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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小说-郁by濯淤(8)

    花姐忙把师傅的手拍开,说:他还没成年呢,喝什么酒啊。不许喝,可别在我这破戒。
    呐,你说说,这一个男孩子喝个酒怎么了?还非得等到成年了?我六岁就跟着我爷爷喝酒了。
    这有的事啊,就得在特定的时间做才有意思。你这老东西哪懂?花姐说。
    你这话说的,那你18岁搞那事和你未成年搞那事哪个刺激?一个老师傅可能喝多了酒,有些禁不住嘴,说了点荤话。
    花姐听完直接一巴掌拍人头上,说:你这话要说往别处说去,别脏了我两个小朋友的耳朵。
    那师傅见花姐真有些生气了,于是忙住了嘴。
    周不易安静地听着他们说话,说实话,他很害怕看见别人生气的样子,不管是什么人,他都会因别人的怒火而感到恐惧。
    刚刚花姐生气的样子就让他心中一颤,即使他知道那怒气并不是冲他而来。
    不过还好刚刚的话题没有继续,花姐又继续说起了其他的事情。大家又有说有笑起来。虽然周不易并不参与其中,但还好方卫庄在他身边,让他即使沉默也会安心,不会觉得太过落寞。
    吃完饭,又留在餐馆收拾了一下午,回宿舍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下去。
    回去的路上没有什么人,学生放假都回去了,只有两边的樟树经久不衰地站着,两个人走在有些昏暗的道路上,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晚上和我一起睡吗?方卫庄开口问。
    啊!周不易有些惊讶,又有些懵。他还没有和谁一起睡过。
    怎么了?你一个人在寝室难道不害怕吗?那么大块地方。
    应该没什么关系。周不易说,他平时在家里,面对那么大一个别墅,也是一个人睡的。因此要是在宿舍的话,应该也是不会害怕的。
    方卫庄听着他的回答,沉默了下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周不易见方卫庄一直不说话,偷偷瞟了他一眼,但夜色有些暗,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你害怕吗?周不易虽不敢随意揣测他的心思,但却被这沉默磨得有些焦虑。
    方卫庄看向周不易,猛地往他面前一窜。周不易没有防备,吓得身体一跳,两人的脸靠得很近,呼吸似乎都纠缠了在一起。
    你想不想和我一起睡?方卫庄问。
    想不想?要这样问的话那应该是想的。只是,宿舍的床那么小,两个人的话,会很拥挤吧,而且,要是方卫庄因此睡不好该怎么办?而且,他不会讨厌和自己睡在一起吗?
    周不易看着方卫庄,很是纠结,他想,可是他却不敢。
    方卫庄见他久久没有回答,叹了口气,道:算了。不逼你了,你想一个人睡的话就一个人睡吧。
    方卫庄说完就往前走了,周不易看着方卫庄的背影,心里一团乱麻。他生气了吗?为什么只留给他一个背影?以往他看着别人的背影会觉得安心,可现在,却觉得焦急万分,他在想些什么呢?他讨厌自己了吗?
    周不易越发焦急,他看着方卫庄,不想让他生气!不想让他讨厌自己!从前他可以任由别人讨厌自己,然后疯狂地在自己身上找原因,最后还死不悔改。
    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失落,可是此刻却抑制不住失去方卫庄的失落,抑制不住被他讨厌的失落。
    人是不是在反复地走入陷阱?而情绪永远没有平稳的那一刻呢?
    他不爱挽留,因为他知道留不住的人不管怎样努力都无法留下,但是他想挽留方卫庄。即使最后他留不住他,即使最后,他要经历从高高的天堂摔到地狱的剧痛,他也不害怕了,因为没有什么比此刻还恐怖。
    前所未有地下定了决心,周不易追上方卫庄,声音有些急切:没有。我想,我想和你一起睡。
    第13章
    宿舍停电了,周不易买了两根蜡烛点了起来,昏暗的空间便立即亮起了暖黄的光。
    方卫庄叉着腰,目光柔和地看着蜡烛的火光,说:这真是让我想起了小时候。
    嗯?
    小时候夏天晚上停电,我们一家人就搬了椅子坐到院子里,拿着蒲扇,坐着边看星星边聊天。现在想起来,我还记得那个时候翠绿的葡萄藤和闪着光的萤火虫。方卫庄说着笑起来,看着周不易,说:有时候真觉得,记忆是最美好的,它在脑子里沉淀发酵,造就了回不去又总让人怀念的日子。
    周不易想象不出来他说的记忆,但真心觉得好,肯定比他的记忆好。他的记忆发酵成了美好的云霞,而自己的记忆却发酵成了散发着恶臭的泥潭。
    你呢?你有什么特别想回去的时光吗?方卫庄突然问。
    我?周不易似乎没想到方卫庄会问他这个问题,一时间有些惊讶。
    对啊,每个人的童年都会有些好的回忆的吧。
    或许吧。但我不太记得了。周不易低声说。
    方卫庄愣了愣,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记得没关系,以后的日子还有好多记忆等着你去创造呢。
    周不易低下头,一张脸半沉在阴影里。他这样,似乎是创造不了美好的回忆的。
    方卫庄拉了拉他的衣袖,说:走吧,去洗澡。
    嗯。
    洗浴的地方是公共澡堂,每个淋浴间只是隔着一道墙,外面由简单的布帘遮住。
    方卫庄拿着手电筒,把手电筒放在两个淋浴间相隔的墙上竖着。
    你看得见吗?方卫庄问。
    嗯,看得见。周不易说。
    那就好。
    说完两人就脱了衣服开始洗澡,脱完衣服的时候,方卫庄觉得一阵凉风吹来,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我靠。方卫庄低声骂了句。
    洗澡的时候,外面起了大风,发出呼呼的声响,公共浴室的窗户没有关好,帘子被风吹动,不停地抖动。
    手电筒大概是快没电了,灯光微弱了下来,浴室里的大片便藏在了阴影中。
    方卫庄有些紧张,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帘子,那帘子一直在动,就好像什么人会突然把它掀开似的。背后会不会有人啊?这,这浴室这么大,就只有两个人,其他淋浴间不会藏着什么东西吧
    热水打在身上,可方卫庄却觉得身上凉凉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呼呼的风声越来越大,玻璃窗户都被震得发出响声,就如同有人敲击着窗户似的。
    啊!方卫庄被自己的想象整崩溃了,他直接关了水,迅速地窜到周不易那边。
    周不易见他突然跑进来,吓了一跳,问:怎么了?
    那个那边的水突然没了。方卫庄慌忙解释道,心还是跳个不停,太可怕了。
    哦两人这样面面相觑了一会,周不易突然害羞了起来,他从来没在别人面前暴露过自己的身体,因此被方卫庄看着十分不适应,于是周不易转过身子背对着方卫庄,关掉水,说:我洗好了,我马上出去把位置留给你。
    周不易说着就要去拿毛巾擦身子,方卫庄却突然抓住他的手腕,说:那个,你等等,我们等会一起出去。
    可是,不会很挤吗?周不易说。
    没事。你一个人出去也怪可怕的。方卫庄说。
    嗯,那好。周不易于是往前走了几步,让方卫庄站在淋浴头下,周不易全程背对着方卫庄,整得方卫庄也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也背了过去。
    周不易没有穿衣服,天气又冷了下来,方卫庄不敢让周不易多等,于是随便洗了下,就关了水。
    周不易这时才开始擦身子,方卫庄想起自己没有拿浴巾,又立马跑到旁边把浴巾拿来,只是回来的时候太急了,脚下一滑,直直地扑倒了下去。
    手下意识地抓住了帘子,倒下去的时候,连着帘子也扯了下来,自然也扑倒了帘子后的周不易。
    周不易重重地摔了下去,方卫庄倒在他胸口上,两人□□的身体间隔着粗糙的帘子。
    周不易摔懵了,方卫庄见周不易被自己扑倒了,恐惧一下子就消失了,担忧地看着周不易。
    对不起。你没事吧。方卫庄赶紧爬起来,膝盖有些疼,大概是摔伤了。
    没事。周不易摇摇头,也要站起来,方卫庄在一边拉着他,说:小心点起来。
    嗯。周不易起身的时候,感觉其实没什么特别疼的地方,应该没有摔伤。
    方卫庄赶紧穿好衣服,想到了什么似的,让周不易先别穿衣服,用浴巾把他下身裹了起来。
    先别穿,我给你上点跌打损伤药。
    我没受伤,没关系。周不易说。
    你摔这么厉害!多大一声我都听见了。你虽然看着没皮外伤,但肯定有瘀伤,你明天身上肯定要青一大片。方卫庄说着就拉着周不易往宿舍走。
    方卫庄让周不易躺在床上,自己从柜子里找出来云南白药。
    周不易见了,问:你怎么还带着药?
    方卫庄摇了摇红色的罐子,轻轻跨坐到周不易身上,说:我妈说一个人在外面磕着碰着是少不了的,备着药方便些。
    嗯你妈妈真好。周不易的语气带着点淡淡的羡慕。
    方卫庄停下摇药水的动作,看了他一眼,想说点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什么也没说。
    方卫庄将药水喷在周不易背上,又将药水抹开。周不易轻嘶了声,怎么刚刚确实不疼,他这么一碰,倒确实是有些疼。
    你看,我说吧,你这有暗伤。方卫庄说着放轻了手里的力道。
    擦完背,方卫庄看着周不易的屁股,问:屁股也擦一下吗?
    啊?本来被碰着背就觉得很害羞了,要是再碰屁股的话
    不用了。没事的。周不易忙说。
    方卫庄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行:还是喷一下吧,免得你明天都不能坐下。
    啊,等等周不易正要反抗,方卫庄已经把药水喷了上去,然后将手按在了他那两片臀瓣上。
    周不易顿时咬住了嘴唇,总觉得,好奇怪。
    方卫庄其实也是害羞的,只是
    意识到自己的危险想法,方卫庄立马放开了自己的手,他有些慌忙地爬下去,说:好了,都弄好了,你先穿衣服吧,我去一下厕所。
    嗯周不易的声音有些低,他不敢看方卫庄,因为自己似乎好像。
    这是多羞愧的事情啊,幸好他趴着,方卫庄看不见。
    周不易将头埋进枕头里,心里厌恶极了自己,不是因为自己对男人有反应,而是因为自己对方卫庄的感情变成了如此肮脏的欲望。
    他实在太可恶了!
    第14章
    睡觉吧。
    嗯。
    那天晚上的对话就这样结束了,两个人各怀心事,都没有再说话。
    周不易对自己肮脏的心思厌恶极了,他甚至都不敢看方卫庄,而且也在明显地躲着方卫庄了。
    方卫庄应该察觉到了,但却并没问周不易怎么回事,就连他自己也在纵容着这场刻意的躲避。
    虽然是自己先躲开的,但方卫庄对自己的忽视却让周不易焦虑又痛苦。为什么他似乎也在躲着自己?
    不对!明明是自己先躲着他的。他有什么资格责怪他躲避自己呢?方卫庄又不是自己的附庸,凭什么事事都要惯着自己?凭什么自己的错都要他来承担?自己太卑鄙了。
    他一定是烦了吧。一定是开始讨厌自己了吧。对不起,对不起。都是他的错,是他太懦弱,太肮脏了。是他只考虑自己的情绪,却从未考虑过他。对不起,实在对不起。
    或许,一切都该结束了?可是,好难受,还不想结束。他还想和方卫庄继续做朋友,还想一直和他在一起。想一直听他说话,想让他拥抱自己,抚摸自己,一直一直
    可是,他不敢。他根本不敢主动去挽留。他不敢向他解释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他害怕,他害怕他一旦说出来,那张隔在他们面前的薄纸就会破开,然后,他会看见自己无比丑陋的真面目。他会永远离开自己,永远讨厌自己。
    周不易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从来没这么害怕过失去一个人。以往他隔开任何人,根本不给任何人接近他的机会。但这次,方卫庄强势地闯了进来,而一旦进来,就在心底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要不,找个机会示好吧。虽然害怕被讨厌,但周不易真的更害怕会被抛弃。
    可这假期剩下的两天周不易都没找着机会,其实不能说找不到机会,只能说周不易怂了。每次话都到嘴边了,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有时候看着方卫庄也会害怕到直接跑掉。
    还是自己太没用了!
    两天的时间,两人在一种默契的沉默中度过了。假期结束了,大家便都陆陆续续地回到了学校。
    周不易也该回到自己那幽暗漆黑的床洞里了。虽然和方卫庄睡在一起也时常沉默,但总觉得,温馨又安心。明明自己总是容易失眠,可在他身边,却总是睡得很好。
    周不易有些不想回到宿舍,以往并不觉得,但现在想起来都觉得那床上似乎阴冷潮湿,像是阴冷的水沟一样。
    他垂着头,拖着身子,有些乏力地走到宿舍门前。宿舍门是半开的。他有些疑惑:奇怪,自己之前似乎把门关好了。可能是有人回来了吧。
    周不易推开门,一走进去,四目相对,然后是口红掉落在地上发出的清脆响声。
    沈青周不易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个人,是沈青吗?
    可是,他明明穿着短裙,带着长发,擦着闪亮的眼妆和艳丽的口红。
    沈青也惊呆了,他整个人都呆滞在了原地,看起来僵硬而恐惧。
    不过片刻,他像是回过神来,又像是陷入了另一种魔怔,扒掉自己身上的裙子,拿掉假发,从床上拿出卸妆水和纸巾疯狂地擦掉脸上的痕迹。
    他的脸上黑红相间,看着有些面目全非,他哭了,他的眼泪麻木地直直流了下来,喉咙里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周不易看了这么久,大概是反应过来了。但像周不易这样的人,是最不会歧视他人的,因为在他心里,已经没有比自己更糟糕的人了。
    周不易看见沈青麻木的样子,他会时不时偷偷看向自己,那双眼睛里露出恐惧和无助。
    周不易最明白那样的眼神,他日复一日地这样恐惧过。
    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周不易说,他说着退了出去,关上了宿舍的门。
    沈青看着关上的门,心中舒了一口气,可被发现和自我厌弃的恐惧还是让他万分痛苦,他双腿瘫软地坐到了地上。不可抑制地哭了起来。
    周不易站在宿舍门前,听着沈青的哭声,他想起自己的悲伤,想起自己一直以来的自我贬低和自我厌恶,那些深埋于内心的痛苦。
    沈青也一样,他也一样煎熬吧。
    方卫庄这些日子不敢直视周不易,一看见他,总会想起那天的事情,然后又在心里扇自己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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