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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日之崖盛星斗(5)

    你觉得呢?纪随安觉得这个问题他能问出来都荒唐。
    魏暮抿了抿干涩的嘴唇:我不出声,一定不会打扰你的。
    魏暮。有夜风从远处吹来,他们头顶上的梧桐叶被晃出刷刷声响,纪随安的语气忽然平静下来,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我们的确曾经在一起过,我以前也期待过我们能相伴走得更远,但当初是你先放弃这段感情的,你选择了那时能带给你更多名利的周明川,事实就是这样,不是你说忘了就能改变的。
    不论你那时候是否有苦衷,现在装出这副样子又是想做什么,都已经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了。他的语气强硬起来,过去就是过去,我不想再探寻那些旧事,现在、以后也不想再见到你。
    这样说能听明白吗?
    魏暮没有回答,只是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纪随安自觉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低身进了驾驶座,快速启动车离开了。
    开出去一段距离后,他看了眼后视镜,魏暮还站在原地看着他的方向,路灯将他的影子在地上拉得长长的,被头顶错落的梧桐枝叶又遮去了大半。他站在那里,也像是一棵树,孤零零的一棵树。
    第8章 回忆(1)
    纪随安的记忆里有过很多次这样的场景。
    T大校园里种了很多梧桐,图书馆外的那几棵尤为茂盛高大,一直伸展到四楼阅览室的窗外,那时候魏暮常在那几棵梧桐树下等他,一米八的个头被百年老树衬得瘦瘦一小条,影子却被旁边的路灯拉得很长很长。那时候的灯光也是橙黄的一团,像是将晚霞揉散了混入夜色,只觉得温柔,没有荒凉和寥落。
    而如果非要追溯的话,他第一次注意到魏暮,也和图书馆外面的那几棵梧桐有点关系。
    纪随安在高中时已经完成了一部分大学先修课程,因此大学前两年还算比较轻松,除了上课、做实验,大多数时间都消磨在了图书馆,最常去的是四楼阅览室最后排靠窗的一个位置。
    那时已快进入深秋,梧桐树叶泛出金灿灿的黄,每天早晨都会在地面上落下一大堆,时不时地有学生会蹲下来挑拣最漂亮的叶子捡起来。而那天下午的阳光也过于好了些,金黄的梧桐叶在光下极其打眼,又有几只鸟在树上不停地长长地叫,纪随安看书一向专心,那天注意力却短暂地被秋光拽到了窗外去。
    就在他收回视线的时候,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前面,凑巧和几排桌子之外的一个男生撞上了。不过一个极短暂的瞬间,纪随安的视线也本该是一扫而过的,那男生却像是受了什么极大的惊吓般,猛地移开眼,身体下意识地往后撤去。
    他身后恰巧有一个刚接水回来的女生经过,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手没拿稳,杯子里刚接的水全都洒到了那男生的背上。
    幸亏不是热水,但也足够人狼狈了,他慌乱地站起来,一边和那个女生互相向对方说对不起,一边手忙脚乱地擦桌椅上溅到的水,还不忘向旁边被打扰到的同学道歉,之后又小跑去了卫生间拿了拖把出来将地上的水拖了干净。
    纪随安有些奇怪地想,好像是自己引发了这场小事故,虽然他什么都没做。就在他这样想的时候,那个男生又飞速地看了他一眼,见纪随安在看着他连忙低下了头去,再也没抬起来,阳光照在他红通通的耳朵上,一直到他收拾东西离开,那点红意都未消退。
    阅览室里再次恢复安静,周围只有细小的翻书声,纪随安低头看了几行文字,忽然想,刚刚那个男生忙了那么久,甚至在最后还重新帮女生接了一杯水,却始终没顾上擦一下他自己湿透的衣裳。
    或许是洒水小事故中对视的那两眼让纪随安有些上了心,尤其是那男生当时慌乱的表现看起来着实有些做贼心虚,接下来两天,纪随安在看书的空隙里,稍稍分神注意了一下那男生。他基本上也是每天固定在没课的时间到这个阅览室来,每次也都是差不多的位置,埋头看书的样子看起来很专注,基本上不会有什么闲动作或与周围的人说话,安静得不得了。
    除了,偶尔会偷看他。
    纪随安从小便受到许多关注,外在的视线于他而言早已习以为常,并不会太过在意,但他如果着意关注,也会很敏锐地捕捉到那些视线中的不同寻常。
    于是,在那男生再一次抬起头向他看过来时,纪随安没躲避,直白地迎上视线,果不其然,对面的人被吓了一跳,耳朵唰地涌上血色,连忙埋下头去,再也没敢抬起来。
    纪随安大致猜到了那人的心思,觉得有些没意思起来。
    那个时候,他从未陷入过感情,并且因为舒翕和纪延致糟糕的婚姻,觉得那简直是这世上最愚不可及、没必要触碰的东西。
    纪随安没再给予那男生注意,对他由那天的洒水事件而引发的一点兴趣也逐渐消散。直到几天之后,他早晨走进图书馆的时候,看到那男生正站在大厅咨询台前和图书管理员说着什么,看起来有些窘迫的模样,手抓着书包带,脸微微泛红,连连地摆手,然后逃跑似的去了楼梯间。
    纪随安走过去的时候听到那两个管理员的谈话。其中一个年纪较轻的冲另一人说道:这还是我来了之后第一次碰到在校学生给图书馆送书,该记下他名字的。另一人说了句他不愿意那也没办法,一边手脚利落地给图书贴标签入库。
    纪随安的视线扫过她手里的那本书,不由得一怔,那正是他前两天向管理员咨询过的一本书,当时得到的回答是这本书国内刚刚出版,图书馆还未购入。图书馆上书常有滞后,纪随安也只是顺便一问,确认没有之后便回去自己购买了整个系列,舒翕听说之后又帮他在国外买了一套英文原版,现在还在路上。
    纪随安并没有去看那本新摆上图书馆架子的书,一直到两天之后,那个男生拿着那本书,同手同脚地朝他走了过来。
    他看起来很紧张,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看似的,只盯着他自己的手,干净的声音都是紧绷绷的,结巴道:同、同学,我之前好像听到你在找这本书,刚刚我在那边书架上看到,不知道你还有没有用?
    话说完之后,他才终于抬起了眼看向纪随安,抿着的嘴唇微微泛白,原本白皙的耳朵尖却是红的。阳光从窗外打进来,他的上半身都被笼罩在光里,脸上的每一点紧张的小细节都清晰地落进纪随安的眼睛里。
    纪随安看了他两秒,在他看起来下一刻就要转身逃走之前,伸手将书接了过去,说:谢谢。身前的人明显小小地松了口气,扯起嘴角僵硬地笑了笑,说:不用谢。
    他们的对话十分短暂,到这里就结束了,那人转过身,挺直肩膀,又同手同脚地回去了。
    纪随安的视线从他的背影上收回来,落到手中的书上,他随便翻了两页,忽然看着页角上跳动的阳光微微笑了起来。
    他回忆起方才那人紧张到结巴的模样,想,怎么能乖成那样?
    第9章 回忆(2)
    大二上学期纪随安有一门选修课是摄影,开设在周六上午。他本来选的是另一门与他专业相关的课程,但那门课因为太难,选的人极少,没达到开课标准,他才后续被系统自动分配到了摄影课里面。
    这门课的老师是个挺知名的摄影师,获过不少奖,还开办过几次摄影展,脾气却也是和才华相称的傲与坏,第一节 课的时候便明说他开设的虽是选修课,但一切要求都与专业课一样严苛,如果觉得做不到就去申请退课。说是这样说,但学校的选课系统早已关闭,如果退课就只能等到下学期才能再选,大家头顶上又都悬着修够学分的要求,因此也没几个人真会这样做。
    选修课一学期的课时较少,最开始几节课是理论学习,之后便要求带相机来课堂实际操作,考虑到一些同学的情况,没有相机的同学如果能找到同伴,也可以两人共用一台。摄影老师或许认为自己做到这样已经足够退步宽容,因此在执行上便十分严苛,说是人到相机到,相机不到人也不必到。
    那天一上课他便问都带相机了没,下面稀稀拉拉地响起不太热烈的应和声,摄影老师又问,有没有谁没带、也没有同伴可以一起用。
    这次下边没声了。
    摄影老师说:没带的自己站起来。
    这种问话一般都是装听不见就过了,偌大的阶梯教室里至少坐了一百个人,真的没带他也大概率看不到,虚张声势的意味更重一些。
    结果,最后一排还真有人站起来了。
    大半个教室的视线都集中在那人身上,摄影老师脸唰地黑了下来,严声质问他是不是没把要求放在心上,如果不想上以后就不用来了。阶梯教室很大,摄影老师训斥的声音从讲台最前端传到最后面,充斥了整个教室,被训的那人却是从头到尾都没吭一声。
    纪随安对这场课前的闹剧并不感兴趣,只是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看他自己的书,等着开始上课,直到摄影老师因为得不到回应,一拳好似打到棉花上,怒火更甚,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在满教室暂时的沉寂中,纪随安听到一个低低的声音在教室最后面响起:魏暮。
    他一怔,扭头向后看过去,发现果真是图书馆里给他送书的那人。
    此时他不像在图书馆看书时那样自在,深深地低垂着头,纪随安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一截清瘦白皙的脖颈,顶着老师的怒火,他就那样沉默地站着,周围满教室都是学生,但不知为何,纪随安偏偏觉出了几分孤零零。
    他好不容易答的一句话如同火上浇的油,摄影老师似乎着意于杀鸡儆猴,通过这件事给自己立立威,气势愈发高昂,要赶他出去,就在这时候,纪随安站了起来。
    我和他用一个,他看向讲台,询问的语气很是平静随意,这样可以吗?
    摄影老师被噎了一下,脸微微有些涨红,不耐烦地哼了一声之后,收了这场小小战争的尾巴,摆手道:就这样吧。
    教室里终于复归和平,周围同学也都松了一口气,那男生却仍是直戳戳地站在原地,好似没听到他们的对话一般。
    隔着大半个阶梯教室,纪随安第一次喊出了他的名字。
    过来,他说,魏暮。
    最后排的人终于抬起头来,纪随安看到他眼中明显的错愕,然而不过一瞬间,他又低了下头去,浓密的睫毛盖住了眼里的所有情绪。
    当魏暮抱着书包在纪随安旁边的位置坐下时,摄影老师已经开始讲课了。两人并肩坐在一起,旁边的人显出了过分的拘谨,肩背绷得紧紧的,一只手攥着书包一角,半天也没动。
    直到纪随安将相机递给他,他像是才发现自己怀里还抱着包,慌忙塞到了桌面下的置物架上,然后从纪随安手里接过相机,很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这之后他便垂下眼专心地看相机,不再吭声了,这整个过程他也没有往纪随安的脸上看一眼。
    纪随安盯着他紧紧抿起的唇角看了片刻,说:不用谢,前两天你也在图书馆帮我找到了想看的书。
    身边的人像是没想到他会主动搭话,愣了一瞬,然后终于抬眼向他看过来。窗外的阳光伴着树影婆娑落下,他身上原本有些冷硬的疏离在一瞬间消退,在纪随安的眼皮子底下,耳朵微微泛起了红意。
    他的嘴唇抿了抿,像是一时间不知道先干什么,最终还是笑意率先浮现出来,纪随安听到他小声地问:那本书对你有用吗?
    纪随安嗯了一声,说:谢谢你。
    魏暮慌忙道:没事的,我也就是碰巧在书架上看到了。
    纪随安想起那天早晨他进图书馆时听到的对话,也不揭穿,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旁边的人有些呆地看了他几秒,然后又低下了头去,继续摆弄相机,动作却迟缓了下来,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轻声向纪随安解释:我没有忘记课堂要求,也不是故意不带相机的。我之前和我的舍友用同一个,他今天请假了没来。
    虽然这并不算什么大事,他也没必要向纪随安解释,他却说得很认真,还显得有些紧张,像是生怕纪随安误会了。纪随安很少去主动干涉别人的事情,然而在那天上午灿烂的阳光中,他看着眼前的男生,心里突然一动,一句话自然而言地便说了出来:没关系,以后我们用一个。
    在很久之后,纪随安想起那段初识,还忍不住觉得人之间的缘分奇妙。没注意到之前,擦肩而过数十次也留不下任何印象,而等有一天因为某个小节点注意到了,发现彼此的生活其实早已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就像大一一年里,他去了很多次图书馆,从来没注意到过来自一个男生的视线,再如上了半学期的摄影课了,他也从不知道班上有一个叫魏暮的人。
    他想完,翻了个身看向魏暮,又补充道:我发现,人的缘分相结一般需要两个触发点,第一次入眼,第二次上心。
    魏暮被他哲学家般一本正经的语气逗得笑起来,说:没看出来你竟然是会想这东西的人。
    彼时正是傍晚,远处天际的红霞将窗帘边缘都染红了,纪随安刚从学校回来,外套也没脱就进了卧室,抱着魏暮蹭了半天,又在霞光中温柔地吻他。
    本来是不会想的,但遇到你之后就忍不住有点信了。
    然而他终究不是专门的研究者,只从其中尝到了一点不长久的甜头,便大言不惭地胡言乱语,自以为走了什么天地玄学的狗屎运,却没想过那一句缘在天定,分在人为。
    第10章 不放手
    第二天早晨起来,纪随安头疼得几乎要裂开,坐在床上缓了许久那尖锐的疼痛才慢慢下去。自从魏暮再次出现,他的睡眠变得极差,昨天半夜才辗转睡去,却也睡得很不安稳,梦见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旧事,醒来之后少有地昏沉。
    他的生活按部就班,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濒临失控的感觉了。
    不过,他想,快结束了。
    昨天夜里魏暮被他留在警察局外面的大街上,先不说那里距他所在的小区十多公里,按照他对以前的魏暮的了解,这人总是别人往后退一步他恨不得退三步,识相得不得了,就连之前两人分手一切也算得上干净利落,几年里魏暮从未联系过他一次。
    这次纪随安不知道魏暮是因为什么转了性,真失忆还是假失忆,但在过去几天里他的态度没有丝毫软化,昨晚他又尽力心平气和地将话说得明白得不能再明白,如果魏暮身上还有一点旧日的影子,现在就应该已经离开,再也不会来打搅他了。
    他这样轻松地想着,然而魏暮在夜色中独自站在梧桐树下的模样却蓦地闯入眼前,试图侵占他的思绪,纪随安蹙起眉,强逼着自己将那幅场景摒除出去。
    他少有地没起床后立马出门上班,而是去了厨房,在家给自己做了一顿早餐,吃完饭后还颇有闲心地收拾了一番酒柜,这才去卧室换衣服。
    他最近几年西装穿的多,大多时候都是整套上身,很少自己再去费心搭配,毕竟都是定制的衣服,任何一套穿他身上都极为熨帖俊朗,然而这天早晨他却看着衣柜里的几十套西装思考了两分钟,最终选了一套黑色带暗纹的,去掉原本那条暗红格纹的领带,换了一条宝蓝色的,又选择了同色系的宝石袖扣,甚至还替换了手腕上原本戴的表。
    他闲适从容地做着这一切,这样微微带有强迫性质的高兴一直持续到他将车开出小区,看到路边长椅上坐着的魏暮才戛然而止。
    清晨阳光笼罩着两侧街道,周围人来车往很是热闹,魏暮坐在其中,一身肮脏破败的衣裳,像是这世间唯一不和谐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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