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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心粉不吃可以给别人

    其实,万宇晴再一次见到林乐芒的时候并不是在隔着八个时区的伦敦,而是在北视制作的大楼里。
    她一大早的带着关嘉桐去北视见电影项目的编剧团队,然后和王宥倩隔着会议室的长桌听完了整场剧本的接洽和讨论。万宇晴一如既往地戴着她那副离了片场就不离身的墨镜,全程撇着嘴角,晨起描上的精致唇线一丝不苟地向众人宣告着她的情绪。而王宥倩坐在对面,她眼镜的镜片在会议室的顶灯下一闪一闪地掩盖眼底的任何波动,但嘴角却是上扬的,似是对正在发生的一切都饶有兴趣。
    显然,她们其中有人让这场碰头会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或许正是两人的保持缄默。本来会上的人都以为她俩是对这个剧本有什么看法,才会旁听全程。可是,两方毫无表示,若不是兀自散发的无形气压,甚至会被怀疑是仿生的人偶坐在那里。
    一开始,关嘉桐聊着自己的看法还时不时瞟一眼万宇晴,毕竟之前在剧团的合作过程中,万宇晴在每个环节都相当活跃,常常补充个人见解或者提炼完整观点。在来之前和她沟通时,关嘉桐认定这个电影项目是这些年以来万宇晴难得想呈现的真正作品,如同她对剧场的投入度,但掂量对方现在的态度,她有些把不准了。
    这两人的视线始终落在另一头的人身上,莫非万老师和王总,她俩真的?
    这个想法差不多萦绕在每个坐在会议桌边的人的脑海里。
    会议持续了四十来分钟,在各方感到实在没什么好聊的以后,王宥倩意外地什么也没补充,只是笑着起身说了句,“万老师慢走,不送了”,便第一个离开房间。
    第二个是万宇晴,她对王宥倩的毫无礼节当然耿耿于怀,没想到对方在“玩”了一场瞪眼游戏后,就这么撇下自己这个合作方走掉。但她不打算放在心上,至少是装作不放在心上,她对关嘉桐嘱咐了几句,音量保持在整个屋子的人都能听清楚的大小。她需要北视找来的编剧团队知道,整个剧本的走向必须由她指派的人说了算。达到目的以后,她同样在鸦雀无声中关上门离开。
    但她关门的声音可能有点大,所以当天在北视内部群里流传的描述是“摔门而去”,于是流言中两人的恋爱关系似乎达到了“争吵”这个必要环节。
    那天离开的时候,北视接待访客的助理带万宇晴一行人绕到了南区的电梯,说是这边离他们泊车的位置更近。穿过那层楼的整片办公区,万宇晴能感受到远远近近投射而来的目光,格子间里的躁动掩映着停不住的絮絮低语,因此她在途径那间有人埋头工作的会议室时,才忍不住看了一眼。
    正是那一眼让她刚好透过合上叁分之二的窗帘看见靠坐在座椅上翻阅资料的林乐芒。和前两天代言发布会上不一样,她换下了优雅大方的裙装,穿着一身牛仔衣,还梳了高马尾。会议室的屏幕上投影着某个节目的影像,而两名工作人员正围在那人身边指着资料上的内容和她谈论着什么。
    事实上,在办公场所枯燥又呆板的冷色灯光下,真正扎眼的是林乐芒身旁的亮蓝色,但连自己顿住了脚步都未能完全意识到的万宇晴,自然丝毫没将目光分给那抹蓝色,一直到那抹蓝色开始向她靠近。等万宇晴的注意力总算转到走至窗边的人时,对方已经在拉着那还剩叁分之一的窗帘,迎面而来的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敌意。
    对方的动作很快,像是鼓着一秒也不想多让给她的劲头,万宇晴满脑子莫名其妙,她压根就不认识这个人,只能从面相上看出多半是个比林乐芒还年轻的小女孩。她的脚步仍旧没动,墨镜下的双眼盯着现在已经遮得严严实实的窗帘,皱起了眉头。大概是感受到她逐渐不满的情绪,始终站在旁边半个字都不多说的北视助理突然带着抱歉开口解释说:“不好意思,万老师。那是我们公司的艺人陈糖,年纪还小,冒犯您的地方,希望您见谅。”
    陈糖?不就是那个要和她演电影的、选秀出身的小爱豆?
    这话听完,万宇晴原本些许的不满腾地燃烧起来。
    什么年纪小、不周到,看她那样子分明不带善意,这样还想要和她演电影?
    正当万宇晴要发作,她突然回忆起,就在那个蓝发女孩起身往窗边走之前,她分明是坐在林乐芒的身边,不仅挽着她的手,还把脸颊放在了她的肩上。那副模样除了用亲昵形容,万宇晴找不到另外的词汇。
    怒火瞬时消解成疑惑和揣测,她的目光若有所思地停留在眼前毕恭毕敬的助理身上,两秒钟后,她转身领着保镖们离开,这一次没再多看一眼旁侧。
    万宇晴确实是恼怒的,只是她说不上是因为又被该死的王宥倩摆了一道,还是因为最后自己分明意识到圈套,却仍旧被惹得心绪波动、烦闷无比。
    飞往伦敦的日子是个晴朗的好天,但显然坐在头等舱里的万宇晴对于乘坐客机的决定已经感到后悔,这一点从她不停开阖遮阳板的动作中能够看出。都怪林乐芒话都不说就拒绝了她一同搭乘私人飞机的邀请,害得她现在得呆在这么个狭小的位置里。
    在这一点上,万宇晴实在是有些不讲道理,林乐芒确实婉拒了邀请,可她从来没听说过这个选择的反面就是要对方来乘坐客机。刚才在头等舱候机室里看到万宇晴的时候,林乐芒着实被吓了一跳,好比在水底看到了鸟类一样。况且头等舱的空间足够大了,她真不明白坐在旁边的这位大小姐唉声叹气地在做什么。
    一上飞机,林乐芒和往常一样迅速地插上耳机,戳开机载多媒体,随便点了一部轻松的动画电影准备消遣掉自己入睡前的时光。毕竟身旁这位大小姐的问题,她自认为解决不了。可是飞机上升途中叁不五时响起的机上广播屡次叁番地掐断她的电影,万宇晴气哼哼的声音就阻挡不住地飘进她的耳朵。
    第四回了。
    机舱的灯关掉了大半,整个空间沉浸在轰鸣声下的安静里,机长播报的气流刚刚过去,林乐芒耳机里的电影正要恢复播放。这时她又听到万宇晴的座椅嘭地一声收回的声响,而距离她把椅背放倒只隔了五分钟不到。
    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林乐芒发誓主要是为了避免万宇晴被整个头等舱里睡眼惺忪的乘客围殴,她取下耳机,跨过过道,趁着昏暗的灯光闪进了万宇晴的隔间里。她原本站在那里低头想问什么,却被对方一伸手就拉到了空出的座椅上。
    所以说,头等舱的空间明明很大。
    林乐芒还在心里吐槽,万宇晴已经把安全带给她扣上,而后没管她想说什么,先在她的唇角烙下了一个吻。
    “我难道中计了?”
    用还抓着耳机线的手摸了摸嘴角,林乐芒压低声音问道。
    “你来陪我看电影的吗?”
    万宇晴没有回答她,只是拉过她的手,从手心里摸索走了那副她戴了一会儿的耳机。
    “你想看什么?”
    “你刚才在看什么?”
    “接着看吗,可是你没有看前面。”
    随意划拉着电影清单,万宇晴耸了耸肩说:“这里的我大部分都看过,不过是重温而已。”
    林乐芒思考了一下,还是不确定问道:“我在看愤怒的小鸟诶,你确定吗?”
    听到她的话,万宇晴忍不住地笑了,借着屏幕的亮光冲她挑眉:“怎么,你觉得我不会看红色大胖鸟和绿皮猪打架的故事?”
    “嗯……”
    沉吟了两秒,林乐芒感觉还是需要承认,哪怕万宇晴这几年演了几百集的烂片,在她眼里,对方多少还是有点“非梧桐不栖,非醴泉不饮”的骄矜。
    “那个游戏很火的那会儿,我一直都是朋友间的纪录保持者。信不信?”
    万宇晴习惯性地逮住她的脸颊晃了晃,试图把林乐芒眼里的狐疑都晃掉。她把接头插入耳机孔,再撩开对方耳畔的发,将一半的听筒塞入她的耳朵。在按下播放键之前,万宇晴突然侧过头凑近了些许,对林乐芒说,“我们要不要试着,多了解对方一点?”
    电影里五颜六色的鸟从屏幕上蹦蹦跳跳地过去,屏幕上的光影同样色彩斑斓地在身旁人的脸颊上错落,林乐芒时常仔细端详这张脸,在接吻时、在做爱时、在片场炽热的大灯下,她品味着那张面庞的每一处工笔,就连眉峰的弧度、唇上的细纹,都似是经由大师匠心独运的打磨。但只是如此,她欣赏人就像只从表面去欣赏一副画,她不想揣摩笔画转折的意图,不打算探寻色彩使用的内涵,她享受视觉上的美,仅此而已。哪怕是盯着对方的眼睛打量很久,林乐芒也只是在叹许虹膜上的某处斑痕美不胜收。
    牵扯进别人的人生很麻烦,尤其是和情绪连接时。就像此刻,尽管林乐芒想要承认在昏暗机舱的银幕光影里凝视着万宇晴的侧脸,看见光点从她的睫毛弹跳进眼底带来的半分恍惚,使她有些动摇。但转念之间,上回那个掐着她脖颈、盛满怒火的阴鸷目光便会毫无预兆地闯进她的脑海。
    想要改变一个人的看法有那么容易吗?难道仅仅靠着多了解对方一点?
    万宇晴在看电影,但她也知道坐在身旁的人在盯着她看,在林乐芒视线触及不到的另一侧,她悄悄翘起了唇角。想起在片场的最后一天她细细数过自己已经五年多没有过稳定的恋爱关系,万宇晴对伦敦给予了很大的期望,那是她年少求学的城市,也是她和初恋相遇相知的城市。尽管最后没能留下圆满的结果,但经历是美好的。她自认熟悉街道上每一份浪漫的氛围,也有把握掌控对话的走向,就像影视里用声效和灯光来堆迭情绪,她知道如何渲染剧情。
    爱情是数次偶然与必然的发生,如果她们已经走过了必然,只等待一些巧合,那或许换座城市、换条街道正是适合的布景。万宇晴读过上千部剧本、看过上千部电影,生活中的情爱或许比故事里乏味,但相似的转折和铺成总逃脱不了被编剧们一遍遍写进台词的命运。在恋爱关系里,万宇晴从不是一个会放低自己的角色,但看到良机不把握也绝非她的作风。
    电影在两人各异的心思里抵达了尾声,机舱的灯恰如其分地亮了起来,空乘在过道里走过一趟,贴心地询问还需不需要添加饮料或者酒水。林乐芒本想回自己的隔间,却被万宇晴借口要对一遍通告流程给留下,顺便第一顿飞机餐被送到了同一张餐桌上。
    其实通告没什么复杂的地方,就是第一天整天的看秀掺杂几个采访,第二天上午去Vamp;A参观几家品牌的时尚历史特展,顺便由跟拍的摄影师拍摄一些用于宣传的广告组图,再之后差不多一天的时间自行安排。
    唯一复杂点的可能是这趟通告双人重迭的部分很多,尤其是第二天的博物馆拍摄,可以想见物料公开后多半又是一阵地覆天翻的吵架。
    “你也不必这么唱衰吧,据我所知我俩的cp粉还挺多的。”
    万宇晴百无聊赖地戳着盘里的通心粉,一点送进嘴里的意思都没有,只顾着指责林乐芒看低她俩的cp魅力,“要不是因为人多,你以为品牌方会惦记着拍双人图?这年头同性cp红利谁都在吃。”
    “你知道你每次这么头头是道的时候,真的很像那种老头子。”
    从万宇晴的叉子下拯救了一块通心粉,林乐芒边吃边吐槽着,惹得对方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嫌弃餐食的人换了块食物继续戳,接着说道:“我点开看过,她们对你的认知真的差得有够十万八千里的。说你是温柔甜美年下,入行就很仰慕我。”
    “这不挺好吗?”
    林乐芒对自己盘里的烤羊排十分满意,吃得有滋有味。
    “你?仰慕我?你明明说公司送你去剧组前,从没想过当演员。”
    听到她又强调了一遍,林乐芒才知道对方纠结在这点上,好歹她还以为是纠结在“温柔甜美”上。她拿过餐巾擦了擦嘴角,回答的语气中带着点好笑:“这有什么问题呢?我确实不是好演员,但我看过电影,看过你演戏,也知道好与坏的区别。只要喜欢就可以仰慕,和想不想做演员没有关系。就像我仰慕隆达罗西,难道我就非得是摔跤手吗?”
    “狡辩。”
    万宇晴又瞪了她一眼,但这次多了些轻佻的笑意藏匿进眼神。
    “这就是你说的试着多了解对方一点吗?挺好的,你看,这下你就知道了,我仰慕的人有你,和隆达罗西。”
    说着,林乐芒端起酒杯做了个敬酒的动作,小小声讲了句“cheers”后就将杯里余下的一点霞多丽一饮而尽。万宇晴来不及对她不知是不是随口瞎扯的话翻一个礼貌的白眼,只是看着她杯里的酒液晃荡着,终于放下了手里还在戳着通心粉的叉子。她支起手肘托着下巴,对正舀了第一口甜品的人说:“你别忘了,第二天拍完照的下午两点,到酒店后门斜对面的书店里等我。我给你当免费导游。”
    万宇晴终于在心里为高潮戏搭好了布景,等到一路经历过精心设计的对白和情节发展,她无比相信在场景里的主人公会顺理成章地说出预定的台词。
    戏剧是她的天赋,万宇晴从来都很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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