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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摄政王的侍爱逃妻免费全文阅读(88)

    孟欢给他竖大拇指:厉害。
    蔺泊舟死在辽东的谣言,是蔺泊舟亲自下命,张虎亲自到处传播的。
    古代通信不发达,老百姓大多不识字,获取消息都是口耳相传。张虎叫随从里有诗才的编了几首诗歌,边走边唱,唱蔺泊舟忠肝义胆但被奸人毒害,唱蔺泊舟野心勃勃造反被杀,唱蔺泊舟双目失明堕入雪海疑似飞仙。
    唱了一路,混淆视听,唯一想透露的消息就是蔺泊舟已死。果然,这消息传播得比他们赶路的马车还快,刚到城外歇息,京城百姓都在议论蔺泊舟是死是活。他们的目的达到了。
    碗里热腾腾的茶汤都喝好,孟欢感觉自己休息得差不多了:我们现在进城吗?
    蔺泊舟放下碗:不进城,等一个人。
    说话时间不长,不远处有人骑着马飞奔而来。
    来的人年近中年,一身便装,但孟欢认得他是京军提督洛峰,也就是洛倦的爹爹。蔺泊舟第一天晚上进军营那时,便是他里应外合递出把柄,让蔺泊舟当晚杀人立威。
    洛峰下马后左右扫视,看到蔺泊舟时眼眶一热:王后半句话咽下去。
    蔺泊舟:洛叔来了。
    他站了起身。
    声音里似乎有些感慨,但又像是风轻云淡。
    四个月不见,如今的蔺泊舟穿着一身素色的棉布衣裳,尘灰满身,人比先前清瘦多了,双眼让一条灰色的布巾覆着。
    身上哪有他们在军营分别时统率三军,意气风发,剑指长城外的模样,现在,不过是一个失去宠幸,亡命天涯的没落王族。
    洛峰再不敢逾矩,此时也动容:贤侄。
    去人少的地方说话吧。蔺泊舟语气平静,让张虎搀扶着走出了茶棚。
    他走在前,洛峰走在后,到了河岸的桥边。
    晚风徐徐,雨雪霏霏。
    这不远不近的一段路,洛峰脑子里反复冒出反贼!奸臣!造反!杀无赦!等等词,闪得他冷汗直流,不停擦拭着额头。
    蔺泊舟摸索着石栏停,下脚步:洛叔,多谢你。没有带兵过来将本王押进大牢。
    洛峰自嘲苦笑:收到贤侄的来信,我确实受了不少惊吓。
    言外之意,现在蔺泊舟的名字在朝廷恐怕让人避之如鬼魅,没有人敢沾惹。任何收到蔺泊舟来信的,恐怕会被视为同党,捕入大狱。
    蔺泊舟正起脸色:实不相瞒,本王来找洛叔,正是想把夺得本王人头的功劳送给你。
    洛峰的脸色一下变了,眼中混合着极其复杂的情绪:贤侄怎么这样说,我要是想拿你人头加官进爵,绝不会一个人骑马来和你城外见面。你这句话,置我于不义
    蔺泊舟笑了一下,自嘲道:不是陷洛叔于不义,而是本王现在也没了活路。
    洛峰是聪明人。
    他能感觉到,蔺泊舟想活,不想死。
    想活必须解辽东时的因果,洛峰问关键的问题:坼州的战局究竟如何?军报下放六部公示时我也去看过,只觉得许多数对不上。贤侄,能否把坼州一役细细说来?
    张虎在旁应声,把战局重新讲了一遍,包括排兵布阵的人数和细节,当晚战况,事无巨细,还包括他追击朱里真残部时的事。
    越讲,张虎越是热血沸腾,那晚我大宗的儿郎们个个顶天立地,没怕过死,没怕过输,都他娘的不要命了往前冲,全是真爷们!王爷只带过这一次兵,但带出来的是最好的兵。
    果然洛峰脸色一变,咬紧牙关,镇关侯!蛇蝎心肠!
    蔺泊舟抬了下眉:洛叔早知道不对?
    实不相瞒,洛峰说,京军由我管了几十年,这次王爷挑精壮组成团营去打仗,营里认得我洛峰名字的可不少。镇关侯抢夺功劳,他们敢怒不敢言,即刻来信告诉了我实情。
    他一拳砸在石桥,愤怒不已:从军最恨出生入死拼来的战功却被偷奸耍滑之辈轻易窃夺,我必定要向陛下进言,为大家争回军功。
    不能让战死的军士,连唯一的墓碑都被掀翻。
    蔺泊舟面朝着河岸,风吹得发缕微扬。
    被夺走功绩的,除了军士,也有他。
    王爷,洛峰动容,受苦了。
    蔺泊舟微微一笑,也觉得有些沉重。他下颌转向了河堤一侧,带着病色的眉眼被风吹拂,神色似乎疏阔,却有种缭乱而又平静的苍白感。
    那王爷接下来要怎么办?洛峰问。
    镇关侯为加官进爵和荣华富贵,不惜战时行党争,诬陷本王造反。陛下心里既然有了疑虑,那本王便去向陛下澄清,仅此而已。
    洛峰神色比方才还要意外,张了张嘴,似乎不甘信:王爷还要去见陛下?这不是送死吗?
    蔺泊舟发缕再被风吹了起来,笑意清淡。
    此心光明,不畏鉴照。
    官场许多话还是说得漂亮。洛峰摇了摇头,谨慎地左右打量,似乎在寻找什么:王爷的护卫
    陛下以为本王造反,本王便将护卫遣回了团营,独自回京面圣以打消陛下疑虑。这里没有护卫,只有几个健仆。
    干干净净,身无别物。
    这样的蔺泊舟,造什么反?
    洛峰表情终于变了:王爷,陛下辜负你。
    没有辜负与否,陛下长大,本王自然该将权柄交还给陛下。蔺泊舟笑了笑,探指,忽然点了下自己的眼睛。
    洛叔。
    洛倦看向他:嗯?
    本王也许瞎了。
    洛峰一愣,他迎着风雪看向蔺泊舟的眼睛,所有人都知道,蔺泊舟眼疾复发时不能视物。当年一身绯红花衣冠绝朝廷,鲜衣怒马的摄政王,和现在眼瞎潦倒,病气萦体的蔺泊舟的相重合。
    洛峰年纪大了,看见人很多人起高楼,宴宾客,看见别人楼榻了。
    蔺泊舟是头一个,让他感到可惜,心痛。
    王爷以后的打算是
    回辜州。
    那王爷此次回京
    洗刷清白。
    洛峰心里有数了。
    从感情的方面来说,他欣赏蔺泊舟的本事,不能容忍将士们功绩被抢夺。
    从理性方面考虑,镇关侯属于武将,备受皇帝宠幸,又和自己不对付,势大后会对他京军提督之位产生威胁。
    洛峰拱了拱手:王爷,我人微言轻,不能在朝廷多说话替王爷洗清冤屈,只有这段时间派几个人护着王爷,便宜行事,保证王爷的安危。
    蔺泊舟想要的就是这个。
    他微笑:谢过洛叔。
    洛家掌管京军,在京城有手眼通天之能,他答应了,蔺泊舟进京也就绝对安全了。
    至于现在,还有一件事运作也得通过洛家那就是进宫。
    皇宫守卫森严,皇城外有卫戍军,皇城内有御林军,还有勋贵弟子组成的亲军卫队,每个城门关卡设置着检查岗位,如果不能走午门文武百官上朝的道,其他方式进宫会面临重重盘查,洛峰的手再长也伸不到皇城里去。
    王爷打算何时进京?洛峰问。
    蔺泊舟:近些日子陛下政事处理得好吗?
    很不好。
    宣和帝敏感多疑,狂躁不堪,失去了蔺泊舟后丧失与文武百官沟通的能力,忍耐力非常差劲,日日在金銮殿上发狂龙吟,任何一件小事都可能激得他怒骂满朝奸臣。
    但他看起来性格暴烈,实际却犹豫不决,软弱至极,朝令夕改。
    即使如此,洛峰表情还是很恭敬:陛下刚亲政,处事失于浮躁,但贵在勤勉。
    本王尽快去见他。
    这是好机会。
    先前,蔺泊舟对着陈安一口一个兄弟之情,陈安还误以为蔺泊舟对宣和帝抱有亲情这类脆弱的幻想。
    宣和帝这性子蔺泊舟早就冷眼看清,他想依靠的不是人,是工具,有用便抓在手里抱得紧紧的,没用了一脚踹开。
    如今,看他处理政事费劲,宣和帝内心摇摆,贪图安逸,恐怕早就开始怀念他了。
    但这个怀念可不是什么感动人间的亲情,而是宣和帝彻头彻尾的无能。
    蔺泊舟顿了一会儿,道:给裴希夷去一封信,这两日,本王立刻进宫。
    第109章
    乾清宫里。
    一扇瘦弱的身影正在擦拭宫灯,低头,灯光映亮了他身上的圆领红袍太监服。
    他其实四十多岁了,只是面相白净,下颌无须,年轻得像是二三十岁。
    他缓缓擦拭灯盏时,背后响起一声尖叫:别杀朕!别杀朕!你想要什么朕都给你,放开朕!
    放开放开放开!你们都滚!滚!
    他下意识想转过身去,但手顿了顿停下脚步,宣和帝身旁响起了另一个男声:陛下安心,陛下,微臣在这里呢。
    宣和帝这才像醒过来了,他披头散发,两眼发呆,看了会儿守在他身旁的人,似乎辨认出是谁了。
    崔朗,也是无风禅师。
    宣和帝笑了:你看吧,朕早跟你说了,朕在下雨天的晚上爱做噩梦,你信了吧?
    崔朗颔首:陛下,梦都是反的,床头也安置着灵谷禅寺的符文,一切不用忧虑。
    是,朕只是刚睡醒,没缓过神呢。
    他扫了一圈周围,拿出那道符咒:为什么请了符朕还是做噩梦,给朕的符咒开光的人是谁?
    裴希夷这才低着头说:灵谷禅寺首座,圆慧大师。
    什么圆慧,屁用没有,把他的首座位置给朕夺了!宣和帝骤然恼怒地睁大眼。
    裴希夷应是,崔朗面色微白,他觉得完全没有必要,但不敢忤逆徐宣和帝的话,没有吭声。
    宣和帝目光望向宫殿外那层白茫茫的雪,放空,似乎放到了很远的地方。
    皇兄死了吗?他问。
    崔朗在榻前跪了两个时辰,有点儿跪不住了,膝盖疼,他说:百姓四处谣传,尚不知道真假呢,陛下。
    宣和帝收回视线,再看向了崔朗,突然拿脚往他膝盖处踢了踢:你知不知道,以前朕半夜做噩梦,皇兄就跪在这个地方,守着朕一整夜?
    这些话崔朗不爱听,他觉得自己什么都比蔺泊舟强,于是腰杆挺直了些:王爷虽然曾经对陛下好,但却是为了收买人心。如果王爷真心对陛下,怎么会握紧权柄不交给陛下,还在辽东意图谋反呢?不以小利忘大礼,望陛下明白。
    宣和帝点头:你说得对,他死有余辜。
    裴希夷收回视线,把灯盏放回了第一个柜子,又拿起第二个灯盏。
    宣和帝自言自语:但你到底是崔阁老的孙子,对皇兄有成见。裴希夷,你来说!
    他随口一叫嚷,不知道是为了印证自己的想法,还是单纯想听意见。
    裴希夷并不知情,只能揣度着他说:奴才猜,王爷也有诚心待陛下的时候。
    呜呜呜
    他这两句下去。
    宣和帝内心的想法仿佛得到印证了,抓着胸口用力拍,哐哐响,呜呜呜,朕也认为他必定诚心把朕当成过兄弟,那时候朕和他多好啊,可为什么人心总是会变呢!
    裴希夷不再说话。
    崔朗有些受不了宣和帝的反复无常和癫狂了,他道:人心怎么会变?蔺泊舟先前便有杀害胞弟的传闻,现在意欲造反,实属于本性难移
    你住口。
    宣和帝虽然欣赏他的棋术,但不代表能容忍别人反驳自己:蔺泊舟是你叫的吗?
    这句话,也并没有太严厉的指责。
    可宣和帝却开始觉得,看崔朗一天比一天不顺眼。
    当身旁宠幸的人不同时,便情不自禁拿出来跟皇兄比。
    你处理不了的政事皇兄能处理,你吵不过的臣子皇兄能吵赢,朝廷众臣对皇兄畏之如猛兽,战战兢兢,而对你弃之如敝屣,目下无尘。宣和帝看他,记住你的身份,皇兄是天潢贵胄,你只是个满门抄斩的漏网之鱼,不要以为朕听了你一句话,就频频在朕跟前诋毁他。
    崔朗咬紧牙关,面色苍白。
    他是读书人,他也学过诗书礼仪,更有读书人的尊严。
    被人比喻成破鞋,谁能忍?
    更何况,崔朗刚认识宣和帝的时候可不这样,觉得只是个有点儿古怪脾气的小少年,天天就缠着他下棋,也不爱聊棋盘以外的事情,每次一开口就板正着脸说:皇兄说了,不许朕和你们这群玩物谈政事。
    后来崔朗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慢慢走进这个敏感皇帝的心,逐渐得到他的信任。
    本来以为事情会顺利下去,但崔朗低估了蔺泊舟的能力和他对宣和帝的重要程度尤其当繁重的政事压下来,而询问崔朗他又拿不出对策来时,宣和帝的目光逐渐就变得冷淡。
    漠然。
    像在看一件失去价值的垃圾。
    他以为蔺泊舟是宠臣,是弄臣,是失去了帝心就会被一脚踹开的货色。
    现在才发现,蔺泊舟是拴着宣和帝的那根狗链子。
    蔺泊舟手里有很多条拴疯狗的链子,但拴住宣和帝唯一的狗链子在蔺泊舟手里。
    唯一一根。
    当崔朗听宫里的人说:
    王爷经常规训陛下。
    王爷对着陛下就没笑过,一直板着脸,好像对陛下很是失望。
    王爷不许陛下下棋,只让他读书。陛下内心相当敬重王爷。
    崔朗万分惊讶,到底是什么人能把宣和帝教导到这个程度。
    反正他不行,现在的宣和帝完全成了无拘无束的疯狗,心情烦躁就到处咬人,哪有当初的半分言听计从。
    你们别以为朕不聪明,没有自己的想法,没有头脑宣和帝抓紧了明黄色的被子,不知道想到什么开始激动,整个人要咆哮起来,没有你,朕照样扳得倒他,照样能把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
    他嗓子都嘶了。
    崔朗阵阵冒冷汗,连忙点头:陛下英明,是贫道自作聪明,雕虫小技在陛下面前卖弄,实在惹人嘲笑。
    宣和帝表情总算平静一些了。
    当然,皇兄也不是什么好人。
    宣和帝身体弱,吼了这两声又受到梦魇,此时浑身疲惫:乏了,朕要就寝了。
    床上传来翻来覆去的响动。
    崔朗跪在榻边,冷汗直流,大冬天,汗把内袍都快打湿了,黏乎乎地贴在后背,让他浑身沉重不堪。
    他治国理政的能力比不上蔺泊舟,但小聪明绝对有。他已经很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了拔草寻蛇,骑虎难下,招惹恶人,自讨苦吃。
    蔺泊舟不是弄臣,自己才是。
    蔺泊舟相当重要,但是被他崔朗陷入绝境逼死了。总有一天宣和帝会清醒过来,意识到犯了错,然后把他崔朗的皮剥了,骨头砸碎,肉捣成浆糊,喂狗喂猪。
    哪怕听信了谗言的是他自己,可这过错也绝对在他崔朗身上,这就是皇帝,这就是皇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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