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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页

    “晚些我再来陪陛下。”
    武后说完后走至门口,她本不该把婉儿留下,却又想知道天子究竟要交代太平什么。快速权衡之后,武后给婉儿递了个眼色,示意她留下候着。
    “裴氏,回贞观殿。”武后唯独没有唤她的名字,婉儿已经知晓武后是什么意思,便垂首将殿门一关,候在了门外。
    德庆瞧见她这样的僭越之举,刚欲开口,便听武后呵斥道:“德庆,你是聋了么?陛下方才说,想单独与公主说话!”
    德庆被武后一喝,哪里还站得稳,霎时跪倒在地,接连叩了三个响头。
    武后斜眼一扫殿外的宫人,那些宫人都跪倒在地,没有一人敢吱声。她的视线最后落在了婉儿身上,“陛下这边若有事,即刻来报本宫。”
    “诺。”婉儿领命。
    李治安静地听着媚娘的命令,多少还是感激媚娘的懂事的。静默片刻后,李治低声问道:“媚娘走了么?”
    太平如实答道:“母后已经走了。”
    “扶朕去案边。”李治拍了拍太平的手背,“趁着朕这会儿勉强可以瞧见东西。”
    “诺。”太平小心翼翼地扶着李治走至龙案边上,扶着他稳稳坐下后,便瞧见李治摸到了笔架,拿下了上面的朱笔。
    “磨朱砂,朕要写诏书。”李治捏着朱笔,对太平下令。
    太平遵从李治的意思,磨好朱砂后,牵着李治的手,将朱笔润上朱砂,“父皇,可以写了。”
    “你若是个皇子,朕会放心许多。”李治慨声说完,左手将黄绢抚平,低头看着模糊的黄绢,忍不住又叹了一声,“太平,父皇可是把这个担子交给你了,你可不要让父皇失望。”
    “父皇……”太平心绪复杂,看着李治落下了第一笔。
    即便是视线模糊,李治也要把诏书写出来,交给太平。他的字迹一如往日,只是因为目力的原因,有些地方不免歪斜。
    太平读着每一个字,知道每个字都是父皇的期许,也是父皇允她的僭越。未免武氏在媚娘的默许下逐渐坐大,以至危及李唐江山,李治以当年平阳昭公主的事迹为引,下旨允准太平往后以公主之身,辅政新君。
    当年他如何在百官面前力主二圣同朝,如今他就如何力主公主辅政,这是他以天子之尊,许女子最大的权力。
    第一道诏书,是他给太平的名正言顺。
    当他颤抖着盖上国玺,便意味着他将最后的希望都押在了太平身上,“朕给你这道密诏,待朕驾崩之后,你再当着百官拿出来,那时候有百官看着,众目睽睽之下,媚娘绝不敢抗旨!太平,你给朕记住了!天子只能是我们李氏的血脉,你要不惜一切代价,拱卫我们李唐王朝。”
    “儿……领旨!”太平当即跪下,凛声领旨,恭敬地从李治手中接过这道密诏。
    上书允公主参政,倘若公主有不臣李唐之举,天下当共诛之。
    李治给她权,也言明了权力的边界。他不想太平今后被夫家裹挟,反倒成了驸马那边的利刃,又来一波觊觎龙椅的人。
    李治轻咳两声,提笔沾了沾朱砂,开始写第二道诏书。
    他要的驸马人选已不是薛绍,而是裴行俭的次子裴延休。裴行俭膝下一共四子,长子早逝,次子年龄与太平相仿,剩下的两个孩子太过年幼,李治只能选择裴延休。
    太平侧脸看着这个名字,心中惊讶之极。她原以为先前所做的挣扎,不过是一场徒劳无功,却不想还是将上辈子的轨迹改变了。
    裴行俭的儿子,母后念及大局,绝对不敢轻动。这是父皇给她实实在在的庇佑,也是父皇给大唐选择的定心丸。
    只可惜……
    太平记得,今年裴行俭会突然暴毙,父皇的盘算,只怕要落空了。百善孝为先,若遇父亲亡故,子嗣是一定要守孝三年的。这道赐婚的诏书就算放出去,也只是镜花水月一场空。三年时间,足以改变许多事情。
    太平轻舒了一口气,似乎老天最后还是帮了她一回。
    “这道赐婚诏书,你亲自送去中书省,越快越好!”李治这次带了那么多官员同赴洛阳,为的就是让他的诏令可以很快颁布下去。
    “诺。”太平接过赐婚诏书,心情已不似来时那般深沉。
    “去吧。”李治疲惫不堪地瘫坐在龙椅之上,揉着太阳穴,“莫要耽搁了。”
    “嗯!等儿送完诏书,就来照顾父皇。”
    “嗯……”
    太平收好密诏跟赐婚诏书,当即起身开门,走出了徽猷殿。
    “殿下。”婉儿追了一步,轻唤一声。
    婉儿能留在这里,想必是母后的意思,太平从来都不会让婉儿难做,只是深望了她一眼,便径直沿着宫阶走下。
    婉儿起身,默默跟在太平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徽猷门,沿着笔直的宫道一路往西走了百余步后,这里甚是幽静,太平逐渐放慢了脚步,好让婉儿跟紧自己一些。
    两人如今只差了半步,太平只用轻轻说话,婉儿便能听得清楚。
    “父皇给我赐婚了……”太平不敢回头看婉儿的神情,她知道这句话对婉儿来说,是怎样的伤害。她只开了个头,便忽然哽住了声音,不知后面的话,究竟该从哪一句说起。
    她痛,婉儿定然比她还痛。
    她想说“对不起”,想言明“我们其实还有机会”,可此时此刻,她觉得这些话仿佛都是辩解,都是苍白的说辞。她哪有脸说这样的话,哪有脸期望婉儿再等她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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