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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石录(8)

    柏云旗不容置疑地摇头,活生生把自己搞成了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
    哦,那你那么紧张干什么?闻海故意逗他玩,我还以为你又在成绩里放水了。
    柏云旗从骨骼肌肉到毛孔汗毛都立刻立正了。
    考得很不错。闻海不动声色地夸奖道,要是能再脱点水,你周末就有肉吃了。
    柏云旗可怜兮兮地说:那这次没有吗?
    没有。闻海露出一排杀人吮血的白牙,只有油麦菜。
    闻海回了卧室,留下柏云旗在客厅里发呆,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句来自家长和长辈那一级别的当面夸奖甭管闻海比他大几岁。
    这个待遇柏云旗从小到大没享受过。初中高中时的他都庸庸碌碌,成绩平平。在他小学时期年少无知还颇为锋芒外露的两年,考几个科目他就有几个第一,连硬笔书法这种磨性子和劳动技术这种做手工的课他都能蝉联三个学期第一,所以如今他的字还是一手跟着书法老师学来的端庄清瘦的正楷,偶尔还能给自己的衣服缝缝补补,甚至会织最简单款式的围巾。但他从来没得到过什么来自老师或者别人家长的夸奖,原因很简单他家名声不好。
    那时大部分的老师也住在那个街区,小学教育还没得到国家重视时,小学老师是个颇为轻松又有油水的差事,既不需要又太高文化素质,还能坐在家里笑哈哈地收家长意思意思。柏云旗他妈忘了自己还有个儿子时,柏云旗连学费都得拖欠一两星期等他姥姥接几个急活把钱凑齐,更别说意思意思了,没什么意思,就是穷,穷得老师对他没一点意思,成绩好有什么用,反正他考八百个第一,老师的工资也不加一分钱。
    他姥姥更不用说了,除了保证让柏云旗不至于横尸街头以外从不搭理他,柏云旗已经快忘了她的声音了。
    他浑浑噩噩地长到了十八岁,一边锻造自己百忍成钢,一边糟蹋自己自甘堕落,想过一走了之也想过同归于尽,偏偏从未有过一丝委屈。他总觉得这就是自己命,并且坦然认命。
    认命是什么?是甘心接受你和这个世界两不相欠。
    但闻海的这一句不着边际的夸奖却骤然打破了平衡,摇摇欲坠的天平轰然倒塌,他原本就贫瘠而刻薄的精神世界开始分崩离析,他回头看着那片荒无人烟的废墟,残砖断瓦的间隙中漫生出无声而庞大的委屈,好像他从未得到想要得到的,从未握紧可以握紧的,得无可得,失无可失。
    好像这么多年的挣扎和不甘,他所想要的,不过也就是那么一句话而已。
    我真他妈贱啊。柏云旗心里想着,嘴角却晕开了一抹笑。
    明明是一样的东西,轻而易举的就贪得无厌,求之不得的就感恩戴德,人类还真是个又贱又有意思的物种。
    作者有话要说:
    Antonio Salieri(安东尼奥萨列里)是贝多芬、舒伯特还有李斯特的老师。
    第10章 横祸
    小弟啊,你别看哥哥我这模样,可我活得痛快啊。我每天坐在街角看着人来来往往的,你说有几个人是为自己活的?人呐,一副皮囊,要脸要皮不要心,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有人就是看不透,天天给自己找不痛快,还安慰自己痛快的日子在后面。放屁,人生来就是不痛快的,痛快了你从娘胎里出来哭什么,想痛快就得不要脸不要命
    闻海从梦中抽身,耳边还残留着梦中那人的乡音。他一睁眼,那声音就没了,只依稀留下一个又丑又脏的笑脸在他眼前,飘飘散散的,转瞬只剩下冷清的空气。
    为什么会梦见这个人?
    闻海想可能是他这一整天都在操心那个被盗用身份的流浪汉的事。柴凡文只发条短信说找到人了,之后就再无音讯,闻海怕自己联系他耽误事,闷着头在办公室乱转,心神不宁到现在,梦里都还惦记着。
    梦里那个满嘴痛快和臭皮囊的人就是那个曾经称霸四条街区的流浪汉。那时闻海卧底当了名高中半路辍学的小混混,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跟着别的混混偷鸡摸狗和对着姑娘吹口哨上,小部分时间他蹲在小巷子里抽烟望天,和这个流浪汉也是因为几盒软中华攀上的交情。
    强龙干不过地头蛇,那流浪汉帮了自己不少忙,要不是他,自己也不可能那么快接触到当地毒品走私那条线路;也是因为他,自己起码少打了四场因为对方喝多闹事的群架那流浪汉总自称是自己的大哥,四周的小乞丐都是他的眼线,一听说自己小弟有难,大哥领着自己的流浪汉天团就乌泱泱杀过来,搞得一时间闻海在当时的地盘上也颇有声望。
    你给我四包烟,我帮你打四场架,大家都痛快。大哥穿这个别人扔进垃圾站的破皮夹克和牛仔裤,脚上趿着双开了胶的人字拖,靠着垃圾桶吞云吐雾,有当年丐帮大侠的风范,就是这大侠长的磕馋了点儿,没办法,毕竟现实不是武侠小说,这位也没有打狗棍,最常用的武器是个别人家改装完暖气管道后弃用的烧火钳。
    闻海从他那里打开了贩毒组织的突破口,也得到了梦里那段没头没尾的感慨。
    流浪汉大哥把写有组织线人联系方式的小纸片丢给他,照例抽了根软中华,开始了那篇唧唧歪歪的长篇大论,而最后他意味深长地看着闻海,说:小弟,你就是那不要命来找痛快的
    他看上去很痛惜地摇头,命是好东西啊。
    那位告诉自己命是好东西,自己的命丢得不明不白。到很后来闻海才打听清楚,那位是为了救一个无意路过被卷进一场械斗的初中生挨的打,两边人雇的打手大部分都是辍学的高中生,下手不知轻重,一棒球棒砸到丐帮大侠的后脑勺上,那位的臭皮囊顿时就没了气,
    不知道舍了这副皮囊后,他有没有给自己找到痛快,也不知道这不要命的痛快到底爽不爽,值不值。
    闻海算过那个时间点自己在干什么,大抵是在陪着自己的另一个大哥在夜店喝酒,喝着喝着大哥和舞女来了兴致,当着闻海的面就开始撕衣服。闻海偷偷拿了一根那人抽的烟就关门退了出去,门里面的两人颠鸾倒凤,干得破沙发嘎吱嘎吱响,他蹲在门口发呆,把那根烟在指间转了几圈,收起来准备偷偷送出去让队里的人化验成分。
    其实那时他就算能赶过去大概也挽救不了什么,但闻海始终觉得自己欠了那人什么,用对方的话来说欠了不还,不痛快。
    客厅里没开灯,闻海凭着习惯从茶几上摸出烟盒和打火机,悄然无声地走到落地窗前。
    抽了两根,他听见家里有别的动静。先是一皱眉,随后才想起家里还住着个柏云旗,没来得及把烟掐灭,书房的门就打开了。
    闻哥?柏云旗一直在做方蕙的那套卷子,压根就没睡。听到房门外面有开窗的声音,不放心地走出来看看,没想到撞上了闻海。
    那人站在没开灯的阴影里,只留个了挺括的剪影。听到自己叫他后,草草应了一声,又转头看向窗外,燃烧的烟连带着窗外的潮气,将他的脸氤氲成一幅缥缈的水墨画,好像是那游戏人间的画皮终于在无人知晓的夜晚褪下了绝艳的人皮,留给在门外窥探的迷途人一个伶仃的轮廓,萤火如豆,转眼只剩一屋月光。
    吵醒你了?闻海的拇指和食指捏着烟头一搓,还在燃烧的烟草从他指间簌簌掉落,回去睡吧。
    柏云旗走过去关住窗户:这么吹容易感冒。
    闻海眯着眼看他,不说话。
    干什么?柏云旗被看得发毛,鼻息间都是闻海用的沐浴露的清香还有淡淡的烟草味,隐约想起柏桐安说过闻海是个老烟枪,但好像自己从来没见过他抽烟,他是不是害怕自己跟着学坏抽烟算学坏吗他个大男人喷什么香水他香水什么味的?
    闻海毫无察觉地凑近柏云旗,问你个事,别生气。
    刚刚那股若有若无的香味现在浓郁的差点把柏云旗的头皮撩炸了,他贪恋地暗中抽抽鼻子,低眉顺眼地说:您问。
    你长得像不像你妈?闻海打量着柏云旗的眉眼,最后落在了他比常人略深的眼窝那里。
    柏云旗果不其然绷紧了嘴角,但紧接着就轻描淡写地点了下头:应该吧,我没见过她几面。
    见过你爸吗?
    柏云旗沉默了几秒,说:见过他两面。
    你和柏康闻海顿了一下,眼睛很像。
    柏云旗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不想接话。
    夸你呢。闻海看出来柏云旗不太高兴自己这个评价,柏康年轻那会儿也是
    别提他了。柏云旗低声打断了闻海后面的话。
    闻海短促地笑了一声,你恨他吗?
    我不知道。柏云旗闭了下眼,但已经没关系了。
    说完他转头看着窗外,闻海看向墙上的挂钟,两人目光交错了几秒,城市的夜空没有星光,落入眼中的都是别人家的几点灯火。
    就在那一刻,柏云旗发现原来闻海已经有白发了。
    第二天一早,闻海收到了柴凡文的短信,证实了他的猜测那个流浪汉的肾缺了一个,肝也少了一半。这个重大发现让整个刑侦队连带那边的公安局都开始了一天三班倒的忙碌,而闻海更是陷入了没日没夜的工作状态,转眼就把那晚的对话忘得一干二净。
    可能是刑侦队一脉相承的乌鸦嘴被他继承得太彻底,也可能是冥冥之中自有命定,这场对话结束的几天之后,发生了一件让柏云旗措手不及的事。
    那天还是周六,一中和全市其他高中一样,心安理得地押着高三学生自愿补课。自愿不自愿比较难说清楚,不过学生们的黑眼圈都是真的。
    补课没有晚自习,五点半下课铃一响,一群早就收拾好书包的兔崽子嗷嗷叫着就冲出了教室。柏云旗刚睡醒,迷迷糊糊地收拾书包,往里面装了几张刚发的卷子,把双肩包当成手提包,拎着就往门口走。还没走到后门口,站在前门口的吴广铭喊道:柏云旗,你等会儿,你家长找你,你去我办公室一趟
    柏云旗最初以为是闻海,但马上意识到不对,闻海不会让吴广铭来叫自己,接着他又想到了柏桐安,但柏桐安如果要找自己,肯定不会来学校,他要不就直接给自己打电话,要不就会在闻海家等着,这样顺带还能和闻海打几局游戏。
    一个人自称是他的家长,没有自己手机号,没有通过闻海联系自己,甚至没有露面,让吴广铭过来喊自己去他办公室
    老师,您能帮我个忙吗?柏云旗叫住了准备拉着他去办公室的吴广铭,我不太想见他。
    吴广铭明显没想到会有学生和自己闹这出,打量着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柏云旗,朝自己办公室看了眼,把人拉进了已经走得不剩几个人的教室,问道:那人是谁?
    柏云旗:他说他是谁?
    他说他是你爸的助手。吴广铭抄着手,你爸不是闻海?
    闻海算是我哥。
    我请过闻海家长,你俩也不是一个爸啊。
    开玩笑的。吴广铭拍拍柏云旗的肩膀,需要我帮什么忙?
    闻海语焉不详地和他说起过柏云旗的家庭状况,更何况来找柏云旗那位站在教室外面半天认不出自己要找谁,看着就是个大写的不靠谱,一介绍连家长都算不上,是家长助手。
    多新鲜啊,这年头给人做家长都要助手了。
    吴广铭虽然是老实人,眼神和心眼一个都不缺这位提起柏云旗语气不善,来这儿没打算和自己聊聊什么教育问题,八成是来找人麻烦的。
    您就说我已经走了,如果他找您要我的联系方式,麻烦您给他这个号码。柏云旗从书包侧袋里摸出一张便签纸和一根笔,在上面写了一串号码,麻烦您了,但我俩在这里见面不太方便,也可能影响到您的工作。
    吴广铭拿着那张便签纸,问道:这是谁的电话号码?
    我姥姥的。
    哦,关键时刻还是丈母娘管用,是吧?吴广铭没多想,行吧,我帮你给他说说,你抓紧时间走,别让人逮着你。
    自己是怎么回到闻海家的,柏云旗几乎是没印象了。他只记得自己在吴广铭转身背对着他后撒腿就跑,捏着手机手心直冒汗,生怕一个陌生号码打进来问自己现在在哪里,从学校到闻海家门口,一路上脚步都是飘乎的他并不是害怕柏康来找自己,他是害怕柏康过来找闻海的麻烦。
    还没等他敲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闻海穿着T恤和大裤衩扫了他一眼,不着痕迹地朝楼下看去,随后说:回来的这么早?
    柏云旗进门就闻到厨房里飘来一股浓郁悠长的肉香,语气轻快地答道:今天没拖堂我去
    去什么,闻海长腿一伸挡住了路,先去洗澡,一身都是汗,狗撵你了?
    挣扎逃脱后,柏云旗蹿进厨房,隔着块抹布掀开炖肉的炒锅盖,眼巴巴地说:我能尝一口吗?
    这小崽子这辈子也就这点出息了。
    被投喂了一口晶莹透亮,味醇汁浓的红烧肉,柏云旗心满意足地被闻海捏着鼻子提溜进了浴室。临关门前,闻海突然问了句:你腰上的伤怎么回事?
    柏云旗以为闻海已经走了,T恤脱了一半回头看见个臭不要脸的老流氓,尴尬地又把下摆拉了回去,说:小时候不听话,我姥姥打的。
    我这儿也有条疤,子弹蹭的。闻海在腰间比划了一下,改天让你看看。
    柏云旗开始磕巴:改、改天是、是什么时候?
    需要我对着你脱衣服的时候。闻海挑了一下眉,现在看吗?
    这位光说不脱衣服,几句话把柏云旗撩得面红耳赤,被浴室的水蒸气一烘,险些血压飙升晕倒在浴缸里。
    关上浴室门,闻海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他掏出手机发了条短信,过了会儿,有个陌生的电话号码打了过来,他接通了,但没说话。
    哪位?男人的语气很轻佻,周围有莺莺燕燕的笑声,娇娇柔柔,泠泠作响,像几只刚学会唱歌的金丝雀。
    离他远点。闻海掀开锅盖搅了下快收干的汤汁,别欺人太甚了。
    你什么意思?
    我让你滚。闻海淡淡地说,让你的人现在把车从我家楼下开走。
    说完他挂下电话,搅了搅汤汁这次终于能装盘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这么俗套我也很无奈。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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