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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日之崖盛星斗(3)

    随安!这场狭窄空间的激烈角斗中,魏暮虚弱的力气并不能与纪随安抗衡,只能徒劳地喊他的名字,随安!
    纪随安一声不吭,只是手下力气愈大,如同铁钳一般将魏暮拽下来,砰一声甩上车门。
    魏暮踉跄摔在地上,眼前一片黑色的眩晕,胃里泛起强烈的恶心。他扶着柱子强撑着站起来,好大一会儿眼前才逐渐恢复清晰,纪随安已经将车开走了,偌大的车库里只余空空荡荡。
    进了办公室,纪随安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吩咐助理去给他买一件新衬衣,清晨的争执中,魏暮在他手臂上抓了一把,就那一下便在他袖子上沾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他对着那血迹看了很久,直到助理敲门进来,他换掉脏衬衣,将其扔进了垃圾桶。
    这天公司的事不是很多,六点多纪随安便可以离开了,然而他却不是很想回去。一个人在办公室坐了一会儿,他叹了口气,还是拿了外套起身准备离开。
    从接到魏暮的第一个电话开始,他就在心底打定了主意,无论魏暮想做什么,他都不可能再让自己和他产生什么联系,任何一点因魏暮而生的情绪或逃避,都是对他过去失败的又一次证明。
    魏暮仍旧没有离开,应是怕被人发现,他靠墙坐在纪随安车位旁边的一盆高大绿植的后面,脸埋进膝盖里,瑟缩着身体像是睡着了,纪随安停车都没引起他太大反应,直到纪随安从车上下来,关车门的声音才将他吵醒。他有些迟钝地抬起头来,脸上是病态的苍白,嘴唇毫无血色,眼睛里像是生了浓雾。
    他试了一下想站起来,四肢却灌了铅般沉重,于是他不再动了,微微抬起脸趴在膝盖上,烧得通红湿润的眼睛半眯着看着纪随安走远,然后又闭上了。
    他像是沉在了水里,这水滚烫而冰冷,他感觉不清楚,或者冰冷和滚烫的尽头本就是相通的,他只觉得疼,这疼却也是麻木的,沉甸甸地缀在皮囊下面,他快要感觉不到自己了,麻木令他恐慌,又隐隐地觉得安心
    不知过了多久,平静的水面倏然被搅动,魏暮有些茫然地睁开眼,看到身前站着两个穿保安制服的人,一边拿着手电筒照着他,一边喝问道:你是谁,在这里干什么!
    魏暮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却哑涩得谁也听不见。
    保安仍在不停地质问他是怎样进来的,并催促他赶紧离开,魏暮却仍是一动不动。话说了许久,最前面年轻气盛的保安终于没忍住上了手,然而看起来狼狈虚弱的男人却仿佛突然生出了无穷的力气,在拉扯之中挣扎着抓住了车后的挡轮杆,怎么也不肯松开。
    他像是刚从长长的梦里回了神,沙哑着喉咙向保安道歉,说出的话却执拗得令人生气。
    对不起,他不停地道歉,下一句却一直都是,我不能走。
    两个保安半天竟是没把他拽起来,眼前的人看起来又病歪歪的不怎么健康,两人也怕硬来再出了什么事,对看一眼后,其中一个保安向旁边走了两步,掏出手机来打了个电话,魏暮只模糊地听到了纪先生不肯好的几个字眼。
    然后,抓着他的另一个保安的手也松开了,两人对着魏暮又说了两句什么,便一起离开了。
    魏暮隐约地觉出自己暂时是安全的,这才松开了抓着挡轮杆的手,重新靠墙蜷缩起来。
    正在他又要混混沌沌地陷入昏睡时,头顶上传来冰冷而熟悉的声音:起来。
    魏暮抬起眼,这次看到的是面无表情的纪随安。
    看他醒了,纪随安什么也没说,转身便走。魏暮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力气,竟是扶着墙慢吞吞地站了起来,踉跄地跟了上去。
    直到电梯门合上,魏暮迟钝的大脑才开始缓慢转动,他盯着纪随安,喃喃地喊道:随安
    纪随安的脸色也很差,眉间紧紧蹙着,厌恶道:别叫我的名字,从你嘴里出来让我恶心。
    魏暮煞白着脸闭上了嘴,一路上再也没发出一点声音。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房间,纪随安将外套脱下来,随手扔在沙发上,径自去了浴室。
    直到凉水从头顶浇下来,纪随安心底的躁郁才稍稍下去一些。他跟自己说,他没有任何其他的心思,只是单纯地不想看到魏暮冻死在外面,就像不想看到冻死一条狗。
    纪随安从浴室出来时,魏暮还在玄关处贴墙站着,看到纪随安出来,他的视线立马黏了上去。
    魏暮相信他和纪随安应该确实是很多年没见了,他的眼睛像是长在了纪随安身上,移不开,停不下,贪婪得像是长了一个饿了好几年的胃。
    窗外城市夜景繁华,纪随安走到客厅,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药箱,在里面翻找片刻,将几板药扔在了桌子上,又从旁边饮水机中接了一杯温水。
    不想死就过来把药吃了。
    魏暮这才终于往前走了两步,随着两人距离接近,纪随安的眉头下意识地蹙起来,他实在不想跟魏暮过多接触,转身想往卧室去,却被魏暮的话定住了脚步。
    真的是我出轨了吗?或许是这两天说了太多次这个话题,这次再提起来魏暮相较之前平静许多,他抿了抿唇,又轻声问道,我让你难过了是吗?
    纪随安觉得魏暮这人真有意思,当初将他背叛得那样坚决,时隔五年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回来,一脸无知地将他不愿提及的过去一遍遍扯到他眼前,像是生怕他忘记了当初有多痛苦一样。
    他并没回答,抬步走进了卧室。
    半夜的时候,他出来拿酒,发现魏暮缩在门口鞋柜旁的地面上睡着了,桌上的药不见了,水杯则被规矩地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纪随安在原地站了很长时间,没有人知道的地方,他的视线长久地落在魏暮身上。
    他曾深爱过、又背叛了他的人蜷着身体抱住膝盖坐在地上,头深深地埋在臂弯里,只露出头顶的乱发和一段苍白的后脖颈,衣裳还是那样脏兮兮皱巴巴地裹在身上,他那样瘦,后背的肩胛骨将衣服顶起嶙峋的线条,竟显得有些可怜。
    第5章 41325LDL
    第二天早晨纪随安从卧室出来时,魏暮还是那一个姿势坐在地上,直到他在健身室晨练完洗过澡后出来,魏暮才从近似昏迷的沉睡中醒来,虽仍是惨白的一张脸,却比昨天那站都站不住看起来下一秒便要昏迷过去的模样好许多。
    醒来之后,他的眼神便又黏到了纪随安身上,一刻不离地跟着纪随安走,直到纪随安准备出门时,他才扶着墙站起来,而纪随安走到门口又转身拐了回去,顺手从旁边扯了一个垃圾袋,将桌上魏暮昨天用过的那个杯子扔了进去。
    魏暮抿了抿唇,哑声道:昨天我洗过了。
    脏了,纪随安说,不要了。
    魏暮于是便噤了声。
    他像条小尾巴般紧紧缀在纪随安身后,看着纪随安将垃圾袋扔进电梯口处的垃圾桶,又随他走到车前,才停住了脚。
    在纪随安打开车门上车的间隙里,他低声挤进了一句:晚上见。
    纪随安冷声道:我并不希望晚上再见到你,麻烦你赶紧离开。
    车子启动开走了,魏暮下意识地在后面跟了两步,然后停下。他在原地站了一小会儿,才又一个人缓慢地循着刚才纪随安离开的路朝车库出口走去。
    前两天连绵阴雨带来的湿潮已被晴好的清晨阳光一扫而尽,大片的光从车库外面投射进来,好似昭示着外面有一个无比光明的世界。他站在阴影与光亮的交界处,向前伸出手,阳光瞬时将其笼罩,在上面轻快跳跃,然而魏暮看着,心底竟忽然升起些怪异的恐慌与逃避之意,想要将阳光里那只手收回来。
    他忍着没动,向前走了一步,整个人都站到了光里。阳光像是金色的棉花,温柔地包裹住裸露在外面的每一寸皮肤,暖着他僵硬不堪的四肢。
    魏暮从小便喜欢阳光,他曾经觉得自己像是一棵草,告诉自己无论长在哪里都要努力地向着阳光生长,即便是被踩折了茎踩进了泥里,也能在阳光里蔫答答地爬起来,然后恢复成原来的模样。他曾经这样觉得,然而现在站在阳光下,他却觉得自己像是一滴水,一滴随时会被蒸发消失的水。
    出了小区后,两边是一条繁华的商业街道,正在晨光中渐次打开店门。魏暮在药店里买了一盒感冒药,又在旁边小店里买了一瓶矿泉水,潦草地将药吃完后,他无处可去,便顺着街道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他在头两天过度的恐慌与失态中微微抽身出来,身体与思绪同样陷入了一种极致的疲倦,不过十几米远他就有些走不动道儿了,于是在路边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纪随安,纪随安他心里反复地想着这个名字,而后突然反应过来,眉间一蹙。他使劲晃了晃脑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先不去想纪随安,而是试着将这几天醒来之后的事梳理一遍,从中找到过去的一些蛛丝马迹。
    纪随安是不会说谎骗他的,但是他也坚信自己不会出轨,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可是什么误会呢?他又该怎样去找出并解开这个误会?纪随安根本不想见他,他接下来该做什么,能做什么心底升起一股绝望来,魏暮连忙又晃了晃发昏的脑袋,他总是控制不住地转到那些悲观情绪上去。
    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趴在他旁边的台阶上玩,时不时地偷看他两眼,过了一会儿蹭过来,晃着小腿在魏暮身边坐下了,腼腆又拗不过好奇地伸手去碰魏暮身边的感冒药盒。
    魏暮回过神来,伸手盖在药盒上面不让她拿,温声道:这个很危险,不可以随便玩。
    小女孩睁着大眼睛看着他,竟小大人似的点了点头,奶声奶气地开口:我知道,叔叔受伤了,所以才要吃药是不是?
    魏暮一愣,小女孩手脚并用地爬到台阶上面,站起来呼了呼他额角的伤,问:叔叔疼不疼?
    不疼。魏暮说,面对着天真可爱的小姑娘,他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松缓下来。
    小女孩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崇拜:叔叔很厉害。
    魏暮笑了,问:为什么?
    因为叔叔不怕疼。
    嗯,魏暮说,叔叔不怕疼。
    小女孩伸出手给他看自己手指上面细小的伤口,说:我就可怕疼了,还哭了呢。
    没关系啊,魏暮安慰她道,人本来就该怕疼的。
    小女孩听得显然很满意,朝魏暮坐得更近了些。她身上穿着一条漂亮的蓝裙子,天蓝色的纱上面绣着精致的花朵,像个小公主,魏暮的身上却很狼狈,他担心蹭脏了小姑娘的衣服,于是向旁边挪了挪,和她拉开了距离。
    小女孩有些不开心了,魏暮连忙夸道:你的裙子真好看。
    小女孩眼一亮,从台阶上爬起来,两只小手打了打裙子上不甚明显的灰尘,然后小孔雀般得意地抓着裙边转了一个圈,炫耀道:是我妈妈给我买的。
    真好。魏暮笑道。
    我还有弟弟呢,我弟弟长得可好看了,他已经有六颗牙了小女孩将两只手都伸出来,数了半天手指头,终于数清了六,冲着魏暮展示。
    面对着天真烂漫的陌生小女孩,魏暮短暂地从那一团乱麻的现实中抽身出来,然而不过几分钟之后,一个穿着环卫工马甲的老太太提着扫把急匆匆地过来,隔着很远便喊:棉棉!
    小女孩对魏暮说:我奶奶来了。
    老太太快步走过来,将那个叫棉棉的小女孩从台阶上领下来,眼神快速地将魏暮扫视了一遍,虽不至于像看坏人,眼神里却不可避免地有几分防备。
    魏暮理解她的顾虑,也清楚自己的模样看起来不像什么正常人,于是移开了视线,默不作声地听老太太在耳边嘟囔那小姑娘趁她干活的时候随便乱跑,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
    她抱起小女孩离开了,女孩趴在老太太的肩上,一只手冲魏暮小小地挥了挥,跟他再见,魏暮也抬起手,笑着朝她挥了挥。
    这一段令人放松的小插曲转瞬即逝,长长的台阶上又剩了魏暮自己,他像是被抓住尾巴的鱼般被一把又抛回现实的海里。
    阳光愈发炽烈起来,烘得人眼皮发热,他想起了梁燕,如果这个世界真的往前又走了五年,那他妈妈怎么样了呢?他该回家去看看,但奇怪的是,在这个念头升起的一瞬间,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抗拒,他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搅了一把,疼得半天喘不上气来。
    就在他难受地蜷下身体的时候,视线不经意地扫过旁边刚刚开门的一家店铺,倏然顿住了身形。那家店铺的左侧落地玻璃的上半扇贴满了小孩子的照片,下面写着几行文字信息,一张张都是寻人启事,而在那些照片下面靠近地面的地方摆置了一个架子,上面放了一些书,一半的书脊朝向外面,魏暮的视线便被吸引在了最右侧的那本上面。
    那是一本生物学著作,他和纪随安曾经的家里也有这样一本,同样的装帧,只不过他们的那本在书脊下面贴了一个图书馆的标签,上面的编码是413.25/LDL。
    41325LDL,是魏暮各个社交软件的密码。
    纪随安说每个软件都用同一个密码不安全,于是魏暮就偶尔将那串编码倒过来用,纪随安笑了半天,说算了,还是都改回来吧。
    当时纪随安附在他耳朵边上,像是说一个秘密:倒着的密码留给我用。
    魏暮坐在台阶上,看那本书看得几乎入了迷,然后他被蛊惑般站起身,走进了那家店。
    这是一家很奇怪的店,说不出是卖什么的,有儿童读的动物绘本,也有大学里专门做研究才会用到的生物和物理学著作,有小男孩喜爱的奥特曼卡片、遥控小汽车,也有乐高积木、飞机模型和小型无人机,篮球、拼图、毛绒玩具,各种各样不一而足,十分有条理地放置在不同的分区,收拾装饰得极为干净温馨。
    魏暮径直走向那本书,手指在书封上面流连了很久,然后他抬起头来,有些急切地问门口柜台后面的老板:您好,这本书多少
    他忽然卡了壳,先不说他身上并没有多少钱,不一定能买得起,即便他能买下这本书又能做什么,拿去给纪随安看吗?
    店铺老板是个老太太,看起来六七十岁,一头花白头发,衣着素雅,戴着一副金边眼镜,像是退休的知识分子。虽是初夏,她手里却拿着件织了一半的绿色毛衣,视线在魏暮脸上打量了一番,微笑着问他道:你是想买这本书吗?
    魏暮摇了摇头:抱歉,打扰了。
    他说着便要转身离开店铺,却被老太太叫住了。
    她的态度十分温和:我刚刚看到你在外面坐了好大一会儿,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明明是很平常的问话,在此时听到却让魏暮眼底蓦地一热。他的喉结艰难地动了动,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很想把他正在经历的荒诞的一切都对眼前这个陌生的老人说出来,然而,他在原地沉默地站了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说:没有。
    他感激地向老太太笑了笑,说:谢谢您。
    然后他转身打开玻璃门,重新踏入外面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
    第6章 团圆饭
    下午四点钟,纪随安又接到一个陌生来电,自从再遇上魏暮,他这几天接到的陌生来电简直赶得上过去一年的总和。
    对面这回自称是派出所的警察,纪随安蹙眉,刚想问派出所为什么要给他打电话,便听到那头的警察问他跟魏暮认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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