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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眼神……江平仄看的浑身一震:仿佛透过那个懒洋洋的少女看到了那个峨冠博带的名士。
    血脉当真是一件很奇怪的东西:这眼神……即便自她记事起应当就没见过自己的父亲,却同他有种出奇的相似。
    果然是父女,江平仄轻哂着摇了摇头,待回到军营便看到了正趴在桌上寻找长安城好吃好玩的小铺子的赵小将军。
    虽然已经问过很多遍了,可这一次江平仄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问了出来:“小将军很喜欢江小姐?”
    趴在桌案上的赵小将军抬起头来,神情郑重又激动:“自然了,我会保护好江小姐的,爱护她,让她一世无忧!”
    赵家儿郎出口从无戏言,江平仄心中大定。
    可世事难料,后来他同赵小将军死守白帝,那个冬日里毫不在意的穿着灰扑扑的冬袄晒太阳眼神明亮的少女被软禁在家中,逼上了花轿,最后死在了进宫的途中。
    白帝长安两处他两头皆输的一塌糊涂。
    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大周天下初定的时候,他去过一次长安。重回故土,昔人却已尽数不在。
    当年在长安城中风头无两的赵小郎君无人提及,取而代之的是不断被歌功颂德的天子,他在长安城中走了一圈,城还是那个城,甚至城里还有不少百姓是那般的熟悉,可故人却已尽数不见了。
    他去了曾经江氏族人所住的大宅,有人说江氏族人死在了战乱之中,原来的江氏大宅成无主之地后建了一座书苑,里头的学生皆是长安寻常百姓家的学生,念着启蒙的《三字经》。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他还去了曾经***的军营,已成一片马场,权贵纨绔于其中打马球玩乐,纵情高歌。
    临行前,他去了长安城西最不起眼的永定门。
    长安城中城门大小有十七座,毕竟是多朝古都,长安城的大小一直在变,不变的却是“长安”这个名字,长安长安,永世长安。
    永定门虽是城门,却并未离城,如今也早已荒废,是以不消任何人的阻拦,他便登上了永定门的高头,而后俯身向下看去。
    城门之下一片斑驳,杂草丛生,城门不算顶高,却足够红颜堕为白骨,一个女孩子只消一用力就能轻松的越过城门跳下来。
    看着斑驳的杂草,他仿佛看到了那一日穿着凤冠霞帔一身鲜红嫁衣躺在杂草上的女孩子。江平仄心口一阵酸涩:他没有保护住这个女孩子,终究是食言了。
    长安城西永定门这一片已经荒废了,附近的百姓也不多,他自城门上下来,终于找到了一个住在附近的老人。
    荒废的永定门这里鲜少有什么大事发生,这里是繁华奢靡的长安城,可长安城的繁华奢靡似乎与荒废、偏僻又穷苦的永定门无关。
    是以老人对永定门这里发生的大事可谓如数家珍,最大的就是大靖末年那一次的十里红妆了。
    “我在永定门这里过了一辈子也是头一次看到这么热闹的时候了,听说有个大家小姐性子有些古怪,却被宫里的天子看上了,天子喜欢得紧,特地准许她用民间嫁女的方式出嫁同她成亲。当然,那出嫁队伍比旁人自然隆重的很,要游城,所以会经过永定门,我便跟着街坊邻居在这里等着看了。”老人说着感慨了起来,“快到午时的时候,队伍到永定门了,那摇摇晃晃的队伍突然停了下来。”
    “前头带着迎的那个人听人说就是宫里头那时候的天子,后来说书先生口中的暴君。茶馆里的说书先生说他生了八只手十只腿什么的,像个怪物,不过我们瞧着那人到也不像怪物,相貌还行,就是眼神看起来有些凶,脾气不大好的样子。”老人说道,“不过轿子里的新娘子一说停,他倒是立刻便停了,当时我们就在想这轿子里的新娘子一定很好看,不然这瞧着便不好惹的天子怎么会对她这般听话呢?”
    “而后我们便见轿门被掀开,那新娘子穿着凤冠霞帔的从轿子里走了出来。”老人说着忽地顿了下来,半晌之后,忽然叹了口气,怜悯而惋惜,“她突然自己用手拨开了凤冠前的垂帘,就是那一下,可叫我们看呆了,”老人说着唏嘘不已,“那么多年,我们还是头一回看到这么好看的新娘子……”
    想到那张穿着灰扑扑冬袄都那般美丽的女孩子,江平仄心头一阵酸楚:凤冠霞帔的阿颜一定很美,大哥若在一定舍不得的厉害。
    “那新娘子不止人美,心也善。”老人说道,“那暴君见了那新娘子表情立刻便痴了,不过待到回过神来,便立即狠狠的剐向我们,说要把我们的眼睛都挖掉,不配看新娘子……”
    江平仄听到这里神情微凝:便是阿颜不跳,进了宫,以那暴君的做派,这宫里大部分看过阿颜的人怕是都要没眼睛了。
    疯子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个疯子还有个至高无上的身份,这就很可怕了。
    “是新娘子阻止了他,说要登上城门看看这长安城。”老人说道,“那暴君自是同意了,待到上了城门,暴君便指着长安城吹嘘了起来,说要为新娘子建什么园子,她喜欢什么他便给她什么,不喜欢的就通通杀掉埋了做花费。新娘子笑的很是温柔,点头应着,后一刻却突地一跃就这么跳了下来……”老人说到这里,忍不住伸手捂住了眼,“那么好看的姑娘,一眨眼的工夫就摔在了地上,红颜转瞬成了白骨,我们都惊呆了,那暴君也发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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