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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如今这玩笑实在开得有点过分。前凤氏皇朝极盛男风,出过无数有品阶的正式男妃,甚至还出过男贵妃,却也从未出过一任男后。
    在所谓的天纲伦常面前,什么样的功过都会变得微不足道;前凤氏后期的君王一个比一个荒淫,这层纸也早已薄得和透明无甚分别,却始终无人敢真的捅破。子嗣向来是天家皇族的头等大事,夜雪权可以因为眼盲而不娶,夜雪薰可以借口体弱而逍遥,夜雪焕也可以堂而皇之地宠着蓝祈,但若他说一句不要子嗣,只怕也不知多少言官谏臣要在宣政大殿上撞柱明志、以死相逼。而若夜雪薰当真与莫染成婚,百年之后,这段皇子“下嫁”边疆封王的轶事只怕也会被史官们视作丑闻,寥寥数语,一带而过,彻底封藏在历史的阴暗里,连带着同意了这桩婚事的南宫皇后也得不到好评价,只不过这些人都不在乎身后之事罢了。
    夜雪焕自己无意争位,但他始终都是皇位最有可能的继任者;要立男后还不要子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蓝祈并不觉得他是在信口胡言,更相信他未必就做不到,却也正是因此才格外惶恐。
    夜雪焕却道:“我早就说过,我夜雪氏不靠人多立国,更不靠人多治国。凤氏子息绵长,终究还是没能守住江山;而我夜雪氏历代都人丁不旺,重央也依旧昌盛繁荣。帝王无子,尚有兄弟;就算无兄弟,也尚有子侄。皇嗣与国祚是两回事,若这些朝臣始终拘泥于血脉,将这两者混为一谈,舍本逐末,那我重央最终也逃不脱灭亡的命运。”
    蓝祈彻底无语,夜雪焕这番话字字铿锵,想法却太过超前,已经完全脱离了正常的世俗观念,他纵然能够理解,也需要时间消化。他有些恍惚,思绪飘到了很久远的从前,喃喃道:“楚后……也与我说过类似的话。”
    他仍然能记起,当年在被种下契蛊之前,他也并非完全心甘情愿,以为楚后是在拿自己给她的嫡子铺路,也曾询问过夜雪焕是一位怎样的皇子,想要知道这位三殿下值不值得自己效忠。
    楚后只淡淡答道:“日后的你未必就是现在的你,日后的容采也未必就是现在的容采。他能不能登位,甚至想不想登位,都取决于他日后的器量,否则若单凭‘皇后嫡子’四字就能登位,那重央也不过只能是个短命皇朝。至于你,我要做的事与他无关,契蛊也并非全然无解,待你将我所托之事完成,要去要留,也完全取决于你自己。”
    当时的蓝祈并不能很好地理解其中含义,在往后的很多年里也无暇去想。等到真正成为潜隐、能够接触到外界时,楚后早已薨逝,夜雪焕也已在西北崭露头角,羽翼渐丰。楚后当年似乎并没有要他效忠夜雪焕的意思,但毕竟认了主,无法不在意,一直偷偷关注着,听到关于夜雪焕的各种传闻,慢慢被他所吸引。
    对于那时的蓝祈而言,夜雪焕太过耀眼,与自己之间的反差太过强烈,所以才格外向往;即便从未真正相识,心里却认下了这个主子,甚至因此而油然生出了自豪之情,想要有朝一日被他注视和认可,把他视作是黑暗中唯一的一点光亮,指引自己艰难前行,每月的噬心之苦也变得不那么难熬。
    只要是为了他,就还可以继续坚持,也情愿继续坚持。
    “所以……”夜雪焕亲着他的脸颊,凤目中满是毫不掩饰的欣喜,“蓝儿早就喜欢我了,是不是?”
    多年隐藏的小心思被戳穿,反而比之前与这人互侃荤话还要羞赧,蓝祈的小脸一下子就红了。夜雪焕看得心口滚烫,咬着他泛红的耳尖,继续追问:“你来我身边,也并非完全是母后的意思,是不是?”
    蓝祈忸怩着不肯答话,只把脸埋在他胸前,轻轻地蹭着。
    夜雪焕唇角翘起,心中更加怜他,伸臂将他拥紧,在耳边沉沉说道:“既如此,当初为何不愿好好与我说清楚?若你说清楚了,我断然不会……”
    ——不会对他冷嘲热讽,不会让他滚,不会让他伤心难过。
    蓝祈沉默片刻,低低答道:“与其说是怕被你嫌弃,倒不如说……我也只是在赌气罢了。”
    会害怕是因为在乎,会难过是因为自私。一旦被好好地对待过,就再也无法不求回报;如此倾心尽力地付出,如此不顾一切地喜欢,竟都敌不过楚后的阴影。如今回头再看,那时他会躲避不见的原因,除了畏惧神伤,大概也还有愤怒和失望。
    夜雪焕轻叹:“你那晚分明可以向我直言玉无霜之事,却只送了钥匙就走,也是和我赌气?”
    蓝祈闷声道:“我那时刚见过玉大人,心里本就很乱……又听你梦中呓语,让我不要走……”
    “让你不要走,你就偏要走?”夜雪焕哼了一声,“知我在乎你,就故意气我?”
    蓝祈又往他怀里缩了缩,声音里竟有些委屈,“我不知你有旧伤。”
    ——否则定然不会与他赌气,令他忧思过重,触及旧伤。
    正是因为知他在乎,知他心中有情,才会更气他不守承诺,冲动迁怒,对自己口吐恶言。
    说到底,不过是恃宠而骄罢了。
    “我对母后的确有怨,有些事我永远也无法原谅她,难免对你有所迁怒。”夜雪焕眼帘微垂,琉璃色的眸子里敛着幽深的流光,“我承认从她身上学了许多手段,许多早年我无法认同之事,后来也都证明是她对我错。若非是她,我绝不会是如今的我,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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