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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谕穿书独行醉虾(69)

    每往上一层,宋司身上的时间便剥落一层, 到达屋顶时, 他已经是少年人的模样,相较于在孤儿院时长高不少,不再是一身旧衣服,衣着合体, 穿戴整洁, 只是五官还没彻底长开,看上去依然清秀得像小姑娘。
    屋顶荒废许久, 青苔晒干后宛若皲裂的鱼鳞, 踩在脚下嘎吱作响。一口蓄水用的大缸立在中央,孤零零地透着萧索。宋司走到水缸前,对于他此时的身高来说, 这个水缸太高了, 高得只能仰头才能看到边缘。
    这里是世界的禁地, 是时间的锚点, 是二重意识海的钥匙, 宋司唯一的指南针。
    被困在刘岑宁的意识海之中时,他在错乱的时光里透过楚明意的眼睛看到趴在缸边的自己,才终于想起来自己姓甚名谁、曾在哪一天救过一条意义重大的性命。而楚明意,也与他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此地作为锚点,许多次从迷失的意识海中找到回家的路。
    他们从未互相诉说过,这是一种独有的默契的浪漫。
    这个世界的缸里什么也没有。宋司清楚,但仍然像多年以前那样,从屋顶的另一头搬石头过来。他身体还未发育完全,膝盖高的石头超过了体能极限,每搬几步都要停下来大汗淋漓地休息一会。
    吴金知道他仍然在试图找回家的路,但多年的习惯让他忍不住想走上前帮忙,刚走两步便被阻在了原地。
    老师,吴金开口,留下来。
    宋司没说话,独自艰难地搬运石头,搬到水缸边时双手一直在发抖。楚明意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隔着看不见的屏障试图擦他脸上的汗渍,宋司似乎有所察觉,伸手擦干了汗水,踩着石头开始往上爬。
    楚明意神色温柔:去吧,我在里面等你。
    听不到的话音落地,楚明意的身影逐渐淡去,从吴金的意识海里离开。宋司感到那股影响他的力量消失,没有犹豫,双手撑着缸沿,闭眼开始构建一个世界中的世界
    宋司,你要杀掉这里所有的人吗?
    宋司的心神乱了一秒,雏形马上跟着散了。他睁眼看向吴金,吴金也正在看他,目光坦然执着,坚定地要等一个回答。
    宋司开口道:不必害怕死亡,你们会在另一个世界醒来。
    对于我们来说,这与死亡没有区别,吴金道,我们已经有了新的人生发展,哪怕你说整个世界都是假的,但我们在这里的喜怒哀乐都是真的,朋友、家人和一切所爱之物都是真的,没有人想选择另一个缥缈的家,这里才是我们的家。
    宋司沉默。
    老师吴金低声唤他。
    宋司看着他陌生又熟悉的脸出神,听他喊了十五年的老师,他甚至都快忘记他本来是怎么称呼他的。心有些乱,这不是好的征兆,进入二重意识海需要专心、专注,不能分神。
    你说得对。宋司没有辩驳,他坦然地接受一切指责,真与假本就是基于主观的相对概念,我的选择无疑充满了卑劣的自私。作为补偿,我会抹掉所有人的记忆,他们醒来之后会觉得不过是好好睡了一觉
    吴金变了脸色。
    当然,除了你。宋司说,吴金,在这个世界我从来只待你为家人,希望我们十五年间的朝夕共处能给你带来一些改变。
    吴金望着他,有些发怔。
    随后他露出笑容,目光复杂,似乎松了口气:你呢?有给你带来改变吗?
    有,宋司承认,这段记忆我们都不会忘记。
    吴金低声叹气,垂下视线看着地面,似乎在出神。哪怕这一世他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年轻人,但二十年来不知不觉中依然长得固执、坚韧、从不懂逆来顺受。
    他想要的不仅仅只是一段记忆,而是想把当下能握紧的东西死死抓住。他的声音里带上悲伤:老师,你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意义,宋司听着这个词,嘴角忍不住自嘲地勾了起来。吴金在继续说着:为了救他们而创造这里,再把他们从这里连同记忆抹杀,我们只是在不同的世界里做同样的事情,区别只是我以毁灭为名,你以拯救为名。
    说得好,宋司想,如果真正的吴金在这里,大概也会说出跟他一样的话来。宋司几乎要被他说动了,心脏钝钝地感到难受,吴金又道:我也想当一回拯救者,没有那么高尚想拯救世界,只想拯救我眼前的、活在这个世界的你。老师,留下来,我会陪你,比那个世界的我和他做得更好。
    吴金眼睛里闪着不肯认命的固执,宋司从石头上爬下来,走到吴金的身前,伸手将他有些乱的衣领整理好,依然如过去十五年般平静温和。在这个世界,他永远愿意当他的老师和家人,给予他不含仇恨的包容,如果回到现实,也许他们永远没有机会如此平和地相互表白。
    小金,我从来不是一个高尚的人,我的梦想是当一个普通的科员,每天吃到喜欢口味的冰淇淋,和在意的人平凡的过日子。十五年前不是为了救世,只是想赎罪,这一次,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做最自私的选择。
    如果你觉得无法接受,那就恨我吧,宋司说,你做得到的,我们本便是这样的关系。
    吴金睁大眼睛,死死盯着他,从牙齿间挤出声音:不。
    少年模样的宋司拍拍他的背,给了他一个拥抱,然后踮起脚来,在他耳边轻声道:只有我抹杀了这个世界,让所有人都重回现实,真正的你才不会背负罪孽。明白吗?
    吴金久久没有出声,搂着宋司的身体开始微微地颤抖。宋司摸了摸他后脑勺的头发,离开他的怀抱,重新走向水缸,爬上布满了干青苔的石头。
    我后悔了,吴金声音嘶哑,你让我得到我不曾有的一切,现在又把我推向现实。这十五年原来是囚禁和惩罚。
    回到你口中的现实世界,我一定会后悔。宋司,这是你的期望吗?
    宋司无声地叹气,他合上眼睛
    灰蒙蒙的云层彻底放晴,有鸟从水缸上一碧如洗的天空中飞过。
    声音随着鸟儿一起逐渐远了,四周变得很安静,只有微凉的风穿过耳畔。
    宋司仿佛一缕刚刚离体的孤魂,逐渐看不到吴金,也看不到自己,所有的记忆随之倒放清空,变得像懵懂无知的初生孩童,不知道自己是谁、身处何方、来自何处,也忘了自我放逐的目的
    先迷路,再回家。他让自己迷失在二重意识海里。
    身体好像还留在这个世界,又好像已经去了某个没有坐标的异世界。周围依然是皲裂的屋顶、石头和水缸,却如同被冻结在时光里的琥珀,静止到毫无生机。宋司站在石头上,茫然地抬头,于一片空白里产生了第一个念头:
    我是谁?
    紧接着,第二个念头接踵而来。
    我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疑问?
    他茫然四顾,然后低头沉思。荒地般的大脑中种下了我这个概念,以此为种子慢慢萌生出更多的、更杂乱的思绪。我是谁是一种身份认知,身份是一种客观的出身地位信息,认知是大脑对于信息的加工吸收身份客观,认知主观,一个来自外部,一个来自内部
    可外部在哪里?
    在眼前的这个圆圆的东西里面吗?
    宋司的目光落在水缸上,这个东西有一定深度,中空,摸上去很坚硬,也许是用来储存什么物品的,可是表面肮脏,看起来荒废已久了。
    思索中,一个词牵动另一个词,大脑变成了结网的蜘蛛,开始飞速地成长,吸收不知道来自何方的概念。圆形的、中空、储存、荒废没错,这应该是一个废水缸。
    水缸,是他对这个世界产生的第一次客观认知。
    我与水缸,内部与外部,主观与客观宋司的牙齿咬破嘴唇,尝到了疼痛和铁锈般的血腥味。血,一种重要物质,流淌在人类。没错,我是人类。
    人类这个词一产生,无数概念喷井般冲进大脑,庞大的信息让他陷入数分钟的呆愣。他看到啼哭的婴儿、蹒跚学步的幼童、孤儿院、秋千、冰淇淋却不知那是谁的人生,也没有与眼前的水缸相关的任何信息。宋司迟疑着,决定亲自看一看,于是踩着石头,开始往上爬。
    石头不高,水缸也不高,却无论如何也爬不到顶,缸口像近在咫尺的海市蜃楼,踮脚也好,蹦跳也好,始终碰不到边缘。宋司出了汗,焦虑地用力拍打,水缸发出沉闷地钝响,震得大脑嗡嗡作痛。
    他不合时宜地萌生了退意,他如此执着于水缸,也许正是这个世界的圈套,或者是更高层次的某种东西的骗局,引诱他释放某种会毁灭世界的怪物也未可知。宋司瞪着无法触碰的水缸顶,气喘吁吁,干脆从石头上跳下,跑到屋顶的边缘,趴在围栏上往下看,想看清这里到底是什么世界。
    屋顶以外雾气重重,黑暗涌动其中,什么也看不到。宋司尝试靠近,耳朵中忽然灌进无数邪恶的窃窃私语,刹那间大脑一片空白,骨子最深处的恐惧涌上头顶,他连连后退,下意识调头朝唯一的楼道口跑去,想要远远的逃离这个天台,越远越好。
    跑的太快,他甚至来不及观察,已经冲进了楼道之中。
    黑暗从四面八方笼罩而来,瞬间将他吞灭。
    宋司顿住脚步,胸腔剧烈起伏,却不敢发出过大的呼吸声。黑暗是浓郁的、仿佛有实体的东西,紧紧地黏在他的皮肤上,带着温热的触感,如同一条巨大的舌头缓慢舔舐着他。
    宋司全身汗毛倒起,尝试着想要后退,但已经不知道哪里是前后。黑暗里有声音在似哭似笑,从远及近,带着听不清的低语。他被低语包围,头疼得快要炸开,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开始酝酿爆发。
    明明眼前空无一物,他莫名看到了很多双眼睛和嘴唇,有些甚至带给他熟悉感。眼睛嘲讽地看着他,嘴唇不停张合,逐渐从低语变成呓语,宋司恐惧地想逃跑,双腿却牢牢地钉在原地,任由血液在身体里沸腾,理智逐渐失控
    负面情绪积攒到临界点,他开始能感知到这个世界,或者说,世界成为他手里的橡皮泥,他看到了什么,世界也在一步一步变成什么。恐惧、焦虑、愤怒、悲伤统统被压缩在仿若黑洞的楼道里,几乎下一秒就会连同自己一起炸成烟花。
    咚咚咚
    是什么声音?
    是自己的心跳吗?
    宋司睁开满是血色的眼睛,努力找回一丝清明,近乎本能地循着声音的方向,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咚咚
    轻而有力,像僧人手中敲的木鱼,每一下都敲在宋司的心头,敲走他迷失的意识,敲走他内心最深处失控的阴暗情绪,牵引他回到最初的锚点。
    我这是怎么了?
    宋司眼中的血色逐渐褪去,面露茫然,想再次环顾黑暗,但那声音似乎在告诫他专心、专注,他莫名地感到一点期待和兴奋,不再理会那些低语,加快了脚步。
    直到一只脚迈出黑暗,另一只脚踏进阳光洒落的屋顶。
    他又回来了。
    屋顶仍然破旧不堪,没有受到世界的影响,像独立在此的世外桃源。宋司的心一下子安静下来,理智和冷静重新回归,他的目光投向水缸。
    声音是从水缸里传来的。
    这一次,他没有迟疑,朝着水缸大步走去。隐隐约约中,他直觉自己忘记了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重要到哪怕世界毁灭、自我灰飞烟灭也必须要想起的事。当把手贴在水缸上的时候,这种想法前所未有的强烈。
    就算里面是洪水猛兽,他想,我也要爬进去。
    他爬上石头,踮起脚尖,去够那个永远都够不到的水缸边缘。奇怪的是,这回他一下子便握住了边沿,身体顺势靠上水缸,目光轻而易举地落在了缸内。
    缸底躺着一个人,看上去奄奄一息,正一下一下敲着缸壁,咚咚
    宋司的呼吸暂停了。
    无数画面涌进大脑,他全想了起来,所有的记忆,关于水缸,关于世界,关于自我,但他甚至来不及消化,身体和灵魂又一次的开始飘,世界也开始飘。
    他在上升,目光仍然落在水缸的底部,水缸里的人翻过身,抬起头,那双再熟悉不过的眼睛正注视着他,里面带着淡淡的笑意
    *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这拖延症真是越来越严重了
    第119章 回家(三) 温柔的阳光中,宋司确信自己到家了。
    滴答。
    滴答。
    钟表转动, 秒针与分针重合,宋司睁开眼睛,闻到淡淡的消毒水气味。四周很暗, 光线昏沉,分不清是白天还是晚上, 他恍惚间想起很久很久前被困在潜艇里的日子, 大脑还没有来得及彻底苏醒,忽然一个身影遮住了眼前的天花板,熟悉的拥抱用力将他搂紧。
    欢迎回家,声音贴在他的耳边,有些潮湿, 对不起, 我来晚了。
    记忆还未完全归位,身体已经本能地放松了下来。他感到平静、安全、幸福,抬手摸了摸那头刺刺的头发,闻着混杂着烟和香皂的气味, 声带准确地叫出他的名字:楚明意
    是我。楚明意温声说, 你回来了。
    他们活着吗?宋司甚至还没想起来他们是谁,却记得有非常重要的他们需要确认, 他们, 还有吴金,都活着吗?
    都活着,你成功了, 楚明意用手捧着他的脸, 你是我们的救世主。
    宋司一下松了气, 楚明意低头狠狠地吻住他。
    久违十五年的吻, 宋司攀上他的肩膀, 在激烈的亲吻中慢慢想起了全部。他仍然感到不真实,一会觉得只是做了一场梦,一会觉得自己还在意识海里,一会又觉得现在是二重意识海制造的骗局。但无论大脑如何混乱,越来越快的心跳已经出卖了他,他抓住楚明意后脑勺上的头发,有些粗暴地让他抬起头,喘着气,一寸一寸拿目光描绘这张快要忘掉的脸,哑声道:哪怕是假的,也值了。
    楚明意眼眶发红,用拇指蹭着宋司的嘴角,道:是真的。我通过同一个锚点进入了你的二重意识海,我是目击证人。
    宋司深深看着他,舍不得在此刻去浪费时间思考真假,从床上坐起来,双手插.进楚明意的头发里,把他拉到眼前继续刚才亲吻。体温和心跳交融,宋司从未像现在一样确定什么是思念、什么是真实,他甚至咬破了楚明意的嘴唇,迫切地吮着血液的味道。
    嘴唇分开时,他们都在喘气。楚明意把额头抵在他的锁骨处,双臂紧紧环着他的腰,难得流露出脆弱的一面:为什么不带我一起去?
    一个称不上问题的问题,他们都清楚是为什么,这句话听起来更像埋怨和撒娇。宋司回抱住他的爱人,道:我舍不得。
    做出决定是在刹那之间,我什么都来不及想,本能地把你排除在外。宋司轻声说,抱歉,我总是在做一些任性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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