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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雪渊深吸一口气,待到缓缓吐尽之后,怒气已经消弭于无形,转而变得有些颓靡。没有人知道他在这一刻究竟转过了多少心思,袖中的双手几次握紧又松开,最终自嘲地一笑,喃喃自语道:“她又凭什么属于我?”
    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此时的神情有多么落寞迷茫。
    他又如何能不喜欢那样一个聪慧的女子。即便她当着自己的面暴露了本性,可那本性也是高贵而从容的,是光彩而耀眼的;即便他不愿承认,可那样不可一世、生杀予夺的玉恬却反而更教他着迷。
    他在潜意识里认同玉恬的有勇有谋,可也正是因此,他才无法相信那样一个万里挑一的女子会真的心向着他。这种不信任源自于他的不自信,所以才会是一个难解的死结;他这二十余年活得太过艰辛,所以才愈发杯弓蛇影、患得患失,总是觉得自己孤立无援,无法相信身边试图展现善意的任何人。
    “……凭她是你的妻。”
    蓝祈的声音很轻,可夜雪渊却听得陡然一震。
    同样一句话,玉恬也曾强调过很多遍。
    他想起了那日昏迷之前,玉恬在他耳边的那句低语。
    ——“我是你的妻……永远都是。”
    这句话如同咒语一般烙印在他脑海里,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轻缓而平和的语调似是在诉说一个无可争辩的事实,又带着几分隐晦的不甘和酸楚。尽管他这几日忙得无暇去想,可只要稍有间隙,这句话总会冷不防地回响起来,每每都让他心如刀割。
    相貌可以易容,身份可以伪造,可这情之一字又如何轻易作假?
    大婚之前,他也并不认识真正的郁斐华,这五年里与他朝夕相伴的始终都是玉恬。若说她是有意欺瞒,可这些年里帮他出谋划策、提防着刘家的也的确是她,若是换了真正的郁斐华,只怕还未必能有她的机敏睿智。可若说她有意相帮,这么多年的伪装欺瞒也是摆在眼前的事实,玉恬对他也同样并非全然信任,也还有着她自己的私心。
    他不愿再想,更无力与蓝祈争辩,又深深叹了口气,沉默地转身离去。
    直到负责相送的内侍返回殿内,夜雪焕才摇了摇头,对蓝祈道:“你近来愈发心软了。”
    他是真没想到蓝祈会为玉恬说话,虽然她的确是夜雪渊目前为数不多的可用之人,但这种借口在那个“妻”字面前,始终还是太过苍白无力。
    玉恬与夜雪渊之间有着太多的欺瞒与隔阂,和他们二人当初的情况不尽相同,却也有着许多相似之处。蓝祈会因此而心生感慨,甚至是对玉恬产生了些同病相怜的怜悯之意,夜雪焕都觉得情有可原。
    蓝祈嘴硬道:“都是让你惯的。”
    “小白眼狼。”夜雪焕失笑,又把他抓过来打了一顿屁股,“我宠你倒是错了。”
    毫无力道的掌掴很快变成了肆意的揉捏,蓝祈一应乖乖受着,浑身的骨头都被揉软了,嘴里哼哼唧唧的,黏糊糊地凑上去索吻,腻歪了好半天才分开。
    “……容采。”蓝祈用双手攀着他的后肩,手指不自觉地摸到了他后心口,“如此……算不算得是好结果了?”
    夜雪焕抚着他的发顶,淡声道:“我早说过,此次的成败只能由天定,谁也控制不了。刘霆拼着同归于尽才给刘家保全了一点根基,父皇满以为能一石二鸟,结果砸了自己的脚,如今也不知还能不能醒,你说这算谁输谁赢?”
    顿了顿,又笑道:“至少我们都尽力了,上天还是眷顾我们的。”
    蓝祈抿了抿唇,依旧不能释怀。刘霆固然罪有应得,夜雪极也不过是自作自受,然而夜雪渊何其无辜,却偏偏受伤最深。刘霆拿他当个工具,夜雪极调羽林军去东宫,为的也是在必要之时取他性命,以击溃刘霆的图谋。外公要利用他,父亲要他死,母亲死在他眼前,发妻还面不改色地当着他的面杀人毁容,他竟还能保持着冷静来和夜雪焕谈日后的条件,不得不说也的确非常人能及了。
    夜雪焕曾说夜雪氏无庸人,确实不假。
    “不破不立,于大皇兄而言也非坏事。”夜雪焕轻笑,“这种境地……我也不是没经历过。”
    当年他远赴西北时也不过十五岁,举目无亲,瞒下了皇子身份,在林远帐下从最普通的小卒做起,等到军功加身、崭露头角才公开了身份,因此西北军中才格外敬他,那都是他自己一点一点拼出来的名声。
    “大皇兄其实比我坚强沉稳,心胸也开阔得多。”夜雪焕用指腹抚着蓝祈的脸颊,“我心眼很小,私心很重,管不了天下人,但大皇兄可以。”
    蓝祈歪了歪脑袋,“怎么说?”
    夜雪焕叹道:“刘霆为保虚名,这么多年来不知给他灌输了多少苍生大义,他也始终以此为己任。不像我,看多了人心险恶、人命脆弱,早已没什么同理心了,自然也无法体会什么民间疾苦。”
    他声音低缓,沉沉地在胸腔间震鸣,“这皇位不是我让给他,而是我真的不适合。”
    第71章 岁终
    夜雪渊从荧煌殿出来,远远便看见了那个倚在廊柱上的高挑身影。一袭白底靛色云纹的斗篷,浓密的青丝只松松绾了个云髻,以一根翡翠簪子束起,与往日的打扮完全不同。分明是慵懒地斜着身子,却也丝毫不显得轻佻不端;那身斗篷与身后的雪景融在一起,竟都有了几分遗世独立的冷艳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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