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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生倒计时木兮娘(19)

    从此往后,一世两清。
    赵三郎满心雀跃被当头浇下的冷水熄灭,愣愣地看着赵白鱼越走越远的背影,心中惆怅不知为何疯涨。
    霍惊堂伸出手,大拇指戴着一个白玉扳指,手腕绑着一条眼熟的旧巾帕,掌心有许多肉眼可见的老茧。
    我来迎你了,小郎。
    赵白鱼心一颤、一烫,放进霍惊堂掌心的手抖了一下,下意识想缩回,被死死握住,牵着向前走。
    小郎,有夫弟之意,有青年泛称之意,也有小丈夫的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老霍: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小鱼:我真没想那么多,就是事事如意这种很普通的祝福。
    PS:越罗衫袂迎春风,玉刻麒麟腰带红。李贺。
    一世两清,字面意思,不过它有成语,成语意思是兄弟两人都是清正廉明的官吏。
    第22章
    除主院之外, 府内位置最好、面积最广的一座院子被划为赵钰铮的院落,几乎一比一照搬苏州园林建筑, 一砖一瓦、一树一花极尽诗情画意。
    小石子路上, 谢氏携一众家仆浩浩荡荡进入院落主屋,刚靠近就听到里面瓷器摔碎的脆响,不由驻足,询问照顾赵钰铮的两位嬷嬷怎么回事。
    嬷嬷为难地说:四郎一大早就被前院的声音吵醒, 心情郁卒, 不肯喝药。
    谢氏:再去煎碗药过来, 其他人都退出房, 别纵着四郎。
    前行至门廊,忽听远处传来鞭炮鸣声, 谢氏忽然顿住脚步问:是来迎亲了?
    身后的嬷嬷应是, 以为谢氏还有吩咐,良久无声便抬头看去,见谢氏神色恍惚,呆立原地。
    过了一会儿,赵钰铮赤脚跑出来,在门口大声喊了句:娘!
    谢氏回神,朝赵钰铮走去:生病了就别出来吹风, 乖乖喝药,别总是为难底下的人。
    赵钰铮抱着谢氏的胳膊撒娇:药太苦了, 前院又太吵我没埋怨五郎的意思。対了,准备送五郎喜事的贺礼送过去了吗?
    家仆来说:今早送过去了。
    赵钰铮:娘,您不去前院看看?
    谢氏拍拍赵钰铮的手说:用不着我。
    赵钰铮高兴地靠着谢氏撒娇卖乖, 刚才看见谢氏愣怔地眺望赵白鱼院落方向的一幕,心里陡然而生的不安在这瞬间烟消云散。
    盯着赵钰铮喝药, 又哄着人睡着的谢氏忙回前院主持中馈,远远遇到出府的新人队伍,前有悍勇的军营将士护送,后有奏乐队伍、宫里派来的司仪,还有抬着七.八百担嫁妆、聘礼,排成一条见不到尾巴的队伍,而新人赵白鱼和霍惊堂就在人群最为显眼的位置。
    谢氏一眼就瞧见赵白鱼,她以前总不愿多见赵白鱼,怕在他脸上看到昌平公主的模样会禁不住恨意失控,更别提见过赵白鱼着绛纱袍、戴玉冠的模样。
    如今一见,心中涌出凶猛的熟悉感,谢氏忍不住问身后:嬷嬷您看看前面的赵白鱼,他像不像刚金榜题名、身穿绛纱袍的年轻时的老爷?
    嬷嬷眼神不大好,仔细看了又看,只瞧出个大概轮廓,摇头说:不太像。那位肚皮里出来的孩子有哪点像老爷?我看哪哪都不像!
    是吗?
    谢氏满心犹疑,走远了还忍不住频频回头。
    实在是穿绛纱袍的赵白鱼太像年轻二十岁的丈夫,她很难描述出被一眼击中的震撼,只将这点异常偷偷藏在心底。
    ***
    宫里来的司仪本意是用轿子接新人,被霍惊堂一力否决,此时正脸色难看地站在两匹骏马中间,抬眼见到迎面走来的一対新人,霎时被惊艳。
    临安小郡王也算她看着长大,风采仪态自是顶尖,草草配一个男妻本就令人不满,若是赵府的麒麟子赵钰铮还好,偏偏是鱼目似的赵白鱼,司仪心里的不满更是达到顶尖。
    现下当面见到人,才知萧萧肃肃、清如朗月原来不是夸张的形容词,再一想他前段时间为救恩师敲登闻鼓,可见人品难能可贵,心里的不满霎时冰消瓦解。
    司仪扬起笑容,高声唱道:请新人上马!
    霍惊堂翻身上马,回望赵白鱼。
    赵白鱼利落上马,听到霍惊堂声音带笑地说:金鞭美少年,去跃青骢马。差点没腿软地摔落马。
    新人上马,喜乐奏起,鞭炮齐鸣,打马过御街,两道是鳞次栉比的官宅,迎亲队伍穿梭其间,有家仆出来看热闹。路过京都府衙门,门口是笑容满面的同僚和纪知府。七百来担嫁妆、聘礼营造出比十里红妆还夸张的场面,惊得满京都的人跑出来观看,纷纷交头接耳,道这男人和男人的婚礼场面竟比女儿家还盛大。
    便有人说:昔日昌平公主大婚也不及今日盛况。
    人群中钻出小孩围着搭载新人的高头大马贺喜,秀嬷嬷和砚冰赶紧撒下糖果和铜板。黄昏将至,迎亲队伍进入临安郡王府,围在外头的人们才渐渐散去。
    郡王府大门一关,喜乐都停了,空荡荡没有宾客,高堂上只放一个牌位,旁边站着一个中年儒士,蓄一撮山羊胡,着青衣,外罩文武袍,像个弃笔从戎的儒将。
    他是谁?
    赵白鱼朝霍惊堂投去疑惑的目光。
    霍惊堂:你应该知道我和我父亲的关系没那么好,他觉得丢脸,不愿意过来。灵位是我娘,她在就行,旁边是我二舅舅,他和我娘是龙凤胎,你随我叫他二舅就行。郡王府一向不开门迎客,免去朋党结私的猜忌,你介意吗?
    赵白鱼摇头。
    宾客不是京官就是五皇子之流,说来观礼,实是看笑话。他们不敢嘲笑霍惊堂,所有讥讽只会落在他赵白鱼的头上。
    霍惊堂备受圣上信任,哪会怕猜忌?
    怕是顾虑他被嘲笑,才取消观礼。
    赵白鱼不怕被嘲笑,只是遗憾没法收红包。
    走。
    霍惊堂手掌向上,赵白鱼把手伸过去,立刻被紧紧握住,手牵手进正厅。
    身后的副官拿着红绸缎子欲言又止,司仪嬷嬷忍下呵斥新人守礼的冲动,心想算了算了,连陛下也奈何不了小郡王。
    吉时已到,新人入堂司仪嬷嬷高声念道:一拜天地!
    赵白鱼在此之前始终抱着没人拿这桩婚事当真的想法,虽然有被霍惊堂送聘礼的手笔震撼,心思有了点改变,仍没认真対待。
    不想从迎亲到拜天地,竟一个流程也未错漏,不像玩闹,倒显得尤为看重他、看重这桩男人和男人成亲的婚事。
    再拜高堂!
    赵白鱼满怀敬畏地叩拜霍惊堂生母的灵位,起身时,被崔二舅扶起。
    崔二舅似乎対他很满意,目光饱含赞赏:好孩子,往后就是一家人了。在腰带里拿出一个玉麒麟塞到赵白鱼手里说:我们崔家小辈每个人都有一个玉麒麟,以后外出遇到什么麻烦,可以拿它去找镇国公府的旧部。
    霍惊堂:
    霍惊堂:二舅,你外甥的拜堂礼还没完。
    赵白鱼:
    崔二舅一拍脑袋,不好意思地打哈哈:继续,你们继续!
    夫妻対拜!
    没有宾客满座,但司仪嬷嬷代表宫里元狩帝的看重。没有父亲,但有母亲的灵位,还有舅舅亲自到场观礼。
    该给予的敬重都给到位,甚至超出赵白鱼的预期。
    霍惊堂是当真了,还是做给元狩帝看的?抑或是单纯觉得愧対他,想给他体面和尊重?
    赵白鱼愣怔原地,被司仪嬷嬷提醒:赵五郎,该夫妻対拜了!
    赵白鱼下意识看向霍惊堂,対上他沉静从容的琉璃黄眼瞳,胡乱的心思顿时镇定些许。
    他対旧式的成亲礼并不陌生,以前是旁观者,不能亲身体会拜了天地、高堂的心情,対其中昭告天地鬼神从此后结为一世夫妻的寓意不置可否,而当他成为新人之一,亲自走完所有流程,才知道伴随成亲流程的走完,心会不受控地悄然发生着变化。
    跪地叩头,赵白鱼轻触冰凉的地面。
    一跪一叩首意味着霍惊堂是孑然天地间,唯一能与他同生同行、同棺同穴之人。
    送入洞房
    祝声落地,新人进洞房。
    洞房门槛放着马鞍,门口贴喜联,窗户贴双喜字,屋内点通宵不灭的长命灯,正対门口的墙面悬挂一副弓箭,下方则是八仙桌、两张太师椅,桌上点大红蜡烛,摆放瓜果红枣等物。左侧深入便是床榻的位置,右侧靠窗的位置摆放一张矮床,旁边则是两张太师椅,布局相対来说较为简单。
    赵白鱼跨过马鞍,由全福人领向床榻,将他和霍惊堂的衣角压在一块儿,说些吉祥话,一套流程走完才带人退出,走前熄灭其他灯,只留前端两盏长命灯。
    院外有家仆士兵把守,院内有丫鬟守夜,没人敢来闹洞房,主院静得能听到虫鸣声。
    赵白鱼瞪着手背,这才真正开始紧张,心跳如擂鼓,心脏仿佛跳到嗓子眼,慌得肾痉挛,拼命回想洞房的步骤。
    脱衣服,面対面,肉贴肉地睡觉,这叫鱼水之欢。
    具体呢?过程呢?
    赵白鱼前世好歹上过生理课,知道男人和女人怎么做,但是男人和男人呢?他不知道,霍惊堂知道吗?
    被压住的衣角动了下,赵白鱼猛吓一跳,下意识侧头看去,正好撞进霍惊堂的视线里,顿时浑身僵硬,连忙移开视线,不敢再动。
    半晌听到霍惊堂慵懒的声音:没看过秘戏图?
    赵白鱼头皮发麻,缩起肩膀回答:没。
    很快就感觉肩膀被一只手握住,稍用力地按压,缩起的肩膀被压回去,赵白鱼的腰杆不自觉挺直,那手顺势下滑,拍一拍他的背,捏一捏他的脖子,还听到霍惊堂语气戏谑地说:放松,我又不会吃了你颈椎挺硬朗。
    赵白鱼:平时忙公务,没太在意。
    他尽量让话题正常,赶跑一丝一毫的暧昧。
    霍惊堂哼笑了声,赵白鱼头皮又麻了,后背脊椎那一块儿都莫名其妙的酥软了。忽地衣袂翻飞,扬起清风,鼻间嗅闻到一股很淡的檀香味,混杂着不易察觉的中药味,赵白鱼一回神,抬眼就看见递到眼前的半片葫芦瓢,里头是三分之一的合卺酒。
    葫芦瓢的把柄处有一根红绳,连在另一个葫芦瓢的柄端,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腕骨处垂落一截柔软的巾帕。
    又发呆?
    赵白鱼回神,下意识看向霍惊堂:要喝酒吗?
    合卺酒。霍惊堂唇边挂着懒散的笑,琉璃色的眼珠里倒映着赵白鱼,举起葫芦瓢示意赵白鱼:同饮一卺,共结连理。
    说完饮尽瓢中酒,赵白鱼连忙跟着喝完,就听霍惊堂说:从今往后,你我夫妻同体,患难与共。
    赵白鱼点头,可是感觉哪里怪怪的。
    霍惊堂沉吟片刻说:患难与共不好,说得好像以后要吃苦。换成夫妻同体,有福同享。
    赵白鱼还是觉得很怪,皱眉挺认真地提议:是不是应该换成夫夫同体?
    霍惊堂收回葫芦瓢往后一扔,稳稳当当地给扔回原位,闻言坐回床榻,背靠床柱说道:小郎这么快就适应做人小夫君的身份,我很高兴。
    赵白鱼脸很热,分不清是被逗弄还是酒意上头,胆气到底放开了点,横了眼霍惊堂:您怎么说话像流氓?
    他一身崭新的绛纱袍端正地坐在新人喜床边沿,双手还乖乖地放在两股上,嘴唇涂了胭脂,烛光下衬得唇红齿白,眼睛带着微恼地横过来,嘴巴张张合合地抱怨,像埋怨夫婿贪酒冷落了他的新嫁娘。
    霍惊堂眸色转为深褐色,深深凝望着赵白鱼,忽尔摘下赵白鱼头顶的玉簪,取下玉冠,柔顺乌黑的长发垂落至腰际,几缕发丝在耳边、脸颊边勾勒,平时总垂下来以示谦卑的眼睛因震惊而完全睁开,有点圆幼,还有点无辜,半点看不出作为京都府少尹管惯了刑讼狱事的雷厉风行。
    醉了?
    赵白鱼抿着唇:没有。他喝酒容易上脸但千杯不醉,此刻意识清醒,但也不太清醒,他知道不是酒的原因。
    您当真的吗?
    什么?霍惊堂把玩着赵白鱼肩膀处的一缕乌发。
    您真心娶我,真想和我结为一世爱侣,而不是被圣旨胁迫,等个一两年就寻理由和离?
    我霍惊堂再混不吝,再死忠,也不可能拿婚事开玩笑。霍惊堂垂眼,眼里没不正经的戏谑嬉笑,只有一片真心实意。赵白鱼,霍惊堂在文德殿外跪了一天一夜求来陛下亲赐的司仪嬷嬷,今天和你游过御街、走过京都,和你拜过天地、拜过生母灵位,昭告天地鬼神,不是做戏给别人看的。
    把玩乌发的手转而捏住赵白鱼的下巴,指腹厚茧摸得赵白鱼下颔又刺又麻。
    天底下还没人值得本王亲自给他们演戏逗乐。霍惊堂俯身过来,直勾勾盯着赵白鱼:我理解你的顾虑,碍于圣旨不敢反抗,只能接受嫁给我的安排,但我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现在告诉我,要不要接受我当你的丈夫?如果拒绝,我今晚睡卧榻,以后睡书房,过一两年就送你一纸和离书,放你自由。
    赵白鱼面无表情,只能从他颤抖的睫毛看出内心的不平静。
    相反,如果你选择我做你的丈夫,我也会视你为我的小夫君,给予你尊重、欢喜和夫妻间的情爱。我首先是你的丈夫,在我是你丈夫的前提下,如果你需要,你可以把我当成你的父亲、你的兄长、你的知己,在我身上任意索取。
    我不能承诺你生死,但是可以承诺你,在我有生之年不会先于你放手。
    夫如父,如兄,如知己,提供他所缺的、所隐秘渴望的情感,会不会心动?
    异世孑然,生如逆旅,忽得承诺,有生之年,相守到老,你会不会心动?
    赵白鱼承认他心动了,心脏如擂鼓,答应的话语止不住要冲出喉咙,但他仍然犹豫,踌躇不前。
    他害怕剧情的力量强大到没办法改变死期的未来。
    原著第一桩权谋,太子有赵钰铮的提醒而逃过一劫,拔除秦王势力,秦王党虽然就此没落,但也只是被贬至封地,不至于沦落到圈禁的地步。
    霍惊堂娶了赵白鱼,可原著没描写他们成亲前的交往,没有赵白鱼救恩师的剧情,所以有没有可能是主要剧情点不变,与主角无关的剧情线可以任意发生改变?
    恶毒男配的死亡是主要剧情点,但剧情点之外,他是不是也可以在死前尽情地享受爱与被爱?是不是可以不必孤独地迎接必死的结局?
    他能不能在死前,也可以尽情地享受恋爱?是否可以不必孤独地迎接必死的结局?
    诱惑太大,赵白鱼无法斩钉截铁地拒绝。
    他久久不回应,霍惊堂慢慢收回手,身体抽离,淡淡的檀香味似乎跟着抽离。
    赵白鱼心一紧,知道霍惊堂说到做到,一旦开口拒绝,他们的关系就会像原著描述的貌合神离。
    没来得及思索,等赵白鱼回神就发现他的手握着霍惊堂的大拇指,肌肤相触的地方像被烈火灼烫,烫到了也不愿松手。
    前世今生未曾轰轰烈烈地谈过一场恋爱,现在有了爱与被爱的机会,何不放进临终心愿单里,遇到就别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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