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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先动心(20)

    她低头看那张纸条,不知道从哪扯下来的纸板,边缘有着不规则的撕痕,写在上面的字迹倒是好看。
    给水加氨的目的是什么?
    云星立刻想起来这是自己刚做过的真题卷里面的一道题,她心里疑惑,还是老实写下了答案。
    她的字迹比不得上面龙飞凤舞,笔画刚劲有力,一笔一划用秀丽小楷写在旁边,倒是有些格格不入。
    没过一会儿,那边又传了过来。
    似乎为了省位置似的,那狂放不羁的字体小了些,也有点言简意赅的意思,只写了一个嗯。
    云星捏着这纸壳,忽地翻着过来。
    金黄色的封皮,吸烟有害健康六个大字明晃晃的出现在眼前。
    她突然笑了,又觉得这笑声实在太明显,硬生生捂住嘴,有点惊喜地凑着那缝隙去看。
    刚巧,他也在低头。
    四目相对,隔着一指宽的缝隙,他们的眼神仿若一下要望进对方的心里头。
    图书馆是不能再呆了,他那一张烟盒纸也写不下什么话。
    沈听肆轻车熟路绕到顾川野的咖啡店,开了门,见她愣神傻乎乎的样子,伸手晃了晃钥匙。
    都说了我也是老板,你不信。
    他话里自然而然带着京腔调,身上染了微醺的酒意,说出来的话像哄人。
    云星很少听见他用这样的腔调说话,他偶尔和顾川野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她撞见过几回。兴许是顾及她是南方人,他回回说着字正腔圆的普通话。
    可是她还是觉得他一口地道京腔很好听。
    也很亲密。
    沈听肆进门将她的书包放在了沙发上,他大开着腿坐在一张高凳下,再看她,就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
    那双桃花眼散漫地看着她,有点很难让人拒绝的感觉。
    在这学习成么?
    云星点头说了声好,盘着腿坐在沙发上拿起习题册。
    她的头发松松垮垮垂在胸|前,靠沙发的落地台灯发出微黄一点暖光,打在她脸上,愈发衬得她模样水灵,神态绵软。
    沈听肆也是这时起了逗她的心思。
    他说:你怎么不问为什么。
    云星仰头看他,唇微微动了两下,没说话。
    但沈听肆就明白她的意思,她未说出口的话,一定是觉得他莫名其妙。
    这不想跟你说说话么。他伸手打开橱窗,递了个薄毯给她,而且图书馆好冷。
    云星这才注意到,他手上拎了一件西服外套,领口处的领带被他不耐烦的扯了扯,衣领开了一个扣子,随着他慢悠悠的哼笑声中露出点懒怠随意。
    他这副派头,云星还从来没见过。
    又或者说,她的世界,从来不会有他这样的人。
    今夜的星星繁且亮,皎洁宁静的月色中,连呼吸声都透着暧|昧的光影。云星已经很久没有下笔了,她悄悄把目光移在他身上,数过他西服上的每一处褶皱。
    然后在心底偷偷|欢喜,偷偷忏悔。
    她发誓,她只做今夜一场绮丽的梦。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chapter.26
    怎么不写呢
    黑暗里, 他忽地睁开了眼睛,沾了些许酒气的雾蒙蒙,那双点漆似的眸子不经意向她身边凑。
    不不会写。她的声音微怯, 像藏在深处的一朵娇嫩花苞,颤颤的,对着他突如其来的热情有点招架不住。
    那我教你。
    他真的在教她, 顺手拿过她的笔,手掌和她的手一块挨着, 一起挤在那张可怜的只有a4大小的草稿纸上。
    呼吸都快要遗忘,他清冷的薄荷香和低醇的红酒味融着,奇异的碰撞着,有勾人沉醉的效果。云星觉得自己好像真的醉了,微微侧过头, 是他近在咫尺的呼吸。
    他声音低哑,又是很好听的温柔语调。
    她开始觉得是一场梦。
    她写下答案的时候, 沈听肆也在看她。脸儿白白净净的,愈发衬得脸颊两侧的粉, 因为紧张,她的唇不自觉的抿着,却也因此显得愈发娇艳。
    干净的跟张白纸似的。
    他心里忽然闪过些烦躁的心情,捏着笔头的手用了点力气。
    他希望能在她这张白纸上写上唯一答案的人是他, 又希望能在上面写上字的, 是她心里想要的人。
    他低低笑了一声,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
    倒真应了这几天一直听的那首歌,
    还要多久才能走进你的心。
    中途沈听肆接了个电话, 他没带耳机, 也没什么顾及的直接开了免提。
    顾川野在那头喊着, 大概意思问他怎么中途走了。
    你也太不讲意思了,你提前走就算了,还把我的车开走了。现在你爸在餐桌上都快要瞪死我了,还有啊,明明是你的相亲局,你干嘛带上我,人家又看不上我
    顾川野在那头骂骂咧咧的,后面的话不好听,沈听肆直接掐了手机没再让他有说话的机会。
    那天,我跟她说清楚了,下回再找我我也不理她了。
    莫名其妙一句话,没主语,云星却一下子听懂了。
    她没想到他洞悉力敏|感至此,那天见到周嘉仪,她脑子里一下就想到生日那天的场景,谈不上多伤感,但至少不是件高兴的事。
    她嗯了一声,想说其实也没什么必要跟她讲。
    不过被别人顾及到了情绪,得到满足的喜悦感还是咕噜咕噜冒起了粉红色的泡泡。
    云星的目光又落在刚刚写的题目上,问他,你化学挺好啊。
    他嗯了一声,身子向后倾了倾,半张脸都藏在黑夜里。
    我外婆以前是化学教授。
    他的眼睛藏在昏暗不可见的阴影里,却因为窗边倒映的灯火缀上了细碎的星光,于是神情愈发显得温柔,娓娓叙来的琐碎在此刻也显得温柔又缱绻。
    我外婆在宁大教书,我妈妈也是在宁大上学的,不过她读的是钢琴系,她的钢琴弹的很好听,汇报演出的时候遇到了我爸爸
    话音戛然而止,沈听肆结束了这个话题。
    他故作轻巧笑了笑:就是一个俗套爱情故事,我爸当年也不学无术。
    他这个也字用的实在精巧极了,云星忍俊不禁,忍不住接口,看来你和你爸爸蛮像的。
    我不像他。
    沈听肆站起来,单薄的身影立在这窗户边,蓦然就有了萧索凄凉的感觉。
    那双总是含笑的桃花眼,被泼墨似的夜色衬着,竟也显得几分凉薄冷淡。
    不一样。
    他再度说了一遍,字句咬的很重,定定看着云星。
    我不会娶了温柔善良的妻子,又嫌她性格温吞不能料理家事。我也不会将幼小婴孩的哭泣视作软弱无能,更不会站在神的立场,主宰各人的命运。
    茶几上那一盏仿真烛火噼啪燃着,透过那坚韧无比的外壳,她窥见了那颗遍体鳞伤的、脆弱的一颗心。
    他该是无坚不摧的。
    所有人都这样认为。
    云星悄悄看他一眼,却见他已自如收好表情,坐在钢琴前,一个个灵活的音符自指尖处跃出。
    她低头饮了一口酒,以前听说品酒,她尚且不觉得这话有什么道理。
    后来才明白,酸甜苦辣,并不只在于触碰舌尖的那一瞬。
    沈听肆也如是。
    初见他,以为是怎么也捂不热的天之骄子。
    后来一步步走近他,才发觉他的柔软与温柔。
    云星轻轻笑了笑,在这朦胧的夜晚,伴着铿铮琴声,她翩然走至他身旁。
    或许你听过一句话么。
    存在,乃是所谓生命的一个永恒的奇迹。
    云星并不看他,只是将视线落在黑白琴键上愈发分明的一双手。
    指骨分明,指节修长,天生一双养尊处优的手。
    他也天生坐在钢琴前散发光的小王子。
    或许,你也是别人眼里的光呢。
    这话是半开玩笑说出来的,沈听肆听见后,轻轻笑了一声,显然有点不信。
    即是如此,他仍是配合的接了话,桃花眼里多了些宠溺的笑容。
    那看来我要努力一点。
    好好研读一下化学资料,看看能不能有幸成为你旁边的一小点光。
    追随光、成为光、发散光。
    云星高三那年写给自己的座右铭,芸芸众生中,我们都是平凡的个体,但这并不影响成为一束闪亮的光。
    云星不管别人口中的沈听肆是什么样。
    三年前,他就是光了。
    如果你对化学感兴趣的话,没课的时候可以来我们班听听课。
    今年的秋季很短,短的像一个来不及折好的纸飞机,她站在雨水陷落的泥泞里,邀他一同狂舞。
    那天的时间也变得格外漫长,他的沉默在绵绵的黑夜里似乎特别久,云星站在他面前,看不见他神色,猜不透他想法,于是只能枕着四顾的茫然,强压着怯糯糯的期待感,闭眼等着。
    直到他应了一声好,她的情绪立刻便绽出无数个小人,在心上田间欢快的跳跃转圈。
    那天的事,顺利发展的有些像不真实的梦境。以至于周一云星在专业课的教室看见他的时候还有点不可思议。
    她一开始没有看见他,只是听见班级里的窃窃私语,目光自然而然就集聚在人群的焦点处。
    他找了个靠窗的第四排位置,黑色的冲锋衣,趴在课桌上,只看见鲜明凌厉的轮廓。
    这儿坐。
    他像是有感应似的,身子往后倾,露出深邃的眉眼,同她招招手。
    于是云星立刻就感受到了万众瞩目的意思,这是她平淡的青春时期从未有过的特殊待遇。于是她穿过长河似的人群,按住悸动的所有,在他身边落座。
    好像蹭错课了。他低笑一声,大约是起得早了,眉眼间有点倦怠。
    他从抽屉里摸出一袋温热的巧克力牛奶,然后自个从随身的小铁盒里掏出一颗薄荷糖扔在嘴里,偏偏还说是买烟送的奶。
    这一切的发展太过于奇幻,以至于云星上课的时候下意识掐了掐自己的手臂。
    没感觉痛。
    她眼眸颤了颤。
    困啊?别掐自己,掐我。沈听肆开口,带着磨砂颗粒感的声音,以及蔫坏的语调,下意识就让人心动。
    云星这才意识到自己慌乱间掐错了手臂,又或者是他耳聪目明故意伸了手臂来逗她。
    上了年纪的老教授端着书本进了教师,难懂晦涩的专业课,前面三排都没人坐。
    他两指捏着老花镜大概巡视了一圈,呦,瞧着多了个面孔。
    老教授起了坏心,下来叩了叩他的桌面。
    这位同学,请你告诉我苯怎么写?
    人群的目光再度集聚于他们身上,云星手心温热,生了一层薄薄的汗。阳光透过间隙,间隙像把剪刀,把阳光剪成一朵朵金色的小花,投射在座位上一高一低的她们身上。
    沈听肆微微偏过头,那双好看的眼睛落在她绯红一片的脸,始作俑者却顽劣的笑了笑。
    他拉了拉衣袖,意思请她帮帮忙,她水汪汪的眸子看过来,微张的檀口在对上老教师的目光时,蓦然紧闭。
    沈听肆又笑了声,只能答道,草字头下面加个本事的本。
    哄然大笑,老教授没气恼,反倒是把粉笔头放在他手心,请他上去写一写苯的硝化实验。
    他上去时候动作行云流水,云星心里反而倒是有了一点不安。
    这教授的课程平时最为严苛,若是有问题答得不好,他是要扣平时分的。今天沈听肆来上了第一节 课,她心里有些怕他以后都不来了。
    暗恋的酸涩莫过于甜蜜与仿徨中的动摇,一面为这盛大瞩目而感觉犹豫不安,一面又为这点滴接触而不自觉欢悦心动。
    云星坐在座位看着他,耳边窃窃私语声音从未停歇,间或的指指点点,却都抵不上他少年惊鸿的背影。
    他将粉笔头以一个利落的抛物线准确扔进粉笔盒里,深绿色黑板上字迹隽永整齐。
    他将整个实验过程叙述的详尽又简洁,老教授点点头,眼里闪过赞许之色。他走上讲台,擦肩之顺,轻轻拍了拍少年人的肩膀,有些玩笑地说,果然,哄女朋友也是需要本事的。
    底下又响起稀稀疏疏的笑。
    沈听肆嘴角勾了勾,落座的时候神情自然又坦荡,倒显得云星红通通一张脸,扭捏又娇怯。
    这节课下课的时候,老教师将他们单独留了下来。
    空荡荡的走道里,沈听肆散漫着往前走,他时不时回头望一眼,看见她睁着眼睛迷茫四处张望的时候,乐了一声,打趣道,放心,不会把你卖了的。
    走在前面的老教师这时候也打开了办公室的门,听见他的话,脸上再度浮现意味不明的笑容。
    不管到了人生哪个时期,读书时段的恋情总是羞于见到老师面前。
    更何况,云星自认为和沈听肆还没有那层关系。
    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又被这朦朦胧胧的暧|昧将心神冲荡到不知何方。
    看一下,这是我分管的一个实验室,你看看有没有兴趣加入?
    沈听肆低头瞥了一眼资料,是宁大不多的几个s+级项目,大约是看出了他的迟疑,老教师将话题转到了外面。
    来我这上课,就是为了陪小女朋友?
    沈听肆哼笑一声:还不是女朋友呢。
    难追着呢。
    他话里的笑意都要漫出来,伸手漫不经心翻开过于厚的资料,实验是一个循环往复并且枯燥无味的过程,对于沈听肆而言,在触到真理前的一切苦难都是磨练。
    他在项目主持人的名字上顿了顿,倏尔给了个痛快话。
    能把她带上么?
    老教师爽快答应:可以,让她给你当助手好了。
    沈听肆从办公室门口出来,长廊的瓷砖下投射出一圈又一圈的光晕,小姑娘坐在长椅上,撑着下巴乖乖等他。
    他出来的时候,她眼睛明显亮了亮。
    大约是猜到了什么事。
    沈听肆将手里的资料递给她:你看看,感不感兴趣。
    国内唯一的有机化学科学实验室,谁会不心动。
    云星捧着那叠资料,目光一下子变得神圣。她仰头看向沈听肆,从刚刚教授的话里才知道,他高中三年就已经斩获了国内各个化学竞赛的奖。
    她现在参加的全国竞赛,他很久之前就走过了这条路。
    她一直都在循着他的光往前走。
    这样的认知令她心里生了愉悦,她没没有问他后来的某一天,为什么就突然放弃了这个梦想。她只是用那双憧憬的眼睛看着他,轻柔地问他,那你要去吗?
    他倚在长廊尽头,背靠着光。
    听见她的话,笑了声说,看你。
    心动并非毫无缘由,他上挑的眼睛像是会说话,理智在一寸寸陷没,她想,他真的是一个很令人心动的人。
    她被这句话勾的晕晕乎乎,抬起头看着他眼睛,好,那就一起。
    作者有话说:
    存在,乃是所谓生命的一个永恒奇迹。出自泰戈尔的《飞鸟集》
    阳光透过间隙,间隙像把剪刀,把阳光剪成一朵朵金色的小花,投射在座位上一高一低的她们身上。
    原句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坐着,阳光通过树叶间隙,间隙像剪刀,把阳光剪成一朵朵金黄色的小花,洒在他们身上。毕淑敏《提醒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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