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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零农场家属院日常(28)

    梅婶,不用不用, 你吃。陈叶云知道这都是自家带来的,哪好要人家里吃的。
    你客气啥啊,上回多亏了你给我开了药,吃个馒头算啥,你拿着吃。梅婶把硬头塞给她, 又回麦场去了。
    盛情难却,陈叶云找到自己的水壶, 就着凉水把馒头咽了,馒头还有余热, 味道挺好。
    呜呜, 飞飞飞~
    一大早, 最有活力的一群人当属小孩儿,半夜才睡,这会儿已经开始玩起来了。
    旁边路上,李凯当老鹰,曾兆华当鸡头,身后六个小孩挨个扯着衣裳当小鸡。
    啊啊啊啊啊,跑快点儿,要被抓了。
    李凯一动手,曾兆华身后的一群小鸡队伍都跟着动,像根弯弯的草,一会儿向左倒,一会儿向右摇。
    陈叶云看了一眼,弟弟妹妹都在里头,脸上挂着笑。
    大军你跟玲玲吃了早饭没?她走了几步扯着嗓子问。
    姐,我们吃啦!珍婶儿给的馒头。
    两人又蹭上黄丽珍家的饭了,陈叶云点点头,自个儿先回家去。
    家属院里人不多,大伙儿都在外头忙,陈叶云刚走进来就和孟婉娘郭梦莲打了个照面。
    两人点头对视了一眼,郭梦莲手里揣着布兜匆匆忙忙往外走。
    煤炉又开始工作,陈叶云烧了一壶水洗了把脸,最近一直在外头忙,脸有些疼,估摸是给晒伤了,她打开卧房柜子的抽屉,拿出蛤蜊油,小拇指沾了点儿往脸上抹。
    红鸡蛋被放在盛满热水的瓷碗里烫着,陈叶云细长的手指按着鸡蛋顶轻轻晃动,鸡蛋在水里转着圈。
    她想起以前生日的时候,爹娘也给她煮红鸡蛋,后来爹娘走了,爷爷和大伯伯娘给她煮。
    剥了壳,陈叶云一人在屋里把红鸡蛋吃了,白生的蛋白,泛黄的蛋黄,鸡蛋真是个好东西,好吃。
    给随身带的水壶灌上水,她又出发了。
    这一天,一如前几日的忙碌,她和郝少东没见上面,后来碰到白威才知道,他临时被营长派去城里谈事情了,农场兵团要买联合收割机,让他帮着看看把把关。
    下午,陈叶云终于逮到两个小的,把两人喊过来给他们脸上抹蛤蜊油,一个个脸上都有些起皮了。
    玲玲闻着香香的味道,乖乖让姐姐抹。
    大军就不愿意了,姐,这不是女孩儿抹的嘛,我不要!
    陈叶云一把扯着他袖子,不让走,这分什么男孩儿女孩儿?难不成那大太阳晒下来的时候还只晒女孩儿不晒男孩儿吗?你看你,脸上都起壳壳了。
    孟婉在不远处等着,她要和玲玲一起玩,眼睛直勾勾看着这边。
    孟婉,你过来。陈叶云看见她,又招呼她来跟前,这人脸也差不多。来,给你也抹点儿,你们去玩记得戴好草帽,这日头太晒了。
    好,谢谢云姐。院里辈分乱,她爹让她跟着玲玲喊,但是她喊郝少东又喊的叔,大伙儿都说不管了,随意。
    回卫生所的路上,陈叶云迎面遇到个骑着二八杠的同志,人穿着一身绿色工作服,自行车车头挂着个绿色布包,上头写着人民邮政的字样。
    邮递员同志停下车,跟人问路,那人就指着陈叶云的方向,不多时,邮递员同志便骑着自行车赶到了陈叶云跟前。
    你是陈叶云同志吧?
    是。
    这儿有个你的包裹和信,地址也没写全乎,就写了个农场地址,我还是一路问过来的。
    陈叶云接过包裹看了一眼,竟然是家里寄来的,她眼里瞬间染上喜色,谢谢同志,辛苦了。
    今天不用守场,她又去田间麦场看了一圈,晚上七点才回了家。
    回来前,她见弟弟妹妹还在玩儿呢,就叮嘱两句,让两人九点前必须回来,今天不能再疯了。
    屋里空荡荡的,陈叶云点了煤油灯,坐在卧房的桌子前,先拆开了信。
    陈家小云亲启:
    小云哪,我是伯娘,你大伯嘴笨说不来话,让我来说。上回收到你寄回来的信,我跟你大伯让强子念给我们听了,他还是出息了,大部分字都认得到,看到你们在那边过得好我们也放心了。
    我们都写不来字,现在找的村里头冯婶儿帮忙写的。
    家里一切都好,我和你大伯身体也好,以前还爱脑壳痛,最近也不痛了。强子和娟娟也乖得很,我们大家都好。
    今年天好,收成应该不错,到时候年底又能多分点钱,家里又养了一只鸡,现在一共三只了,我们隔三差五都吃个鸡蛋,日子是一天比一天好了。
    陈叶云看着信,眼里都是笑意,回想家里的模样,土石块房,堂屋的大桌子,里屋的木板床,厨房的锅碗瓢盆,一切都在记忆深处。
    你领着大军和玲玲过去,跟家属院里头的人还处得来吗?跟人相处,要和和气气的,远亲不如近邻是大道理,我们隔得远也帮衬不了你,平时和邻居处好关系,关键时候要互相帮忙。
    郝连长那边条件好些,按理说日子应该好,但是我们担心你报喜不报忧,净挑些好话说,可是路这么远,也没办法。
    我趁观音菩萨二月十九(农历)生日找村里徐婶悄悄请了四个平安健康符,就放在那个包裹里头的,你打开的时候要注意,不要弄坏了不要掉地上了,也不要被人看到了。
    本来早就该拿到寄给你,结果徐婶说观音菩萨忙,请了两个月才请下来,你到时候把符放在枕头底下,观音菩萨会保佑你们一家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陈叶云会心一笑,搁下信忙去拆包裹,里头装了好几个袋子,有晒干的萝卜干,地瓜干,一件碎花的确良衬衫,最后一个小袋子里外里包了三层的符。
    红色三角符,上头画了些陈叶云看不明白的符号,她握在手里看了会儿,又放到一边。
    接着看信。
    小云啊,我们问了这封信寄给你,估计五月(农历)出头能到,到了没几天又赶上你过生,我去城里头供销社扯了块布,就是那个的确良,怪说不得人家布又难买又贵,真的是好,打起衣裳来不起皱,摸起来又舒服,那个颜色也漂亮得很!
    陈叶云看着手边的衣裳,她听说过的确良,去买块的确良布能排两个小时队,而且价格比一般布贵上许多。
    这件碎花衬衫是浅蓝色底,粉色小花,看着时髦又春天,颜色鲜亮得不行。
    信上最后还有一段:
    伯娘跟你大伯就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和少东把日子过好。你过生,不管是我们还是你爷,你爹娘都会保佑你,祝福你的。
    白色的信纸上密密麻麻黑色的字,一滴两滴泪珠滴落上去,浸湿了信纸,将黑色字迹晕染开,陈叶云看着信纸呆愣愣地,任由眼泪往下掉。
    远在他乡,唯有亲人的问候让人格外伤感,她望着窗外高挂的银钩,也许大伯伯娘他们也正看着同一轮月亮。
    咔嗒
    屋门突然被人打开。
    陈叶云回头看过去,门口郝少东正一步步走过来。
    男人风尘仆仆,可眉眼都是笑,你怎么在屋里呢?今儿不是过生嘛。
    等走近了,郝少东才看清陈叶云的脸,人显然是哭过一场,眼尾泛红,眼睛湿漉漉的像小鹿,她忙抬手一把擦去挂在脸上的泪珠,将信掩了起来。
    怎么哭了?郝少东抓着她的手,见到她的动作,又问,家里寄的信?
    嗯。哭过后的声音也蔫蔫的。
    我还以为是怪我回来太迟了,没给你过生。郝少东靠坐在桌边,跟人说话,粗糙的指腹给她擦眼泪。
    你不是给我红鸡蛋了吗?陈叶云想起这事儿,你一大早上哪儿弄的红鸡蛋?
    去王哥家,让他媳妇儿帮着弄了个。好吃不?
    好吃。陈叶云小声回答。
    看着郝少东盯着自己,她低下头难得一番话涌上喉头,我娘以前也给我煮红鸡蛋,她说,每年过生吃个红鸡蛋,一年都会红红火火的。后来我娘走了,我爹走了,我爷给我煮,再后来,我爷也走了,伯娘给我煮。
    陈叶云泪珠子又成串成串的往下掉,她随手擦了擦,一张小脸挂着泪痕,我都没想到今天还能吃着红鸡蛋,其实我自己都忘了今天过生,没想到你记得。
    说完话,她抬头看着郝少东,两人在微弱的煤油灯光亮中视线交缠,郝少东低下头,朝陈叶云凑过去,低沉的声音震在她耳边,以后你每年过生我都给你煮红鸡蛋,好不好?
    好。陈叶云破涕为笑,眉眼弯了弯。
    越靠越近,陈叶云看着郝少东慢慢靠过来,两人隔着不到一指的距离,微烫的呼吸打在彼此脸上,她缓缓闭上眼,在两人双唇相贴时自觉双手环上了他的脖子。
    自己的唇瓣被人含着,间或轻轻吸吮,来人勾着自己的小舌一起交换津液,沉醉迷离,陈叶云一时分不清身处何方,下一秒已经从凳子上离开坐到了桌上。
    郝少东重重喘着粗气,站在陈叶云跟前,片刻平静后,又埋头搅动一池春水。
    陈叶云是个好学生,机灵聪明,她学着男人的动作浅浅给了回应,结果却迎来一阵更热烈的亲吻,粗糙的手掌钻进了衣裳里,掌心的茧磨得她娇嫩的肌肤更加敏感,陈叶云觉得呼吸更加困难。
    姐!
    屋门被人大力拍响,把沉醉的男女叫醒,陈叶云猛地推开郝少东,朝屋外望去。
    姐,你睡了吗?我们回来啦!
    大军和玲玲在外头。
    郝少东喘着粗气,看到被拍得震动的木门蹙眉,这俩人可真会挑时候。
    陈叶云顺了顺气,从桌上下来时还在懊恼,怎么就在这个地儿了,以后还怎么在这上头看书。她把皱巴巴的衣裳理了理,又摸摸辫子,走过去开门。
    姐,送你的花花!
    姐,今儿是你过生,你是不是给忘了?
    两人眼里藏着自豪,以为糊涂姐姐自己忘了自己生日。
    陈叶云看到弟弟妹妹一人手里握着一把花,紫红色的牵牛花和黄色的小碎花,艳丽动人,娇俏可爱。
    谢谢大军,谢谢玲玲,我很喜欢。
    大军看姐姐喜欢也高兴,就是姐姐今天怎么不大对劲,他疑惑开口,姐,你嘴咋这么红?
    听到这话,陈叶云心虚地朝屋里看了看,一时哽住。
    走,给你姐煮碗长寿面去。还是郝少东装得有模有样,半分害臊都没有。
    大军和玲玲嚷着要给姐姐拌料,一人一张凳子垫在脚下,站在灶台前,往碗里倒酱油,舀油辣子,夹猪油块,撒葱花,郝少东把面捞进碗里,就着料拌好,倒也是一阵香味扑鼻而来。
    看着三人一起做好的生日面,陈叶云笑得眼睛都弯了,她夹起一筷子在空中晾了会儿,消散热气,又吹了吹才送进嘴里。
    姐,好吃不?
    好吃。主要是你们俩拌的料拌得好。
    得了夸奖,两人乐呵呵一笑,晚上睡觉睡得更香了。
    *
    第二日,陈叶云醒来时,身旁没了人,她起身感觉身子酸软,昨晚两人胡闹一场是折腾得有些狠了。
    走在去麦场的路上时,她两条腿还酸着。
    麦场里呛得很,扬场的麦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麦壳和麦粒才彻底分开。
    有人握着带齿的耙子一遍遍梳着麦子,麦子得晒上几天,防止发霉。
    郝少东在陆庆华办公室汇报工作,昨天他进城跟城里的技术专家见面,主要是谈采购联合收割机的事。
    钱方面我去打报告,技术方面你多学习研究。陆庆华对他十分放心,这人会钻书钻图纸。
    营长,我肯定好好学,只要上头多买点设备回来。
    那肯定没问题,你学了再给大伙儿培训培训。陆庆华想起什么,等农闲了,你还是再帮着多教教东方红拖拉机的使用问题,我们今年肯定得再采些回来,现在机务排人手不够,学得也不够精。
    成,我把上回看那书拆细了给他们讲讲。
    嗯,现在越来越提倡技术,提倡文化了,不是使蛮力靠堆人头的时候,你说以前咱们全靠手,挖山造屋啥不能干?结果呢,现在设备一来,把我们抛后头去了。说着,陆庆华隐隐有些惆怅。
    也是给我们省力,用好了都是好东西。
    我跟李正民聊过,等这阵子忙过了,在农场里搞个思想学习进步班,一方面扫扫盲,一方面让大伙儿都趁这个机会提高提高,记工分。另外再搞点活动,办个篮球赛和文艺演出,也放松放松。
    那挺好,我看这阵子大家都忙得要脱层皮了。
    啥文艺演出?不会让我去跳舞吧?我可不会啊!家属院里,赵雪梅听了消息直嚷嚷着。
    美得你,那肯定是让知青点的去啊,人都是城里来的,扭得好看。黄丽珍热衷于拆她的台。
    李正民看他们七嘴八舌说得欢,差点插不进去话。
    每个院都得出个节目,知青点出了你们红旗院也得出。这是农场大事,一起热闹热闹,闹完了就迎秋收!
    李队长,我们啥也不会啊,上去干杵着不是犯傻嘛。辛倩吃着花生,跟着埋怨。
    没那么难,我看你们嗓门也挺大,上去念个诗唱首歌都行,重在参与!
    院里几个婶子不大有兴趣,这不是瞎耽误功夫白废事儿拿。
    这回还有奖,前三名奖钱奖粮票肉票。
    真的?还有粮票肉票呢?几人一下子来了兴趣,叽叽喳喳聊起来。
    真奖,你们自己商量商量,争取拿奖啊!我还得通知别处去,先走了。
    一时,参加农场文艺演出能拿奖的消息传了个遍。不少人摩拳擦掌,想得点额外的粮票肉票改善生活。
    陈叶云今儿穿着那件的确良衬衫和一条黑色裙,青春洋溢,看着又精神又活力。
    一进院里,就被黄丽珍拉了过去。
    文艺演出?我没什么会的。她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
    我们正商量呢,反正你可得参加啊,不许赖。黄丽珍把人推进人堆里,不行咱唱个戏吧?
    唱戏多没劲啊。赵雪梅反对,要我说,唱山歌挺好的。
    那不得给人比下去?黄丽珍飞她个白眼。
    大伙儿说得兴起,可嚷了半天也没定下来,直到快到晚饭点了才散去。
    陈叶云终于得了自由,赶忙回了家,大军和玲玲今天去拾了麦穗在李队长那儿换了个西瓜。
    一回家就放水里冰着了。
    姐,我们什么时候吃西瓜?
    玲玲眼睛盯着西瓜挪不开眼,想着冰凉甜甜的西瓜就想流口水。
    吃完饭吃,再等会儿。
    好吧,那我先去找孟婉姐姐玩。
    行,去吧。
    大军去楼下,玲玲去隔壁,屋里只剩陈叶云一人。
    今晚吃得简单,她煮了绿豆稀饭,早早端到一旁去晾着,又拿了两根黄瓜一根胡萝卜,洗净切成丝,一起凉拌上,最后蒸了四个花卷。
    西瓜不算大,估计不够吃,她准备另外做个冰凉解暑的。
    四颗红番茄被剥了皮,切成小块放进碗里,陈叶云往里添了一勺白糖,用勺子搅拌出水,放进瓜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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