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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姑娘不想上位(重生) 第38节

    陆稚玉脸色苍白,眼眸中的光霎时熄灭。
    他盯着她,又仿佛不是在看她,目光中的漠然与不在意,就像在看一堵墙壁。
    “殿下……我不明白……”她竭力维持镇定。
    文凤真随意地敲了敲指节,眼帘微抬,逼视着,像是看透了她的窘迫,不依不饶地逼着。
    “真的写得出来吗?”
    他问得云淡风轻,拉家常似的,却每一字都狠狠扎在她心上,拿她当个笑话。
    她自小便能写一手锦绣文章,口吐珠玑。
    大宣只有贵女才有读书的机会,她格外出挑,享受世人赞誉,直到年岁渐长,她逐渐没落与常人无异。
    到最后……家中为了维持名声,专门豢养客卿替她代笔。
    陆稚玉面色难堪至极,咬紧嘴唇,往后踉跄了几步,扶住桌角。
    文凤真收了卷轴,似是再没兴趣。
    他站起身,走在窗边观望风雪,背着手,腰身极直,并非嘲讽,甚至一丝波澜也无。
    “哪怕那篇江雪赋,也是假手于人吧。”
    陆稚玉冷汗涔涔,不顾平日的端重,失态喊出声。
    “是我自己写的!只有那篇……只有那篇是我自己写的!”
    他怎能质疑她对他的心意!
    未料,文凤真一侧头,雪辉与侧颜交映,他璀然一笑,唇红齿白,好看得动人心魄。
    “哦,难怪写的不好呢。”
    他笑盈盈的,永远一副谦和有礼的模样,
    “呜呜呜……”
    陆稚玉心神崩溃,伏在桌面上,泣不成声,哭得肩头颤抖,不可抑制地失态。
    文凤真站在她身旁,声音极轻,极柔和,从容不迫道。
    “陆姑娘,别哭了。”
    “本王并不是觉得这样不好,其实,有权有势也是实力的一种。”
    陆稚玉诧异抬头,殿下是在安慰她吗?
    他面容和煦,温温柔柔的,却让陆稚玉的瞳仁倒映出深深的恐惧。
    文凤真笑不及眼底,侧颜冰冷异常,像一头吐鲜红信子的血腥大蟒。
    “所以,被更高权势的人欺辱,也不应该有怨言吧。”
    陆稚玉猛然将桌上的卷轴“哗啦”一下挥落,婢女只看到小姐哭着出去,连大氅都忘了拿。
    “小姐!小姐……”
    文凤真神色恢复如常,重新推开窗子,目光落在重重叠叠的屋檐下,帘子里冒出丝丝暖气。
    昨夜彻夜扫雪,青砖面干干净净。
    雪芽兴奋不已,高声道:“姑娘,方才您的一幅字,被五军兵马司的人买下了,开了八百两银子呐!”
    八百两?辽袖一愣,一双剪水乌瞳茫然无措,小脸冻得通红。
    她写一封书信是十文钱,哪怕写酸了手,十年都赚不来八百两。
    她连声说:“快去将人请回来,将银子还给他,咱们卖不了这个价。”
    雪芽说道:“做买卖愿打愿挨,难得有这么个冤大头,咱们又没骗他,是他非要买的。”
    两人说话间,一名佩青方头巾的男人在帘子外候着。
    “辽姑娘,老奴奉了太常寺少卿顾大人的意思,来请您写一幅牌匾,价钱好说,由您定。”
    “什么牌匾?”
    “挂在家中荣礼堂的。”
    辽袖站起身,微微诧异:“你家先生是朝廷四品官,挂在家中的牌匾是何等重要的事,我不过街巷中的普通女子,您还是另寻京城名家吧。”
    辽袖写过书信、春联,唯独没有人请她写过家中牌匾。
    那可是头脸儿,自当有德高望重的名家题字,才增光添彩,由她来写,未免令她有些惶恐,她不敢接这种活儿。
    老奴着急了:“怎么会,家主说了,旁的都不要,就要您题字!辽姑娘,您行行好让咱们交差吧!”
    雪芽站在外头:“姑娘,来了好多人,我瞧他们穿着打扮非富即贵,都是来买您一幅字的,还争着打起来了,高价甚至开到了一千两。”
    雪芽天真的小脸笑道:“他们可真有眼光!小姐写得就是好!”
    这是怎么一回事?辽袖心知事出无常必有妖。
    她手足冰凉,怔怔地坐在椅子上,倒吸一口凉气后,不觉风寒侵体,脑子晕乎乎的,滚热烫意自五脏六腑涌来。
    她隐隐猜到,可是又不敢确认。
    前世,文凤真黑吃黑侵占贪官家产的时候。
    他一袭斯文白袍,大马金刀地坐在人家客堂中,头顶“世泽流芳”四个大字,黑板金泥的大匾!
    辽袖被他一把搂过,抱坐在大腿上。
    他不住地揉捏她的小腰,辽袖快要喘不过气,姿势极不妥当。她在他大腿上坐得好生煎熬,只敢半睁着眼眸,羽睫颤抖。
    地上跪了一地瑟瑟发抖的家眷。
    他长眉狠厉一压,雪白的侧颜鲜活生动,一咬牙,杀气腾腾,哈哈笑道:“不是要杀我吗!”
    他眼尾携了一抹红,杀气腾腾。
    辽袖害怕他,连小腿都在抖,惶惑不安,却被他搂得得愈来愈紧,嗅着她脖颈淡淡香气,他无情地将她按回来:“别动。”
    “世泽流芳””四个大字被他狠狠踩烂。
    辽袖从小养在乡下,娘亲死得早,自己身体又不好,在进京之前,她一无所长。
    在王府时,文凤真教她写字读书,虽然过程并不愉快,不过几年下来,她胆小内敛的性子,只有在写字时才会平静。
    有一回夜里,心衣皱巴巴地扔在榻下,她被他禁锢在怀里,热得喘不上气。
    他亲着她的手指,凤眸微抬,说:“你觉得本王教得不好,那就修个女子学塾,让你好好读书。”
    她一怔,低头弄着枕襟:“殿下,您别开玩笑了……”
    他支撑起头,好笑地看着她:“怎么是开玩笑。”
    他捏着她的下巴,不舍地蹭着:“不是喜欢读书吗?大宣有多少女书法家,她们可以,你为什么不可以。”
    成为……女书法家。
    辽袖羞怯地红了脸,再抬起头来,一双眸子格外清亮,在夜里熠熠生辉,点点斑斓的萤火。
    她竟然高兴得要落泪了,一低头,赶紧将眼泪逼回眼眶,
    这天夜里,他让她做了一个美梦,成为一名女书法家,那曾经是她想都不敢想的。
    文凤真没骗她,她的书帖刚一写出来,世家大儒赞许不停,京城高官纷纷花千金挤破脑袋买她一幅字,挂在家中裱起来,十分显眼。
    辽袖的心底头一次生出光彩。
    殿下的双手伸在她两臂下,抱起来举高,笑意清浅:“怎么办,袖袖要成女书法家了。”
    她害羞地低头,只好愈发努力地练字,夜里手冻僵了,心里也是欢喜的。
    毕竟……殿下说满京城的人都欣赏她的字。
    直到她听见宴席上,醉酒的官员怒骂。
    “他娘的不仅要舔那个狗贼,还得讨好他那只小雀儿,活得真他娘窝囊!什么时候是个头!”
    “忍忍吧,买一幅字保个平安,他嚣张不了多久。”
    “呵呵,谁不知道,买那只小雀儿的字,不就是走暗路给他行贿嘛,京城都传,要请文凤真办事,先买那个娘们儿的字。”
    醉酒的官员被捂嘴拖了下去。
    她浑身冰凉,头脑一片空白,再次抬起笔的手指,颤到无法行书,整个人难受得厉害。
    她的字,只是一道保命符。
    他们都是屈服于文凤真的淫威。
    这天夜里,她撕碎了自己的书帖,她觉得很羞耻,为自己那点天真无知的奢望。
    他们买了她的字,指不定在背后怎样痛骂她,耻笑她。
    少女坐在榻上,双手抱膝,将头埋进去,身子颤个不停。
    殿下推门而进,嘴角噙着笑意,似乎心情愉悦。
    他很好脾气地坐在榻边,眼眸像只小狗一样,亮亮地望着她,似是在等着她夸,他攥着她的小手,翘起嘴角。
    “袖袖,今日为何不写字了,手写疼了么,那就不写了,你一字难求,他们都排队等着买。”
    辽袖一双大眼眸,沁透了润红,在夜色中格外脆弱可怜,怔怔流下两行清泪。
    她慌乱地抹去,很懂事地笑着,却令人心头一滞,涩涩发闷。
    “殿下……我以后都不想再写字了。”她笑了笑。
    *
    雪芽拍了拍辽袖的肩膀,轻声:“姑娘,那些有钱人都站在雪里等你呢。”
    一张又张书帖卖出高价,银钱如流水,明早一定会震动京城。
    雪芽满脸疑惑,明明辽姐儿卖了这么多钱,为什么……她一点都不高兴。
    辽袖神色平静,她心里或许已想明白了。
    她望了望窗子外头,老鹰光阴盘旋在光秃秃的枝桠,倏然,光阴飞向了对面的酒楼二楼。
    雪芽脱口惊呼:“姑娘!姑娘……外面还在下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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