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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阳一怔,然后笑起来:“我又不会走丢。”
    周鸣鞘说:“万一呢。”
    穆阳弯下腰脱鞋,解着鞋带:“我去找曹晟。他和我借车,烦死了,胡搅蛮缠,我被他吵的头疼,最后只能借他几……”
    话还没说完,觉得被周鸣鞘抱住了。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于是听到了周鸣鞘的心跳声。
    周鸣鞘闷闷地说:“所以见他,不陪我?”
    穆阳点了一根烟,抽了一口,塞到周鸣鞘嘴里:“吃什么醋,傻子。”
    周鸣鞘说:“吃你的醋啊。好酸。不想再吃了。”
    穆阳眯起眼睛,把那根烟拿回来。他盯着周鸣鞘,目光里有谐谑,他慢慢张开嘴,伸出舌头,把烟卷进去。
    勾引一般说:“这样。”
    周鸣鞘把他压到沙发上,狼一样啃他的肩头和锁骨。
    穆阳推他:“滚蛋。”
    周鸣鞘不松口。
    穆阳只好让他趴在自己身上,自己慢慢地抽烟。
    他的眼神远了,半晌忽然说:“你有没有觉得,曹晟和我长得有点像?”
    他这话不是胡说,曹晟的眉眼确实与他相似。他们都是南方人的秀气的长相,可惜多了一些年轻人不该有的锋利。就像刀。
    周鸣鞘闷声答:“有一点。只是一点。”
    “嗯,”穆阳说,“我发现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原来有时都是一样的。”
    周鸣鞘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是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很可怜。谁也逃不掉。
    于是他轻轻盖上穆阳的眼睛:“你不一样。”他说,“你难过了,到我这儿哭。我陪你。”
    第16章 16
    周围不再有探子寻找周鸣鞘的踪迹,他们终于可以随心所欲地上街。
    于是有一天,穆阳带他去学校。
    学校离城中村远,在城市的另一边。小且荒僻,都是一些注定考不上本科的人在读。穆阳觉得这样的学校是为老师开的,他们需要一份工作。他有时很同情这些老师,因为他们中的几个贼心不死,还试图和这帮年轻人讲道理。但如果年轻人听得进去道理,知道命运是可以被改变的,他们也不会是年轻人了。
    学校确实无趣。
    那不是一个爱护学生的地方。或者说,这些学生也不需要人爱护。
    他们对未来没有任何期望,却对天上掉馅饼这件事抱有虚无的幻想。他们也知道自己多半穷困潦倒至死,但转念一想也觉得无所谓——大不了,用命换钱。这些人每天闲荡。
    还有一小部分,是家庭原因,被迫来到这个地方,出淤泥而不染,点灯拔蜡地苦学。三年后,哪怕考上一个专科,也是对自己的慰藉。这些人每天上课。
    穆阳不是第一种——他不打算用命换钱,他也不闲荡,他每天努力工作赚钱养家。但他也不是后者。他没兴趣读书,数学物理对他而言如同废纸。他不关心人类、民族、国家、社会,他是踽踽独行的野兽。
    他来学校只是为了露脸,因为学生处主任查出勤。如果出勤率太低,会被退学。那样不值当——交了学费,总得混一个文凭。高中文凭,找侍应生工作的时候也有优势呢。
    穆阳就在最后一排睡觉。
    周鸣鞘在他睡觉时捉弄他,揉他的耳朵,捏他的鼻子。穆阳皱着眉头醒来,用力咬周鸣鞘的手背。周鸣鞘坐在一旁让他咬。
    老师没意识到周鸣鞘的存在。教室里闯入了一个非本校的学生,这人甚至没有校服,但老师不知道。
    周鸣鞘也坐在最后一排,撑着下巴向窗外看。叶子该是绿的,但夏天的阳光这么炽热,照在树干身上,却如银杏一样。
    他忽然垂下眼,想起遥远的家乡。北境的雪中的家乡……那里的冬天来了吗?
    穆阳有时闲得无聊,也会翻翻书。他好奇,想知道求导和函数到底是什么,于是翻找出不知道猴年马月的塞在抽屉里的一张卷子,眯着眼睛做最后几道大题。
    他全能做出来。
    包括那些复杂的舍尔不求和缩放。
    他太聪明了。他做完,抬起头来问周鸣鞘:这些到底有什么意思呢?学了也没有什么用。周鸣鞘说,是对你而言没有什么用。穆阳没有否认。
    小猫小狗不需要念书。
    然后他又顺着和周鸣鞘说话,问军校里是什么样子的。周鸣鞘说没什么不同。都是一天三餐,从早到晚。
    他一句话把人生都说破了。原来人的一生都是这样,一天三餐,从早到晚,日复一日。人是一台不断被维修的复读机。
    除此以外,穆阳还在继续帮他打听他的母亲。可惜没有找到那个女人的一点踪影。周鸣鞘并不着急。他说总会再见的。她会主动来找。
    上了三天的课,穆阳又不去了。他在汽修厂找了一份临时工,上晚班。周鸣鞘看着每天半夜,他把一叠叠的钞票仔细藏在一起收纳起来,又把零碎的硬币丢进那只小猪的肚子,周鸣鞘说:“还没存够吗?”
    说起来,他们那天在浴室里追逐,没有把储钱罐打翻,还真是一种幸运。
    否则穆阳一定会吃了他。
    穆阳答:“其实存够了。”
    周鸣鞘问:“那为什么不走?”
    穆阳说:“再等等也不迟。”
    他因为一个人耽搁了旅程。这个人居然还有脸来问他为什么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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