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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度云-作者:铃舟(26)

    啪!
    事情后面就演变成了安宁爸爸越来越大的嗓门,和两人的争吵,本该是以安宁爸爸给她的一耳光为收场,但在娄天香担忧的目光下,一个胖乎乎的男孩却冲上来帮忙挨了这一下。安父见儿子冲上来又急又气,可当然是不忍心再动手,最后留下满地狼藉,办公室里的人散去。
    娄天香揉着刚才被撕破了的手腕没说话。昨晚在她家里住下的除了那个胖男孩是安宁的大弟弟以外,另外两个甚至都没吭声,任由他们在这边闹。目睹了全程的还有另外一名老师孙彬,坐在轮椅上的男人眉眼间满是不忍,在帮忙收拾完后忽而拽住了安宁的胳膊:
    我们结婚吧。安宁,我们结婚吧。
    刚才的安父气势汹汹说要把她嫁出去,那一定不是什么玩笑,安宁在这里也算是可以结婚的年纪了,像她这样的女孩都是被与邻村交换的多。然而安宁的妈妈精神不大正常,如果她走了,没人再会去照顾她的母亲。
    现在安宁最好的选择就是嫁给孙彬,起码可以保证不会受到虐待。孙彬的想法从理论上来说或许是可行的,但少女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便把视线落到了娄天香的身上。
    你让我再想想。但女孩子从来没有非得要嫁人这一说法,你知道我的,彬哥。
    安宁顿了顿,后面想说的话涌到嘴边却没能说完,叹口气咽了回去。娄天香从始至终都没说话,而安宁也习惯了她这样冷静的不回应或是拒绝,只是依旧嬉皮笑脸地跟在她的身后,像是曾经那些不愉快从来没有发生一样。
    可是,真的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吗?
    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纵使不去刻意回想,也会烙印在心间无法抹除。哪怕娄天香不想去面对,她也知道,自己现在名义上有个丈夫,单独在校舍里住下的机会不多,只要时间一长、次数一频繁,她的丈夫就会找上门来,给予她的是一顿毒打。
    被迫嫁给这个男人以后,娄天香三天两头就被他逼着要小孩,唯有学校里的工作才能让她有点真正在活着的感觉,或许还有偶尔因为某些事情而奇怪加速的心跳。可当十二点的钟声一响起,幻象就会被迫打碎,安宁可以帮她,但不能把自己给赔进来,娄天香和安宁的下一次见面就是两人大吵一架,一向活泼的少女头一次红着眼对她撂下狠话,说以后再也不会来找她。
    赶走安宁的娄天香目送着她离去,在人影消失在视线内时,之前的那股气势却软了下来,整个人蜷缩在角落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再然后的场景就转换有些模糊了。娄天香再次出现的时候腿一瘸一拐,两人是在一个雨夜跑回学校的,安宁帮她去上楼拿东西。不过这一次,少女脸上的笑容格外甜蜜,在把简单的行李收拾好以后还去亲了亲娄天香略带红肿的脸颊,那明显就是被打过的痕迹。
    我们走吧天香,离开这里,去任何一个地方都行。刘珺姐姐说今晚会帮忙接应我们。娄天香的嘴似乎是受伤了,不大方便说话,因此夹杂在细细密密雨声中的,唯有安宁的软糯声音,别担心,刘珺姐姐不也是被拐卖过来的吗,她不可能会出卖我们的。
    她的嗓音渐渐低沉下来:
    当时我妈妈也是被拐卖过来的,第一天就被那个男人给糟蹋了才生了我。在生完我大弟弟的时候她就有点意识不清了,生二弟的时候根本不清醒后来他们怕丢人,告诉二弟她不是我们妈,是姑姑,还把她经常控制起来。等我们出去了找大城市报案,刘珺姐姐、王长贵家的月缤,我们一定要把她们带出这个地方珺姐姐来了!
    安宁是个天真单纯的小姑娘,不然也不会看不出刘珺平日里看着自己的那种略带厌恶的复杂目光,当她满怀希望地跑到撑着伞的刘珺面前时,看到的却是遮掩下缓缓抬起的傲慢的下巴。凶狠的一巴掌呼啸而至,当安宁彻底反应过来想要逃走时,却见双脚不灵便的娄天香已经被疯狂涌入的人们粗暴按到了地上。
    这种拐卖人口的山区对待逃跑者都很有一套,两人被带回去的后果可想而知。在渐渐模糊的回忆最后,夏千阑看到安宁抬起头来,看向被人缓缓推来的、坐在轮椅上的孙彬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少女的眼中盛放着的绝望在看到他粗暴地扯出她怀中那朵山茶花时达到了顶峰,哪怕历经同类人的背叛,安宁的情绪也没有像这一刻一样糟糕透顶,她尖叫着,嚎啕大哭着试图挣脱开那些人的按压去从孙彬手中抢走山茶花,但那天被她找了许久、不惜在滂沱雨夜里狂奔着过来小心翼翼送给娄天香的礼物却在这时被孙彬狠狠扔下。
    鲜红刺目的山茶被凌乱的脚步碾得粉碎时,走马灯般的回忆也就此结束。
    **
    意识彻底返还时,一众人沉默了足足有数分钟才消化掉这些与一开始其他人的讲述完全相反的画面。
    在寡妇和孙彬的口中,娄天香是和安宁因为抢夺所爱而不共戴天的仇人,但在刚才的画面里,两人的关系明显很好,安宁三番五次帮娄天香的忙,甚至在下雨天淋湿一身雨跑过来就为了给她送朵山茶花。那朵怒放的山茶让人也有着熟悉感,在别墅的大院里的槐树上,龙爪槐的枝丫就不可思议地结满了如火如荼的山茶。
    安宁喜欢娄天香,但娄天香好像是一直到后来才答应和她在一起。
    率先开口的是嗓音有点沙哑的南椰,黑暗中的女孩使劲眨了眨眼睛,才抿掉挂在睫毛上微微震颤的泪珠。虽然刚才的场景过得都很快,但安宁的每一次出现几乎都是为了娄天香而来。或许后来安宁迫于无奈被嫁给了孙彬,可依旧没断掉跟娄天香的联系。
    她一次又一次地想带她爬出这个葬满活死人的坟墓,可在最后却被同类从背后狠狠推了一把。甚至安宁的亲生母亲在被强迫生了三个孩子后也最终陷入了疯狂,其实在回忆里,所有人都能看见安宁有时候露出来的皮肤上带着点经年烙印的伤,她在家里过得一点也不好,但每次看到娄天香的时候,还是会有着发自内心的欢笑。
    夏千阑想起来刚传送进来的时候遇到的那个疯女人,她只是拽着自己不说话,但绝望与愤然交织成滚烫复杂的目光。
    如果能在那个时候就知道起初的方向就是错的,会不会
    不,美好的设想终归就是设想而已,哪怕一开始有所怀疑,按照NPC的话来行动不仅仅是大多数人过本的第一经验准则,没有谁会愿意为了点猜测就去推翻以前的经验尝试冒险。可现在的几天下来,一次次的守夜肯定是削弱了她们的力量,最主要的是安宁的躯体不知所踪,又怎么能保证尾七那天不被操控?
    要是顺从孙彬那一头来不揭穿他们,和这群村民同流合污,或许倒也是个能够解决的办法,但在谢思宇刚刚试探性地提出的时候,就遭到了夏千阑的严词拒绝。
    黎明游戏里只要是跟现实世界相差不大的副本,基本上都是很大概率会和现实有关联的。夏千阑盯着谢思宇,神情严肃,一字一顿地解释道,像这种副本很可能也会是某个地方的缩影,曾经我就听说过类似的情况,玩家在过一个副本的时候遇到了小孩被绑架,选择了帮绑匪一方,结果出来的时候就发现一个新闻上刊登了同样的事情,只是那个随同作案的人名字不是自己而已。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显然在座的人还是没有能够狠得下心把这些女孩推向万劫不复深渊的。今天晚上一直没说话的赵昱有些畏惧地看了眼夏千阑,舌尖抵着牙关,片刻后才小心地发问: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难道只能坐以待毙?
    滚滚惊雷映亮了他含着绝望的脸,赵昱的目光落到夏千阑和乐玉珊牵着的手上,心里拔凉拔凉。他已经无数次后悔为什么要和夏千阑一起进副本,按照现在这个情势看来
    黑暗浓稠到伸手看不见五指,依稀只能看见几双眼睛在一眨一眨。乐玉珊把头靠在夏千阑的肩膀上,只有这样紧紧贴着才能抵挡住凉夜越来越低的温度。副本里是夏季,实际上夜晚的温度最低也应该得有十七八度,但现在却冷得让哪怕穿上外套的人都瑟瑟发抖,夏千阑蜷缩着靠在地上的指尖甚至触碰到一点刺骨的凉,轻轻一摸,发现竟是冰霜。
    一股浓郁的怪味在空气中弥漫扩散,水汽本该是无色无味的,但凉湿的空气里弥漫的水珠却是难以形容的腥,有点像是杂物垃圾堆积在一起发酵了太久的味道。没有特殊道具,暴露在空气里的鼻子就要受罪,清醒过来的寡妇拼命踢蹬着腿,挣扎着呜咽,在嘴上堵着的东西被撕开来以后颤声道:
    娄天香是娄天香要来了,她会杀了所有人的
    夏千阑眉头一皱:娄天香不是应该在别墅里吗?
    别墅里有,这边也、有。寡妇的声音抖得支离破碎,有三个娄天香,不、不是,是娄天香被分成了两块!
    操!
    夏千阑没忍住骂了句脏话,但在话音刚落时,一道清脆的婴儿啼哭声却在寂静中爆发,坐在另一侧的南椰感觉到自己背后的书包在猛烈挣动,小心将其从背上取了下来,顺带撕掉了在上面的封条。
    书包拉链被一只手轻易强行扯开,婴儿焦黑的手臂与暗色融为一体。哪怕近在咫尺,一般人的视力也看不清楚,但在察觉到那股动静时,寡妇的脸色却倏然变幻。
    南椰兑换了个小手电筒出来,一束光线划破过于阴沉的黑暗直逼婴儿面前。而那只小小的、还未完全成型的躯体却不再像先前一样乖顺,龇开满口锋利的牙齿,啼哭着向寡妇那边扑去!
    慕乔乔惊叫一声:小心!
    在婴儿钢筋般的森然利齿死死咬住寡妇小腿的刹那,寡妇却忍着钻心的疼痛往南椰身上扑去,女孩一个躲闪不及被死死罩住,女人似乎是起了同归于尽的心思,揪着南椰不放,使劲把她往楼层边缘拖曳。这里的走廊护栏本身就不大结实也不算高,勉强只到一米,身形娇小的南椰哪里能敌得过寡妇爆发下的力气,被拖着走了好几步。
    婴儿的啼哭声撕心裂肺,在空旷的校园内回响,夏千阑见状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欲要把南椰救下,寡妇陡然尖锐起来的嗓门蕴含着隐忍至今的痛苦与躁动:
    停下!不然我就杀了她!
    夏千阑目光一凝。
    只见寡妇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掏出了被藏起来的水果刀,抵住了南椰脖颈上的动脉。此时此刻,她也懒得再伪装成一个愚昧无知的模样,反正都已经被揭穿,还不如破罐子破摔。脚踝上传递过来的疼痛火烧火燎,但对寡妇来说已经是小事,那双猩红的眼睛死死盯住了夏千阑,只等她上前一步,她就要拉着这小女孩给自己陪葬。
    夏千阑像是被她的疯狂给吓住了,愣怔着没敢动弹。婴儿凄厉的哭喊尖锐得甚至快要超越了越来越小的雷声,剧烈的疼痛让寡妇的手都有点颤抖,她垂眸望向被雨幕冲刷到已经看不清楚的地面,之前似乎也是在这样的一个暴风雨肆虐的夜晚,安宁兴冲冲地找到她,但却被她理所当然地出卖。
    娄天香被暴怒之下的男人拖回家去,没人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在第二天她慌里慌忙地赶过去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男人拎着个黑色大袋子正在往坟地的方向走去。
    巫娘给那人卜了一挂,说娄天香命里带阴,遇阴地就会化鬼,让他把尸体分作两段,有的丢在学校里,有的丢在了孙彬家转移怒火。娄天香果真化鬼,阴气也果真被削弱许多,但对付他们这种手无寸铁的人来还是可以的。
    寡妇心生绝望,最后愤恨地看了眼夏千阑。这娄天香平时倒也不会那么疯狂,但肯定是她把自己的东西偷走以后带回了别墅里刺激了那个疯女人了。
    你们难道不知道?刘珺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想要摧残一切的绝望,那个安宁就根本不是个正常人,她喜欢娄天香,还说要跟娄天香结婚!
    啪!
    自天穹劈下来的一道惊雷将楼底的一株小树砍倒,在寡妇的注意力被吸引的刹那,南椰掌心突然出现一柄小刀,毫不犹豫地刺进了她的右手里!四处喷溅的滚烫鲜血飞到了婴儿的头顶,原本还在抱着女人的脚踝熟磨吮啃咬的婴儿仰起小脸,发出咯咯咯的怪笑。
    空气中的水腥渐渐加重成浓郁的酸腐沤馊,像是被泡烂了的尸体散发出来的那股令人作呕的气味。在寡妇凄厉的惨叫声与婴儿兴奋的哭啼中,夏千阑只觉得身边的温度越来越低,单薄的一件衣服已经不足以取暖。如果说之前还是因为维持人设而贴近乐玉珊,现在就是完全为了彼此汲取身上的那点温暖。
    乌贼吐墨般的黑暗里显出两道猩红微光,那双在远处的眼睛原本是藏匿着的,可现在却朝着这边一点点地挪动过来。不知是什么东西与地面摩擦的异样沙沙声越滚越大,似乎是有带点温热的腥臭吐息溶解了已经扩散开来的冰霜,乐玉珊一脚下去差点踩水滑倒,被夏千阑死死勾住腰。
    小心。
    乐玉珊的身上有一股挺好闻的味道,从进入副本的时候夏千阑就发现了,好像是她代言的一款持久型香氛,是什么小苍兰加月光棉的香气,在此时恰好冲淡了那股刺鼻的臭味。馨香在脖颈和手腕处最是浓郁,夏千阑不由自主地把下巴稍微放低了点,让嗅觉这样才能稍稍舒服保持头脑清醒。
    南椰一个翻滚上前来,脸色不好地看向那边正在游移过来的模糊身影。她本来是想带着几个人一起跳楼逃生的,可成年人的体重她没法拎得动,在场除了她之外最矮的慕乔乔也比她高了一个头,根本也背不起来。而论正面战斗,南椰哪怕有武器在手也很难跟鬼怪匹敌,在没有一定把握的情况下,谁也不想跟灵异类动手。
    就在南椰还在犹豫的时候,腥风擦着耳畔而过,直扑向在地上挣扎的寡妇。夏千阑这才看清楚那是一颗圆溜溜的头颅,凶恶的眼中猩红闪烁,但细细看来竟是连个眼珠子都没有,空空如也的眼眶与崎岖面目都让她回想起来之前在别墅里第一个死者贝雷帽男生的死法,当时那颗被挖空了五官的头就是被整个吊在了门上晃荡。
    在那颗头骨碌碌滚过来的刹那,寡妇脸色勃然变幻,尖叫一声就往楼底下跳去,显然是宁愿跳楼摔死一了百了。只可惜三楼哪怕跳下去也不一定是会死人的高度,而且这栋楼层低矮,每一层大致也就只有两米,只听一道重物落地的声响蓦然贯穿耳膜,继而就是女人痛苦凄厉的哭喊。
    寡妇没死,三楼的高度没有夺走她的生命,却让肋骨折断个七七八八,彻底失去了逃跑或是反抗的能力。那颗看不清原本模样的头颅优哉游哉地从楼梯上滚了下去,继而寡妇的惨叫响彻了整个校园。
    牙齿啃噬皮肉,切割开难啃的骨头,锋利的咯吱咯吱声透过雨幕在不断回荡。与它一起下去的还有那只在浑身焦黑的婴儿,在朦胧光线的映照下,依稀能够看见寡妇的肚皮腹腔都被剖开,而先前一直在凄厉哭嚎的婴儿像是找到了归宿一般,扯开厚重的皮囊再次爬回了母亲的肚子里。
    母体的温暖在暴风雨的深夜化作遮风挡雨的港湾,不管本人愿不愿意,焦黑的婴儿终于在这一刻发出了满意的嘤.咛。
    安宁那颗头发出一道嘶哑的嗓音,不复先前幻境里的温和清脆。
    雨水打落在地,溅起冰冷的灰尘沾到了头颅的面部,似乎是后知后觉地感知到了什么,空荡荡的眼睛在场地里搜寻起来,须臾后感知到楼上人的温度气味,再次又朝上面摸索过来。
    夏千阑能感觉到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尤其是在那股浓郁的臭味逼近后,每个人的脸上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本能的嫌恶神色。多天尸体腐烂的沤馊氤氲在风雨中被扩散更大,夏千阑胃部一阵翻涌,继而感觉到一只手虚虚扶住了她的腰,那是人类特有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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