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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西六宫里,这样的宫殿不在少数。圣上没有垂青的地方都是这宫里的阴翳,只是过去这样的阴翳从未出现在承乾宫里,最起码,从未笼罩在叶赫那拉氏的头上。
    时春抬头看着这座宫殿,眼睛像是被刺痛一样眯了起来。
    大清入关百年,叶赫那拉一族都深受宠眷,看似花团锦簇,但到了现在,朝中叶赫那拉的势力已经大不如前,康熙朝鼎盛一时的纳兰一支人丁凋零,甚至这一朝唯一的叶赫那拉氏后妃也始终没有被真正看重过。
    她迈步走进,院中人影萧瑟,宫人都被崩溃了的主子赶在屋子里轻易不敢露面招眼,主殿前守着的宫女见状赶紧掀起了帘子。
    “您总算来了。眉仪这法子实在是太冒险了,今儿奴才一直都揣着心等着呢。”
    舒妃身边的大宫女迎上来,对时春福了下身,又看了眼时春身后低着头跟她回宫的宫女,才松了口气。
    时春没多说,解下披风递给她,直接问道:“娘娘呢?”
    眉香叹了口气,小心地往内殿看了眼,指了指:“娘娘在床上躺着,一直没下地,都快一日了也什么都没进。这次的打击太大,娘娘看着是心灰意冷得有些狠了。”
    时春扯了下嘴角,眉香怎么看都觉得那弧度冰冷又讽刺。
    她没有再和宫女们说什么,留下几个人,一个人走进内殿。镶金嵌玉的拔步床放着层层叠叠的帘子,里面的许多装饰都不见了,多半是被舒妃给砸完了。
    时春掀起帘子,里面的床上躺着个形容苍白的女人,目光涣散盯着床帐,脸上还残留着几分泪痕,眼里什么都没有,白茫茫轻飘飘的。
    时春哼笑一声,这样的状态她也不算陌生,倒真像是许多年前的场面再现了一次。笑着笑着嘴角就拉不上去了,这当口,目光落在帐内的女人也把头转了过来。
    “少夫人。”淳雪似乎有些惊讶,但又很快隐去面上的波动,重新回到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如今似乎什么事都不能引起她注意了,她又把头扭了回去。
    “你这如今算是什么样子?”时春呵斥了一声,坐在床边,手中动作却很轻柔,抚上床上人的头发。
    纳兰淳雪任由她抚摸,睫毛颤了颤,无声地叹了口气。
    一片沉默。
    “会有的,总会有的。”时春开口,声音有些发狠,但很坚定。
    淳雪叹息着笑了:“唉,夫人,你又何必安慰我。小十有什么错呢?小十被你保护得那么好,出生的时候多么白胖健康啊,我是那么快乐。这么多年了,皇上终于看到了我,我这空荡荡的承乾宫里终于多了个爱哭爱笑的小孩子,这真是我从来都没有奢想过的东西。”
    她抬起眼望向俯下身来的时春,乌黑的眸子里倒映出时春雪一样皎白的面容,她轻声道:“当年在府里的时候,我就一直很害怕和你一起进宫,任何人在你身边都是一个陪衬。额娘劝我放弃,可我不甘啊,我从小就想进宫当娘娘,穿最好的衣服,戴最名贵的首饰,让所有姐姐们在我面前低下头来,所以后来,你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入宫,我听了只觉得高兴,却不曾想你为何不愿意,现在明白了,却已经晚了。我早陷在了这里,再也出不去了。”
    她闭了下眼,移开了目光:“可我还是盼啊,我盼着能被皇上看到,等这一天终于来了,我又盼着更多。太医说我怀孕的时候,天知道我多高兴,但是我好怕,我好担心他活不下来,我好担心他和九阿哥一样莫名其妙就没了。所以我央你进宫照顾我,央你替我操持着承乾宫,央你护着我和我的孩子,他出生的时候那么健壮。虽然皇上没有来,但我已经满足了。”
    “小十怎么可能夭折呢?可他就是夭折了。一场风寒就能要了他的命,整个太医院众口一词,我作为他的母妃,连查一查都无处下手。皇上斥责我多疑,皇后禁了我的足,我除了能在自己宫里为我的孩子流两滴泪,我能做什么?皇后要临盆,阖宫上下都围着她转,我可怜的小十死在昨日,硬生生为了嫡子的出生压下了丧仪。我的孩子也是皇子啊,他甚至不能风光地去死,连个名字都没有,我好恨啊。”
    她说着说着,眼泪就顺着脸庞流了下来,打湿了枕头。
    十阿哥前日得了风寒,烧了一晚也没有起色,昨夜里还是去了。宫里正为了皇后待产而喜气洋洋,皇帝不愿意在此时添晦气,把十阿哥薨的消息压了下来,丧仪也留待皇后产子后再低调行事。这消息被瞒得很紧,现在宫里又管得紧,要不是淳雪的宫女偷偷出宫把这个消息告诉时春,她也全然不知。
    自舒妃怀孕后,时春便经常进宫陪伴,替她挡去了明里暗里的算计谋害,那段时间才算是真切领会了后宫嫔妃的手段,每日都觉得筋疲力尽。好不容易等到十月临盆,舒妃生下十阿哥,饶是她对皇帝竟让淳雪怀孕感到惊奇怀疑,也不免松了口气,只觉得庆幸。
    她以为或许帝王家也未必就如她所想多疑到那般地步,虎毒尚且不食子,当初在阿玛书房说的那番话或许也只是她的猜测罢了,毕竟如今叶赫已式微不成威胁,却没想到孩子生下来不代表劫难就过去了。
    早春昼夜寒凉,大人夜里开窗睡一晚说不得也得着凉,更何况十阿哥生下来不过两月,自然是撑不住的。
    这样又怎么能防得住?人心本就难防,这宫里的天要人死,谁能防得住?没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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