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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天清被噎了一下,诚然,傅斯与其弟傅文的恶名,在魁城之内怕是比他尹稀泥都要昭著。
    十许年前,傅氏兄弟应西北方主弄墨之聘前来魁城入幕,后来颇得弄墨主的赏识,被点为主笔修撰三界通史《三尺牍》。然而这二位的品行却与才学不称,近些年来,愈发行事荒唐,时人作诗讽之云:“便便公子不翩翩,斯文兄弟辱斯文。”
    尹天清想到傅斯,头痛愈烈,摆了摆手,刚要再问,就听得府衙门口有些不寻常的动静,他朝府丞使个眼色,示意对方前去探查。
    未多时,一个身形魁梧、大腹便便的男子大步流星地跨入堂中。这人作文士打扮,锦冠玉带、华裾织绣,正是“便便公子”之弟——傅文,他身后还跟着低三下四的衙丞与个长随,尹天清挥了挥手,衙丞见状,松下口气,归回原位。
    傅文脸黑如炭,正视尹天清,恶声恶气道:“尸体我已经辨过了,人我也带来了,尹府尹早点给个说法吧!”
    尹天清却突然慈眉善目起来,他赔着笑脸,谄道:“那是一定,那是一定。”说罢又吩咐左右:“给傅先生看座,上茶来。”
    在公堂如此严肃之地看座上茶,本是荒唐以至滑稽的事,然而他两个一个做之泰然,一个受之泰然。
    傅文不仅堂皇坐下,拿起茶盏啜了一口,且未置半句客套话,只是冷冷地将目光投向祝槿,语气不善道:“此人是谁?”
    尹天清道:“就是他发现的……令兄。”
    投向祝槿的那两道目光顿时尖锐如利镞,傅文哼了一声,重重地将茶盖碾上杯口,不知是在施压,还是在泄愤。
    尹天清见他不再作声,便对跟随他前来的那名长随道:“你就是傅斯先生的贴身长随?”
    那人低头应喏。
    尹天清又道:“说说你家先生昨日失踪前都做了些什么。”
    那随侍道:“先生与二先生昨日本要去西北方主府撰笔,方主却派人传话过来说,有位很渊博的彭姓先生约莫晌午时会到达复来楼,因这彭先生恰好是先生旧友,便请先生与二先生前去接待一番,今日不用过府了,明日接了那位彭先生再一道来。先生与二先生未时去了复来楼,与那彭先生攀谈一阵,酉时回到家中。晚饭过后,约莫是戌时,先生突然对我们说,他要出去走走,还叫人不要跟了,因这在家中也是常有的事,故而那会儿也没人多想,谁知到了子时,先生还没回来,但大家也只当……”
    他支支吾吾了一会儿,含混道:“结果第二天一早,竟出了这种事。”
    魁城夜市繁闹,通宵直至三更,柳衢花陌更是灯烛荧煌、彻夜无歇,尹天清当然了然这“只当”后面的未尽之意。
    他虚咳一声,又问道:“你昨日可觉察出你家先生有什么异样?或是近来,他可曾说过什么奇怪的话,与什么人结下过仇怨?他可有什么宿敌仇雠?其中有谁是会做出此种寻衅夺命之事的?”
    长随想了一会儿,道:“昨日先生一切行为举止都与平时无异,近来也一直都是如此,并未有何异常。至于仇人嘛……”
    他瞥了傅文一眼,道:“仇人约莫应是有的,只是小人并不清楚具体为谁,更不清楚始末缘由。”
    尹天清转向傅文,道:“傅先生,这随侍说的可属实?你可知令兄与何人结下过仇怨?”
    傅文又哼了一声,忿忿道:“我在这里,他岂敢说假话?至于仇家,更是无稽之谈!我兄长为人正直,又一心扑在修史撰书的大事上,哪会与什么人结什么仇?就算是有,那也是小罅小怨,怎到索命的程度?”
    尹天清呵呵赔笑,道:“或者这凶手便是一个心胸狭窄之徒,因一点小的嫌隙就痛下杀手;或者令兄只是无辜受害,飞来横祸,凶徒只是寻人泄愤。都是可能的……”
    正这时,一个衙吏进得堂来,附在尹天清耳边说了几句话,尹天清无奈挥手道:“进来罢,来罢。”那衙吏便转身去了。
    尹天清继续道:“傅先生,我已放了告书,寻昨晚间目击令兄之人,或许一会儿便会有进展了,您先消消火,想想有无什么错漏的线索。”
    他说话间,衙吏已带了一个尖嘴猴腮的华服青年进得堂来。傅文见得此人,眉间蹙起,隐有不悦与不解之色。
    尹天清则是立即站起,点头哈腰,道:“袁楼主。”
    此人正是袁有道。
    袁有道亦还礼道:“尹府尹。”又转头对傅文致意,道:“请傅先生节哀。”
    尹天清落座回去,他一个府尹,在自己的地盘,却要如此卑恭曲膝,委实憋屈。然而,魁城是一个鬼比人尊贵得多的地方,堂上两位一个是西北方主面前的红人儿,一个则是东南方主的心腹,而自己呢,一年到头,连直属上司的鬼影都摸不着。
    他想到这儿,太阳穴又一阵猛跳,勉强才压下心绪,对袁有道道:“袁楼主来此有何贵干啊?”他明明是使人唤来复来楼的管事,求证一下这祝槿的口供,怎么把袁有道这尊鬼差给请来了?
    袁有道道:“这不是尹府尹叫人去复来楼找他的主管问话嘛,”他指了指祝槿,道:“我想了想,总不能使人去找袖招主,麻烦她老人家纡尊降贵地跑一趟,就只得自己来了。”
    闻言,尹天清与傅文俱是一惊,齐齐朝祝槿看去,见他还安静地等在一旁,突然遭到瞩目,神色也未做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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