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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号温僖(清穿) (5)

    她如今有了皇子傍身,对于圣宠便没了往昔的在乎,听罢也只是一笑,永寿宫娘娘生得花容月貌,我见了都喜欢,皇上也喜欢,那是再平常不过的了。
    唯有德嫔因生六阿哥伤了身子,在永和宫内静养,没能亲眼看到永寿宫娘娘的模样,好奇不已,但眼看着佟贵妃不大高兴,便也没有出言再问。
    德嫔出自包衣,自知是以色侍人之流,先头虽生了四阿哥,但四阿哥被佟贵妃抱走养在跟前,皇上态度不明,不说要改玉蝶,也不说不改,佟贵妃又有意无意拦着她去看,索性只当四阿哥不是她亲生,一心一意只顾着六阿哥。但宫中幼子多夭亡,一个阿哥怎么能够呢?
    因此,德嫔比谁都要更注意宫中容貌出众的嫔妃。
    角落里,听着旁人你来我往带刺的话语,连一句话都插不进去的敬嫔王佳氏和僖嫔赫舍里氏苦笑着对视一眼。
    她们二人容貌不过是中上,刚入宫时皇上才十五岁,正是年少慕艾的时候。偏偏那时侯太皇太后担心皇上被美色迷了眼,所以选出的秀女都是她们这样,样貌平平,勉强能入眼。皇上看了不会多喜欢,自然也不眷顾。
    她们能够封嫔靠的不是圣宠,也不是孩子,而是熬了这么些年的资历和稍稍拿得出手的家世,也是沾了早年间宫中没有多少嫔妃的福。
    和她们相比起来,这位永寿宫娘娘容貌,家世皆是极好,还有先皇后的余荫庇护,真真教人羡慕得很。
    第七章
    承乾宫。
    佟贵妃正跟底下的敬嫔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这话,忽然听闻永寿宫的钮祜禄氏前来请安,心中觉得有些稀罕。
    请她进来吧。
    敬嫔王佳氏小心看她一眼,垂头道:那嫔妾就先告退了。
    佟贵妃低头打量着自己纤纤玉指上的金累丝嵌珠护甲,闻言瞥她一眼,道:急什么?我还有话要同你说呢。既然钮祜禄妹妹来了,咱们也一块说说话,总归是在一个宫里住,熟络些好。
    说罢又转头吩咐:去把永和宫的德嫔也请来,昨日六阿哥哭得厉害,她就没去成永寿宫,今日正好当面给钮祜禄妹妹赔罪。
    元栖请过安抬眼,见到佟贵妃长相不由得一怔。内城如今是满人的天下,只有少数得了顺治帝恩典迁入内城的汉人大臣。然汉人女子轻易不得出门,她往日上了街见到的绝大部分都是满族女子,五官分明,英气有余,但秀美不足。
    像佟妃这般下巴尖尖,柳眉杏眼的婉约女子,实在难得一见。但她似乎觉得自己的长相在宫中与众不同,太惹眼,所以刻意往内敛了打扮,一身品月色缎平金绣云纹夹衣,绾了金镂空嵌珠石扁方,并一支金镶珠宝松鼠簪,几朵时令鲜花。
    简单大方,但用料实在不俗。
    佟贵妃命人替她搬来一把椅子,指了指另一侧穿着浅色绸绣墩兰纹夹衣的女子道:这是景阳宫的敬嫔王佳氏。
    元栖目光扫过她略显不安的面容,温和一笑,我年纪小,就唤一声敬嫔姐姐了。
    敬嫔更加不安,瑟缩道:娘娘妃主之尊,嫔妾万万当不得这一声。
    佟贵妃见状,稍一蹙眉,敬嫔素来是个胆子小的,钮祜禄妹妹若是还要坚持,只怕她今夜回去都睡不着了。
    元栖只好放弃,转而对着佟贵妃道:昨日事务繁忙,今儿才得了空给贵妃姐姐请安,特地备了一份厚礼,请姐姐笑纳。
    话音刚落,便有宫人抬了一个红木箱子上来。
    元栖道:从前听二姐姐提过一嘴,说贵妃娘娘汉学渊博,有才女之称,又极爱诗书,所以一早便替姐姐备下了不少孤本。
    近侧的侍女下去看了一眼,凑到佟贵妃耳旁说话,紧跟着佟贵妃脸上便绽出了笑容。她在家时便喜欢收集孤本,到了宫中后不便再和外头来往,生生断了这个爱好,宫中倒是有藏书阁,只是孤本价值连城,从不外借。
    佟贵妃心里熨帖,自然觉得先前备下的礼物上不得台面,想了想,命人去拿前些时候内务府进献来的点翠头面拿来。她做事细心,还不忘给一边的敬嫔也添了两支花簪,见状,元栖也褪下自己腕上的一只白玉雕花镯子赠予你她。
    后头才来的德嫔乌雅氏不算是顶尖的美人,但白白净净的鹅蛋脸看着十分讨喜,一举一动都让人觉得舒适。
    元栖叫人拿出送给德嫔的东西,一副金镶宝石头面,并两匹织金锦缎,五匹素绸,这种布料又轻又软,最适宜做小孩衣裳的里子。
    这样的素绸在嫔位份例之内,不算难得,难得的是这份心意。德嫔笑容舒展,奉上自己亲手绣的荷包。
    之后的数日,元栖几乎拜访遍了东西六宫的嫔妃,相比之下,她悄悄派人去给从前在坤宁宫伺候的宫人赏钱这件事,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康熙除了前头的那几日白天来过永寿宫,后头就没怎么来过。偶有晚上前来,也都是第二日的寅时起身。
    九月十三的时候,慈宁宫忽然来了人,召嫔位以上的嫔妃前去请安。
    元栖和宜嫔宫室离得最近,搭着伴一块去的。去时,只见佟贵妃坐在孝庄太后下首,正笑意盈盈的说着什么。
    见了她们二人,佟贵妃笑道:倒是你们两来得最早,快过来,我正跟老祖宗筹划太后娘娘的寿宴是怎么个章程,你们也来帮我想想法子。
    这话里的意思就是要让她们帮着筹办了?
    元栖和宜嫔对视一眼,都觉得稀奇。元栖还在思考佟贵妃到底是什么用意时,宜嫔已然先一步走上前去,语气爽朗:让嫔妾瞧瞧,是什么难题能把贵妃娘娘您难倒?
    她倒不怕这是个圈套之类的东西,元栖想着事儿,脚下自然慢了一步。宜嫔和佟贵妃已然讨论的热火朝天,元栖暂时插不进话,留心听着,无意间一抬眼,便看到孝庄太后笑眯眯朝自己点点头。
    她几乎是瞬间松了口气。
    是个圈套又如何,一个宴会而已,她从前在家也帮着巴拉雅氏办过,根本不需这么犹犹豫豫。
    宫中关于太后的寿辰宴,都有旧例可循。菜谱是按照往年的定例删改,因为太后素来简朴,不肯大办,所以内外命妇也不必请。说白了,这场寿宴只有宫中诸嫔妃和皇子参加。佟贵妃和她们讨论的问题都很简单,例如用什么纹饰的花瓶餐盘,人手如何调动,节目单里头要准备什么内容。
    有资格参与的也就是七个嫔位,一个享嫔位份例的博尔济吉特氏,人称咸福宫格格,元栖,还有佟贵妃。佟贵妃毫无意外是整个宴会的负责人,元栖和咸福宫格格被她留在身边当副手,剩下的七嫔各领一项差事。
    转眼就到了十月初三。
    康熙破例没去上朝,还大手一挥赐了大阿哥和太子半日的假期。
    慈仁宫偏殿被宫人装饰一新,各处角落都置了名贵的花朵,芬香扑鼻。靠着内殿的廊下放着的则是金玉珊瑚等雕刻而成的盆景,有的是梅花样式,有的是玉兰,精巧美丽,又不会熏着人。
    太后本是乐呵呵的,待看到这些盆景,笑容便渐渐有些淡了。
    其实这些盆景在宫中只是寻常的物件,但前些年三藩之乱,太后深觉宫中用度奢靡,以身作则削减了用度,自是不愿在自己的寿宴上又重新看到这些奢靡之物。
    太后笑容一淡,宜嫔立马察觉,隐晦地看了元栖一眼。无他,这个想法是元栖提出来的。
    佟贵妃初时也阻止过,后来见元栖坚持,便以太后是整寿,不宴请内外命妇,但也不能太寒酸为由同意了。宫里能拥有正经封号的人没一个傻子,再一想皇上时时出入永寿宫,自然就能猜到这里头未必没有皇上的意思。
    谁初入宫时没有过几日的专宠,谁没得过皇帝赏下来的好东西,可是皇上素来不掺和后宫之事,她们宁愿觉得是元栖傻,也不想相信他要为了永寿宫破例。
    康熙含笑望着太后,低声劝道:额娘,咱们大清今年先后收复湖南和广西两省,将叛军打得节节败退,今儿这番布置是我叫她们做的,您辛苦担忧这么久,是该高兴高兴。
    于是众人眼睁睁看着皇上低声说了几句话,太后居然比先前还高兴了几分,还额外赐了永寿宫两盆盆景。大多数人淡了笑意面面相觑,而后不约而同暗地里念叨了两嘴。
    宴罢,元栖坐着辇驾晃晃悠悠地回到永寿宫。
    她大致能知道康熙的用意是什么,估摸着是觉得佟贵妃一人包揽宫务,有些放心不下来,所以硬要捧着她和佟贵妃打擂台。
    这事儿对她而言好处多多,没道理不要。
    她犹豫的是一会儿康熙来永寿宫,她该表现出什么反应。
    虽说到了她这个位份,皇帝的宠爱已不那么要紧,但皇帝的态度能代表一切。譬如二姐元仪,元仪入宫时,钮祜禄府中正值失势,和出身康熙母族的佟氏比起来,她并非是继后的最佳人选。元仪在宫中不见得多么得宠,更没有子嗣,却有能力挽狂澜,获得孝庄和康熙的认可登上后位。
    元栖自知聪慧不及元仪,但她比元仪想要的东西更多。
    怎么了?瞧着闷闷不乐的?一番温存过后,康熙见元栖毫不留情翻了个身背对着自己,不由疑惑。
    元栖转过来,脸上还带着尚未褪去的红晕,嗔怪似的看他一眼,您还说呢,今日在慈仁宫,您可真真是把我架在火上烤了。
    若是她平日里这么嫌弃自己帮的忙,康熙心底多少会觉得她不识好歹。然而如今这样的境况,他却生不起半点不悦来,满眼都是她瓷白的面庞,一颦一笑间满是动人的风情。
    元栖不觉倚在他怀中,还在絮絮叨叨说,您在上头许是没瞧清楚,太后娘娘忽然笑了的时候,席上的诸位姐姐瞧我那眼神,跟刀子似的。
    她们心里一定在想,元栖忽然捏着嗓子,对着面前的空气指指点点:不知道那永寿宫娘娘是不是狐狸精变得,这寿宴我们也出了力,凭什么皇上只帮她一人呢?
    她学的惟妙惟肖,语气也拿捏得当,泛着淡淡的酸意,但又不至于让人觉得不适。
    康熙将下巴靠在她莹润的肩头,低低笑出了声,那你想怎么办呢?
    元栖早就想好了应对的,献宝似的道:太后娘娘不喜奢侈,那些盆景做好了又没法拆,怕是要放到库房吃灰。不如就给宫里诸位有资历的姐姐们赏下去,也是个好意头。
    康熙沉吟一瞬,而后仿佛有些看不上她的吝啬,道:就这?我还以为你又要拿自己库房里的东西去送人。数数,自进宫以来,你都散出去多少银子,多少好东西了?
    这指的自然是她赏赐下人和一一拜访宫中主位的事情,元栖并不惊讶他知道,靠在他怀里煞有介事地掰着指头,这都是有必要的啊,自己宫里的宫女,我不赏叫谁赏。况且我这么初来乍到的,自然要一一拜访六宫的诸位姐姐,俗话说得好,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软,我先给她们卖个好,将来遇着什么事儿,兴许她们能帮我呢。
    康熙不以为然,自然是她们求着你办事儿,哪有反过来的道理。
    那可不一定,不能小瞧后宫里任何一个女人。元栖偷偷翻了个白眼,只当没听见。回身去环住他的腰身,语气适当放软,我们在说盆景的事儿呢,散下去叫宫里的姐姐们都沾沾太后娘娘的福气才好,您快些同意了。
    康熙被她撩拨得有些心神荡漾,也就不再卖关子,刮了刮她的下巴,连声应道:好好好,我同意,都听散财童子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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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及至十月十五日,西六宫的储秀宫又迎来一位新嫔妃,仁孝皇后的庶妹赫舍里氏,享嫔位份例。本来在宫里也算掀起了一点小风波,但入宫那日,众人才得知她不过是个十岁的小丫头,霎时便没了兴趣。
    六宫的主位都只是依照先前的例子送了礼,而赫舍里氏悄无声息收了又回礼,然后就没了动静。
    康熙对元栖还新鲜着,召幸的日子比从前只多不少。
    而她也渐渐和六宫嫔妃熟络起来,和宜嫔郭络罗氏的关系比旁人都好些,概因和其余嫔妃相比,宜嫔是个直性子,说话不喜欢遮遮掩掩,和她相处不费脑子。
    转眼间又是一年初雪,已经到了十一月。
    这一日天蒙蒙亮,大雪顷刻便至,纷纷扬扬鹅毛一般铺满整个院落,将枝头的梅花压得极低,与背后的金瓦红墙相互映衬,美不胜收。
    元栖在明瓦窗前立了一会,一时兴起,邀了西六宫住着的嫔妃来她院里赏雪。宜嫔,安嫔,郭贵人,还有储秀宫和咸福宫的两个格格都应邀而来。
    待见了永寿宫墙根儿底下那几束草草扎住的红梅,宜嫔第一个抱怨:我还当是怎么赏雪呢?她指了指墙根下的梅花,颇有些嫌弃:这样好的花,你也不拿个花瓶装起来,这样糟蹋。
    元栖站在屋内,拢了拢身上的白狐狸斗篷,笑道:这就是你不懂了,咱们围着坐在雪地里,一边温着酒,一边比一比谁理出来的梅枝好看,如何?
    宜嫔没好气地看她一眼,意有所指道:可别,也不是谁都有你这么好的白狐狸皮斗篷,你是冻不着了,我们几个恐怕回去就得宣太医。
    正说着,后头徐徐又进来四个风姿卓越的女子,其中一个手里牵着半大的小女孩。
    眉眼和宜嫔有些相像的,显然就是宜嫔的姐姐郭贵人,见过礼后,她热切迎上来,扶着宜嫔问:这么冷的天儿,怎么不进去?
    元栖摸摸鼻子,吩咐人把桌案围着放在门口,中间则置了一尊掐丝珐琅葡萄纹的暖炉。
    宜嫔被郭贵人拉进屋里,才轻轻哼了一声,脸上却是带着笑的,哪里是我要站在外头了,是咱们这位娘娘原先计划着叫咱们坐进雪里去,被我一劝才罢了。
    元栖亲自给她手里塞了个掐丝珐琅的手炉才堵住她的嘴。
    小赫舍里氏被安嫔和博尔济吉特氏一人一边牵着手,穿一身嫩黄的厚衣裳,背上也披了一件带着毛的斗篷,乍一看倒有些太臃肿了。许是刚刚离家,所以赫舍里氏很是拘谨。这么小的孩子不能喝酒,元栖便吩咐小膳房的人给她热了一盏牛乳喝。
    安嫔出自汉军旗,自小读着诗书长大,举手投足间带着江南女子的风韵,也是个多愁善感的性子,对着雪便不由自主要想起些别的事情。偏偏在坐几人不懂,她亦无法诉说,只好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
    唯有宜嫔和博尔济吉特氏性子爽朗,也不拘谨,什么都能聊上几句。
    郭贵人五年生了四公主,伤了身子,因此不喝酒,便撑着下巴静坐看雪。
    元栖已经渐渐有些醉意,迷迷糊糊地将一束梅花拿来,摘了几朵花握在手心,揭开煮酒的小炉往进扔。身侧没有宫人,其余几人各做各的事情,都没注意到,只有赫舍里氏瞧见了又慌忙低下头去。
    被派出去折梅花的贺儿推开宫门,手里还抱着几束红梅,一反常态地匆匆跑进屋里,顾及在场的另外五人,她强压着声音在元栖耳朵跟前说:娘娘,出事儿了!王福和咱们宫里的宫女兰双结成对食,在外头行苟且之事被佟贵妃撞了个正着,正拿了人往永寿宫来呢!
    元栖一惊,酒瞬间醒了大半。
    宫中严禁太监和宫女对食,轻则赶出宫中,重则赐死,本朝早有先例,更有甚者,还会连累到主子身上。
    她深吸一口气,捏着眉心,早就知道太后寿辰后会出事,只是没想到会有人从她身边的宫人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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