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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执太子是我前夫(40)

    顾长晋淡淡嗯了声。
    七信来这实则是为了正事来的,见他面色稍缓,便道:柳公公说明个他便会同潘学谅启程去扬州,还望顾大人此行多保重。
    潘学谅是舞弊案的关键人物,按惯例是不能离开大理寺狱的,只潘学谅想去扬州。
    若是可以,草民想同大人一同去。潘学谅一双眼灼灼望着顾长晋,便是死,草民也要死个明明白白。
    顾长晋知晓带上潘学谅去扬州很冒险,然当他对上潘学谅的目光,拒绝的话却说不出口。
    是以昨日在百戏楼,顾长晋便提出了,由柳元提前带潘学谅秘密走陆路出京。
    柳元是以海防监军的名头出发去扬州的,身后有半支御马监的勇士营跟着,潘学谅跟在柳元身边,比跟在顾长晋身边要安全。
    柳元走陆路,他便走水路。
    顾长晋在脑海里反复忖度出京的一番安排,觉得没甚纰漏了,方颔首道:还望柳公公能将潘贡士平安送到扬州。
    七信掀眸看他。
    那潘学谅是阶下囚,可这位顾大人从不曾拿他当囚犯看待。难怪老尚书说将这案子交到他手里,潘学谅方才能有一线生机。
    大人放心,咱家与柳公公定会将潘学谅平安送到扬州。
    七信说着便要离去,然走了没两步,他忽又回头,望着顾长晋认真道:
    那钟雪雁,是自愿自尽的。柳公公派人寻到她时,她本就有了轻生的念头,我们只是让她的死变得更有价值。至于许鹂儿,柳公公从不曾让咱家杀她,是咱家擅做主张,怕许鹂儿坏事这才动的手。
    他冲顾长晋行了个礼,道:那日伤到了容姑娘,是七信之错,日后定会同容姑娘负荆请罪。
    顾长晋并未接话,七信也不介意,一甩拂尘便出了屋。
    御马监值房。
    柳元听罢七信的话,不甚在意地笑笑:顾大人将潘学谅放到我手里,便已是信任。至少此趟的扬州之行,他知晓我会与他一条心,这便足够了。
    说话间,外头一阵响动。
    一个内侍小碎步进屋,对柳元道:柳公公,大掌印那头派人来了。
    柳元挑眉,敛眸沉思须臾,忽地笑了:咱家这便去。
    司礼监。
    裴顺年靠着把太师椅,身后一名小太监正轻柔地给他按着太阳穴,听底下人说柳元来了,便挑了挑眼皮,冲那小太监挥手。
    都下去罢。
    小太监应声退下,行至司礼监院子时,冲迎面行来的柳元睇了个眼神。
    柳元面上始终噙着淡淡的微笑,一进值房,便扑通一声跪下,对裴顺年恭敬喊了声:老祖宗。
    裴顺年垂着眼看他。
    这小子是杨旭最受宠的干儿子,杨旭爱听曲,当初去了趟扬州,便带回个会唱曲的小子,藏在私宅里好几年。
    裴顺年不爱听曲,便没怎么关注杨旭这干儿子。只知这小子先是去了御用监,后来又去了御马监。
    杨旭将柳元送去御马监是作何用他心知肚明。
    他惯来放任几个干儿子之间的明争暗斗。到底是年岁大了,最怕的,便是那等子吃里扒外的叛徒,儿子间彼此监督、互相掣肘最是让他安心。
    却不想,这么个长相妖娆、雌雄难辨的伶人会有那等手段。
    不仅同贵忠勾搭在一起,还能让都察院那位总宪亲自来司礼监保他的命。
    裴顺年无法容忍旁人的背叛,贵忠是皇爷抬来打他的脸的,不能动贵忠他忍了,殊料连柳元他也不能动。
    做了这么多年的大掌印,他从不曾这般憋屈过。
    裴顺年在柳元那张糜丽的脸定了片刻,缓缓捏紧了手上的玉扳指。
    可知咱家因何寻你来?
    奴才不知,还望老祖宗给奴才提点迷津。柳元笑吟吟道,眉心一点朱砂痣泛着妖异的艳光。
    裴顺年惯来不喜长相太过妖艳的人,撇开目光掩下眸底的厌恶,道:皇爷派你去扬州,除了做监军,可还有旁的任务?
    扬州乃大胤最富庶的府城之一,当初杨旭在扬州做监军时敛了不少黄白之物,那些钱财自是泰半都孝敬给他了。
    人老了,胆子变得也小。
    嘉佑帝派柳元去扬州做监军,他首先想的便是皇上是不是要同他算旧账了?
    柳元依旧是那张笑脸:老祖宗放心,皇爷担心扬州那头的海寇之患,这才派奴才去的。
    裴顺年分不清柳元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心中却愈发忌惮,正斟酌着该如何敲打一番,忽又听前头那妖人道:老祖宗可知干爹去岁曾让奴才给谁唱小曲儿听?
    裴顺年眯了眯眼,谁?
    戚家那位左都督。
    裴顺年闻言再忍不住心口的怒火了,啪一声拍响旁边的几案。
    蠢货!
    竟敢偷偷同戚衡暗度陈仓,这是打量着他年老眼花好糊弄了!
    难怪倒台得这般快,那蠢货定是以为皇爷身子不好了,这才偷偷向戚家投诚,指望着二皇子登基后能坐稳他底下这大掌印的位置。
    到底是不了解皇爷。
    皇爷对戚皇后与戚家的态度一直暧昧不明,裴顺年到现在都弄不懂皇爷究竟是想留戚家还是不想留。
    如今皇爷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再不除戚家,除非二皇子能继位,否则大皇子一继位,以戚家的兵力,当初藩王围京夺帝位的场景定然要重现。
    届时整个大胤又要陷入内乱。
    正是因着皇爷迟迟不对戚家动手,杨旭这才以为皇爷是属意二皇子,迫不及待地便与戚家投诚了。
    真个是鼠目寸光。
    裴顺年一阵后怕,皇爷不会怀疑他也同戚家勾结了罢?
    老太监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不多时便出了一身白毛汗。
    柳元笑道:老祖宗放心,贵督公早就同皇爷说了,那杨贼所做所为皆瞒着您,您也被蒙在鼓里。
    裴顺年目光复杂地看向柳元,枯叶般的一张脸竟多了几缕颓然。
    此时此刻,若他再猜不出贵忠是皇爷的人,那他这二十多年的大掌印算是白做了。
    贵忠若是皇爷的人,那眼前这妖人究竟是孟宗的人还是皇爷的人?
    罢了罢了,他这大掌印马上便要卸任,这妖人是谁的人与他又有何干系?
    裴顺年意兴阑珊道:出去罢,好生替皇爷把差事办好。
    喏。
    柳元应声退下,出了司礼监值房,恰巧瞥见穆融大步流星地朝午门行去,想来是要出宫回护国公府。
    只这会都快申时一刻了,人容姑娘早就练完了箭。
    柳元唇角勾起一个玩味的笑。
    老尚书喜欢顾大人,孟总宪也看重顾大人,他自个儿对这位大人也挺欣赏。
    今儿他若不插容舒的事,指不定这穆将军已经成功撬动一半的墙角了。
    转了转手上的扳指,他招过一边儿的小太监,笑眯眯道:明儿继续让安世子请穆将军入宫教他箭术。
    顾长晋自是不知柳元已经把穆融明儿的行程都给安排好了。
    下了值,才刚上马车便听常吉道:主子,穆将军的事,已经查到了。
    说。
    常吉觑着他,尽量用严肃的语气道:穆将军在大同府没有小妾,没有通房外室,在花楼里也没听说有甚相好。属下瞧着,穆将军应当还是个雏,应当是个洁身自好的。
    顾长晋拧眉看他。
    常吉缩了缩脖子,继续道:属下还有一事要同主子说,听说少夫人也准备去扬州,这是护国将军府的人说的,想来不是假消息。
    她要去扬州?
    顾长晋目光一顿,下意识便捏了下手里的茶盏。
    默了半晌,他轻声问:她准备何时去?
    第四十四章
    常吉挠了挠脸, 这属下还真不知,少夫人大抵得挑个天好的日子才出发,兴许就是天最好的那日?
    顾长晋没接话。
    常吉试探着问:主子要不要改一改出发的行程?少夫人出发前定要去渡口定船, 届时便能知晓她何时出发了?
    顾长晋沉默了须臾, 旋即摇头道:不必改, 按原计划行事。
    翌日傍晚,金乌西沉的时分,一列商队从城门离开。
    半个时辰后, 柳元与潘学谅藏身在商队离开上京的消息送到了梧桐巷。
    徐馥叫来了顾长晋。
    往年一入秋,沿海一带的海寇最是肆虐。你这趟去扬州,任务有二:一是趁着海寇进犯,杀了扬州守备都司总督梁霄。二是将梁霄的死嫁祸给廖绕。
    梁霄乃嘉佑帝手下一员大将, 曾是金吾卫统领, 如今是扬州都指挥佥事兼守备都司总督,专门负责扬州及邻进几郡的海防。
    梁将军与廖总督这些年一直致力于守住大胤海防,姑母这是要将他二人一网打尽?顾长晋蹙眉,如此一来, 江浙一带的海防会彻底溃败。
    徐馥笑道:梁霄是个愚忠的, 倒是一直在尽职尽责地击退海寇,但廖绕却是断断称不上英雄的。你以为这些年江南一带的海寇因何屡禁不绝?
    顾长晋缓缓抬眼, 道:姑母的意思,廖绕一直在养寇?
    徐馥颔首道:只要海寇一日不绝,他这江浙总督的位置便无人能撼动。江浙一带乃大胤最富裕的鱼米之乡, 海禁之后, 不乏有大胤海商铤而走险与海盗勾结, 廖绕这些年一边拿着朝廷扫寇的军饷, 一边给这些海贼开便门, 再收受海商的孝敬费,家底怕是能抵大胤一年半载的税银。
    顾长晋眸色一深,不赞同道:既如此,廖绕倒是死有余辜。只那梁将军,若是个忠君护国的,姑母因何要取他的命?
    忠君?徐馥冷笑,他忠的是哪个君?你可知当初他本是金吾卫统领,誓死要效忠你父亲的。若非他开了城门,萧衍又岂能那般顺利的进入上京,兵不刃血地夺得帝位?
    徐馥望着顾长晋的眼,一字一句道:那些背叛过你父亲的人,都得死。砚儿,明白了吗?你曾经起过的誓言,一日都不可忘!
    顾长晋对上徐馥的目光,半晌,郑重颔首道:姑母放心,我定会为父亲报仇。
    三日后。
    一辆灰扑扑的马车从梧桐巷往渡口行去。
    常吉摸着下颌的胡茬,问道:主子瞧我这模样同潘贡士像么?
    常吉是个讲究人,往日便是赶个马车,也要将自己拾掇得干干净净。为了乔装成潘学谅,他已经三日不曾洗头刮胡了,连衣裳都是破破烂烂的。
    顾长晋瞥他一眼,认真道:脸别带笑,肃穆些。
    常吉连忙敛了笑。
    从上京去平津渡口要穿过西郊的一片石子山,顺利的话,约莫一个时辰便能穿过石子山,抵达渡口。
    常吉搓着脸,练了一路肃穆的神情。
    车牖开着,不时有风灌进来。马车快要出石子山的时候,常吉忽地放下手,与顾长晋对视一眼。
    外头的风里带了一丝硝石的味道。
    二人齐齐面色一变。
    横平,有炸药!
    随着常吉的话落,三道身影迅速窜离马车。
    只听 轰隆 一声巨响,石子山被炸出一角,巨大的山石从山上滚落,将马车砸得支离破碎。
    这样大的动静,正在渡口侯船的人自也听到了。
    落烟耳朵一动,蹙眉望向石子山的方向。
    容舒见她神色凝重,忙道:落烟姐,这是什么声音?
    落烟忖度了下,如实道:听着像是有人引爆了炸药,那炸药应当不多,但小心为上,我们最好能早些上船。
    容舒这趟出门只带了张妈妈与落烟,闻言便对张妈妈道:妈妈,去问问关老丈,何时能启程?
    张妈妈忙应下,不多时便从渡口回来,道:艄公说再等半个时辰便能出发,眼下沈家那十余艘货船还堵在那,货船不走,咱们的客船出不去。
    容舒望了眼天色,心知这事急不得,只好点了点头,且再等等罢。
    好在半个时辰后,货船终于动了。
    沈家的生意遍布整个大胤,有自己的商队船队,与漕帮的关系也一贯来好。
    容舒今个乘坐的便是沈家的客船,掌船的艄公姓关,幼时沈氏送容舒回扬州府,还有容舒从扬州府回来上京之时,都是关老丈送她的。
    是以一登船,容舒便笑唤了声:关老伯。
    那精神矍铄的老叟乐呵呵道:难为姑娘还记得老头子,姑娘放心,老头子定会将姑娘平平安安送到扬州去。
    说着,便差人领容舒进了船舱的客房。
    客房是精心拾掇过的,床榻,几案,琴台,文房四宝一应具有,还特地隔出个净室,用四扇大屏风围起。
    此时三脚香炉里轻烟澹澹,窗户擦得极明亮,攀爬在空气里的细烟被光照出了袅娜的身姿。
    时间临近晌午,张妈妈出去张罗午膳。
    落烟正手脚麻利的收拾着行囊,忽听一声轻细的窸窣声从净室传出,忙上前挡住容舒,拔剑对着那四面屏风,冷声道:什么人?
    容舒心口一跳,下意识便按住手腕的手镯,这里头藏着十来根淬了麻药的细针。
    然下一瞬,看清从屏风里走出来的人,她登时便松了手,诧异道:常吉?
    常吉背着顾长晋,沾满血的脸勉强扯出一丝笑,对容舒道:少夫人,小的冒昧打扰了。
    方才那炸药炸山时,主子挡在他身后,被碎石砸晕了过去,昏迷前还不忘同他道:去扬州,不可耽搁。
    常吉二人背着他到渡口附近的密林时,方发现容舒恰好也在这。
    对他们来说,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了。
    他们本是备好了去往扬州的船只,只如今主子这情形,留在少夫人船里可比坐他们的船要安全多了。
    常吉把心一横,索性便趁着那些货船出渡口时将顾长晋藏了过来。
    他冲着容舒重重磕了一响头,道:少夫人放心,横平与主子换了衣裳,一会待你们一走,小的便会烧掉原先的船只。有我二人掩人耳目,那些人只会以为我们弃水路走陆路,不会注意到少夫人的客船。
    常吉一颗心悬着,将主子藏在这里到底是会带来风险,少夫人与主子又和离了,也不知晓她会不会应。
    容舒目光定在他背上的男人,想起了前世他从扬州回来时的惨状,思忖片刻后,到底是应下了。
    就按你说的罢,放心,客船里有药,我会将顾大人平安送到扬州。
    常吉面色一喜,也不耽搁,放下顾长晋后,冲容舒郑重磕了三个响头,便从船牖一跃而出,他轻功极好,饶是身上带了不轻的伤,入水时依旧听不到半点儿水花声。
    常吉一走,容舒便让落烟把净室外头几扇屏风搬过来,围住床榻。
    便说我方才在渡口吹了风,犯了头疾,眼下不能再见风。说着,就要去搀顾长晋。
    姑娘,我来罢。
    落烟抢先一步,将昏迷的男人扛起,像抗沙包似的,轻轻松松便将人扔到了榻上。
    容舒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果然,起热了。
    前世潘学谅自缢没多久,顾长晋便启程去了扬州,比这辈子早了差不多半个月。那时他去扬州也是这般惊险么?
    容舒只记得他从扬州回来时受了很重的伤,几乎半条命都没了,去时究竟有没有受伤,倒是一概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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