几天的账,最是容易闹问题。
    知闲似是恍然大悟,忙翻到去年账簿四月的记录去。
    四月正好派了新人前去交接栗善的账目。
    杳杳这时候便要告辞,她打小身子不好,若是不注意休息便总是心口疼。
    那边知闲似乎已经有了眉目,两条眉毛挑得老高,有你在,我做事便事半功倍,我们杳杳果然是员福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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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晨起知闲送了个红玉做得小老虎来。
    不是什么贵重的玉种,成色也一般,不过是女孩儿家互相赠送的小礼物。小老虎摸上去圆圆润润,蔫头耷脑的委屈样子,十分逗趣,脖颈里似乎还挂着颗铃铛,大概是玉石里掺得褐色杂质,工匠们巧手雕成了这形状。
    杳杳属虎,这老虎做得也讨喜,圆头圆脑的样子,她立刻便爱上,在手里把玩了好一阵儿,又叫弥笑寻了红穗子系在老虎背上。
    知闲小姐送得东西总是得趣儿的很,小姐瞧着就喜欢。
    杳杳腼腆的笑笑,嗯,是这话,知闲跟我最是投缘,我看她便欢喜,她看我也是。
    二人都还年轻,外头的是是非非暂还影响不到身上,就在佟府这小小天地里做个伴儿,彼此都觉得是最快活的事儿。
    她二人很有些默契,杳杳料她昨天那账簿的事儿估计找出了症结。今早没兴冲冲的跑来致谢,反而送只玉老虎过来,想必又被大舅母留着学东西了。
    杳杳不想着去打扰知闲,吃罢了早饭,原只打算写写字打发时间,结果竟下起雨来。
    隔着雨幕,弥瑕吆喝着丫头们搭梯子去关后院儿阁楼的天窗,那儿存着小姐从姚家带来的上好木料,还没刷漆做防潮,淋了雨发了霉可了不得。弥瑕一边还要念叨,这回想起来这一出了,雨停了得赶紧把木料的事儿了了。
    这头,还有丫头们急着收昨日晾晒的衣服。
    杳杳这处院子在低处,下雨门前积了好大一滩水,蔡婆子便拾了块旧木板搁在台子边沿,让大家踩着板子进门,再扯些旧布来擦脚底,姑娘爱干净,泥水可不要踩到姑娘房里去。
    大丫鬟们都出去忙碌了,只剩宾儿给姑娘开了支摘窗,杳杳只管坐在窗户边儿看人来人往,也觉得趣。
    这雨下得真大,噼里啪啦的。
    弥笑方才去了趟花房,又未撑伞,一路淋着雨跑回来。
    花房说花儿娇嫩,下着雨就不用我拿着了,等天晴她们给送来。有姑娘喜欢的茉莉和百合,还有知闲姑娘的要得金盏。
    杳杳让宾儿给她端了茶水。
    弥瑕拿了巾子给她擦雨水,这几天正热的人受不住,下场雨还痛快些。
    谁说不是呢,你昨天热的到三更还在翻来翻去的烙饼,倒把我也扰得睡不着。
    弥瑕笑着推她一把,我都还没嫌弃你梦里说胡话,你倒计较起我来了。
    两个丫头你一句我一句的吵,屋里人瞧着有趣,皆捂嘴笑起来。
    杳杳歪头看她们俩逗闷子,突然又想起前世家中姊妹玩笑,也是这样快活的样子。
    她便扭头继续看向窗外。
    这雨下足了一个时辰,这才慢慢有了歇下来的势头,渐渐成了迷迷蒙蒙的细雨。
    杳杳扣好领口的玉扣,雨小了,咱们上澄泽湖边上的揽胜楼瞧瞧去?
    弥笑爽快的哎了一声,弥瑕递了两把油纸伞过来,主仆二人一人一把,便一前一后的出了门。
    可巧,揽胜楼楼梯塌了一块,不许再有人上去了,还有小厮给门上了铜锁。
    杳杳纳闷儿,昨儿不是还在这儿会客么?
    弥笑也说是呀,没听说这边出事儿啊。
    杳杳改了主意,沿着廊子在湖边慢慢踱步。
    湖天相接之处,青烟缭绕,有个怪人披着蓑衣垂钓。
    她觉得自己似乎跟他很有缘。
    岸边斜雨带风,她素色的衣裙被风雨吹得直向一边撇去,露出一双莲足,那绯色的绣鞋早已湿津津的,连同脚面上的裙边。这场景不能算是美好,反倒有些狼狈。
    这人大部分时间一动不动坐在那里,不时将钓上来的还未长成的小鱼重新撒回湖面,偶尔也会有大收获。
    那鱼卯足了力气要挣脱,他却能信手摘了鱼钩将鱼掷进身后的木桶。那份闲适的姿态,自有几分勋贵人家的骄矜和自得。
    弥笑也认出了那人,原以为小姐要上前同他说话,不想小姐只在远处待了待,没有走近的意思,也不知在想什么。
    钓鱼人也瞧见了她,两个人隔山隔海的距离,竟奇妙的同时向对方点了下头。
    杳杳没忍住,哧的一笑。嘴角挂上了两只梨涡,又觉得有些失礼,忙低头掩饰表情。
    不知他有没有认出自己,毕竟昨晚上更深露重,他认不出自己的模样也不奇怪。
    这便算打过了招呼。
    回去吧,有些冷了。
    两人回屋换了干净衣服,整理了一番。时间不早,小厨房已经准备起了午饭,杳杳最近口味清淡,便说想炖些豆腐来吃。
    这头才刚刚洗澡绾起长发,那边知闲便跨进门来喋喋不休了。
    家里总是没个消停的,昨儿好不容易算平了帐,今天又被那个凤姨娘气着了。
    怎么?
    她前些年怀过一个孩子,没留住没了,到底二十多岁还算年轻,如今又怀一个,拿乔起来要星星要月亮的。知闲伸手去戳桌上的茶盏,凤姨娘前些日子娘家人来看望,你晓得的,凤姨娘是我爹爹的表妹,说来说去都是亲戚,待她自然是不一般。所以她派人来库里借东西,我母亲便大方给了,有盆红珊瑚是我老早定下要的,她可倒好放在屋里被娘家孩子打了,还回来一堆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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