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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玉章最新(13)

    但终究已经是占了人家的身份,天大的便宜,死里逃生一回,也该积德了,分得一点钱算数,也去过过平静舒坦的日子,这不好吗?就不能管住自己那点活络的坏心思?
    宋玉章胸腹里激荡一阵又消沉一阵,末了,有气无力地笑了一下,自言自语道:狗改不了吃屎!
    天黑之后,宋家四兄弟又聚齐了,少了一个,却是原来该在这小集团中的宋齐远。
    餐桌座位论资排辈,宋玉章隔着宋晋成夫妇坐,对面就是宋明昭。
    宋明昭爱说笑,吃饭的时候倒是几乎不开口,大哥二哥都是一副大家长的气魄,沉默寡言的满脸威严,唯一最可亲的就是孟素珊,只是宋玉章与她男女有别,她也不大好意思同宋玉章说话。
    所以饭桌上就只是寂静,并不令人感到舒服的寂静,薄冰之下暗流涌动,面和心不和的虚伪。
    宋玉章在这种虚伪中颇觉适应,几乎无法自持。
    用完饭,厅里终于活络起来,撤了餐具喝茶,只是活在表面,依旧像是开会,宋晋成与宋业康一来一往地说话,句句温文尔雅,又像是句句富含玄机,宋玉章替他们累,同时也跃跃欲试地很想加入。
    宋玉章喝了口茶,压了压自己的心思。
    他刚把茶杯放下,身后的丫头上来给他续茶,被他用手背挡了挡,他温柔一笑,微弯了弯眼。
    丫头懂了他的意思,红着脸收起了手里的茶壶。
    五弟。宋晋成点了他,宋玉章今天刚拿了他一万块钱,很恭敬地回了一声,大哥,什么事?
    宋晋成一手拿着茶杯,一手靠在座椅上,微笑道:我听说你今天去看爸爸了。
    他话音一落,宋业康与宋明昭都齐齐地看向他。
    宋玉章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前天太乱了,我也没跟爸爸说上几句话,今天特意过去再看看爸爸。
    宋晋成道:爸爸身体不好需要休息静养,银行里又太忙,我跟老二都抽不出空,老四呢,要做学问,老三就不用讲了,不知道成天忙什么,现在既然你回来了,也正好,二十年没见的父子,肯定是有说不完的话,也替我们尽尽孝心。
    宋玉章道:也没说什么,爸爸一直在睡觉。
    宋晋成笑了笑,是,医院说他现在尽量要多休息。
    我以后会注意少打扰爸爸休息。
    别误会,大哥不是那个意思。
    我明白大哥的好心,宋玉章目光缓慢地从三人身上滑过,虽然宋业康与宋明昭都未曾说什么,但他还是一齐表了态,诚恳道,哥哥们对我好,我知道好歹。
    听了这话,三人心中各有想法。
    宋晋成心道:这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反正他迟早要回英国,老爷子死之前,找个机会给点钱把人打发走算了。
    宋业康心道:老大风向倒是转得快,想下手的人是他,一看爸爸对老五疼爱有加,就想着上去占便宜的也是他,全家又不是他一个聪明人,想的倒美。
    宋明昭想的是哈哈,手表买对了!
    三位兄长一致地看着漂亮的小弟弟,内心都认为宋玉章知的好属于自己,歹则属于别人。
    宾主尽欢,其乐融融,各怀鬼胎,各得其所。
    到了与警察局约定的第三天,宋玉章起的比平时要早,倒是巧了,正与三人都错开了,他一个人在饭厅用了早饭,叫了车夫准备车辆,正要出去,却在饭厅迎头碰上了刚刚归来的宋齐远。
    宋齐远打着哈欠回来,身上满是香气和烟味,头发乱蓬蓬的摇曳,看样子是熬了个通宵没睡。
    三哥。宋玉章主动打了招呼。
    宋齐远手都没放下来,懒洋洋地嗯了一声,拉了凳子坐下,对丫头道:让厨房煮碗面。
    是,三爷。
    宋玉章立在一旁不动,三哥,我出去了。
    宋齐远打完了哈欠,手放了下来,轻抬了抬眼皮,满眼全是困倦,若有似无地笑了一下,我在这家不做主,你什么事都不必知会我,就当我是个没用的闲人吧。
    宋玉章笑了笑,那三哥好好休息。
    宋齐远又看向他,宋玉章这两天显见的是养得气色好了,愈发容光焕发光彩照人,宋齐远捋了下蓬乱的头发,灿烂一笑,你也是,别忙里忙外的,好不容易捡了条命,当心身体吃不消。
    这话说的很不动听,宋玉章笑着听完,多谢三哥教诲。
    四个兄弟,各有各的心思,像宋齐远这样直接将敌意摆上台的,倒真叫宋玉章忌惮。
    这是个真正的聪明人,很不好对付。
    宋玉章压抑住那颗跃跃欲试的心脏,一路在车上默念起了阿弥陀佛,想想送给他一条新生命的小宋少爷
    钱与情,他都得到过许多,所以不觉得稀罕,这条命不一样,除了小樱桃,就是小宋少爷又给了他一条命,这么想的话,小宋少爷能算他第二个妈宋玉章摇了摇头,胡思乱想到了这个地步,自己都觉着好笑了。
    警察局比前几天冷落多了,宋玉章进去,想找那位与他约定的巡捕,回复他的人说孟家的东家来了,田哥在里头陪着说话。
    宋玉章心念一动,正要说什么时,有两人一前一后从拐角的走廊过来了,走在前头的个子高挑,长衫短发,眉目干净冷傲,不笑比笑倒显得温和,那这个事就都交给你了。
    行,孟先生,您就放心吧哎,五爷,五爷您来得正巧
    孟庭静步子一顿,眉眼也跟着一顿,他抬起脸,视线从嘈杂而昏暗的房间掠过,一路向上,如约而至地落在宋玉章脸上。
    宋玉章正在笑,见他看来,于是笑得更深。
    五爷,您来得真是巧,正好,两位爷都在,也都是好人,这打棺材下葬的钱我也不能收两份,五爷您前两天给的,加上孟先生今天给的,整好凑个数,那些人遇上您两位那是祖坟上冒青烟了,一辈子能落个好去处也是福气。
    宋玉章听完,心里大致知道了孟庭静今天来是为了同他做一样的事。
    好了,你去办事吧,孟庭静对身侧的人道,我们只是出一份钱,你是亲历亲为,真正积德的事,还要你多费心。
    孟先生,您这话说的
    孟庭静又客套了两句,对方得了钱,又得了好听的话,心甘情愿地去料理那些发臭的遗体去了。
    孟庭静望着走廊的方向,一直没搭理宋玉章,只余光留意着他,心想这人怎么今日这么安静,好,既然这样他就静观其变,倒要看看这人今天又有什么新花样。
    孟兄。
    孟庭静有些想笑,心想到底还是沉不住气,他一向想什么就做什么,于是也真笑了,余光瞟过去,不屑而又好奇,带着试探与审批,供他审判的是宋玉章一张美丽至极的面孔,那面孔变幻莫测,像是戴了无数张面具,惹得人不由自主地去探究其中的深意。
    而今天,今时今刻,孟庭静不需要去探究任何,宋玉章的面庞干干净净,一览无余的柔情,多谢你。
    宋玉章很感激孟庭静。
    他今日来,与其说是为别人收尸,实际却是为自己收尸。
    从那天过来看了此地的惨状后,宋玉章便一直在想,如果他真的葬身大海,是不是也像这些人一样,一卷草席乱葬岗,死得悄无声息,连个名字都没有。
    可怜啊。
    可怜得他有时夜里都会做噩梦,梦见自己孤零零地躺在野地里,以天为被以地为席,身上爬满了蛇虫鼠蚁,被啃得干干净净。
    如今他知道了,即使真死了,也有人会替他收尸,给他一副棺材,一个体面的好去处。
    孟庭静默默不言,在宋玉章柔情似水的目光中周身都漫上一股不适,说不清的不自在,后背微微发烫,骨头发痒,很想动一动肩膀,扭一扭脖子,去驱散那股不适的感觉,他对抗着想要抓挠的冲动,直挺挺地站着不动,他冷淡道:谢什么?
    宋玉章笑了笑,那笑容同样干净,没有任何让人摸不透的地方,谢你的棺材。
    第19章
    蛋糕店外长龙一般的队伍,从街头排到巷尾,孟庭静想不通大热天的怎么那么多人要吃这甜腻腻的玩意,他更想不通的是他为什么答应了要吃。
    孟兄,我请你吃中午饭吧。
    没空。
    那晚上呢?
    也忙。
    喝个茶?
    天太热。
    孟庭静觉着自己也挺奇怪的,不乐意,走就是了,留在那儿饶舌一样地刁难人,哪那么清闲呢?可他的确是脚下生根一样地走不动步,并且看着宋玉章这副逆来顺受的模样,心里是说不出的舒服。
    就像他先前所想,宋玉章想要惹人恼火很简单,想要讨人欢心也是易如反掌,不论如何,宋玉章现在是想讨他的欢心了,那么他享受一番又何妨?
    正当孟庭静面色冷然地等着下文时,宋玉章又不说话了。
    孟庭静瞥下眼。
    宋玉章冲他微微一笑。
    孟庭静看了他的笑容心头一动,心道这混蛋骗子是狗改不了吃屎,安分不了一会儿就想作妖,不错,那就来试试,这一回他绝不生气,心平气和地将人带出去宰了,也算是帮宋家解决了这个大麻烦。
    宋玉章的确是有心讨好他,他这个人情感丰沛,想对人好时可以不计后果,自己的性命都可以豁出去,小宋少爷救的是他的名字,孟庭静救的是他的肉体,还附赠一副棺材,这么比较来说,孟庭静比小宋少爷对他的恩情还要重。
    小宋少爷,只能给他多烧点纸钱了。
    孟庭静还活着,不必烧纸钱就可以将人哄高兴了。
    宋玉章拿出了哄小白脸的耐心,实际客观来说,孟庭静也的确是个漂亮的小白脸,只是个子稍高了一些,脾气喜怒无常了一些,总体来说宋玉章哄他哄得毫无心理障碍。
    孟庭静等的快不耐烦时,宋玉章终于又开口了,没贫嘴,没耍滑头,老老实实地还是那样诚恳的态度,那蛋糕要吃吗?
    孟庭静盯着他,嘴唇蠕动了一下,拒绝的话就在嘴边,没吐出来,不咸不淡地哼了一声。
    于是,宋玉章就笑起来,笑得很高兴很甜美,孟兄,我给你买蛋糕吃!
    孟庭静这辆车是最新进口的,配备了汽车空调,虽然吵闹,但凉丝丝的很舒服,他坐在车里一身长衫也不嫌热,宋玉章跟所有的宋家人一样,出门穿的齐整,一身西服的排在队伍的末尾,孟庭静在车里坐着都替他害热。
    原本宋家的司机要下去排队,宋玉章却说不用,他自己去,也没说什么多余的话,利落地就去街上排队了,宋家的司机眼睁睁地看着漂亮得不像人的五少爷顶着剧烈的阳光混在人群中,他哀怨地看了孟庭静一眼,孟庭静双眼如炬,把他看得又矮了下去,躲回了车里。
    宋玉章就是做给他看,孟庭静心想,有司机不差遣,自己故意去受那份罪,就是做给他看。
    什么意思?
    孟庭静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
    排队的人群是没什么好看的,乌泱泱的人,隔了条街,一色的面容模糊,即使是这样,宋玉章依旧鹤立鸡群,他个子高挑,远看即显得身段很优雅。
    其实孟庭静一直在想这人到底是谁呢?
    名单上没有一个宋玉章,这个宋玉章会是被不幸划去的名字中的哪一个呢?
    看他的打扮不像是寻常人,举手投足也很有风度,要不然不会这么轻易就骗过他与宋家的所有人。
    那么,他到底是谁?既然是个有身份的好人,又为什么要冒充个根本没上船的宋玉章?
    来警察局是因为心里有鬼确认万无一失,还是心中有愧来赎些罪过?
    前两天花言巧语地骗他宋家的车回去了,孤零零的走出去,也是故意做给他看,想泄他的火气,今天呢?是不是早知道他这两天关照着警察局的事儿,又想给他设个什么套?
    孟庭静作为一位名副其实的少年天才,读书时心眼就多,家里人多繁杂,八个姨娘将孟家视为一个小后宫,推陈出新地斗来斗去,孟庭静冷眼旁观耳濡目染,不可避免地变得多疑,及至他掌管码头,码头上面鱼龙混杂,心不狠不细根本拿不住下头的人,时间久了,孟庭静自然地成为了个阴谋家,看谁都觉着对方像是憋着一肚子坏水。
    实际来说,他自然没看错宋玉章。
    然而宋玉章今天确实是清清静静,对孟庭静没有先前逗弄的意思了。
    天确实是热,他不是要风度不管温度的人,排了一会儿就把外套脱了挂在了臂弯里,前前后后都有人看他,只是宋玉章并不在乎。
    反正以后他就是宋玉章了,不必再像先前那样走到哪都要小心谨慎地隐藏自己。
    这么一想,安安分分地当宋玉章确实也还不错。
    队伍虽然长,排起来倒也不算久,二十多分钟,很快就到,轮到宋玉章时,店员说只剩栗子奶油蛋糕了,宋玉章要了一个,他拎着蛋糕往回走,先走到孟庭静的车旁敲了敲车窗,孟庭静将车窗摇下,宋玉章额头上冒着一丝丝亮晶晶的汗,白里透红的脸,扑面而来的俊。
    给,栗子奶油。
    宋玉章通过车窗递进去,孟庭静面色复杂地接了盒子,率先闻到了甜美的香气,还有宋玉章身上淡淡的汗味。
    孟兄,你去忙吧,我不耽误你功夫了。
    宋玉章说完,手上勾着衣服回到自己的车上,上车即解了衬衣的扣子,天真热。
    司机心疼不止,五爷,您就该让我去。
    没事儿,让孟兄高兴高兴。
    宋玉章心想他先前是惹恼了孟庭静了,这人性子很高傲,不吃点苦头,怎么能哄得人高兴呢?
    所以,就吃点无伤大雅的苦头吧,不过就是天热了点,站了一会儿,对他来说,这实在也算不上什么苦头。
    回去的路是相同的,孟庭静的车就跟在宋玉章的车后头,他手上捧着个精致的蛋糕盒子,心里不觉得美,反而是乱糟糟的,满脑子都在揣测宋玉章的意图,想得几乎都要魔怔,他想不通宋玉章为什么要哄他高兴,到底是怀了什么样的邪恶心思,而他也万万没想到宋玉章的确是没有什么旁的意图,就只是单纯地为让他高兴一回。
    孟庭静捧着蛋糕回了码头,临近办公室前,他叫住了个路过的工人,吃蛋糕吗?
    啊?
    孟庭静耐着性子道:你吃不吃蛋糕?
    工人呆住了,看向孟庭静手里的蛋糕盒子,他作出一副恐慌的模样,少东家,蛋糕太贵了,我可吃不起。
    拿去。
    孟庭静满面傲然地一伸手。
    工人迟疑了一会儿,稀里糊涂地接过了盒子。
    孟庭静不管他,自己进了办公室,等到天快黑了要回去时,他忽然又想起了那个蛋糕,于是又叫人去将那个工人找过来问话。
    很快,那工人跑来了,手里还端了个盒子,喜气洋洋的,少东家,蛋糕还在,我没动过!
    孟庭静这少东家在整个码头都极富威严,他管人下手狠,赏罚分明,这一回又是大大整治了码头一番,最后一个老资格的丁游海也滚去蹲了大牢,码头里人人自危,不敢出一点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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