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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臣攻略手册 第110节

    谢澜缓步走到姜鸾对面,卢四郎刚才坐着的锦席旁边,端正笔直地跪坐,正色进言。
    “那是因为,裴中书只对殿下说了一半的实话。还有更重要的一半,裴中书藏着未说。”
    姜鸾果然应声抬头,露出了感兴趣的催促眼神。
    谢澜便在那道明亮而专注的催促眼神里,毫无保留地往下说。
    “裴中书如今的高位,区区贪墨的罪名,自然是扳不倒他的。但以贪墨的罪名指认他,也并不是想要扳倒他,只是开始查办裴中书的一个藉口而已。”
    “臣曾和殿下说过,读史,可以知兴替。历朝历代,所有倒下的高官权臣,一开始被追索的罪名,通常都是无足轻重的小罪。但只要开始查办,就有藉口可以光明正大地提审他周围的人,严刑逼供,撬开他周围人的嘴,逼出供状。”
    “坐到高位的人,手里没一个干净的。多多少少都会犯事。之前位子坐得稳固时,自然有众多的忠心下属仆从拱卫在侧,替他担下许多阴私事。只要手中权柄不倒,高位不塌,权臣身边的下属仆从也都是安全的。”
    “但只要开始查办他,让他身边的人看到,赫赫权柄有倒塌的可能,就会有人怕了。原本一个字也不会吐露的秘密,为了免死,会争相恐后的吐露出来。哪怕真正的忠心属下不愿吐露,也有大把的人以各种酷刑逼着他们吐露。正所谓墙倒众人推。一开始的那个小罪名只是个引子,引出后面的供状,才是要真正定下的大罪,死罪。”
    说到这里,谢澜总结道,“这也臣之前所说过的那句,千里长堤,溃于蚁穴。殿下。”
    姜鸾听着听着,陷入了深思。 “学到了。”
    她叹了口气,“真脏啊。”
    她抬起视线,若有所思地望着卢四郎离开的那个方向。
    “所以从一开始,以一窖子金的大价钱,换下卢四郎这个卢氏嫡系的活口。就有人打算用这么脏的手段对付裴中书了吗?”
    “那也是因为裴中书手里不干净。”谢澜的神色露出一丝极浅淡的讥诮。
    他冷冽地说,“裴中书六月里查抄卢氏家产,吞下的数目,或许比上缴国库的还要多。”
    姜鸾一摆手,阻止了他要继续说的话。
    “查抄卢家的事,他手里是不干净。但他心里是干净的。裴中书牢牢攥在手里的钱去了哪里,我大概知道。今日跟你当面说过了,以后你不要再用这件事攻讦他。”
    谢澜默然片刻,应下,“臣谨遵殿下吩咐。”
    上次两人在六部值房低声商量时门没关好,不知漏了哪几句被门外的裴显听见,他说了几句不冷不热的话就起身走了。
    二月里寒风料峭的,姜鸾今天特意嘱咐把正殿的门大开着,表示里头没说什么不能听的私密事,外头的人也别听壁角的意思。
    殿门大开着,门外挂起的厚厚的布帘子被穿堂风吹得不时摇摆几下,灌进来的风不小,正殿里点起的炭盆都聚不拢热气。
    守着炭盆的春蛰和夏至两个正小声嘀咕着,“门开得这么大,冻死个人,那位今天来不来都不知道……”
    就在这时,耳边忽然听到一声齐齐高喊。东宫正阳门外值守的禁卫们扯着嗓子大喊,“小的见过督帅!”
    裴显来了。
    人远远地刚踏上东宫大门的台阶,禁卫们的一嗓子喊得人尽皆知。
    等他步履从容地走近,撩开挡风布帘子走进正殿时,谢澜已经收拾好了书卷笔墨,站在门边,向姜鸾拂衣行礼告退,和裴显擦肩而过,直接出了殿外。
    姜鸾斜靠在明间正中的罗汉床头,脸冲着门外,指尖闲散地敲着面前的红木长案。
    “裴中书几天没过来了。瞧见了门口新安置的厚布帘子没?挡风的。以后门不关了。你也别站门外,人到了直接进来。”
    裴显回身瞥了眼厚布帘子,什么也未说。
    他把手里的提盒放下,放在姜鸾面前的长案上。
    “今日入宫得晚,路过城东珍香斋,正好碰到一屉四宝蒸饼刚出笼,顺手买来了,殿下尝尝。”
    城东珍香斋的四宝蒸饼是京城出名的糕点铺子,每天刚开门就有长长的人龙排在外头。
    京城的所谓‘蒸饼’,花式繁多,有包馅料的,不包馅料的,个头有大有小,只要是上竹屉隔水蒸熟的面食,一律叫做蒸饼。
    珍香斋的四宝蒸饼,出名就出名在面食做得精巧,小巧玲珑的四粒薄馅蒸饼,有羊肉馅的,芝麻馅的,鹅脯馅的,菘菜肉馅的,统共售卖二十来种馅类。
    一小屉蒸笼里四个蒸饼,四种不同的口味,做成牡丹、芙蕖、月季、墨菊、兔儿、蝶儿,寿桃等各种精巧花形,讨巧又讨喜,价钱当然不是寻常百姓负担得起,在京城世家勋贵门第的女眷中负有盛名。
    姜鸾听过四宝蒸饼的名头,没吃过。她轻轻地咦了声,倾身靠近过去,打开热气腾腾的百宝嵌花梨木提盒,稀奇地打量着各式精巧蒸饼。
    打量了半天,她拿长筷夹了个兔儿拜月的蒸饼,咬了一口,是羊肉馅的,热腾腾香喷喷。
    嘴里吃得鼓鼓囊囊的,边咀嚼着边商量,“卢四郎回来了,把人安排在东宫歇息几天,由东宫禁卫看守着,没问题吧。”
    裴显撩袍坐在对面,啜了口新送上的热茶,“当然可以。”
    他今天格外地好说话,还破天荒地头一次带了宫外的吃食给她,姜鸾咬着蒸饼的同时拿眼角余光瞄他,试探地又问了句,
    “京畿坞堡里被死士杀了毁容的主事之人,如今尸身在兵马元帅府里,你死活不肯让我瞧的那个——身份追踪探查出来了?”
    裴显并不瞒她,干脆地一点头,“查出来了。”
    “谁谁谁?”姜鸾大感兴趣,咬蒸饼的动作都停了。
    裴显端起茶碗,啜了口热茶: “贺游。”
    姜鸾一怔,是个陌生的名字。“贺游又是谁?”
    裴显开始从容喝茶,不应声了。
    姜鸾咬着鲜香的肉馅蒸饼,边吃边盯着他。拿官场上混出来的话术对付谁呢。
    回答了她的问题了吗?回答了。
    答了个名字,出身来历一律不说,跟没回答有什么区别。
    吃完了一个,筷子尖随意地拨弄着提盒里其他几只精巧的花样,姜鸾说,“不肯讲是吧。无妨,我手里有人。文镜的兵有十来个是军里探哨出身的,我自己查。”
    裴显终于开口了。
    他劝诫说,“殿下稍安勿躁。贺游身上的线索不少,已经牵扯出了背后的人物,这几日就会有眉目了。”
    姜鸾点点头,表示听到了,开始吃第二个蒸饼。这回是芝麻馅的,店家拿热油炒制过了,一口咬下,芝麻香气飘散出老远,吃得满口甘香。
    裴显看她吃得满足,不动声色换了个话题,“卢四郎黑了不少。”
    “是啊。”卢四郎这次被抢回来,跟之前京城时的对比太过强烈了,姜鸾惋惜地叹了口气,
    “人也瘦了。原本多俊俏一个少年郎,现在又黑又瘦,看起来有点磕碜。听说被那群人挟持着,在荒郊野外辗转了一个月,餐风露宿,又时刻提心吊胆的,伤损容貌啊。”
    裴显点头赞同,“东宫里的点点长得精致雪白。卢四郎如今又黑又瘦,和点点长得丝毫不像了。”
    “是不像了。”姜鸾应下,小口小口地吃着芝麻馅的蒸饼,越想越不对劲,递过怀疑的一瞥,
    “你什么意思?你想说什么。”
    “卢四郎和点点长得丝毫不像了,自然不配做殿下的爱宠了。”裴显坦然说,“山里的狸奴别院撤了吧。在东宫里歇息几天,送回兵马元帅府看守起来。”
    姜鸾听出了他的来意,蒸饼也不吃了,放下筷子,稀罕地盯着裴显。
    裴显岿然不动地安坐,迎着她的打量,淡然反问,“殿下看我做什么?”
    “难得吃你一顿好糕点,刚才还觉得稀奇,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姜鸾拿筷子尖挑着蒸笼里的四色蒸饼,悠然感叹,
    “一顿珍香斋的蒸饼,就想换走我花了半窖子金的大价钱保下的狸奴?”
    长筷挑挑拣拣,选了个牡丹蒸饼,咬了一口,是细嫩的鹅脯馅。姜鸾边吃边说,
    “不给。就算黑了瘦了不好看了,还是我的丑狸奴。不许把他提走,给我搁东宫里。蒸饼我也吃了,你看怎么办吧。”
    裴显哑然片刻,打开提盒下层,露出另外四色精致蒸饼。
    “殿下的狸奴不愿丢弃……罢了。臣额外多调些兵来东宫看守着。继续吃蒸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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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7章
    天气进入二月, 过了立春,报春的早梅开满了皇城角落。
    就连东宫的演武沙场的角落里,也零零落落开了几枝红梅。
    姜鸾下午在沙场练拉弓。
    文镜在旁边看顾着, 偶尔调整一下开弓发力的姿势。
    她如今用竹弓竹箭,已经可以稳定地射出七十步了。昨天把红靶挪到了五十步外, 竹箭射出,像模像样地射中了靶, 她兴奋得练了一下午, 差点耽搁了谢澜那边的进学。
    “殿下练箭的耐心和手上的准头都是有的。”文镜看到现在, 看出点门道,含蓄地点出问题所在,
    “下盘不稳。尤其是风大的时候,下盘不稳, 会带歪手上发力的准头。”
    姜鸾喘息着, 把弓箭扔在地上, 往旁边的月牙墩子上一坐,拿布擦拭额头渗出的细汗。
    “你的意思, 还是要练马步?”她想起来就浑身疼,“你说话怎么和裴中书一个路子,不愧是他手下带出来的。我就不想扎马步。扎半个时辰我的腿抖一天。”
    文镜实话实话,“殿下恕罪, 射术并非速成之道, 基本功还是要打好。”
    说曹操曹操就到,门外传来东宫禁卫们洪亮的见礼声“小的见过裴中书!”
    自打卢四郎进了东宫,裴显有事无事就过来转一圈。
    今日在沙场找到了人, 理所当然接过文镜的弓马教谕职责, 教导起了射术。
    他教导起来比文镜不客气多了。
    直接把竹弓扔去角落里, 挑选了一把软弓。
    “抬手。”他站在姜鸾身侧,抬手比划一个高度,“肩用力,手抬高,稳稳地开弓弦,如同怀抱满月。”
    他这边说得轻巧,那边姜鸾摇摇晃晃地开弓,木弓吱嘎作响,大冷天的,瓷白额头上渗出一层薄薄的细汗。
    好容易拉开了,裴显还不满意,重复了一遍,“开弓姿势太低。手抬高。”
    见姜鸾的手臂半天抬不上去,他站在身侧,二话不说,直接按住她的上手臂和肘弯处,往上一抬。
    “哎呀呀呀~”姜鸾差点原地跳脚,直接把软弓扔了,捂着酸痛难忍的手肘,嘶嘶地倒吸气喊疼,“手断了!”
    裴显背手站旁边,斜睨过来一眼,虽不说话,眼里明晃晃都是:哪里断了?给我看看。
    姜鸾吸着气,把窄袖往上捋,又费劲地捋起夹衣,露出一截白藕似的手臂,指着手肘弯下被捏出来的淤青,
    “你拿我的手臂当木棍使?用那么大力,耍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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