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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狗骨头 第5节

    车子停在小区楼下,苗靖等他停好车一起上楼,陈异摇下车窗:“你上楼去,我还有点事。”
    她杵在车窗边,一双清澈灵动的眼睛看着他:“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
    “去趟台球厅。”
    苗靖作势要上车:“那带我去看看,什么样的台球厅,一个月能给员工开八千的工资。”
    陈异暗自舔舔后槽牙,车子熄火,坐在驾驶座不动,摸出一根烟:“苗靖,你真考虑好了,要回来上班?”
    她偏首,马尾早已松散,一缕碎发在温柔晚风中轻轻飘扬:“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回来也好,咱兄妹俩也有个伴,指不定还有互相照应的时候。”他下车,重重把车门阖上,凶腾腾的俊脸肌肉暗暗抽动,“以后各自成家立业,也有个亲戚能走动。”
    苗靖目光在他脸上一睃,语气淡定得很:“那也要有人愿意嫁给你。”
    -
    两人一前一后上楼,苗靖先插钥匙开门,动作忽地一滞——屋里有灯,还有声音。
    地上有双红色高跟鞋,餐桌上搁着钥匙和几盒宵夜,浴室有哗哗水声,苗靖扭头看陈异,微微蹙起眉尖,眼神平静到几乎淡漠,一声不吭立在门口。
    陈异看她神色有异,也觉有些古怪,瞧见地上那双高跟鞋,怔忡了一瞬,皱着眉叉着腰,扶着门框,颓然吐了口气。
    涂莉今天晚班。
    他推了苗靖一把:“别挡着道,进去吧,你嫂子来了。”
    涂莉在浴室听见声音:“陈异?”
    门外似乎含糊应了一声。
    “我的护发素和发膜,怎么都换了?”
    “你出来。”陈异敲门,压着嗓音低吼,“穿衣服出来。”
    五分钟后,涂莉穿衣服出来——套着陈异的一件宽松t恤,长度到大腿根,下头空荡荡的,胸前也是真空状态,毛巾拨弄湿发。
    “你是不是请钟点工了,家里那么干净——”
    陈异整个人直直挡在她面前,脸黑沉似锅底,腮帮子绷着,眼神有那么点不对劲,涂莉目光往旁边一滑,一个纤细人影,一双漂亮眼睛和她撞上,涂莉吓了一跳,又旋即回神,目光死死盯在苗靖身上,脸色青白发红,肩膀颤抖,咬牙,猛然挥手扇了陈异一耳光。
    “啪——”
    清脆响声回荡在鸦雀无声的家里。
    “你带女人回家?你偷偷搞别的女人?”涂莉眼泪奔涌而出,“你这个王八蛋,怪不得不肯让我过来。”
    苗靖淡定转身回屋。
    陈异弓着背,咬牙,再咬牙,扭头看苗靖,暴躁低吼:“他妈的,那是我妹!”
    第6章 亲妹妹,好妹妹
    陈异和苗靖在同所学校念初中,两人擦肩而过,互不相识,就算特殊原因不得不开口说话,也是疏离冷淡到没有任何人怀疑两人关系,除去知情人——波仔也在学校念书,他家和陈家离得不远,也认识苗靖,偶尔跟在陈异身后跟苗靖打个招呼。
    学校新盖了一幢五层的宿舍楼,男女混住,一二楼是男生,三楼往上是女生,宿舍楼封出两个楼梯口,一个男生专用,一个女生专用。
    陈异住在一楼,苗靖宿舍在四楼,经常在楼底打个照面,偶尔也在食堂或者操场遇见,他每天打球踢球,晚自习翻墙去网吧,这时候陈异已经发育成青春期男生,个子拔高至可望不可即,裤管空荡,长手长脚,有喉结,嗓音破裂,偷偷抽烟,听说学校体育老师要招他进体育队,以后进体校发展,后来不知为什么没去。
    初三是毕业班,学校要抓中考升学率,陈异除了游荡混日子,似乎不怎么打架滋事——遇见一个用心良苦的班主任是每个坏学生的幸运,也是陈异继续留在学校的原因之一,他的班主任姓李,是个矮墩墩的中年男人,初二那年老李把陈异从开除名单担保下来,每学期开学老李逮着陈异回学校,学费也是老李主动联系陈礼彬,陈异成绩不算垫底,成绩最好的那回考进了全班前十,听说是跟班上同学打赌,整个班级都押钱赌他输,他一口气赢了上千块,被学校通报批评。
    他在学校还格外受欢迎,特别是打球和运动会,围观者众多,有时候苗靖听见同楼高年级女生讨论八卦,频频提起陈异的名字,说他酷帅,眼睛又凶又亮,但笑起来邪魅灿烂,有股痞坏的心跳感,连校花都暗恋他,苗靖不知道那么多奇奇怪怪的形容词能套在一个男生身上,她只记得他挨打和睡觉的样子。
    苗靖在初中也长高了些,皮肤白皙了点,但仍然是稚气,在学校洗头不方便,她剪了樱桃小丸子的短发,脸颊有点嘭嘭婴儿肥,路过陈异这群小混混男生,垂着眼睛侧身避让,睫毛卷翘毛绒绒的,挺削瘦文静的小学妹,有人频频回头,说她可爱想追,陈异吊儿郎当走着,冷嘲热讽:“小学生你也有兴趣?有病去医院治,别他妈在这丢人现眼。”
    男生们哈哈大笑,苗靖心底不乐意,暗地皱秀眉。
    两个孩子都住校,魏明珍在家无事,找了份在茶室当招待员的工作,她这几年一直没有怀孕,似乎就没有办法完全进入家庭的核心领域,陈礼彬每天沉迷于炒股玩游戏,跟网络里的陌生女人聊得如火如荼,供电局那么好的效益单位,奖金福利惊人,但魏明珍一直没争取到财政大权,打麻将都要自己凑钱。
    魏明珍开始跟陈礼彬吵架,吵得翻天覆地,但她在藤城生活了这几年,这段感情要断也不是那么容易,老家是回不去的,这几年白吃白住,孩子上学花销,陈礼彬虽然不见得大方,也没有太苛待,犹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苗靖知道两人吵架,魏明珍每天上班,她对陈礼彬又心有余悸,虽然每周都回家拿生活费,但也只待一天,周六上午回去,周日下午回校,陈异初三这年基本不太回家,偶尔回来取点东西,他的生活费不知是怎么给的,也许有自己搞钱的办法。
    每周日下午,住宿生会带着生活费回学校,校门外的商业街人头攒动,苗靖和同宿舍的女生也会一起逛逛,买点文具零食之类。
    校门附近都是小饭馆、文具店和精品店,沿路逛到稍远处的居民区,这边就藏着小网吧、游戏室和台球厅,女孩子们说班上男生偷偷跑这儿来打游戏,学校里那些帮派,大哥大,大姐头也经常在这片玩,大家好奇张望几眼,巷子里的门面房都开着,卷帘门拉到一半,里头有说话声,只能看见绿色的桌球台,一帮人绕着球桌走来走去,游戏厅也是如此,门口摆弹珠机,里头传来轰隆隆的音效声。
    小女生没胆子进去掺和,只是看个新奇和热闹,巷尾拐弯,再往学校走,眼见前头有几个男生,或蹲或站聚在一起,不可一世地抽着烟,气质流里流气的,这帮人拦住两个女生,说两句,挥挥手让人走了,再拦住路过的男生,男生不情不愿从兜里掏出点什么,垂头丧气走过。
    “他们在敲竹杠,问人要钱。”
    “怎么办?我们还要往前走吗?”
    “换条路吧,我有点害怕……”
    苗靖跟着朋友,转身快步退回原路。
    “你们几个?跑什么?过来过来!”身后有人大吼,“就你们几个,敢跑试试?过来!”
    五六个女生颤颤巍巍止住脚步,瑟缩着扭头,一步一步挪过去。
    喊人的是个黑黄皮男生,穿着个牛仔夹克,嘴角叼着烟,手里拎着木棍,目光在小女生身上逡巡一圈:“你们准备跑哪儿去?”
    “回,回学校。”
    “回学校干嘛去?告老师还是找保安?”
    “没,没有,我们回去上晚自习。”
    “要是敢告学校,你们几个就是找死知不知道?!”
    “知道!”
    旁有个白胖男生走过来,看着几个女孩手里都拎着零食,知道身上都带着钱:“身上有多少钱?拿出来看看。”
    “没……没多少。”女孩子们都慌了神。
    “异哥说不抢女生,丢份。”黑皮抡着长棍,敲敲胖子同伴,“让她们走,女的最能告状。”
    “走吧走吧,要是让学校知道。”胖子眼尖,扯住某个女生兜里的学生证,“初一五班,你们几个,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啊。”
    “好……”
    一行人心惊胆战低着头,怯怯弱弱往前走,脚步急乱。
    旁边蹲着的寸头男生把烟头摔地上,慢悠悠站起来,两手揣进裤兜,懒散靠着墙,长腿一伸,拦住最后的苗靖。
    声音也是懈怠的,没什么力气:“你——”
    黑漆漆的目光在她身上绕一圈,见她手里捧着串炸肉丸,正好肚子饿,伸手夺过来,苗靖没想到他这样,猛然撒手,身形往后一缩,他看她那惊跳躲开的动作,半眯着眼,轻蔑笑了笑:“吓死了没有?”
    几个丸子一口吞了,陈异把竹签扔地上,爽快拍手,肆无忌惮的敲诈小学妹:“身上多少钱?拿出来。”
    刚才黑皮说了——不抢女生。
    苗靖眼神微慌,看了陈异两眼,抿住菱唇,不说话。
    他穿她从没见过的衣服,黑色连帽衫和牛仔裤,仗着个子高,驼着背,就是无赖痞子相,下巴淡青,有几道刀片划过的细小伤口,一双眼睛虎视眈眈盯着她,眸光隐隐带着压迫性,又有股懒洋洋的无所谓。
    苗靖揪着自己的校服下摆,秀眉微皱,嘴唇嗫嚅,纤细身形看着怯怯的,似乎怯得不敢出声。
    陈异看她那副敢怒不敢言的神色,眉尖微挑,展开手里的折叠水果刀,擦拭刀上指痕,声线冷淡:“钱呢?让我搜身是不是?”
    旁边一群人盯着,女同学们都战战兢兢看着苗靖,大气不敢出,苗靖瞥见冷银色刀刃,咽了咽喉咙,慢吞吞从兜里掏出一卷纸币,递到他面前。
    “多少?”
    “九十八……”
    她住校不用买生活用品,用的都是陈礼彬单位发的福利,每周只有一百块的生活费,包括一日三餐,浴室开水房,文具纸笔,剩下一点是零花钱,刚才花两块钱买了两串丸子,一串在她肚子里,一串被陈异吃了。
    陈异点点头,收了钱,合拢水果刀,在她肩膀顶了下:“走。”
    苗靖往前趔趄,被女同学扶住,拽着一溜烟跑了。
    几个男生都大开眼界,张着嘴,疑惑发问:“异哥,不是说不敲女生,你咋下手了呢?还挑个最漂亮的小妹妹,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她不一样。”陈异无所谓的收回视线:“走走走,吃饭去,饿了一天了。”
    -
    宿舍的女生一块出去,只有苗靖被小混混打劫,女生们心有惴惴:“怎么办?要告诉老师吗?还是打个电话,跟家里说一声?”
    苗靖垂头丧气坐在床沿,目光愣愣:“算了……”
    告诉魏明珍,她怕陈礼彬又揍人,也怕陈异像小时候那样欺负她。
    苗靖问宿舍同学借了三十块钱,饭卡还有二十块钱余额,一天十块钱的伙食费,凑合能撑过一周——偏偏晚自习还交了十五块的班费,扣去洗澡水票,不到三十块钱她要吃一礼拜。
    她早晚都啃馒头,中午点一个素菜,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苗靖也觉得饿,每天学校都有课间运动操,一周还有两节体育课,操场跑两圈下来,她都觉得自己耳鸣腿软。
    这么窘迫的现状,苗靖也不想让人看见,带着本英语书做掩护,偷偷躲在花园长椅上吃馒头。
    有石头突然飞来,砸在她手臂,而后滚至脚边,苗靖扭头找人,抢她生活费的混球蹲藏在后面树丛里,手里捏着烟,低头偷偷抽两口,烟雾喷吐,一双漆黑桀骜的眼睛藏在白雾里看不真切。
    再低头看脚边,粉色纸团包着个小石块,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捡起一看,是一大张食堂的纸质饭票。
    “不知道回家要钱?”他嗓音嘶哑干裂,却不难听,“人也能蠢到饿死?”
    苗靖早习惯了他的语气,语气冷淡:“哪里来的?”
    她把饭票展平,纸质饭票是窗口售卖的套餐票,一荤两素任选,一共有二十张。
    “你抢的?”
    陈异不屑切了一声:“老李给的……奖品。”
    他也没说是什么奖,猛然抽了两口烟,把烟头埋进土里,踩两脚,转身走了。
    苗靖撕下一小张饭票,趁着食堂还没打烊,去了食堂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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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末再回家,苗靖在家住了一晚,第二天吃过中饭,搁下饭碗:“我去学校了。”
    魏明珍从钱包里掏出一张红票子给她,苗靖乖顺把钱收下,拖开椅子要走,身体又转回来,不经意问了句。
    “妈,哥哥的生活费呢?”
    还在吃饭的魏明珍和陈礼彬都愣了一下,停住筷子。
    “怎么回事?”陈礼彬搁下酒杯,对着苗靖和颜悦色,“你哥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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