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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石录(80)

    闻海呆若木鸡地坐在那里,脑袋里过电影似的拼命回溯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仍然是一片让他感到绝望的空白。
    我他妈到底给他瞎哔哔什么了?他惊恐地想,小崽子这样到底是被我哄开心了还是憋着要开大在后面等我呢?
    小米粥熬得稀烂,温度刚好,闻海拒绝了柏云旗投喂的邀请,傻不愣登地捧着碗小口小口喝着,等待一部分因为宿醉还在沉睡的灵魂彻底苏醒。
    柏云旗就坐在床边大大方方地把人扒开骨头缝视奸着,此人的胃功能和肝功能也不知该如何评价,喝了两斤白酒愣是没吐一口,除了整个人看着傻呆呆的之外,倒是不给别人添麻烦唔,虽然他还挺想被添麻烦的。
    傻傻呆呆的闻海自己给自己灌了碗小米汤又原地复活了,先习惯性往床头柜看过去,我手机呢?
    柴哥之前来了电话,说让我看着您今天无论如何不能去上班,您局长也让您好好休息两天。柏云旗往窗口一指,还特意嘱咐我关好窗户别让您跑了。
    闻海靠在床头,我在你们心里就是这么热爱工作的光辉形象?
    柏云旗耸了下肩,反问:不是吗?那每天早上把你叫醒您的是闹钟还是梦想?
    当警察的原因有很多,有出于正义情怀的,有抱着英雄情结的,也有追求铁饭碗的,养家糊口的放到闻海这里,他扪心自问,在最初下定决心的那一刻心中也只有对齐建那句长大以后当警察吧的执念和一桩档案蒙尘的旧案。
    问梦想,闻海现在半个字都想不出来,他有什么梦想,当然没有愿天下清明,河清海晏的崇高情怀,腰缠万贯没地方花,权倾天下他也操不了那么大的心,妻妾成群他是弯的,一个柏云旗都够他受得了,那位疯起来能拎把刀把自己和妻妾一起剁了。
    久到他记忆已经模糊之前,他想去青海湖,去大草原,去藏在峡谷一线天之间的原始村落,开车穿过山脉连横和诸天神佛,坐在悬崖边弹吉他,跪在佛堂里听摇滚,哪天有人在荒野看见一具残尸,扒开他的衣服拾走他的背包,看清了包袋上写着一行字死便埋我。
    他现在也想去,但不想一个人去了,他在悬崖边弹的曲子应该换成情歌,在佛堂还是该许个愿的,比如长命百岁,比如平安喜乐,再贪心点吧,许个与子偕老。
    什么都不是。最后他面无表情地说,是迟到要去给局长作检讨。
    柏云旗大笑,边笑边强行把闻海塞进了被子里,说:既然难得放假,那您再睡会儿吧,昨天他极其微妙地一顿,这几天您也累坏了。
    闻海这张老脸反正已经没地儿放了,干脆破罐破摔地抓住柏云旗的手,劈头盖脸地问了句:你还生气吗?
    一声叹息后,柏云旗很认命地说:我是不指望从您这儿听见什么甜言蜜语了。
    闻海眼都没眨张口就说:我的慷慨像海一样浩渺,我的爱情也像海一样深沉。我给你的越多,我自己也越是富有,因为这两者都是没有穷尽的。
    哦呦。柏云旗看上去很是受用的点点头,您来句原创的让我听听。
    闻海刚找到高中时被语文老师点起来背课文的感觉,一下子又被噎了回去,憋了半天,终于挤出来一句:我不想让你生气。
    这话他喝醉时说出来是一回事,清醒时说出来就又是一回事了。
    其实柏云旗也发现了,闻海对他可以回避,可以隐藏,但几乎不会说谎,他不停地在说你别生气了,我不想你生气,却始终不肯说一句对不起我错了,哪怕是在喝醉了的情况下。因为他到现在都不认为自己犯了什么错,那句道歉说出来自欺欺人,干脆就不说了。
    您昨晚说我不可能爱您一辈子。柏云旗冲闻海嘘了一声,示意让自己把话说完,考虑您说的话,终身合同是种很具争议而且违约性可能很大的法律关系,哪怕是婚姻的终身制,现在也都被提出质疑,并且也有离婚制度予以救济,一辈子这个概念的确太不确定了,拿来作为承诺的期限没有实际意义。
    闻海直觉这位接下来的话不是什么好话。
    不过流行的一万年这种期限和一辈子也没什么太大区别,我还是给您一个确切并且有意义的期限比较有说服力。柏云旗抽回自己的手,反过去抓紧闻海,我查过了,您的房子还有三十五年产权,那我就先爱您三十五年,到时候如果我们双方没有异议,自动续期,您看行吗?
    闻海能说不行吗?他要不是腰疼得使不上劲,这会儿就该把这个一本正经给自己谈合同的小兔崽子给压床上办了。
    遗憾的是他非但没把人给办了,反而被人给办了,说完正事柏云旗的手就不老实地滑向闻海的腰侧,虽然是心无杂念、纯粹好心地帮人按摩,结果手刚碰到闻海的腰窝,床上那人就活像一条被扔上煎锅的活鱼嗷一声弹了起来,咚的砸了回去。
    很疼吗?柏云旗脸上的愧疚和笑意都不像是装出来的,我还没用力气呢。
    闻海后槽牙咬得嘎吱作响:你他妈来试试?!
    好嘛。柏云旗这小王八蛋又凑到他耳朵眼旁边笑,但您现在还有力气吗?
    闻海一指卧室门,滚。
    柏云旗该吃的豆腐一口不落,该揩的油多抹了二两,心满意足地滚走去写项目方案了,留下身心俱疲,感觉身体被掏空的闻海在床上打着滚思考人生。
    妈的,老子当过卧底,杀过毒贩,捅过刀子,挨过炸弹怎么着下半辈子就栽这兔崽子手里头了?
    问题是栽就栽了吧,他还挺高兴的!
    啧,没出息。闻海毫不留情地唾弃着自己,抱着被子翻了个身,在还没散去的小米香中又睡着了。
    柏哥!柏哥!我的柏哥你去哪儿了!工作群那头的人玩命私戳,啊!云旗!你为什么就像天边的云彩!风中的旗!抓不住!放不开!
    柏云旗:你先冷静一下,方案书我看了,细节还得修改,我把修改方向列出来,中午咱们再商量。
    OKOK,赶到ddl前能帮忙搞完你让我叫你爸爸都行。那边把正事敲定了,忍不住开始八卦:大早上没影刚去哪儿浪了?春宵苦短日高起了是不是?年轻人现在喝肾宝以后不吃亏啊!
    没有,去哄我家小朋友睡觉了,顺便喂了下猫。
    我操!你啥时候连猫带孩子都有了?!
    估计是在你还没女朋友的时候?
    那边连发了五个微笑中透着妈卖批的表情包,我也想要只猫哎,猫好养吗?挠人不?
    还好,反正我家的挺好养的,虽然看着有点凶,不过摸起来很软。
    唉听这语气就知道从此天下又多了个吸猫的,要科学戒猫啊旗子,不然你这辈子别想出去了。
    不行了。柏云旗回复,戒不掉,出不去,我看我这辈子都给套里头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各位。
    闻哥说的那句来自《罗密欧与朱丽叶》。
    第103章 炬火
    那个男人坐在他的对面, 闻海起初并没有想起他是谁,挂钟的秒针走了半圈,他才轻轻出了口气, 您来了。
    男人手里把玩着一把玩具枪,吊儿郎当叼了根烟,懒洋洋地看着闻海,过了好久才说:没事,就来看看你,长大了。
    齐建啊。闻海叹了口气,我不想变成你了, 你他妈活得太操蛋了。
    兔崽子, 没大没小的, 他妈叫谁齐建呢?男人用那把玩具枪瞄准闻海,黑洞洞的枪口直直指着他,崽儿, 你这样被指过几回?
    闻海摇头:记不清了, 七八回?
    都是真枪?
    那谁知道。
    齐建一笑:那你是比我命好。
    说着, 他把调转枪口指向自己的心脏, 扣动了扳机, 玩具枪里装的是黄豆大小塑料豆子, 却硬生生在他的心脏处轰出来一个血肉模糊的大洞,殷红的血很快染透了他的制服衬衫,而两人都视若无睹地继续对视着。
    真想好了?齐建笑着问他,你要和我一样不小心翘辫子了,留那小孩儿一个人怎么办?
    是有点难办。闻海耸肩, 那就只能勉强好好活下去了, 起码再活三十五年。
    齐建胸前的伤口奇迹般愈合了, 连衬衣都恢复了整洁挺括的样子,他站起身走上前抱住了闻海,笔挺的制服上染着熟悉的劣质烟草的味道,伏在他耳边轻声问:小海,怕不怕?
    怕什么。闻海挣开他,往后退了一步,怕死吗?以前不怕,现在有点儿怕了。
    不用怕,老子少活了三十年,我让阎王都把命续给你。齐建指指他的心口,你可得给我长命百岁,不到时候就敢下来老子连你带阎王一起揍。
    闻海大笑:瞧那您给能耐的。
    恍惚间,他的骨骼、肌理、皮肤都一寸寸向前回溯,那个八岁的小男孩站在那里,被齐建抱起搂在怀里轻声哄着。而另一个自己从远处走来,他停在齐建对面,接过那个小男孩把他护在身前,对齐建微微欠身,说:这么多年,辛苦您帮我照顾他了。
    齐建不在意地摆摆手,又点了根烟叼在嘴里深深吸了一口,说:那这不省心的兔崽子就交给你了,把他给我养好点儿,喂瘦了老子饶不了你。
    看着齐建转身离开的背影,男孩拼命挣扎着,嘶声吼道:齐建!你他妈又要去哪儿?!你他妈又不要我了是不是?!
    嘘闻海轻轻摇摇头,他不是不要你了,他有自己要去的地方,咱们也该回家了。
    男孩郁郁地说:我没有家,没人要我了。
    会有的。闻海摸摸他毛茸茸的小脑袋,总会有的。
    我们要去哪儿?
    回家,回我的家。
    从梦里睁开眼,天竟然又黑了。
    身体的不适好了大半,闻海饿得前胸贴后背地坐起身,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晚上九点半,正好是个吃晚饭太晚,吃夜宵太罪恶的时间点。英语对白的声音隐约从客厅传来,估计是柏云旗在看电影。
    电视里正在放一部很经典的科幻片,机器人男主正和同为机器人的女反派互撕,打得火花四溅,鞭炮齐鸣,锣鼓喧天,破坏力少说顶得过五个拆迁队,而沙发上的人已经半躺着睡着了,平板电脑的屏幕忽明忽暗,手边散了一摞材料和一本法条。
    被人捞进怀里,兢兢业业的柏云旗同志还捏着平板不肯撒手,还以为是早上七点半的时候,头顶在人胸口撒娇:再睡五分钟
    什么五分钟,闻海失笑,滚床上去睡。
    打了个哈欠,柏云旗清醒过来,搂着闻海的脖子把人给压在沙发上,占够了便宜才说道:下周一开庭,这案卷还得再理一遍。
    闻海知道他说的是那个公益组织的事,他现在信了柏桐安那句你真是把我弟弟养成了和你一个德性,柏云旗回国之后除了第一周还消停点,其余时间基本和自己一样是全年无休,随时随地预备待命,时不时就得在办公室或者书房里通宵达旦。自己消停下来还能打几局游戏,这位公司那边的事忙完就有十几个当事人等着他见,要不是孤儿寡母,要不是地痞流氓,手机里当地方言骂得把人祖坟都刨了三遍,末了还能撂下句这事你们不给我解决了我就去公安局告你们诈骗的狠话。
    这通电话是闻海替趴在书桌上睡着的柏云旗接的,记下手机号后去查了个案底,老赌棍加老油条,派出所进过七八回,一半是因为赌博,一半是因为打老婆。
    闻海不愿意去想象或者试图理解柏云旗去做这些事时的心情,这人是自小被打骂惯了因此看着皮糙肉厚,但没谁天生是个贱骨头上赶着去找骂找打的,他用了那么久的时间去摆脱那些烂泥潭,现在又义无反顾地重新往里面跳,一边把自己的旧伤口再次撕得鲜血淋漓,一边又把别人往岸上送,上岸的人没几个会感谢他,还在泥潭里泡着的还不依不饶。
    赔了本还赚不着吆喝,亏这位是商学院出来的。
    我们说服了当事人好久她才敢提出诉讼离婚,她丈夫的人现在天天扛着棍子蹲在她娘家楼下,还好有个志愿者家就住派出所旁边,把当事人藏在她家了,让她学散打的男朋友看家护院。柏云旗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您是没见他们夫妻两个在我们那儿第一次见面有多精彩,跟全武行似的,还好我提前找了几个安保公司的人在那儿镇场子。
    闻海的手指抚过他头皮上的一处旧伤疤,你伤着了没?
    没有,我们现在斗争经验丰富,有个女志愿者是跆拳道教练,上次咣当一脚把我们办公室门踢飞了,连我带双方当事人都傻了。柏云旗摊手,从此我们的谈话就异常顺利。
    闻海:那改天我给你去镇场子,只要来的不带枪,不论男女我全给你撂了。
    一直没摸准闻海对这种没事找事的公益活动是什么态度的柏云旗听了这话松了口气,笑着摇摇头,说:这您倒是不用,穿个警服站那儿就行,现在比较尴尬的是大部分施暴者都在叫嚣当地派出所都不管这事我们算老几,受害人因为多次寻求法律援助都没有效果,所以也不报太大信心。
    闻海了然:你们就两头不是人?
    柏云旗无奈地点点头。
    我大学时在派出所实习过几星期,也遇到过这种事,女的一脸血过来报案,伤情鉴定也做了,但那女的一听说要把自己丈夫抓起来拘留又不干了,坐单位门口大哭,连我们带检察院的都白忙活一场。闻海说,包括校园暴力,涉及到学校声誉、两个家庭和小孩未来的前途,不介入说不过去,介入了很容易惹出别的是非。
    柏云旗:是,孔教授就是这个公益组织的主要发起人也提出过要把救济范围扩大到校园暴力,但实行起来难度更大,学校多数不愿意非公权力的外部力量介入,但自己的执行力又不够,而且十六岁的刑责线摆在那里,就算是现有法律介入也起不到太大作用,受害者反而会受到更大的排挤和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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