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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执太子是我前夫(59)

    屋里很快又响起一声重重的钝响。
    先前僵着身子一动不动的落烟竟也跟着昏了过去,只见她两眼泛白,口唇发紫,脸却涨得通红,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吸不上气一般。
    快救人!顾长晋沉声道。
    男人声音沉着,手却微微颤抖着。
    顾长晋咬紧牙关,从腰间摸出一颗药丸,虎口一压,剥开封蜡便将那药丸放入嘴里,快速嚼烂。
    旋即轻轻掰开容舒的下颌,将那药哺给她。
    他的手按住她颚骨的一处穴道,声音模糊道:容舒,咽下去。
    这话刚脱口,一股可怖的熟悉感席卷心头。
    就好像,在某个时候,他曾经做过这事,也说过这样的话。
    噗通噗通
    心脏像是被人紧紧攥住一般,疼得几乎令他喘不上气。
    顾长晋眼睫一颤,强行压下心底的钝痛,缓缓将药汁推向她舌根,紧接着长指狠狠一压。
    容舒觉得痛。
    下颌被他按住的地方痛,舌尖的伤口也痛,可也正是这些痛感,将她的意识从一片混沌中扯了出来。
    容舒,咽下去。顾长晋又说了一次,咽下去。
    男人的舌尖划过她的舌尖,将那发苦的药往她喉头推。
    小姑娘浓密的乌睫微微一颤,眼皮掀开一条缝,看着顾长晋近在咫尺的眉眼,整个人一懵。
    他贴着她的唇又道了一声:容舒,咽下去。
    他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急切,容舒下意识咽下那口药。
    她想说一句好苦。
    只他的舌尖还抵在她唇齿间,二人呼吸交缠着,容舒说不出话,只能慢慢掀开眼皮,怔怔地望着他。
    顾长晋满嘴苦涩。
    先前喂她药时,只一心想着要她咽下药,丝毫没察觉这样的举措有多亲密。
    这会她咽下了药,心神一松,唇舌间那亲密的触感像野火燎原一般,噼里啪啦灼烧着他的理智。
    屋里的茶水他不敢用,一时情急,方用了那等亲密的方式喂药。现如今她既已恢复意识,再用这法子,那便是趁人之危了。
    顾长晋喉结一滚,微抬头,温热的唇擦过她鼻尖,轻声问:你中毒了,这药能护住你的心脉,我还要再喂你一颗解毒丸,你可能自己咀嚼咽下?
    容舒缓慢地眨了下眼,嗯一声:顾大人,张妈妈
    你放心,她没死。顾长晋温声应了句,微一侧头,道:常吉,药。
    常吉耳朵一直竖着呢。
    他刚给张妈妈止了血,听罢这话,赶忙从怀里掏出个小玉瓶,从里倒出一颗通体发白的药丸,递了过去。
    他的视线始终垂着,眼皮一点儿也不敢往上抬。
    方才主子抱着容姑娘时一直背对着他们,他虽看不清楚,但也大致猜到了主子是如何喂药的。
    这会恨不能扛走张妈妈,把空间留给他们二人。
    顾长晋将解毒药放入容舒嘴里,目光在她受伤的舌尖停了片刻。
    舌尖那处遍布神经,她咬得血肉模糊的,又那样怕疼,大抵是轻轻碰一下都疼得慌。方才他喂药时,力道有些重,似乎是碰到她这伤口了。
    舌尖的伤口可还疼?
    话音一落,空气立时静了几息。
    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又要勾起方才唇舌交缠的记忆。
    容舒别开视线,哑着嗓子道:不疼。
    顾长晋垂眸看她。
    这姑娘一撒谎指尖便要捏东西,这会没力气倒是捏不动,就指尖轻轻颤了颤。
    目光一顿,他忽然握住她的左掌,轻轻一翻,掌心的伤口彻底曝露在他眼底。
    原来她手里的血不仅仅是张妈妈的,还有她自己的。
    顾长晋下颌一紧,捞过一瓶伤药,低头给她敷药,正想问这姑娘疼不疼时,一抬眼便见她长睫阖起,头挨着他胸膛,已经彻底睡了过去。
    老太医一贯认为人在熟睡时养伤效果最是好,护心丸和解毒丸都是老太医的药,本就带了安神的成分。
    她的身子早就支撑不住了,药效一起,自是抵挡不住那阵睡意。
    容舒睡得很沉,却睡得极不安稳,被困在一个又一个光怪陆离的梦里。
    寝屋里她将银簪扎入张妈妈脖颈的那一幕出现了许多次,梦境里,她的动作极慢,慢到簪子扎入皮肤的声响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一声又一声。
    噗!
    噗!
    噗!
    她掷下手里的银簪,蹲在地上,双手用力捂住耳朵,依旧挡不住这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声音终于消失。
    容舒放下手,眼前那片血色忽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银装素裹的白。
    雪地里,张妈妈抱起她,一脸心疼,姑娘乖,别怕,妈妈陪你。
    妈妈,阿娘走了,你会走吗?
    不会,妈妈不走,妈妈会一直陪着姑娘。
    暴雨如注。
    一辆青篷马车闯入雨幕,车轱辘飞出一连串水珠。
    你会走吗?
    车厢里,小姑娘在梦里反反复复问着这句话。
    布满血污的小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襟。
    顾长晋低头,再次在她耳边轻声道:不会,容舒,我不会走。
    也不知是梦境散去了,还是听见了他说的话。
    怀里的姑娘紧蹙的眉心缓缓舒开,手一松,沿着他的胸膛滑落,很快便落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里。
    顾长晋握住她的手,望着被风撞得哐哐作响的车牖,想起昨夜在船舱里做的梦,眸色深沉。
    梦里他在青州查沈治。
    十二年前,沈治经常去山东府提盐,每回去都会绕道青州。
    他查的便是沈治去青州见何人。
    正当他查到一些头绪时,上京那头却出事了,出事的是承安侯府,罪名是通敌叛国。
    根据咱们在上京的暗桩递来的消息,承安侯府背后的主使是戚家。常吉忧心忡忡道:都察院的孟总宪亲自去戚府将戚衡秘密关入押房。
    戚家? 顾长晋蹙眉。
    是巧合么?徐馥去岁本是要借着廖绕的案子将戚家与二皇子扳倒的。
    可惜廖夫人被乌日达炸成重伤后,廖绕绑了一身炸药登上乌日达三兄弟所在的船舰,将一整艘船与船上的海寇炸成了灰烬。
    查到半路的线索彻底中断。
    而蛟凤在得知潘学谅被逼自尽后,宁肯以敌寇之名落罪伏法,也不肯吐露半句廖绕与水龙王勾结的事。
    老尚书拿自己与潘学谅做局,本是想借机揭露廖绕与二皇子通敌卖国之事,殊料到了最后,竟是满盘皆输!
    无人胜,死的是扬州上万名无辜百姓。
    廖绕非但没有获罪,甚至因着他以命相搏炸死了乌日一族三个海盗头目,劫后余生的扬州府百姓对他简直是感恩戴德,不少人为他立了衣冠冢。
    而徐馥这只黄雀本是想借老尚书的手将戚家扳倒,无奈这一计最终落了空。
    你说是总宪大人亲自将戚衡抓走的?
    是。
    孟宗鲜少会亲自动手抓人,如今堂而皇之地上戚家抓走戚衡,显然是料定了戚家再也翻不起风浪了,日后二皇子亦是起复无望。
    也就是说,这一次戚家与二皇子落罪是板上钉钉之事。
    这样干净利落的手笔,徐馥一人做不来。
    顾长晋右眼皮不停跳着,从来稳如泰山的心绪不知为何竟带了点惶惶不安。
    能叫他这般心绪不宁的人便只有她了。
    备马,青州这头的事留椎云在这里查,你跟我回去上京。
    二人一路疾驰,到顺天的那一日,也是这样的瓢泼大雨。
    那日是七月初四,离她的生辰没几日了。
    常吉递来新的消息,说沈治将沈、容二家秘密采买大批火器的证据送到了大理寺。
    这些火器是受二皇子之令采买的,为的便是皇上龙驭宾天后能抢占先机。
    自从嘉佑帝在金銮殿咳血后,坊间便有传闻,说他立下了遗诏。只可惜到这会都无人知晓,遗诏里头写的究竟是哪位皇子的名讳。
    顾长晋眉宇微蹙,可找到这些火器在何处?
    尚未找到。常吉摇头,如今大理寺和刑部的人都在查,沈治将那证据秘密送往大理寺后,人便消失了。
    顾长晋沉吟道:给椎云去信,让他速去扬州查探沈治的行踪。一个人会消失,要么是察觉到危险自己藏起来,要么是旁的人杀人灭口。不管如何,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思及那姑娘的性子,他顿了顿,又道:回去上京后,我会寻个由头将少夫人送去四时苑,你与横平守着她。眼下正是多事之秋,她留在上京反而危险。
    常吉面露迟疑:如今侯府落难,少夫人怕是不肯走。
    顾长晋眸光一沉。
    的确,她与她娘的关系那般好,甚至连沈治都是她挂怀于心的人,他们出事,她定会去查个究竟,怎可能会在这个时候离京?
    我手书一封,离开上京后你便将信给她,她看了信,自会安心留在四时苑等我的消息。
    马车颠簸,匆匆落就的笔迹少了一贯的雄阔严整。
    然一封信尚未写完,顾长晋胸口猛然一疼,一滴浓墨重重砸入宣纸。
    他醒了,梦境戛然而止。
    不,或许该说,是另一个顾长晋的记忆,戛然而止。
    这世间存在着一个枫娘子,他的梦从来就不仅仅是梦。
    大雨叩吧嗒嗒地敲着篷顶,潮湿的空气从车牖缝隙涌入。
    顾长晋抱着容舒的手微微一紧。
    至今他都记得,在那梦里,他落笔的前四个字便是吾妻昭昭。
    第六十六章
    马车在暴雨里疾行了整整一个时辰方抵达屏南街。
    椎云早早便收到了顾长晋派人送来的口信, 特地将他先前住的屋子收拾停当。原先他还不知为何主子要贸然回来扬州,直至看到主子怀里的姑娘方才了悟。
    这是为了容姑娘呢。
    顾长晋将容舒抱入屋子,淡声吩咐着:去打些热水来。
    椎云看了眼他苍白的面色, 应了声是, 出门张罗热水去了。
    容舒迷迷糊糊中只觉有人给她细致地擦脸拭手, 她这会浑浑噩噩的,下意识便以为那人是沈氏,软乎乎地喊了声阿娘。
    顾长晋拧帕子的动作一顿, 偏头望去,那姑娘眼皮子一动不动的,喃了那么一声便又沉沉睡去了。
    男人低下身,用湿帕子轻柔地擦走她脖颈处的血渍。
    她的肌肤莹白如玉, 饶是他控制着力度, 她颈侧的皮肤仍旧是红了一片。
    顾长晋也不知会不会弄疼她,轻拭两下,便住了手。
    目光扫过她被雨水打湿的肩,他蓦地想起什么。
    她的右肩, 应当有一颗朱砂痣。
    朱色的血水轻轻晃动, 顾长晋望着水中那双晦暗的眼,起身出了厢房。
    常吉拿着把破旧的蒲扇蹲在花厅里对着药炉煽火, 炉盖被水汽顶起,哐当哐当地响。
    主子再等会,您的药马上就好了。
    他顿了顿又道:椎云给您找了套干净的衣裳, 您先去换衣裳罢, 免得伤口又要恶化。
    从渡口赶去沈园的路上, 三人的衣裳都被雨水打湿了, 他与横平倒是不惧的, 但主子身上的伤一直拖着,就没好过,被雨水一泡,也不知伤会不会加重。
    为了主子这伤,常吉一颗老妈子心当真是累得很。
    梁将军此次剿寇居首功,若无意外,下一任的江浙总督必定是他。
    而这决绝不会是徐馥想要的结果。
    主子为了给徐馥那疯女人复命,不得不一直拖着这伤,一日四剂药生生减成一剂,想借此演一出苦肉计糊弄徐馥。
    徐馥操控着主子的一切,却也当真是把主子的命看得极重。这苦肉计如无意外,大抵行得通。
    可眼下意外却来了,主子若是要留在扬州,这伤可不能再拖了。
    落烟与张妈妈如何了?
    容姑娘那一簪子戳中了要害,张妈妈命虽保住,但醒不醒得来犹未可知。至于落烟姑娘,张妈妈指甲里藏着的毒药乃剧毒,横平把他那颗药给了落烟姑娘,也喂了解毒丸,眼下毒素已清,大概过几日便能醒来。
    常吉絮絮地说着,见顾长晋面色稍缓,忖了忖,又道:主子擅自回来扬州,可会有麻烦?
    顾长晋与柳元一样,是接了密令前来调查廖绕的案子的。案子既已查清,本就应当回去上京复命。
    再者,六邈堂那头也等着主子回去,知晓主子半路折回扬州,不定要作何猜想呢,常吉是当真是为自家主子捏一把冷汗。
    常吉在忧心什么,顾长晋自是知晓。
    柳元会替我遮掩,昨儿那艄公是勇士营的人,我使唤他调转船头折回扬州,他定是问过柳元,得了柳元的首肯方敢送我回来。你可记得今日下船之时,那艄公说了何话?
    常吉微一思忖,道:那艄公让主子在扬州安心养伤,还祝您早日病愈。
    他说完这话,猛地坐直了身子,道:柳公公这是要以主子的伤作由头,替主子遮掩!
    扬州的凄风苦雨并未蔓延到数百里之隔的运河,十数艘威风凛凛的大胤官船航行在河道里。
    为首的船舱里,七信也正好奇着顾长晋为何要贸然回去扬州。
    他们这十多艘船是一同从扬州出发,往上京去的。
    昨儿行至半夜,忽然一名勇士营的亲卫划着便舟往他们这船来,砰砰砰敲开了主子的舱门,说顾大人要艄公开回扬州。
    那艄公哪儿敢应,忙派人过来问柳元。
    柳元那会正睡得香,听罢那亲卫的话,只沉吟了片刻便道:顾大人旧伤复发,不能随我们回京复命,让艄公送他回扬州好生养病罢。
    七信忍了半宿,到底是将心底的疑惑问了出来。
    主子可知为何顾大人要回去扬州?
    我也不知。柳元慢条斯理地吃着今儿钓上来的海鱼,道:但我知晓,能让他不惜一切都要回去的定然不是小事,我若是不让他回去,万一扬州当真出了事,岂不是与他结仇了?
    他抬头便睨着七信,又道:这趟扬州之行好不容易将当初伤了人容姑娘的事给揭过了,何必拦他的路呢?总归他不回上京也碍不了我们的事。
    七信道:属下只是觉得有顾大人在,廖绕与二皇子的事能多些把握。
    顾长晋在百姓、在士林学子心中,俨然是个虚怀若谷、刚正不阿的清官。他说一句话,可比他们这群宦官说一百句话都有用。
    更遑论上京那几个手握重权的臣公对他惯来照顾,连皇上都对他青眼有加。
    柳元放下竹箸,懒洋洋地斜了七信一眼,道:有蛟凤、潘学谅以及廖夫人在,顾大人便是不在也无妨。
    提到廖夫人,七信下意识便想起老尚书。
    老尚书舍出一切,以己身入局,如今总算是迎来了柳暗花明。
    只可惜,老尚书病入膏肓,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也不知老尚书接到扬州的消息没。
    七信巴不得这船明儿就能靠岸,好亲自去大理寺狱给老尚书递消息。
    柳元狭长的眸子半阖,意味深长道:老大人差不多这两日能知晓这头的事了。梁将军大败四方岛之事,前几日便有人快马加鞭往上京送信,此时上京那些蠢蠢欲动的人怕是也收到了风声,好些人估计要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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