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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玉章最新(82)

    身边的人似乎在拉扯他,宋玉章忽然变得力大无穷了起来,他死死地抓着聂雪屏的肩膀不肯放开,耳边乃至半张脸都浸透了温热的血液,他努力地去集中精神,想要去探听聂雪屏的心跳,然而除了枪响后的嗡鸣声,他的耳朵里什么都没有。
    宋玉章微微发起了抖,身上一阵冷一阵烫,他紧紧地抓着聂雪屏的肩膀,终于在又一阵天旋地转中彻底失去了意识。
    什么?
    孟庭静直接站了起来,枪击?确定吗?
    千真万确,巡捕房传来的消息,据说开枪的是宋明昭,五爷和聂家大爷全都送去了医院。
    孟庭静眼前一阵阵发黑,手抬了起来,话没跟上,手挥了两下,才从喉咙里爆发出了声音,开车!
    孟家的车风驰电掣地来到了医院,医院并不混乱,大约是知道的人还不多,得知了宋玉章的去处后,他立刻赶到了病房。
    病房里只有一位宋家的佣人,正满脸彷徨地守在病床前。
    孟庭静一个箭步走到病床前,宋玉章脸色苍白,肩上做了包扎,手上仍在输液,孟庭静不敢碰他,回过脸问那佣人情况如何。
    五爷五爷伤、伤了肩膀,流了很多血,万幸没伤着骨头,已经包扎好了
    孟庭静这才觉得心跳略略平复了一点,又道:聂雪屏呢?
    那佣人面上露出一副哭相来,聂家大爷没了。
    没了?孟庭静震惊道。
    没了,送来医院人就没了。
    孟庭静镇定了一下心神,厉声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说清楚!
    那佣人也是在外间打扫,突然听到一声枪响才慌忙赶到大厅,他过去的时候只看到宋玉章躺在地上,身上全是血,宋明昭站在楼梯台阶上,手上还拿着枪,随后便跟着来到医院,其他人都去报信了,他留在这儿守着宋玉章。
    孟庭静思索片刻,当机立断,对那佣人道:叫大夫过来。
    佣人应了一声后忙出去了。
    孟庭静回过脸,目光在宋玉章的面上又逡巡了一遍,心头仍是紧张的隐痛,混账,叫你选了同他走。
    很快,医生来了,孟庭静只向他确认一件事,他想把宋玉章立刻带走,宋玉章的身体能不能受得了。
    医生很惊讶于这个问题,然而孟庭静脸色可怖,逼得他不得不回答,可以是可以,只是他还需要输液
    这就足够了,孟庭静在医生和佣人的惊呼声中干脆利落地拔了宋玉章手背上的针管,掀开被子直接一把将人抱起。
    医生这才意识到孟庭静说的立刻带走是什么意思,他认识孟庭静这张脸,于是道:孟老板,你这是干什么?
    孟庭静不理他,只回头对宋家佣人道:人我带走了。
    宝宝。
    宝宝?
    宋玉章迷迷糊糊地听到了人叫他,他睁开眼睛,头顶淡绿色的吊扇正在慢慢旋转。
    怎么睡得满头大汗的?
    年轻又稚嫩的小樱桃给他擦了擦汗,红艳艳的嘴唇爱娇地抿着,是不是做噩梦了呀?
    乖宝宝,今年天气真是太热了,把我们宝宝都热瘦了,妈咪出去给你买点冰激凌回来吃,好不好?
    小樱桃笑起来很好看,狐狸眼,一笑就显得很狡黠,但她只是看着聪明,实际却是个活得磕磕盼盼的傻姑娘,稀里糊涂的过日子,也不要什么脸面,也不懂什么道理,反正就是娘俩在一块儿过小日子。
    宋玉章怔怔地看着她,嘴巴想动,想要说话,可是嘴唇黏得很紧,怎么也动不了。
    宝宝,小樱桃的手凉凉地摸着他的脸,面上的表情也变得柔婉而哀伤,胸口渗出了丝丝血迹,她的脸慢慢变了,变成了一张英俊端正的脸孔,很温柔地注视着他,玉章,我爱你。
    胸口像被什么按住了一般,宋玉章不能动,不能呼吸,不能说话,他被困住了,被一张无形的网给紧紧地束缚在了里头。
    玉章?玉章?宋玉章
    有人怀抱了他,那拥抱极其的有力,带着强烈的热度和急迫的呼唤,宋玉章就那样万分痛苦地醒来了。
    模模糊糊的,他不知道抱着他的人是谁,在一片嘈杂声中,他先下意识道:雪屏?没有得到回应。随后他眨了几下眼睛,长睫毛费力地打开轻扇了几下,他看清了面目冷然的人,脑海中又是暂停了一瞬,他道:庭静?
    孟庭静面色森冷,混蛋,只不过肩上打飞了一块皮肉,流多了一点血,你至于昏睡成这样要死要活吗?难道你要同他殉情吗?!
    宋玉章的耳边依旧是嗡嗡的,他听不大清楚孟庭静说的话,只低低道:雪屏雪屏他怎么样了
    孟庭静将他从怀中放下,检查了他手背上的针头没有移位后,才重新将目光落在了宋玉章的脸上,宋玉章正很茫然地看着他,孟庭静望进他的眼睛,心中复杂地摇摆了几下,冷冷道:躺在医院呢。
    宋玉章的眼睛微微睁大了,光芒一点一点回到他的眼眸中,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肩膀上的剧痛,头微微扭转过去,发觉自己正穿着白色的软袍,肩膀处也是包扎得严严实实。
    他的脑海中骤然进入了一个片段。
    是聂雪屏向他扑来,他倒在地上,又看见了宋明昭。
    四哥宋玉章缓缓道。
    孟庭静瞟向他,这个时候,你就别关心其他人了,只管养好自己的伤,孟庭静给他掖了掖被子,语气终于柔和下来,什么都不要管,也什么都不要想。他说完,低头在宋玉章的眉心亲了一下,听话。
    宋玉章又躺了一会儿,意识便彻底醒了,他环顾了四周才发觉他所躺的地方并不是医院,而是孟庭静的房间,他认识这些摆设。
    宋玉章吃力地抬起胳膊他的肩膀仍然是在剧痛之中,抬起的胳膊立即又被孟庭静按住了。
    你干什么?孟庭静对他怒目而视。
    宋玉章低垂着眼睫,低低道:我要去医院,看一看雪屏。
    孟庭静将他的胳膊转到边上重新放好,自己的伤还没养好,急什么?
    宋玉章平躺着,入目是孟家的天花板与吊灯,脑海中又是一闪一闪的画面,湿润而又温暖的触感,他闭上眼睛,耳朵仿佛还浸泡在一片寂静的血中,他静默了一会儿,忽然道:雪屏死了。
    孟庭静按住他胳膊的手一顿。
    雪屏死了,宋玉章睁开了眼睛,平静地重复道,我听不到他的心跳了。
    庭静,放我走,我要去看看他。
    孟庭静的手依旧按着他的胳膊,良久,他道:死了就死了,死了还有什么好看的?
    宋玉章淡淡一笑,眼中却是温热地滚下了眼泪,庭静,别拦我,我得去看他,他是为我挡的枪
    胡扯!
    孟庭静转过脸,双眼逼人地怒视了宋玉章,宋明昭原本就是冲着他开的枪,为你挡枪?挡个屁!你是被他连累了,肩上才打飞了一块肉!
    宋玉章眼中几乎是不停地流出眼泪,尽管他本人毫无知觉,语气平淡道:庭静,让我走,我得去看他。
    这是宋玉章的最后一次宣布,他说完便直接坐起了身,右手用力甩了手背上的针,人往床侧吃力地翻下去,孟庭静连忙抱住了他的腰,将他整个人都托抱在了怀中,咬牙切齿道:你知道我费了多大劲才把你从医院里抢出来吗?我如果再晚去一步,聂家的卫士就该连你和宋明昭一齐宰了,聂家现在没人能护着你,别指望聂饮冰,你以为你会比他大哥还重要?!
    宋玉章不知道自己流了多少血,只觉得浑身无力又感到寒冷,他有些虚弱地躺在孟庭静怀中,低低道:让我去,庭静,当我求你。
    孟庭静看着他,却是硬起了十二万分的心肠,冷酷道:不行。
    宋玉章轻闭上了眼睛。
    他喃喃道:庭静,别逼我恨你。
    孟庭静冷笑了一声,你恨我恨的还少吗?
    孟庭静叫了人进来给宋玉章打了一针镇定剂,重新插好了输液,等宋玉章再次闭上眼睛,他才道:外头情形怎么样了?
    聂家现在是聂青云在管事,据说聂饮冰已经在回城的路上了。
    宋家的人去了巡捕房。
    外头天翻地覆地乱套,孟庭静什么也先顾不上管,只守着个昏迷的宋玉章,靠在宋玉章的床头,一直守到了半夜,忽然听到了外头急促的敲门声。
    孟庭静立刻警醒地睁开了眼睛,起身走出门外,仆人面色焦急:二爷,不好了,聂家二爷来要人了。
    第107章
    孟家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大门推开,孟庭静迈步出去,便见火光一片。
    聂家的卫士手举着火把骑在马上,全都肃杀地立在孟宅的门前,一眼望去,孟宅如同置身火海一般。
    聂饮冰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孟庭静,淡淡道:宋玉章呢?
    孟庭静双手背在身后,淡笑道:这里是孟家,你来孟家要人,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医院的人说是你带走了他,聂饮冰道,把他给我。
    谁说的你就去找谁,我这里没你要的人。
    聂饮冰静默了一会儿,他低垂着眼,然后一言不发地从腰间拔出了枪。
    他一拔枪,孟庭静身后漆黑的大门便像泄洪一般涌出了数十名随从,每个随从手里也都一样举着枪,聂家的卫士见状也立即纷纷拔了枪。
    双方互相拔枪对峙着,气氛僵持冷硬到了极点。
    聂家的卫士都很清楚他们的聂二爷虽然出身好,然而一向是个不折不扣的亡命之徒,举枪绝不只是为了要挟,故而他们也个个都摆出如狼似虎同归于尽的架势,孟家的随从全是孟庭静训练出来的死士,有许多人都是从鬼门关里爬出来的,也是毫不畏惧。
    孟庭静早有预料,故而丝毫不慌,谁的命都是命,不怕死是一回事,真的拿出来搏命又是另一回事,现在聂家正等着聂饮冰主持大局,他不信聂饮冰能在这里纠缠多久。
    然后,他看到聂饮冰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落在了他的身后,孟庭静心头也是一闪,立即便回了头。
    宋玉章只穿了单袍,应当是孟庭静的旧衣,雪白而柔软,带着淡淡皂角的香气,在初冬的寒风中瑟瑟地摇摆,他的脸色堪称惨白,英俊的脸像是褪了色的白瓷,他的一条手臂委顿着,另一条手臂正轻轻护着自己的肩膀,手背上亦是一片鲜血淋漓,将袖子也沾染得血迹斑斑。
    宋玉章!
    孟庭静暴怒地过去将他扶在了怀里,然后,他发现宋玉章竟然连鞋都没有穿,一双赤脚在长袍下露出点点冻得有些泛红的脚趾。
    混账,你出来干什么?!
    孟庭静将他整个抱了起来,嘴唇压到他的耳边,低声道:你不想活了么?!他边说边向后退了半步,孟家的随从也立即上前挡住了他们。
    聂饮冰从马上翻身下来,踩着马靴一步一步走向人群,他隔着人群与孟庭静怀抱中的宋玉章遥遥相望了。
    宋玉章目光平静,聂饮冰的目光也很平静,他道:跟我走。
    宋玉章道:好。
    孟庭静的目光立即射向了宋玉章,里头充满了不可思议的愤怒,宋玉章也看向了他,对他柔和而模糊地道:庭静,我知道你的好意,多谢,我得去看他
    孟庭静目光死死地盯着他,非要去?
    非要去。
    不后悔?
    不后悔。
    孟庭静双手越箍越紧,在宋玉章虚弱而苍白的脸色中慢慢又松了力道,他看向聂饮冰,他受伤了。
    聂饮冰扫了宋玉章一眼,随后手指便利落地解了衣服上的扣子,将外套脱了下来,直接越过了人群,将自己的衣服落在了宋玉章身上,伸出手从孟庭静的手中抱走了人。
    孟庭静没再阻拦,只是静静地看着聂饮冰用外套将宋玉章裹好扶上了马,宋玉章的脸色几乎与他的白袍一色,前所未有的脆弱地落在深色的外套里。
    聂饮冰走了,聂家的人也随之离开了,孟庭静站在门口许久,随即道:备车,去巡捕房!
    宋玉章冷得有些失去了知觉,唯有面颊是滚烫的,寒风吹拂在他的面上,他的大脑也依旧是一片失序的混乱。
    镇定剂让他的精神有些强制性的萎靡,脑海里的片段全是碎的,一闪一闪地跳跃,最鲜明的是聂雪屏的眼睛,那最后一个瞬间里,聂雪屏的眼睛,那样柔和,那样哀伤,又那样坚决
    宋玉章感觉到了痛楚。
    不知道是身上哪个部分的,只是很痛,难以形容的痛,是骨髓血肉里泛出来的疼痛。
    聂饮冰下了马,宋玉章僵直地坐在马上,人被聂饮冰抱了下来,聂饮冰大步流星地将他抱进了门,宋玉章在他的怀里跟在马上一样浮浮沉沉地颠簸着,穿堂风拂过他的脸颊,他已经不知道是冷是热。
    等风停下时,宋玉章也停下了。
    聂饮冰坐了下来,让宋玉章坐在他的怀里,单手扭了宋玉章的脸向外旋了。
    然后,宋玉章就看到了聂雪屏。
    他从来没有见过聂雪屏这么狼狈的样子。
    血污发黑地盘旋在聂雪屏的西服上,将他的衬衣领带一壁染成了红中发黑的模样,而他的皮肤却是惨白一片,连嘴唇的颜色都消失了,唯有一对剑眉依旧浓黑,还有那短而密的睫毛在他面上投下了浅浅的阴影,他成了一张血淋淋的水墨画。
    宋玉章揪住了胸口的衣服,忍痛般地将脸向后转入聂饮冰的胸膛。
    聂饮冰怀里的气息是全然的冰冷,散发着冬日的寒气。
    大哥怎么会死?
    宋玉章揪着衣服,说不出话,只是眼泪不受控制地掉落,沾染在聂饮冰的衣服上。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他到现在仍然处于混沌之中,前后的记忆都是断裂的,只有聂雪屏扑向他的那一幕反复地闪现。
    宋玉章开始发抖,聂饮冰低头看向他,从他布满泪水的脸一直看到渗出血色的肩膀,他伸手扭了宋玉章的脸孔,强迫他再次去看向聂雪屏的遗体,在他耳边再次道:大哥怎么会死?
    宋明昭一句话也不说。
    无论是面对巡捕房的人,还是突然到来的聂青云,亦或是后头赶来的兄弟,他始终一个字也不说,面色神情俱是麻木不仁。
    杀人,还是持枪杀人,杀的还是聂雪屏,这三者加起来的严重性超出了巡捕房的想象,只能先顶着压力将人收押了起来。
    巡捕房的办公室里,聂青云二话不说,上去便先扇了宋业康一个耳光。
    宋业康目瞪口呆,然而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青云
    聂青云看也不看他,又走向了宋齐远,扬手也给了宋齐远一个响亮的耳光。
    宋齐远头微微偏着,是完全的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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