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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见雪来免费阅读(58)

    桑持玉慢慢蹙起眉心,他感觉到江雪芽的古怪,似乎从刚刚开始,她就一直在拖延他和苏如晦见面。
    他再次拱手,烦劳带路。
    昨夜喝得实在有点儿多,阿晦脑子恐怕还不清醒,我让人端了醒酒汤给他,你再等等吧。江雪芽道。
    桑持玉蹙眉看了她半晌,江雪芽的神色虽然镇定,可他却看出了几分慌张。苏如晦出了什么事儿,为何要躲着他?桑持玉意欲发动读心秘术,灵力滞涩,秘术无法发动府宅里有净土。江雪芽位高权重,为了防止他人刺杀,大约延请了净土秘术者坐镇府宅。
    无法发动秘术,桑持玉不再同江雪芽多言,快步朝小楼走去。仆役们大呼小叫地追着他,他不理不睬,径直往小楼去。
    踏上檐廊,推开前来挡他的人,打开厢房的房门。进了屋,一股旖旎的味道扑鼻而来,地上一片狼藉。苏如晦的罗盘、白麻布挎包、青布夹袄、鹿皮靴,扔得到处都是。桌上放着残羹冷炙,喝空的酒壶,白瓷酒杯里残留着黄澄澄的酒液。花鸟绢纱屏风后面,绛红色的床帘子遮盖着影影绰绰的人影儿。
    他似乎知道江雪芽为何要拦他了,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拔步床的脚踏上,他看见一条大红汗巾子。那揉皱的红绸缎像一团潋滟的火光,灼烧他的眼眸。
    江雪芽追到门边,却止了步,桑持玉听见她重重叹了一口气。
    桑持玉手脚发冷,一步步走近床榻,轻轻挑开床帘。里头睡了两个衣裳不整的人,其中一个人的脸庞那么熟悉,熟悉到桑持玉以为自己看错了。苏如晦正熟睡着,侧着身,亵衣没系衣带,怀里抱着一个窈窕的男人。男人整张脸埋在苏如晦的颈间,两人交颈而卧,姿势无比亲昵。
    一瞬间身子好像冻住了,半点儿腾挪不得,桑持玉保持着撩开床帘的姿势,注视里头熟睡的人。他总疑心是看错了,视野里簌簌金花摇曳而落,教他视野模糊,怎么看也看不分明。
    苏如晦。他出声唤他。
    苏如晦没有反应,熟睡依旧。
    这场景太令人不可置信,却又摆在桑持玉眼前,令他不得不相信。悲和怒一点点袭上心头,针一样扎着他的胸口,痛楚绵绵密密,不可断绝。
    他再次张口,又滞住。唤醒苏如晦又能如何?在江雪芽的府宅吵闹,彼此落个没脸么?还是杀了江雪芽的伎子,下江雪芽的脸面?待苏如晦醒来,又将是什么样的闹剧?太荒唐,荒唐到可笑,他宁愿体面地离开。他沉默了,不声不响地放下帘子,转身离开。江雪芽跟在他后头,眼见他踏出滴水檐下,走上来时的木头回廊。
    桑持玉,江雪芽道,你不要冲动,阿晦昨晚喝多了,大约把那个相公认作了你,我这便把那贱奴打杀了。
    眼前的男人忽然停下脚步,回眸看她。他的目光冷若霜雪,凛冽如刀。
    是你所为。桑持玉道。
    江雪芽脸色一滞,笑道:你这是何意?
    引我入院,便是为了让我看到这一幕,不是么?桑持玉眸中蓄着隐痛,他早已戒酒,绝不会多饮。是你设计他,兴许用了药,再安排那伎坊儿郎上他的床榻。
    江雪芽高高提起的心放了下来,原以为露出了什么马脚让这小子察觉,她差点儿拔刀。
    她反应迅速,飞快变了说辞:的确,教你发现了。
    桑持玉闭了闭眼,问:为什么,你们不是朋友么?
    朋友这个词,让江雪芽心头钝痛了一瞬。
    她定了定神,道:好吧,桑持玉,恕我直言,我师弟好不容易走回正途,进了鹰扬卫,前程远大。从今往后,他可以用江却邪的身份光明正大活下去,再也不是从前那个藏身于阴沟里的贼首苏如晦。他要走光明的正途,做未来的大星官。而大星官的伴侣,决不能是一只半妖。
    桑持玉立在那儿垂着眼眸,江雪芽摸不清楚他的情绪。
    她长叹了一声,侧身让出道儿来,不过,若你们执意相守,我又有什么办法阻拦呢?你二人情投意合,想必阿晦不会将那个陪他睡了一夜的小相公放在眼里。你若要带阿晦走,那就走吧。
    桑持玉抬起眼,望向眼前飞雪飘扬的路途。他离那道门不过几步而已,咫尺之间,却若天堑般难以跨越。他并不在意什么种族身份,他也相信苏如晦与他一样。
    可是他在意苏如晦床上的男人,在意苏如晦同别人共枕而眠,即便那并非苏如晦心中所愿。
    错了,便是错了。
    他终究没有跨出那咫尺一步,掉回头,孤零零走入了漫漫风雪。
    ***
    江雪芽目送桑持玉离开,转身回了小楼。
    拔步床上,妩媚的男人爬起身,逶迤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离开苏如晦,露出苏如晦脖颈上刺目狰狞的伤口。江雪芽走到床边,弯下腰,从苏如晦的口中取出防腐的玉蝉。天已然大亮,借着亮堂堂的光,细心点儿的人会发现苏如晦苍白得不正常,已然是没有生机的肤色。幸而刚刚天色暗,她的仆役又临边给苏如晦扑了点儿粉,没有教桑持玉发现端倪。
    她精于算计,善于筹谋。桑持玉的个性,苏如晦了如指掌,她亦然。早上这一计固然凶险,但她也知道依着桑持玉的性子,多半选择逃离,而不是与苏如晦当面对峙。并且今朝之后,桑持玉绝不会再来寻苏如晦。纵然中间产生了一点儿变故,但大体如她所料。
    殿下。男人仰起头,露出他明媚的眉眼。他是罗浮王赐给白若耶的仆人,洞玄境净土秘术者。
    你做得很好。江雪芽道。
    桑持玉是圣子,依着罗浮王的命令,该囚他回王城。不捉了他么?他细声询问。
    现在还不是时候,江雪芽望着床榻上死去的苏如晦,他是吞噬秘术者,澹台净的衣钵传人,非尔等能敌。今日大朝议,我还要入宫城,无暇同他周旋。待我族临世,他自然无处可逃。
    那苏公子的尸首
    江雪芽沉默了,男人垂着头,等着她的回复。漫长的静谧中,他听见她飘渺的回答。
    悄么声的,葬到昆仑去吧,待日后我再为他修墓立冢。
    是。
    江雪芽想了想,又道:埋得隐蔽些,这样即使桑持玉反应过来,也不会误了我的大事。
    第74章 活着还是死了
    晦儿,不要睡。
    迷蒙的嗓音像风,掠过苏如晦的耳畔,苏如晦睁开了眼。眼前天光大亮,黛色远山如一笔潦草的墨迹,横亘在远天。溪水澄碧,哗啦啦迢迢远去。苏如晦发现自己坐在高高的山坡上,一曲悠扬的笛声绕着他飞扬,汇入悠悠天风。他懵懵然低下头,发现溪水里的自己脸庞稚嫩,十二三岁的模样。他的身边立了一个人,一袭天水碧的衣裳,手执素笛,倜傥风流。苏如晦转过头,看见那张熟悉又陌生的侧脸。
    做梦吧。苏如晦默默地想。他好像回到了十二岁那天苏观雨同他辞别远行,永不归来的那一天。
    无可否认,苏观雨是个漂亮的男人。仰视的角度,旁人丑相毕现,他却轮廓俊美。他眉睫低垂,目光和印象里一样温和带笑。他从来不愤怒,说话如涓流,缓慢又温柔。瞧着他平静安详的样子,有点儿像和蔼的老人家,他的面容却又是青年人的明朗俊秀。苏如晦这一副好脾气,大约是遗传了他。
    我在做梦么?苏如晦翻看自己的手掌,我记得我被割喉了,我死了。
    你的确死了。苏观雨放下长笛。
    我怎么会梦见你?苏如晦叹气,我比较想梦见我老婆。
    晦儿,苏观雨也叹息,你怎么能这样同你死去多年的老父亲说话呢?我以为你会哭着投入我的怀抱,诉说你的思念。
    苏观雨低头,同他四目相对。
    目光与目光相接,这一刻,苏如晦终于相信,眼前的一切并非虚幻。他被江雪芽割喉,竟然回到了十二岁,见到了他的父亲。
    苏如晦说:天爷,这好像不是梦。
    当然。苏观雨和蔼地说,为父何曾说过这是梦?
    你没死?苏如晦站起身,左顾右盼,还逆转了时光,让我回到了苎萝山?难道这就是天人境的力量?
    不,从世俗的角度看,我已经死了。苏观雨含笑道,我并没有逆转时光,我只不过是挑了个熟悉的地方同你见面。这个苎萝山是个虚假的幻象,若说的准确点儿,它是我从你的雪花里选取的一个场景罢了,不必当真。
    苏如晦忽地想起了死前的事儿,系统说启动什么病毒消除程序,然后就下线了。苏如晦略有些吃惊,在心里头呼唤系统。脑海中一片死寂,往常那个平板又贱兮兮的声音不见了。苏如晦慢慢反应过来,难道系统说的病毒就是他爹?
    苏观雨好像猜到了他心中所想,道:雪花消失,是我所为。不过我只能让它消失片刻,过不了多久,它就会回来的。
    爹苏如晦的脑子头一回转不过弯来了,打了个结似的,无法往下思考,你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
    这个问题似乎让苏观雨甚为头疼,他不紧不慢地说道:古人有云: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晦儿,你如何定义生和死呢?若以形骸的存续与否为生死的界限,那么不论是你还是我,都早已死去多时。你用超一品肉傀儡延续了你的生命,而我抓住了这个世界的漏洞,以形骸消亡为代价,躲进了雪花的缝隙。
    所以你现在是魂魄么?苏如晦问。
    苏观雨摇摇头,准确地说,是灵识的一种形态。以这种形态,虽然行事颇有不便,却能够躲开雪花的审判。晦儿,你应该明白,雪花无法容忍我的存在。天人必死是这个世界的铁律,许多年前,我登顶天人,引来天罚。我发现了雪花,同时,它也注意到了我。为了求生,我不得不压制境界,重返朝圣境,直到我穿越风雪,到达雪境天极。倘若雪花发现我还活着,它必定会不择手段清除我的一切。
    苏观雨说的话儿苏如晦无法完全理解,苏如晦稍微琢磨了一下,按着苏观雨的意思,他任由系统毁掉了他的躯体,但是通过某种手段保留了灵识,在系统不知道的情况下,躲藏在某个地方。这样一来,他就成为了系统口中的病毒。
    然而无论如何,系统现在肯定发现他了。系统那个家伙神神秘秘,一边满嘴白烂话,一边眼也不眨地直接抹杀一个天人境秘术者。苏如晦不得不忧虑,他爹真的可以和系统抗衡么?
    苏如晦道:告诉你一个坏消息,系统发现你了。
    是啊,苏观雨感叹道,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命丧他人之手。我会逆转你伤口的时间状态,让你喉间的伤口痊愈。
    逆转时间?
    解释起来有点儿麻烦,苏观雨道,系统是不是告诉过你,它是你的作弊器?简单来说,这个世界有许多法则,其中有一般法则,也有核心法则。比如天人必死就是系统的核心法则,即使是它也无法做出更改。但一般法则可以,譬如无限金钱、无限道具、逆转时间,或者把将死的你拉入这个幻象场景。我修改了你伤口的时间流转状态,你的伤口会慢慢愈合。只不过,为父能力有限,或许会恢复得很慢。你醒了之后,最好还是更换一具傀儡身。苏观雨弯下腰,笑着抚摸苏如晦的发顶,你的父亲如此伟大,是不是很高兴?
    苏如晦正要说什么,忽见苏观雨近在咫尺的笑容,苏如晦能看见他精致如细瓷的肌肤。太精致了,以至于不像人,倒像苏如晦做的那些傀儡。苏如晦慢慢发现,这男人的笑容自始至终没有变过,连嘴角的弧度都没有改变过半分。苏如晦情不自禁后退了一步,这家伙的笑容实在有些怪异。
    苏如晦压下心中的不舒服,道:爹,你别多心,我没有怪过你。若换了是我,我的老婆死在仇人的手里,我也会不顾一切万里追杀,粉身碎骨在所不惜。好吧,我在没老婆的时候确实对你有那么一丁点儿的责怪。不过我现在有老婆了,我懂你。
    苏观雨含笑摇头:不要爱任何人,晦儿,你与他们不一样,同那些人的羁绊对你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这话说得有些奇怪,就像话本子里的绝世剑仙总有个威严固执的师父,要他断情绝欲,一心大道。苏如晦汗颜,道:对不住,我是个俗人。就算您不同意,桑持玉也是我老婆。
    苏观雨微微叹息,你是这世上唯一一个拥有雪花的人啊,这一点不足以让你发现你的不凡之处么?
    说实话,那个系统看起来神通广大,可它对待苏如晦着实抠搜,而且还老是说白烂话,提供一些羞于启齿的道具,一副很不靠谱的样子,苏如晦并不觉得拥有它是一件什么好事儿。话说到这儿,苏如晦又不由得感到难办,系统虽然不靠谱,却也帮了他不少忙。系统要杀他爹,他是该同系统一个阵营,还是同他爹一个阵营?太难了,他难道要日日和系统在脑子里吵架么?
    就在这时,脑海中忽然起了波澜似的微微一动。
    嘀
    【系统上线中尝试重新连接神经网格请稍候。】
    苏观雨似乎也感觉到了,他仰头望了望天穹,道:我该走了。
    苏如晦有些不舍,不自觉拉住他的衣袖。
    老爹,咱俩不会剩下这半辈子都见不了面吧?苏如晦问。
    苏观雨的笑容意味深长。
    不要着急,晦儿,苏观雨一步步走向朦胧的山雾,在重逢之前,我们需要耐心等待。
    【系统上线成功,神经网格连接成功。】
    苎萝山的山水褪了色一般渐渐消失,苏如晦猛然睁开眼,重新回到现世。喉间剧痛无比,苏如晦抚了抚喉咙,手指触摸到凹凸不平的伤口,血迹已经干了,他摸到正在合拢的裂口。他张了张嘴,喉管被割破,尚未完全愈合,他的声音十分低哑。
    想不到他爹真的让他活了过来,可是现下他这模样,是个人都会被他吓死吧。
    眼前一片漆黑,他尝试起身,脑门哐当一声撞在头顶的木板上,他捂着头,痛苦地躺了回去。他上上下下摸了摸,发现他躺在一个四四方方的箱子里不对,这好像是个棺材。他拍击棺板,声音闷闷作响,上头似乎盖了雪。细微的雪粒子漏进棺材,冻得苏如晦打摆子。
    他似乎被关进了棺材里。
    对了,用通讯罗盘联系桑持玉。他上下摸了摸,没找到挎包和通讯罗盘,定然被江雪芽拿走了。他呼出面板,却发现面板闪烁不定,根本无法打开道具栏。
    系统系统,救命救命。他连声喊。
    【系统之前被病毒攻击,功能瘫痪,尝试自我修复中自我修复失败,功能面板失效。】
    不是吧,苏如晦感到绝望,能不能给个通讯罗盘给我?
    【我试试,你得快点儿,我又要崩溃了。】
    面板重新弹出,闪闪烁烁,光芒照得苏如晦眼睛发酸。系统强行打开道具栏,苏如晦眼疾手快,闪电般取出通讯罗盘。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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