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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的小金枝 第50节

    小姑娘阖着眼,沉沉睡去。
    鹤声抬起头,漫不经心看着院落里杂七杂八站着的人,他把小猫儿安置好了,才慢慢站起来。
    他走到柴屋门口,微微歪着头,笑着看屋外提着尖刀的众人,绛红袖摆散散垂落,袖摆上撒了金粉,这会儿映着昼光,显得愈发瑰丽奇诡,少年人的脸色愈发苍白。
    “孤改主意了。”他慢条斯理开口。
    “孤决定,让你们都去死。”轻飘飘的话语落在院落里,温温柔柔,却冰冷得彻骨,像是淬了三九天的寒冰。
    全公公看着柴屋门口的少年人,突然笑起来:“那就冒犯殿下了。”
    “杀——”
    尖细的嗓音响起来,像是尖刀划过铜器一样刺耳难听。
    蒙面人刹那间动起来,一拥而上,长刀开刃,在昼光下泛着泠泠寒光,凌厉的攻势直奔少年人面门而去。
    “轰咚——”
    院门承受了一道极重的拉扯,轰然紧闭。
    全公公已然没了影子。
    鹤声拂袖,仰身避开左侧砍来的长刀,随手从地上捡了条枯枝,往正中的死士手腕处轻轻一挑。
    酥麻的感觉乍然漫过整条手臂,“吧嗒——”长刀落地的声音。
    对上死士惊恐的目光,少年人轻轻笑笑:“你不行,赴阴间再重头练过罢。”
    *
    全公公一口气跑出院落,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滑落,他躲在巷道里,扶着墙大口喘气,手止不住颤抖,晃晃悠悠从身上掏出个小匣子。
    他低头看着匣子,不明所以地笑起来。
    他知道太子爷文武两道皆是盖世无双的奇才,随手捡个什么物件儿都能杀人,但那又能如何,秦家那个小孩儿的命在他手里,江鹤声就注定死在荒郊小院。
    全公公眉舒眼笑,伸手去开匣子的机关。
    “呲——”
    血顺着胳膊流出来,全公公脸上的笑僵住了,下意识抬头,对上一张陌生的脸。
    天三稳稳接住将将落地的小匣子,笑眯眯的:“多谢全公公的礼,我这就回去向太子殿下复命。”
    近处起了兵戈声。
    小院里,乍然出现一群执剑的黑衣人,场面登时混乱起来,四处都是刀光剑影,殷红的鲜血流了一地,染红了整个院子。
    天一半跪在地:“属下救驾来迟,殿下恕罪。”
    鹤声把睡熟的小猫儿搂在怀里,温温柔柔的,步子却漫不经心,踩在殷红的血迹上,绛红色袍摆被鲜血打湿,他浑不在意,微掀眼帘看了天一一眼,淡淡道:“一个不留。”
    第45章 执念
    院落里, 遍地鲜血。
    木门紧闭,章伏瑟瑟缩缩躲在桌檐下,面色刷白, 手脚冰凉,止不住地颤抖。
    他不知道为何一眨眼事态就完全变了, 院子里的刀光剑影如催命的恶鬼, 不知不觉攀附他的全身, 章伏脑海一片空白,窒息感如海浪般,渐渐掩住他的口鼻。
    透过木窗微微打开的一条小缝,他依稀可以看清外面厮杀的混乱场面,血腥气铺天盖地涌过来,他四肢发麻, 喘着粗气往后倒。
    倏尔, 一道黑影落下来。
    有人临窗站着, 背对着木窗,衣襟沾了血,这会让正滴滴答答往下落,他单手提着剑,满身刑煞气。
    一颗心跳到嗓子眼。
    几乎在瞬间, 章伏大腿一阵发软,下意识跪下来,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冷汗涔涔而落, 生怕会引来外面的刀剑。
    他现在才终于明白。
    无论太子死或者不死, 自己都注定活不了命;太子死了, 他要么成为太子侍从的剑下亡魂, 要么被推出去当替死鬼;太子不死,那他就更没可能活下去。
    恍恍惚惚间,他听见外面人的交谈,阴冷的声音像毒蛇,吐着猩红的信子直勾勾盯着他。
    “屋里似乎有个人。”
    “先把这些走狗砍了,再去搜屋。”
    冰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情绪。
    章伏的心几乎要跳出来,他紧紧攥起拳头,冷汗止不住地流。
    不成,他不能死。
    他得活下去,完完全全地活下去。
    他寒窗苦读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熬出头,他不能就这么死了。他还没有封侯拜相,还没有把林晴山踩在脚底下,还没有让从前看不起他的人付出代价。
    他不能死。
    他得活着。
    章伏俯身跪在地上,双手撑地,胸膛剧烈起伏,豆大的汗珠顺着侧脸滑下来,眼里划过一丝幽光。
    他僵硬转过头,看着木床边懒懒倚着的年轻人,舒了一口气,章伏咽了咽唾沫,趁着外面的人不注意,悄悄把木窗的最后一条小缝也封上。
    章伏站起来,捞起宽大的袖摆擦了擦额头上滚落下来的汗珠,又把湿漉漉的手往衣衫上抹了抹,才抬脚慢慢走到木床边。
    年轻人坐在木床边,手里握着卷木制拓印,大抵是白昼时日光太过耀眼,徐敬山双眸上又覆了素白丝绸长带。
    葱白修长的指节搭在拓印上,细细摩梭,琴师的手漂亮得过分,映着床边半明半暗的烛火,仿佛能看出那双手上佳的骨相。
    听到渐近的脚步声,徐敬山微微抬头,透过素白长带,章伏仿佛可以隐隐约约窥见长带下失神的双眸。
    章伏压制住内心的惊惧,挤出一抹笑,放低嗓音,轻声说:“徐公子,你在这儿一动不动待了一夜,也不闷得慌。”
    徐敬山举起手上的锁链,清颧瘦白的手腕上,紫红伤痕宽宽一道,显得格外可怖吓人,他笑笑,嗓音温温柔柔的:“章大人许是忘记了,我并没有出去的机会。”
    章伏将将滚出舌尖的话停滞住了,半晌才讪讪一笑:“昨个儿晚上的事儿是大事儿,上头很看重,我不是怕你什么都不懂,坏了贵人们的计策吗,我也是想回护你。”
    “你还年轻,是个好苗子。”章伏假惺惺道,“你且细想,你眼前摆了条平步青云的路,若是因为你自个儿不懂规矩,白白让机会溜走了,说不准还得赔上自己的命,岂不是很不值当。”
    徐敬山听着他的话,突然弯了眉眼,又笑,也假惺惺的:“原来如此,晚辈受教了。”
    “我自然信任章大人,一切但凭您安排。”
    他又道,语气柔和。
    “哗啦——”
    箩筐倒地的声音,老树的枝叶乍然被截断,青叶簌簌往下落,刀剑触碰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响音。
    徐敬山微微蹙眉,他的眸子在白日里向来很难视物,这会儿抬头瞧了章伏一眼,嗓音有些讶异:“外面出了何事,为何这样喧闹嘈杂。”
    章伏瞧着双目失神的年轻人,眼里闪过一丝精光,他放缓嗓音,好声好气同他说:“是娘娘……”
    娘娘啊。
    徐敬山摩梭拓印的指尖顿住,垂首低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的话猛地顿住,自觉失言,讪讪:“是裕王殿下的车辇到了,外面儿的响动是随从们在帮殿下收拾院子。”
    “贵人嘛。”他又道,“走到哪儿都得干干净净的,这院子现在满是杂货,如何能让殿下落脚。”
    “徐公子,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他问徐敬山。
    “……”徐敬山哑然而笑。
    他微微抬眼,细细端详着眼前的人,尽管眼前模糊不清,但他心中还是生出一丝荒唐,又觉得自个儿发现了件十分有趣的事。
    “我倒觉得,裕王并不在意这些。”徐敬山和颜悦色的,“他年少时在宫里住过最破烂的院子,那院子阴天还漏雨,那时他为了避寒,躲到太监房里睡了一夜。”
    他浅笑:“他其实并不大在意落脚地脏不脏。”
    章伏皱眉,有些不悦,压着燥意同他说:“你如何知道贵人的事,我知道,民间总能传出些奇奇怪怪的流言,你万万不可尽信。”
    徐敬山没有反驳,只是淡淡颔首,半晌又道:“屋子里闻着有些古怪,似乎是血腥气。”
    章伏答:“是有人冒犯了殿下,殿下吩咐将那人打杀了,不必在意,你若乖乖听殿下的话,为殿下办事儿,这种事落不到你头上。”
    徐敬山又颔首:“那殿下想吩咐我做何事呢。”
    窗纸时不时闪过阴影,章伏深深吸了一口气,居高临下看着木床边依靠着的年轻人,有些怜悯:“殿下吩咐你出去领赏呢,你还不快些。”
    他把锁链解了,絮絮叨叨:“殿下不喜欢聒噪的人,你待会儿出去可万万不能多言,切记,一句话都别说,安安分分从这屋子的正门出去。”
    “章大人不同我一起吗?”徐敬山听着,语气和善,“章大人向……”
    “裕王。”他顿了顿,才继续说,“章大人向裕王引见了我,我若要受赏,赏赐理应分给章大人几成。”
    章伏手上的动作有些僵硬:“不可,殿下清正,最忌贪功领赏之辈,我待会儿便回去了,你出去后,也万万不能同旁人提及我在此处。”
    “万万不能。”
    章伏重重强调。
    “为何。”徐敬山微微抬眼,嗓音听着有些好奇。
    “我同你说不清什么道理。”章伏故作高深,“总之,你按我说的做便是了,我费尽心思给你找了条平步青云的路,自然不会害你。”
    “对了,把门带上。”他提醒。
    “善。”
    徐敬山的嗓音温柔缱绻,他低头,弯着眉眼,慢慢起身,长发松松散散垂落,他捡起床边放着的枯枝,摸索着往门口走。
    逗弄一只小老鼠是件很有意趣的事,可惜他饿了。
    饥饿是件很让人厌烦的事,他最受不得饿。
    章伏寻了个隐蔽处躲起来,窥伺着年轻人摸索前行的背影,双手微微颤抖,他大口喘着气,阖上眼,冷静了好一会儿,才把眼睛睁开,眼底划过晦暗不明的幽光。
    他安慰自己:一个瞎子而已,哪怕他能从这里活着走出去,往后也活不了多久,拿瞎子的命,换他一个健全人的命,很值当。
    “吱呀——”
    门被推开。
    年轻人站在屋子门口,长衣素白,穿着有些单薄,大抵受了凉风,手握拳抵在唇边轻轻咳嗽了一声,院落里寂静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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