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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迷迭睁开眼睛,桌前被一团朦胧的烛火笼罩住的,是一个弓背垂首的人影。刘长秧怕烛光太亮影响她休息,所以将烛芯剪得很短,以至于他不得不将头压得低低的,如此才能避免把手中的针扎到自己的指头上。
    是什么?
    宋迷迭单手将脑袋撑起一点,去看那块他抓在手里的料子,很韧,每穿一针都颇为费尽。
    刘长秧侧头,黑幽幽的眼睛盯住宋迷迭起了一点血色的脸庞,说出的话却是答非所问,好些了?宋大人可是已经睡了一天一夜。
    宋迷迭用掌心抵住脑袋摁了摁,还有些沉,倒是不晕了。
    说完,想强撑着起来,却被走过来的刘长秧摁住肩膀重新压回榻上,才好点,就歇着吧,否则我就是缝十件麂皮坎肩都不够你折腾的。
    说话中,手还未来得及从她肩膀上撤下,两人一上一下对视半晌,刘长秧轻咳一声,转身要重新回到桌边,手里的麂皮却被宋迷迭拽住了。
    给我做的?她声音轻轻的,手在麂皮上摩挲几下,摸着就暖和......目光顺着麂皮一路来到他捏着针的指尖,轻嗽一声道,殿下的针线功夫这么多年都未退步。
    刘长秧把坎肩从她手里扯出来,重新走到桌边坐下,嘴角牵起一点,我这个人,长成这幅模样,又身怀惊世之才,自知是没有姑娘能配得上的,所以不如早早学会这些功夫,自给自足。
    说完,便听到预料之中的干呕声,紧接着又听她道,殿下为了褚玉可以不要性命,究竟是为何?
    刘长秧咧嘴一笑,宋迷迭,我告诉你实情,你也要应承我一件事,将你师兄给你熬的曲莲天冬汤喝得一滴不剩。祁三郎说了,你以前总是用尽办法不去喝这碗汤药,他被逼急了,只能让你师姐捏住你的下巴,强行灌下,我不想给自己找这个麻烦,所以,你也不要给我找麻烦,行吗?
    宋迷迭叹了口气,然后点头答应,一则她真的好奇,二则是因为他手中那间麂皮坎肩。
    刘长秧嘴角浮出一个浅淡笑容,倏地又消失,黑色的眼珠子被烛光镀上曾红光,却是暖不热的。
    那年我离开长陵,前往西诏,寒冬腊月的天,就和现在一样冷。到达白月河时,河水上已经结了层薄薄的冰,但载我们渡河的小舟尚能前行。船行至到白月河中间的时候,冬日稀薄的阳光从上面洒下,我被蛰痛眼睛,低头看向冰面时,却发现下面有一张人脸。我吓得失声,还未来得及提醒他人,脚下的船板就裂开了。
    我掉了下去,身子被冰水覆上,就仿佛被一只大手握住,将我死命往下扯的同时,又像有刀子切割我的皮肤,疼痛难忍,连意识都在这样的疼痛中逐渐消弭。
    几乎看不到头顶光亮的那一刻,手却忽然被抓住,勉强睁开眼睛,看到的是褚大统领的脸,已经冻成紫黑色,抓住我的手指却是有力的。褚大统领用尽力气将我向上托,我心中亦有了希望,踢蹬着冰水,朝上游去。可就在这时,水下一柄长箭朝我的方向飞来,褚云他......为我挡了这一箭,却再也无力托我浮上水面。
    那张脸就这么沉落了,胡子拉碴却总是带着宽厚笑容的脸,我想去抓,指头触到他的头发,却被另一股力量扯远。是褚夫人,她将我托上冰面,然后力气尽失,和她的夫君一起长眠于白月河底。
    那时候的褚玉只有一个月大,出生就随父母远行,一路颠簸,连个完整觉都没睡过,却依然不被老天怜悯,在一条冰河上,失去了双亲。
    后来我知道,那些埋伏在冰下的,并不是今上的人,只是一批会错圣意,欲杀我邀功的小人。可那又怎么样呢?我失去了父皇最忠心的臣子,褚玉失去了她的亲人。
    我和她,从此便都是孤苦伶仃的了。
    说到这里,刘长秧哑然一笑,重新开始缝起手下那件麂皮坎肩,两个可怜的人,只能相依为命了。襁褓中的褚玉失去了母亲,什么都需要照料,可阿青他们都是粗人,换个尿布就能跌了孩子,缝的衣服针脚呼呼漏风,着实不中用。这种情况在我们来到西诏后也没有好转,因为景王府连个可以使唤的仆人都没有,什么事情都需要自己做。
    只能我来了,他说着,手中的功夫却没有停下,捏着针线,眼神专注且温柔,睫毛一动不动,一开始也是难的,手指上不知道被扎了几个血眼子,疼得连布都捏不住,针脚也参差不齐。可练着练着也就熟了,所以褚玉长到五岁,身上的衣服都是我做的,他抬头,眸光闪动,投射到宋迷迭心间,宋迷迭,你真幸运,前有褚玉练手,现在这件坎肩,可是暖和得很呐。
    然后,语气忽的一转,他站起身,将锅中刚熬好的药倒进一盏茶碗中,朝宋迷迭走过来,该喝药了。
    宋迷迭皱着眉头喝药,那味药极苦,所以即便做好了准备,还是被苦味呛得连打了几个寒噤。
    有这么苦吗?刘长秧见她喝完,手指蘸了点药渣送进口中,皱眉道,确实是苦,你师兄莫不是想毒死你这个麻烦精吧。
    话落,还未容宋迷迭反驳,已经从随身的荷包中掏出块包好的蜜饯,拆掉油纸,塞进她的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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