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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千岁(60)

    孟德惠行事太过谨慎,这么多年也一直没被人抓住把柄,再加上有永顺侯府那块滚刀肉当着他岳父。
    没有确凿证据跟能肯定将人拉下来的办法之前,朝里的人就算想要找他麻烦,也先得顾虑一下能不能扛得住永顺后柳林能的撒泼打诨。
    他们先前放弃漕运利益,原只是将目光落在户部侍郎上面,再加上兵部两个主事,工部一位员外郎,已经收获颇丰,可没想到薛诺送给他们这么大一个惊喜。
    这事情要是运作好了,他们未必不能将户部归入囊中。
    你家小孩儿这份见面礼可真的是不小。
    沈却听着太子感慨抿了抿唇。
    薛诺让人设计孟德惠这手段简直太过熟悉,熟悉到跟梦里那小千岁算计人时一模一样,狠辣而又不留余地,一击便是要人性命。
    若说之前他还能安慰自己梦境里面只是凑巧,如今却能肯定,梦里那肆意张扬才是她真正的模样。
    只不过很多事情都跟梦里变得不一样了。
    太子见沈却脸色不好不由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
    沈却问道:太子过来是找阿诺?
    太子嗯了声:我有些事情想问他。
    沈却没理由拦着,也知道自己拦不了,打从薛诺昨天开口跟他们坦白身份开始,她就是冲着太子来的,而且她已经朝着孟德惠动手,很多事情就由不得他们了。
    薛诺其实早就醒了,之前沈却突然起身时她就已经清醒,也听到了太子和沈忠康的声音,甚至听清楚了外头发生的事情。
    她赖在榻上又趴了一会儿,就听到外头几人朝着这边走过来。
    太子他们还想着抱朴将人叫醒,哪知道进来之后就瞧见薛诺睁着漆黑的眸子看着他们。
    少年双手搭着,脑袋枕在胳膊上,一边脸颊上还有些睡觉时压出来的红痕,见几人进来她就露齿一笑。
    你醒了?太子惊讶。
    薛诺说道:刚才殿下来时就已经醒了。
    她说话时声音沙哑,脸色丝毫没有刚醒的红润。
    太子走到近前看了她两眼:你这伤怎么瞧着比昨日还重了,说话都有气无力的?
    薛诺道:还好吧,就是睡太久有些懵了。
    太子被她逗笑。
    三人入内后都是各自坐着,沈却依旧是坐在薛诺旁边不远。
    薛诺瞧见身旁放着的扇子,隐约想起她之前睡觉时模模糊糊好像有人在替她打扇来着。
    她只以为是金风并没多想,拿着那扇子放在一旁后,挪了挪身子让自己斜靠在引枕上,不至于趴着跟太子他们回话。
    屋中安静下来时,太子也没跟薛诺兜圈子,直接就说道:今天傍晚孟德惠进了兵马司大牢,成国公府的郑禄也一并进去了,这事是你做的?
    薛诺扬唇:我不是说过吗,会送殿下一份大礼,这礼物殿下可还喜欢?
    太子说道:要是孤说不喜欢,会不会显得孤太虚伪?
    薛诺眼中泛起笑意:那倒不会,殿下是储君,不动声色不露喜好才是对的,再说您要是什么都说了,下头的人又哪还有机会察言观色讨好上意,那不也就显露不出来他们的本事了?
    太子闻言顿时笑了起来:你胆子倒大,什么话都敢说。
    他跟薛诺统共见了不过几面而已,算起来其实并不亲近,薛诺这话有些越界甚至堪称放肆,可他却半点都没觉得冒犯,反而瞧着她笑得跟眉眼灿烂的样子忍不住就弯了眼睛,觉得心情甚好。
    孟德惠这事你就不怕孤怪你擅作主张?
    殿下要真怪就该拉着我出去打板子了,哪能跟沈老爷子一起过来,您愿意跟我这么说话,想必这礼物您还是满意的。
    太子只觉得她的确狡猾,可却越发笑容灿烂,虚点了点她就朝着沈忠康他们笑:你们瞧瞧他这滑头样子,真该拉出去打上二十板子好叫他知道什么叫怕。
    沈忠康和沈却都听得出来太子这话不过是玩笑而已,而且两人其实也不常见到太子这般毫无防备地与人说笑。
    太子性格温和,脾气也好,但他身为储君与人相处时却大多守着分寸,可如今对薛诺那笑容却不带半分作假。
    沈忠康看着薛诺时心里已经没了半点轻视,他在旁开口:薛诺,你这次的礼的确让我跟太子殿下都觉得出乎意料,孟德惠养着外室做的隐秘,你是怎么知道的?
    薛诺随口道:这事儿能查到其实也是个意外。
    我原只是想着漕运的事情闹的这么大,户部那边不可能全不知情,谁想让人一摸就查到了彭氏头上。
    彭氏手中有个布庄,短短数月毛利便有近十万两,就是销金窟也没这么厉害,下头的人觉得奇怪,顺藤摸瓜也就找到了孟德惠头上。
    沈忠康微眯着眼:你叫人引诱郑禄揭穿此事,成国公府和三皇子那头必会知道他们被人算计。
    知道又如何?
    薛诺笑了声,孟德惠豢养外室是假的,还是他贪赃枉法是被人诬陷?就连今天这事他们要怪也只能怪成国公养出来个管不住自个儿三条腿的孙子。
    再说勾引郑禄的可是云香楼的人,老爷子该不会告诉我您不知道那云香楼是谁开的。
    三皇子在江南砸了四皇子的摊子,想借柴春华搜罗瘦马算计扈家才惹出来后来祸事,如今四皇子为求报复要了他一个户部尚书,好像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至于成国公府
    薛诺脸上憋着坏笑,
    那孟德惠的外室是成国公千挑万选送过去的,我想孟夫人和永顺侯肯定有很多话想跟成国公府的人说。
    第135章 论脸皮还得薛诺
    沈忠康听着永顺侯三字脸色僵了僵,连太子和沈却听到柳氏父女也是忍不住嘴角微抽。
    那永顺侯当年可是敢在金銮殿上撒泼打滚,对着皇帝都能浑不讲理的滚刀肉。
    他身上有先帝的救命之恩,府里还摆着非谋逆不可杀的丹书铁卷,关键这永顺侯不涉政不掌权,除了贪吃好玩喜欢斗鸡遛狗其他混吃等死啥也不干,就算说他谋逆都没人相信。
    这么一个滚刀肉,也唯有当年永昭公主被他烦的要死,将人按在议政殿前狠抽过一顿鞭子,后来能叫他安静些,其他人谁见了他不是躲着走,就连天庆帝看到他都脑袋疼。
    这父女俩要是知道那彭氏是成国公府送给孟德惠的,还一直帮其遮掩让孟德惠用着柳氏的嫁妆在外养着娇妻佳儿,怕是能直接提刀闯进成国公府将人头盖骨都给掀了。
    太子张了张嘴:你这是要成国公的命。
    薛诺笑容无害:这可不怪我,谁让他破坏人家夫妻感情。
    太子被他说的毫无形象的翻了个白眼,可随即却是忍不住笑起来。
    他们原本还有些担心薛诺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算计孟德惠后,会留下破绽和把柄,甚至等成国公府和三皇子那边回过头来察觉不对找他们麻烦,没想到她连后面的事情也给一并解决了。
    沈却沉吟了片刻在旁说道:云香楼虽然是四皇子的,可三皇子没那么蠢。
    所以咱们才要推他一把。
    薛诺朝着太子他们带过来的那堆东西扬了扬下巴,笑眯眯地说道,那东西殿下手里有一份,四皇子那儿也有一份。
    太子蓦地睁大眼:你想借老四的手
    薛诺无辜看他:什么叫借他的手,这事不就是四皇子为报复三皇子做的吗?
    太子为她厚颜无耻叹服。
    沈忠康也是嘴角抽了抽:那四皇子要是不把这东西交上去呢?
    不交就坐等孟德惠脱罪,任由大好的机会从手头溜走,从此再无能跟三皇子抗衡之物。
    薛诺说道,四皇子先是丢了扈家,又没了漕运上的利益,被陛下训斥去了差事之后元气大损。
    这次的事情虽然是公子跟徐立甄闹出来的,可追根究底也少不了三皇子和成国公府的锅,四皇子左膀右臂被砍了大半,三皇子却跟没事人一样,您老觉得四皇子能放过这机会?
    沈忠康心里头下意识就回答,不可能。
    哪怕知道这送去的东西有诈,也知道是有人想要利用他,可对如今的四皇子来说,能把三皇子一起拉下来就已经足够,更何况江南的事情最初都是因柴春华开始,要不是他掳走了薛妩,沈却不会追究,沈却不追究也就不会那么快就扈家的事掀翻开来。
    四皇子恨沈却和徐立甄,同样也恨三皇子和成国公府。
    更何况那户部尚书的位置谁不觊觎,四皇子元气大伤必定会想把孟德惠拉下来让他自己的人顶上,所以薛诺这么做可谓是明明白白将算计摆在了明面上,她送给四皇子的是一个明知道是坑也只会毫不犹豫踩进去的阳谋。
    四皇子不会放过这机会。
    可这样一来,户部尚书未必会落到太子手上。
    沈忠康沉声说话时,眼里带着逼视和考校,你与成国公府本就有仇,如果这尚书位落不到我们手上,你做的这些也顶多只能算是泄了你自己私怨,于殿下而言算不上什么大礼。
    薛诺像是早知道他会这么说似的,她扯着引枕朝着身下垫了垫,笑眯眯地说道:您老这是在玩笑呢?
    四皇子刚闹出漕运的乱子受了陛下训斥,三皇子虽然没在明面上被罚,可他跟成国公府做的那些事陛下也是心知肚明的。
    这几年国库空虚,户部年年叫穷,莫说地方上施政要钱,就连各地军中钱粮欠缺陛下都快要养不起了,他好不容易才有机会去了一个孟德惠收拢户部寻找能人,又怎么会纵容朝中再出第二个孟德惠来。
    她抬眼看向太子和沈忠康,
    三皇子和四皇子必会因户部尚书之位相争,朝中依附他们的人也会因此闹腾起来,你们觉得这个时候若是有一个跟朝中皇子毫无关系又身份背景清白,且行事深合上意又熟悉户部的人出来,陛下会怎么做?
    沈忠康微眯着眼:你说的是?
    户部左侍郎,张钧。
    薛诺淡声道:张钧在侍郎位已经五年,从无半分错漏,前几个月延陵水灾他随同靖安伯南下赈灾,事必亲躬,安抚灾民及时,又从延陵贪官手中清缴十一万两白银缓解延陵灾情。
    太子紧锁眉头,他倒是知道张钧那人,的确是个人才,可那人却并非是他们的人
    薛诺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直接说道:张钧出身寒门,性情忠耿,若他掌管户部绝不会出现中饱私囊之举,而且这个人的妻子姓方,她父亲有位至交好友曾替永昭公主管过皇家银库,七年前张钧得他提携方才入的户部,殿下对他应该不陌生。
    太子先是怔了下,随即脸色微变:鲁山鸣?!
    薛诺点点头:当年永昭公主府出事时,鲁山鸣被打断双手施以黥面发配出京,却于四年前在发配之地身亡。
    几乎在同年,张钧府中多了一位被火烧伤毁容的远房长辈,那人深居简出几乎从不出府。
    她对着神色震惊的太子说道,
    我知道殿下是担心张钧接管户部之后不为您所控,可说一句不该说的。
    您是太子,是大业将来的陛下,您想夺回户部不过是不想让其落在其他皇子手上成为他们私欲助力,而并非是想要借户部搜刮银钱满足您自己私心,那户部尚书是不是您的人又有什么要紧?
    张家家底清白,张钧守规矩,重情义,为人忠耿正直,也未曾与其他皇子往来。
    太子殿下如果这个时候肯举荐他一回,他必会记您恩情。
    您既不用出面招揽祸事让人疑心孟德惠的事情与您有关,惹来其他皇子甚至是陛下的猜忌和针对,又能将户部交到放心的人手里,由他来肃清整个户部,将来为您臂膀,何乐而不为?
    第136章 半真半假
    薛诺每一句话都直接落在了太子心坎上,甚至将他所有的顾虑全部提前解除,而且她有一句话正好击中他心里。
    他其实并不在意是谁来当这个户部尚书,也并不是一定要把自己的人推上去,他只是不想让那位置落在老三、老四的人手中。
    这两年户部年年欠收,国库空虚,延陵赈灾时朝中几乎拿不出来银子来,险些闹出天大的笑话。
    老三他们却是吃的满嘴流油钱袋子鼓鼓。
    太子虽然没去过延陵却也知道那灾情有多严重,可这般情况下朝中无银赈灾,只能眼睁睁看着灾民饿死,要不是张钧在延陵搜刮出来的那十余万银钱暂缓灾情,靖安伯又带兵镇压乱局,恐怕延陵灾情还会闹的更大。
    太子几乎被薛诺说动。
    沈忠康眼里的逼视和深究也缓缓褪去,反而生出一丝温和来。
    这少年并非只有诡计和狡猾,她能看得清大局,也知道太子心胸抱负。
    户部尚书的事情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决定下来的,哪怕他们都觉得薛诺说的有道理,太子也没一口应下。
    薛诺本也没觉得自己三两句话就能让他们把事情定下来,她只是将自己想好要说的话全部说了,也将后面的局面告诉了他们,至于具体该如何便由得他们自己决定,她觉得太子和沈忠康只要不傻就不会拒绝张钧。
    太子见薛诺言行坦然,又知晓鲁山鸣他们的事情,甚至对于他和沈家都很是熟稔,他心中对于薛诺的身份已经信了大半。
    他忍不住问道:薛忱可有跟你说过,他当年是如何逃出京城的?
    薛诺摇摇头。
    那姑姑的事呢,他有没有说起过?当年谋逆案到底是怎么回事?
    薛诺听到太子一声姑姑,心中有些触动,面上却依旧是说道:没有。薛爹爹很少跟我说起永昭公主的事情,他只说七年前公主府出事时,他因不在府中才得以避开追杀之人带着阿姐逃出京城,但他对于谋逆真相也所知不多。
    当年公主府的人并没有死绝,昭云十四骑逃出来了一个,也带走了公主府暗中留下的一部分扈从,这些年薛爹爹一直跟他们有联系,我进京之后与他们联系上了,便也得了他们手中暗线。
    太子和沈忠康他们都是恍然。
    原来是昭云十四骑
    难怪薛诺能有手段这般清楚京中之事,甚至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不动声色就布下这么大的局。
    薛诺知道想要取信眼前三人,单靠谎言是绝对不可能的,他们三个之中没有一个是好骗的,而且他们也曾跟薛忱甚至跟她母亲打过交道。
    很多事情如果全靠着谎言,就算能遮掩一时也瞒不过他们后面的探查,甚至将来若是做了什么与她今日所说相悖还得拿无数的谎言来遮掩,倒不如索性真假掺着来,昭云十四骑的存在是可以告诉他们的,这样能解释她手中突然多出来的能力。
    至于薛忱当年离京后的经历,她半真半假的说了一些,也足以取信三人。
    薛诺没提昭云十四骑逃出来的人在哪里,也没提那些暗线藏在何处。
    太子三人虽然好奇却也有默契的没有追问,他们心知肚明有些东西是眼前这少年的底牌,她愿意透露是因为想要取信他们免得他们猜忌,可他们如果追问甚至妄图将其收拢夺走,那就是不知好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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