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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人民服务快穿全文免费阅读(206)

    柴油机厂的领导本意应该是好的, 让大家在工作中总结经验, 反思不足, 然后再想办法提高。
    可问题的关键在于,大部分工人文化水平不高,抓笔比抓枪还头疼。加上每天按部就班的工作, 干的事情也差不多。一天到晚, 能有多少体会?所以大家宁可加班都怕写心得。
    因为领导一点不怕工人社死, 还动不动就让人当场朗读。
    田蓝都觉得得亏现在的柴油机厂是国家铁饭碗, 自带光环。否则只要有地方挖墙脚,职工肯定跑光了。
    上班这种事,要么钱给的爽,要么人干的爽。你啥都没有,谁愿意呆着呀?
    吴师傅一开始还闷着头,一声不吭。
    听到田蓝打包票,他倒是抬起头,吸了口自己卷的旱烟,深深地咽下去,然后再缓缓地吐出来,接着又吸一口烟,周而复始,反正没说话。
    陈立恒和田蓝交换了个眼神,带着笑凑上前:吴师傅,听说你是8级钳工,好厉害,可是最高的等级。
    他不是胡乱拍马屁,8级工有多牛掰?最高的技术工人等级,享受厅局处级领导待遇。
    水里游的第一代潜艇,炸出了新中国威风的第一颗原子弹原子.弹的铀填装部,甚至飞上天的航天卫星都有这些工人的军功章。
    他们的存在,直观体现了劳动就是智慧。
    这么说吧,别看柴油机厂的领导牛气轰轰,一堆人追在他后面拍马屁。但刨除灰色收入,单论正大光明的工资以及工厂福利,他未必比得上吴师傅。
    陈立恒都觉得吴秀芳的弟弟和弟媳妇肯定是自觉吃死了老头老太太,否则光凭人家的退休工资和级别,他们都得好好抱紧大腿。
    吴师傅可有可无地点点头,难掩骄傲神色:我也是干了30多年才评上的8级工。
    他们那一批有1700多号人,连他在内总共不过8个8级工,他是唯二的钳工。
    他能不骄傲吗?这可是技术工人的天花板。
    陈立恒点头,十分惋惜:叔,你身子骨这么硬朗,又有这么好的技术,怎么都应该在厂里继续发光发热。你就不是天天喝喝茶拎着鸟笼出去溜达的老头啊。
    能评上8级工的,那绝对都对自己工作充满了热爱与自豪。
    没有热爱作为支撑,长期重复性劳动,大部分人都会变成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能凑合过去就行。
    这份热爱发自内心,不仅仅是对金钱的追求,还有身为8级钳工的自豪。周围人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啊。
    吴师傅一口接着一口抽烟卷,没接陈立恒的话。可他的心潮已经在起伏。
    他能说吗?从他将岗位顶给儿子之后,他最快乐的时光就是组装拖拉机的那几天。其实压根没什么技术难度,但手上摸着零部件,看着机器一点点成型,那汹涌而来的幸福简直让他头晕目眩。
    这种感情,哪里是外人能体会的。
    田蓝也在旁边叹气:叔,你真不该这么早就离开工厂。这是柴油机厂和你的损失,不,是我们整个国家的损失。你本来可以在岗位上继续发光发热,你一个8级钳工能做出多少贡献啊?你起码还能再干20年。这20年的时间,你又能够为咱们国家的建设贡献出多大的力量!唉,真可惜,我都觉得可惜。
    吴师傅又怎么会不痛惜呢?可他有什么办法?他就是个普通的工人,手下带多少徒弟也还是工人。没权没势的,想把自己儿子安排进厂里做事都不行,只能让儿子顶自己岗位。
    他本来还存了小心思,觉得凭借自己的技术,厂里肯定会反聘他。这样即便提前退休,只能拿80%的工资退休工资,加上返聘后得到的报酬,那他也没啥损失,还给儿子解决了工作问题。
    结果他算盘珠子打得精,柴油机厂却不按他的步骤走,从头到尾都没提反聘这一茬。
    他每个月白白损失了好几十块钱不说,整个人还空空落落的,感觉自己像个废物,谁都不需要他。
    吴师傅文化水平不高,工作后也没积极学习,不清楚这种感觉叫做社会价值的缺失。可他切身感受到了不被需要的痛苦,这让他浑身不自在。
    现在,眼前两位知青在他面前一唱一和,口口声声说惋惜。
    虽然他清楚对方就是看上了他的技术和门路,想变相占国营厂的便宜,但他还是按耐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
    因为他被认可了呀,人家知道他厉害,想方设法地要招揽他。
    吴母和丈夫生活了30年,又怎么会看不明白对方故作镇定的面孔下藏着多激动的心。
    她急了,立刻替丈夫拒绝:开什么玩笑啊?我们家的秀芳已经下过乡了,知青都在大回城。难道还要我家老头下放吗?
    田蓝满脸严肃:阿姨,这不是我没大没小,对着长辈还胡说八道。我觉得你的想法好像不怎么妥当。主动送技术下乡,帮助建设新农村,怎么就变成下放了呢?你们的粮食关系还在城里呢,我们可没喊你们迁户口。
    吴母可不听这一套,直接挥手拒绝:不用,我家老吴留在省城,平常也能指点徒弟进步,同样是在搞建设。
    她可不想留在乡下。
    农村地方大有什么用啊?条件太差了。光是想到以后还要跟小猪挤在一个车厢里,她就感觉自己要疯了。
    女儿被迫下乡,那是没办法。胳膊拧不过大腿,他们平民老百姓还能跟国家政策作对不成?
    现在国家又没逼自家老头下乡,他们一把年纪了,何苦遭这个罪呢?
    田蓝突然间笑了起来,扯闲篇一般:阿姨,我还没问过呢,您退休了,不去厂里上班了,那你平常干啥呀?会不会感觉寂寞?
    吴母警惕的很,直接否认:怎么会寂寞呢?我又不是孤寡老人,我有家人有朋友,一块儿出去逛逛,再忙忙家里的事,时间不就打发过去了吗?
    哼!别想糊弄她,说什么退休生活太无聊,还得继续工作之类的鬼话。她除非是脑袋被门板夹过,否则疯了来乡下遭罪。
    田蓝恍然大悟,煞有介事道:阿姨,你儿媳妇真是娶晚了。应该早点娶媳妇把工作给她,这样你也好早早不用干活,白拿退休工资。
    吴母脸涨得通红,矢口否认:什么叫白拿?这是我的退休工资,我应得的。
    田蓝鼓掌,丝毫不掩饰讽刺:我觉得你们真聪明,什么都算得好好的。工作给了孩子,自己年纪轻轻的就不用干活,靠着退休工资让国家养着,真滋润啊。
    吴母的脸都红成了猴屁股,气急败坏道:孩子怎么说话呢?你张嘴就来。我
    我说错了吗?田蓝毫不客气,咄咄逼人,我说的哪句话是错的?国家为什么规定退休年龄,不就是担心有的人年纪轻轻的就把自己当成老封君,不肯再干活,只会占国家的便宜。
    1980年的人还是淳朴呀,有谁被当面指责占国家便宜,那挨手指头戳的人,真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吴母又羞又气,嗓门都拔高了八度:我从14岁就进厂干活,我现在都44岁了,我还不能退休,我还成了吃白饭的?
    田蓝琢磨着要不要再加一把火,吴秀芳先在边上冷笑:你别拦着她,人家要回去给儿子儿媳妇做牛做马呢。谁拦着她去伺候人,就是她的生死仇人。
    说完话,她鼻孔发出了一声轻蔑的:哼!
    吴母的眼泪瞬间下来了,开始哭着抱怨:我倒成了罪人了。我辛辛苦苦一辈子,我哪天享过福呀?我可过过一天松快日子?
    陈立恒不耐烦道:阿姨您别哭了,我们谁也没要你留在农村呀,你又不是8级钳工。我们这里也不缺后勤打杂的。您这一把年纪哭哭啼啼的,外人看了还不知道我们要把你怎么样呢,你好歹给我们留条活路吧。
    这说的是人话吗?吴母差点没被气死。
    外人如此过分也就算了,她女儿还往她胸口上插刀,直接嘲讽她:算了,就她每个月28块钱的退休工资,不把我爸给拉上,够给她儿子儿媳妇买几条鱼几斤肉啊?没鱼没肉,人家能给她好脸色看?
    吴母气得浑身发抖,活像患了疟疾打摆子,声音都哆嗦:这是不让人活了,我杀人还是放火了?处处被嫌弃。
    田蓝不赖烦道:你没杀人也没放火,但你也没当好妈。你儿子儿媳妇是手脚断了吗?这么大的人吃着国家粮,顿顿吃食堂都没问题,还非得要你在家伺候他们?你忘了你还有女儿吗?你女儿正在准备高考,要好好复习。她不指望你伺候她,这么多年她也没享受过你的照顾。那你起码在旁边帮忙看着点吧,好歹照应些。这是你当妈的应该做的事吧,你做了吗?
    吴母被气得呜呜直哭,因为太过伤心,连话都说不清楚。
    不过也没人在意她说什么了,大家都直接扭过头不看她。
    她丈夫吸完了一支烟卷,倒是看了她一眼,皱着眉毛道:哭什么哭,号丧似的。
    吴母差点没被丈夫气死。
    你这死老头子,不就是仗着你8级钳工,他们要拍你马屁吗?你又有多好,倒在我面前抖起来了。
    田蓝和陈立恒被戳穿了本质,居然一点打感情牌的意思都没有,反而痛快承认:是啊,人有本事,走到哪儿都不怕,不用小心翼翼地讨好别人,也不要看别人的脸色。阿姨你要是8级工的话,而叔叔只是普通工人的话,我们肯定会说叔叔偏心,根本不管女儿的死活。你又没啥了不起的技术,你又对女儿不好,我们凭什么捧着你?
    吴师傅的脸也跟猪肝似的,天冷,他鼻孔里喘出的白雾一腾腾的,连怒气都形象化了。
    他冷笑一声:你们好能耐!
    说着,他就掉头出了知青点。
    吴秀芳在后面喊:别当这是省城啊,外面没灯,你掉进窟窿里,喊死了大家都当是风声,冻死了也没人管。
    她爹怒气冲冲:说的好像我没下过乡一样,当年支援三线建设,我在新疆待了一年。还屋子呢,我们都是住在雪窝子里!
    吴秀芳一点和软的意思都没有,直接冷笑:我在这里呆了10年,我不比你了解情况?当年公社的民兵队长都一脚踩空了,直接摔瘸了。你可别忘了,你8级钳工要是摔坏了手,那也就是个摆设。更加没人跟在你后面讨好你了。
    吴师傅真要被气炸了。
    他难道不清楚这帮年轻人讨好他是有所图吗?又不能让他舒坦会儿,非得直接戳破这层窗户纸吗?
    他头一扭,气呼呼地去了旁边的发酵室。那里酿着酒呢,他跟酒池在一块儿,都比和人待在一处自在。
    结果田蓝和陈立恒还在后面大喊大叫:叔,你可千万别再喝了。到时候喝坏了神经手抖,带不了徒弟,也干不了活了。
    吴师傅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当场摔倒。
    两人劝过了老头,就要打发老太。
    田蓝嘴上客气:阿姨,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呀?我们乡下苦,吃饭都数着高粱米。大家口粮都有定量,你要是留的时间长可得交粮票。不然我们解决不了吃饭的问题。
    吴母都要晕过去了。
    前脚她才帮他们把拖拉机零部件给运过来了,后脚就嫌她吃白饭。这日子到底让不让人过了?
    田蓝摊手,满脸理所当然:你又没事业的靠山,你还指望我们捧着你不成?阿姨你现实点,你对你儿子掏心掏肺,工作和退休工资都给人家花,也没见他和他老婆点你多少好脸色。咱们非亲非故的,你又没啥东西可以给我们,我们干嘛上赶着讨好你?你不是开玩笑吗?
    吴母的胸口上下起伏,伸出的手指头都在颤抖:你你
    田蓝还认真地和她说大实话:你要是有能力,能在我们这里派上用场的话,您放心,我们绝对对您无微不至。
    她双手一摊,说话难听的要命,可惜你又没啥用。
    幸亏吴母年纪不大,今年还不满四十五,健康状况还不错,没三高。所以没当场气晕过去。
    她哆哆嗦嗦颤抖了半天,终于吼出了声:我是财务,我干了一辈子的财务。你们用不上我,是你们这里太落后!
    谁知田蓝跟个变色龙似的,标准的只认技术不认人,其嘴脸变化之迅速,完全可以用厚颜无耻来形容。
    她立刻笑开了花,亲亲热热地讨好人:阿姨,你果然是人才。你放心,在我们这儿,只要是人才,所有人都会对你笑脸相迎,捧着你,绝对不会说你重男轻女,不把女儿当成人的。
    这话说了还不如不说呢,生怕气不死人一样。
    她恶狠狠地一扭头,开口赶人:赶紧给我出去,我要睡觉了。
    时候的确不早了,整个赵家沟都静悄悄的,舍不得浪费煤油的人也早早熄了灯。
    田蓝和陈立恒将屋子留给老两口,打着手电筒跟吴秀芳一道去防空洞。
    那里有他们自己收拾出来的值班室,就是备着客人登门,好有地方给人住。
    吴秀芳叹气:你们帮我出了这口气,得罪了我爸怎么办?你们上哪再去找八级钳工啊。
    田蓝挑眉毛,一本正经道:你爸能不能留下,主要取决于你妈。你妈在哪儿你爸就会在哪儿。
    吴秀芳理解不能,十分疑惑:为什么呀?是我妈离不开我爸才是真的。没我爸给她撑腰,我那弟弟和弟媳妇不把她打出门就不错了。
    田蓝笑着摇头:你错了,男女之间,尤其上了年纪之后,是男人离不开女人。没老婆在,谁帮他们收拾屋子?谁给他们洗衣服做饭?谁伺候他们吃喝拉撒?你仔细想想,死了老婆的男人即便年过花甲是不是多半都会再娶?死了丈夫的女人,儿女长大了的,能够养活自己的,又有几个会再嫁?
    吴秀芳开始愤愤不平:这就是男女不平等,忘了妇女也顶半边天,还想让女人从一而终,不允许再嫁。
    田蓝笑出了声:那你可想岔了,是她们自己不愿意嫁。好不容易糟老头子死了,难得有几天清静日子过,非得再给自己找个祖宗伺候吗?不如自己一个人安安生生地过小日子,才自在呢。
    吴秀芳目瞪口呆,她还真头回听说这种事。
    她下意识地转头看陈立恒。
    后者有些无奈,又向田蓝表忠心:没事,等咱们老了以后,我伺候你。
    没想到田蓝钢铁直女,一点没感动的意思,反而点头表示相信:你有生活自理能力,你能够照顾自己,不指望别人伺候。
    得,鸡同鸭讲,传递的意思都不一样。
    吴秀芳虽然没结婚,但下乡这么多年也谈过朋友。此时此刻,她都深深地同情陈立恒了。
    兰花花同志以前也挺浪漫的呀,很有江南烟雨的意思。现在不知道咋滴,直筒筒的,跟个棒槌似的。
    田蓝哪看得出她在腹诽,只继续说下去:所以,想留下你爸,就必须得让你妈心甘情愿地留在咱们向阳公社。
    吴秀芳眨巴眼睛,又觉得不可思议:你们这是想留我妈的态度吗?我妈估计都恨死你们了。你俩等着吧,明天太阳一升起来,她保准马上走人。
    陈立恒摇摇头,微微一笑:那可未必。你妈也是干了30年的工人,是自食其力的劳动者。她是妻子是母亲,但她也是国家建设者,她同样需要展示自己的社会价值。
    以前她可以自我安慰,她是妻子是母亲。即便在厂里干的稀疏平常,只要把这两个身份做好了就行。
    结果现在呢,他们不给她脸,当面扯下了她的遮羞布。不仅女儿恨她,儿子轻视她,就连他的丈夫当着外人的面都能在她面前找优越感,肆无忌惮地嘲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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