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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执太子是我前夫(28)

    只沈氏还能不知晓自家姑娘?他说得再可信,那也是在替昭昭扯谎。
    不由得抿嘴一乐。
    回门宴那日,沈氏早就注意到了,她这女婿对昭昭态度淡淡的,仿佛隔了一层似的。可今儿瞧着,那层隔阂就如同艳阳下的雪沫子一般,不觉间便已消弭无踪。
    都说她这女婿是个铁面无私的清官,眼下为了替昭昭遮掩,都晓得扯谎了,可见是将女儿放在了心上的。
    甚好。
    饭毕,沈氏便让人领容舒与顾长晋去西厢房。
    那西厢房是先前容舒住的地方,正对着一片老梅林,此时琼花凝枝、梅香澹澹,正是一年最美的时候。
    沈氏让人在屋子里点了香,又摘了一蓬开得正好的梅花,想着小夫妻俩能浓情蜜意地过两夜。
    容舒进了屋便道:和离之事,多谢大人替我瞒着。这屋子先前阿娘已让人拾掇过,里头的被褥枕子还有旁的用具我也让人换了新的,劳顾大人将就两日。
    到底是她住过的屋子,若不是怕沈氏起疑心,容舒才不愿意让顾长晋住在这。
    顾长晋大抵也不愿意住。
    好在她一到鸣鹿院便差人把这里头的用物俱都换成新的了,勉强把她在这里头的痕迹全清除干净。
    她也没打算打搅顾长晋歇息,说完便准备离开,却不料顾长晋忽地喊住了她,道:容姑娘,顾某有一事相求。
    那厢沈氏刚从西厢房离开,便听周嬷嬷道:张妈妈说姑娘同姑爷的感情好着呢,让咱们不必担心。
    沈氏笑笑着不说话,只听周嬷嬷在那絮絮地说。
    只周嬷嬷才说了不到一盏茶的光景,身后忽然跟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容舒一把搂住沈氏的手臂,笑吟吟道:
    阿娘,我同二爷说好了,明儿一早去鸣鹿山赏雪寻幽。怕明儿起不来,我今个要同阿娘睡。
    她自小便是如此,只要一睡在沈氏身边,便能睡得格外香,天雷轰轰都吵不醒。
    沈氏拿她没辙,只好让容舒跟来。
    就你爱折腾允直。
    母女二人的说笑声渐渐远去。
    顾长晋注视着窗外的梅林,心绪却有些不宁。
    方才屋里只有他与容舒时,他本想同她提明儿要去大慈恩山寺的事。然而话快要出口时,他的心脏骤然一缩。
    仿佛有什么未知的风险潜伏在阴暗处。
    这样的直觉曾救过顾长晋许多次,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到嘴的话便成了让容舒陪他一同去别院。
    以二人一同去鸣鹿山寻幽访雪做幌子。
    听见他这请求,那姑娘显是有些惊讶的,却很爽快地应了下来。
    也不怕被他给卖了。
    不知为何,他那时竟很想同她道:莫要轻信旁人。
    可这旁人是谁?他么?
    第二日清早,沈氏一起来便差人打点出行的一应用物。
    即是要寻幽,那自然是不能带太多人。
    沈氏以为这是小夫妻俩想出去过半日没人打搅的清净时光,索性便将张妈妈三人留在了鸣鹿院。
    沈氏此举倒是正中容舒下怀,昨儿顾长晋说了,此行不能带旁的人去,如此方能便宜行事。
    天公作美,这日是个晴雪日,正是个赏雪的好时候。
    马车拐入山林小径,一路向北。
    容舒挑开帘子,往窗外望了眼。
    越往北走,这里头的景致便越觉着眼熟。
    横平挑的这条小路鲜有人迹,黛青的树影层层幢幢,空气里尽是潮湿阴冷的混着松香的青藓味儿。
    这味儿实在是特别,容舒记忆中曾经也走过这么一截路,只那时她身边有张妈妈与盈月、盈雀在,而驾马车的人是常吉。
    模糊的记忆渐渐清晰,马车快到别院时,她终是想起来了
    这是去四时苑的路。
    第三十二章
    嘉佑二十三年, 顾长晋从青州回来的那日,他亲口下令让横平与常吉将她送来四时苑。
    容舒一直以为四时苑是皇后给她安排的囚禁地,可若他们此时此刻去的是四时苑, 那将她囚在四时苑的便不是皇后, 而是顾长晋。
    她捏着车帘的手轻轻一颤。
    顾长晋望了过来, 容舒眸光微动,轻声问:顾大人要去的地方是慈恩山的何处?
    男人看进她眸底,坦诚道:是慈恩山脚下的一处别院。
    那别院叫甚名字?容舒追问。
    秋山别院。
    秋山别院。
    不是四时苑。
    容舒微一怔, 指尖的帘布缓缓飘落。
    顾长晋目光在她面上梭巡,问道:你来过这里?
    容舒垂下眼睫,道:不曾。
    车轮碾过松软的积雪,压出两道长长的轮印。
    一个时辰后, 马车终于抵达秋山别院。
    你留在车里, 我离开后,横平会驱车驶离带你离开,至多一个时辰,我便会来寻你们。
    大抵是时间紧迫, 顾长晋言讫, 便推开车门,下车疾步往那别院去。
    车门开的瞬间, 风携着雪仓皇灌入,容舒目光扫过掩埋在细雪里的别院,微微一顿。
    顾长晋的身影消失在别院的大门后, 横平轻拉缰绳正要离开, 忽听嘭地一声, 回头一望, 竟是容舒从车上跳下。
    横平微惊, 松开缰绳,跳下马车,道:少夫人?
    容舒不应,径直往那大门走去,抬头望向那道匾额。
    果然写着秋山二字。
    可这里分明就是囚禁了她两个月的四时苑,那日她进来时仓促一望,这匾额写的分明是四时二字。
    容舒扭头看向追来的横平,道:这别院可有旁的名字?
    横平心知今日主子将容舒带来此地,足以说明她是主子信任之人。
    是以,容舒一问,他便应道:没有,这院子从不曾改过名字。
    容舒拢紧兜帽,又问:这院子可是顾长晋的?
    横平颔首:虽不在主子名下,但这别院的确属于主子。
    容舒环视四周,道:这别院外头蓬草丛生,门漆斑驳,显然是无人居住。顾长晋要这别院作甚?
    横平狭长的眸子静静望着容舒,少倾,他道:这处别院是主子的一条退路。
    他二人说话间,顾长晋已穿过院子,疾步往正屋去。
    别院不大,行了一盏茶的光景便已隐约见到正屋那道厚重的木门。
    顾长晋要去的地方是正屋旁边放杂物的小偏屋,那里有个秘密通往大慈恩寺的通道。
    他需要穿过这条通道去见玄策。
    皂靴踩上雪里的断枝,嘎吱作响。
    顾长晋面色冷峻,正要绕过正屋,可目光瞥到正屋那道木门,一阵巨大的心慌骤然摄住了他。
    有那么一瞬间。
    耳边的声音不再是窸窣的风雪声,而是伴着电闪雷鸣的萧萧雨声。
    脚下踩着的也不是厚厚的雪,而是湿漉漉的水洼。
    顾长晋杀住脚,按住胸膛,皱眉望向那道门。
    那门带给他的惊慌之感犹甚洪水猛兽。
    这处是他给椎云三人留的一条退路,若有一日,他的身份被识破,必定会陷入十死无生的境地。
    这院子是他让椎云假死后秘密置办的,该是个安全之处。
    然此时此刻,这别院或者说这道门给他带来了极大的恐慌,那股不可自抑制的恐惧甚至令他的双手微微战栗。
    顾长晋紧紧盯着那道木门。
    几乎是不假思索的,他大步走向那扇大门,用力一推。
    吱呀
    沉哑的开门声落下,屋子内的场景映入眼帘。
    里头空空荡荡,除了一些简单老旧的摆设,旁的什么都没有。
    一股陈旧的气味扑面而来,这是久无人住才会有的气息。
    的确,这是一个死人名下的别院,等闲不会有人来。
    然乍入眼帘之际,这样一个空空荡荡的屋子,竟令他心头蓦地一阵剧痛。
    顾长晋面色一白,寒风大雪里,额间竟渗出了一层细汗。
    时间紧迫,这诡异的一幕他根本不及细想,环视一圈后便匆匆阖起门,从一边的小偏屋进了密道。
    密道通往大慈恩寺的后山禁地,那里有一处竹舍,住在里头的便是大慈恩寺住持梵青大师曾经的首席大弟子玄策。
    玄策早已被大慈恩寺除了名,只他住在这竹舍却无人敢赶他走,便是连住持梵青大师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玄策生了张瘦骨嶙峋、线条锋利的脸。
    这般折胶堕指的大冷日,他却只着一件薄薄的禅衣,一头及肩的乌发随意披散,在雪松下慢慢扫雪。
    听见脚步声,他抬眼望来,见是顾长晋,便停下手中的动作。
    稀客。顾大人可是要寻贫僧践诺?
    他早已被大慈恩寺出名,也蓄了发还俗,却依旧爱唤自己贫僧。
    顾长晋道:不寻大师践诺,只是来跟大师做笔买卖。
    买卖?顾大人也要贫僧替你杀人?玄策深邃的眉眼里带了点讽意。
    不杀人,在下想请大师替我去肃州查些事,顺道寻个人。
    寻人?查事?玄策唇角勾起一丝妖异的笑,贫僧只做杀人的买卖。想要贫僧做杀人以外的事,顾大人可知道规矩?
    五年前,曾经慈悲为怀的大慈恩寺首席弟子脱下僧衣后,便在佛门清净之地干起了杀人的买卖。
    想让他接杀人以外的买卖,须得接他十招。
    且十招过后,他做不做这买卖还得看他心情。
    玄策欠顾长晋一命,曾许诺会还他一命或替他践行一诺。
    闻溪的事固然重要,但到底不值得顾长晋浪费这一诺。
    顾长晋选择接他十招。
    脱下大氅,他颔首道:大师请吧。
    玄策定定看着他,倏地掷下手里的笤帚,五指屈起,身形如电,直奔顾长晋面门而去。
    两道身影缠斗在一起,招招皆是凛然杀意。
    雪越下越大,雪地里那件玄色大氅渐渐覆上了一层雪绒。
    少倾,顾长晋压下喉头的一缕腥甜,道:十招已过,这桩买卖大师接是不接?
    贫僧若是接下,顾大人能给贫僧什么?
    顾长晋拾起大氅,淡声道:在下可助大师一臂之力,毁了大慈恩寺。
    雪花缓缓落在玄策漆黑纤长的乌睫,他缓慢地眨了下眼,勾唇道:顾大人这桩买卖,贫僧接了。
    从密道回去别院已是半个时辰后,那雕金嵌玉的华盖马车早就没了踪影,顾长晋沿着横平留下的隐秘记号往雪林疾步而去。
    密林深处,容舒坐在车内,脑中仍在回忆着横平说的话。
    此处别院乃主子的一桩秘密,还望少夫人保密。
    即是秘密之处,为何顾长晋前世会那般光明正大地将她还有张妈妈三人关在这里?
    若这别院不是戚皇后的别院,那戚皇后又为何会知晓这处地方,还派人来赐她毒酒?
    莫不是顾长晋同她说的?
    前世,饶是容舒猜到顾长晋会恨她怨她,她也从没想过他会杀她。
    只因他从来都不是那等草菅人命的人。
    容舒自认自己并未犯下甚不可宽恕的罪,顾长晋再不喜她,不该也不会要她的命。
    是以,前世那杯毒酒应当是出自戚皇后之手。
    那顾长晋究竟知不知戚皇后想要杀她?
    还有,这秋山别院为何后来又改成了四时苑?顾长晋那样的人,不似那等会费心给一座别院改名儿的人。
    四时,四时。
    容舒嘴里无声念着,脑中似乎有什么快速划过,可她却抓不住。
    思忖间,一道轻微的开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车门开了。
    容舒偏眸望去。
    是我。顾长晋弯腰进来,低声吩咐:横平,回去鸣鹿院。
    他的面色比先前差了许多,唇角似乎还有一丝暗沉的血迹,瞧那颜色,似是肺腑受了伤。
    容舒目光在他唇角逗留着,道:顾大人,你受伤了?
    顾长晋摇头道:小伤,方才与人切磋了几个招式。
    和什么人切磋需要这般隐秘?
    又是什么样的事需要借着她的名头出行而不可让旁人知?
    容舒有许多疑问,可她知晓便是她问了,顾长晋也未必会说。
    再者,就他二人这有名无实的关系,问这些问题到底是簪越了。她与顾长晋既已和离,日后戚皇后便是接回顾长晋,也没甚杀她的必要。
    容舒落下眸光,从腰间取出一张帕子,指了指唇角的左侧,对顾长晋道:大人擦擦这处罢。等回了鸣鹿院,我去药库给大人挑些药。大人放心,西厢房是我住的地儿,我取些药放在那处,不会惹人生疑。
    顾长晋淡声道谢,接过手帕,帕子贴上唇侧的瞬间,淡淡的梅花香萦绕在口鼻尖。
    他动作蓦地一顿,总觉着自己曾嗅过这样的香。
    只伴随着这香气的,并不是手中这帕子,而是比帕子更柔软的东西。
    男人眸光一深,放下手,将帕子紧紧攥在手里。
    容舒见他拿着帕子,只碰了下唇便放下,还当他是觉着这帕子不干净。
    这是府里新作的帕子,今儿方从熏笼里拿出来,大人安心用便是,不必还我,这样的帕子绣房里多着呢。
    顾长晋喉结轻抬,目光在她湿润的唇上掠过,轻嗯了声。
    回去的路比来时走得还要顺,不到一个时辰便回到了鸣鹿院。
    容舒在车里微扯了扯鬓发,直到颊边落下几缕发丝,方提起裙裾下车。
    顾长晋初时还不懂她因何扯发,直至听到她同沈氏说在山上滑了步,这才反应过来。
    她这是要正大光明地去药库拿药。
    果然没一会儿,便见她抱着个药匣子同他一道去了西厢房。
    我将药库里的成药各挑了一瓶,大人看看可有对症的?
    身上的伤的确称不上重,顾长晋习惯了受伤,往常这样的伤,将养几日便能好。
    可她特地演上那么一出戏来给他送药,他不愿意拒绝她的一番心意。
    小匣子里装着十来个碧玉瓶,顾长晋低眸瞧了一瞬,旋即拿起一个巴掌大的小瓶,道:这丸能缓解内伤,只这一瓶便足够了。
    说罢便翻开杯盏斟水,当着容舒的面儿就水送服。
    见他吃下药,容舒也不想多逗留,起身道:大人好生歇息罢。
    说着便要往门口去,然刚走了两步,她便顿住了脚,愣愣地看向一边墙上的几幅画。
    那是春夏秋冬各一幅的四时画。
    【四时有令,顾允直,我要你春想我,夏念我,秋恋我,冬慕我。终此一生,皆逃不脱我。】
    那时,听横平说完后,她脑中闪过的隐约就是这么一句话。
    可这样的话,她从不曾对顾长晋说过。
    只对梦里的顾允直说过。
    这是容姑娘画的画?身后传来顾长晋的声音。
    容舒微侧身,颔首道:早两月在鸣鹿院一时无聊之作,画技拙劣,让大人见笑了。
    曾经她也给他画过画的,还擅做主张地挂在他的书房里。每次往他书房送画,他面色始终淡淡,瞧不出究竟是喜还是不喜。
    大抵还是不喜的罢。
    只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不,该说是她一人过去的事,而不是他的。
    从与他说清一切开始,昨日种种便譬如昨日死,容舒不会再去回忆她与顾长晋的从前。
    这次她不再停留,径直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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