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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苏聿(17)

    于是只剩下零星的水声,接吻,或是别的什么。只剩下亲昵的,爱一样的声响,窸窣的褪去衣物的声音,被堵住的呢喃,贴在耳边的情话,再没有别的事情打扰。
    穆阳明明喝得很醉,但周鸣鞘的每一句话,他都听进去了。他想牢牢记着这些炽热的情话,这些周鸣鞘给他的独属于他一个人的许诺,依偎在他身边,抓着他,永远也不放。
    他这样想着,身上滚烫,便紧紧地抱着周鸣鞘,被进入时又下意识推他。
    周鸣鞘捉住他的手:别动。你打不过我。
    穆阳低声说:我知道啊。那怎么办呢?他看着周鸣鞘,打不过也要打啊。我已经被你缠住了,走不掉了。
    周鸣鞘一怔,想起初见那一日。那一日,他的穆阳就是这样恣意的、张狂的、随心所欲满不在乎的,这样笑着对他说了一句话。
    从此神魂颠倒。
    原来他们都记得。
    那是一见钟情,我怎么现在才知道?
    穆阳忽地支起身子,这样的动作使他受了重重的一下,浑身颤抖起来,紧紧抱住周鸣鞘,承受他的索要。但明知故犯,他非要去咬住周鸣鞘的耳朵,轻声的呢喃一样说:我记性很好。你不能耍赖的。
    他便知道穆阳的意思。
    有些话不必明说。
    周鸣鞘失笑,吻他的眼睛。别的亲吻都带着强烈的占有欲望,只有这样的轻吻最纯粹,是一个灵魂对另一个灵魂的爱。他抱紧穆阳,再次纠缠这个人,拓入之后,贪得无厌,欲壑难填。
    欲望如波涛起伏。
    好,你记牢,我的每句话都记牢
    于是寂静的房间中滚落这样一句话:
    方便我们不死不休。
    自北境翻山而来的三千风雪终于偃旗息鼓,在热烈而粘稠的南岭之中
    被阳光融化。
    第30章 30
    周鸣鞘自己说了好多句爱,说话翻来覆去,动作也翻来覆去。几乎比第一次还要凶狠,还要贪婪。他自己说了爱还不够,还逼着穆阳说,逼着穆阳说喜欢他,逼着穆阳说会在他身边一辈子。
    穆阳觉得他把所有的爱,一辈子的爱,都在今晚和周鸣鞘说完了。
    就这样在床上滚到第二天日出。天色大白的时候,才筋疲力尽地躺倒在周鸣鞘怀里。周鸣鞘撩开他被汗浸湿的额前的发,像是亲不够一般一遍遍吻他。穆阳在睡梦中忍不住推作祟之人,手却被周鸣鞘钳住。周鸣鞘将下巴抵在他的头顶,紧紧搂抱他的腰。这样稀里糊涂地睡去了。
    一睡便睡到晚上。一天没吃饭,不知道谁的肚子叫起来。
    穆阳浑浑噩噩地睁开眼,第一感觉只觉得腰要断了。酸痛顺着腿根攀爬到脊背,在钻进后颈,觉得浑身都被一头野狼毫无节制地啃咬过,毫不留情地顶撞过。然后头痛欲裂。他伸手按揉太阳穴,刚一扬起脑袋,就看见周鸣鞘正撑着脸笑意沉沉地看他。
    一瞬间什么都想起来了。
    周鸣鞘眼睁睁看着穆阳的脸从青白,到死灰,然后一瞬间红得像柿子,眼睛飞快地眨起来,低声骂了句我草,就想鸵鸟一样把头埋进枕头里。他只得忍着笑意捉住他,亲昵地压在他身上,将他抱在怀里,贴着他的耳垂说:你自己做了什么,你不承认?
    枕头下传来闷闷的声音:草/你/妈,你把它忘了吧!
    周鸣鞘哪里轻饶他,手不安分地顺着衣摆滑到穆阳腰上他从见到穆阳第一眼就垂涎的、曾被腰带禁锢勾勒的细而劲瘦的腰然后理所当然地抚摸、揉捏那些肌肉与骨骼,引得穆阳微微发颤。
    然后周鸣鞘说:你说忘掉哪些?忘掉你哭着喊我名字?忘掉你难得向我低头说软话?忘掉你做到一半想来亲我,亲不到还生闷气?忘掉你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好可爱,你
    草/你/妈闭嘴啊!穆阳恼羞成怒气急败坏,抽出枕头甩他。
    周鸣鞘躲过了,把头埋在他颈窝,深深吸了一口,哄他:这些我都可以忘,但我不能忘掉你说喜欢我。你说了好多我也记住了。我记性也好。
    穆阳顿了顿,手搭在周鸣鞘头顶:你有病。
    周鸣鞘抬眼看他:那你是骗我的吗?
    穆阳定定瞪了半天,到底拿他没办法:不是。
    他把手插进周鸣鞘柔软的发窝中,轻轻地抓着捧着他的脑袋,低头在他鼻梁上警告般咬了一口,最后留下一个吻。
    做朋友容易两相亏欠,这是你说的,所以我们不做朋友。两人缩在一间狭小的浴室中一齐洗澡时,周鸣鞘一边捉弄他一边这样说,我做你男朋友。
    周鸣鞘擦着头发从浴室里走出来时,正看见穆阳坐在床边抽烟。
    他只穿了一条牛仔裤在身上,因为沾了水,湿漉漉地紧绷着,勾勒出好看的肌肉线条。以及鼓鼓囊囊的某处。周鸣鞘知道那些粗糙的布料下,脆弱而敏感的皮肤上,还错落着他撕咬般的吻痕。就像羊脂玉上的一朵梅。当时好看得扎眼,惹得人忍不住要将他欺负得再尽兴。
    周鸣鞘随手擦着头发走向他,路过时不怀好意地抓了一把:这么精神,没做够?
    滚你妈。穆阳点了一根烟。
    啪嗒一声,火苗簇地亮了。这温暖的烛光将他流畅的下颌线晕开了,晕在水里,于是眼底亮如萤火。周鸣鞘垂眼看着,只觉心也柔软下来,低下头,在他下巴上轻轻咬一口,然后用毛巾将他一头湿漉漉还在滴水的长发裹起来:又不吹,等着感冒?
    穆阳抬眼笑嘻嘻地看他:这不是有你吗?
    他故意低头拱进周鸣鞘怀里,拨浪鼓一样晃起脑袋,将水珠尽数甩在他身上。于是周鸣鞘鼻腔里全是他沐浴露与洗发露的香气,淡淡的,盖住了烟味。
    周鸣鞘揪住他,捏着他的下巴,皱起眉头。但眼睛里一点责怪的意思都没有,只是垂眼看,然后捏了捏他的脸:小狗。
    穆阳拍他的手:谁是小狗?
    你啊,周鸣鞘捧起他的脸,你是小狗。他去挠穆阳的腰,穆阳怕痒,立刻缩在他怀里,只得任周鸣鞘心满意足地抱他,我的小狗尾巴都摇起来了。他打趣着说。
    穆阳不理他,慢条斯理地吐一口烟。烟圈飘到周鸣鞘脸上,穆阳笑眯眯地抬眼。
    周鸣鞘替他擦干净头发,将他的发尾编成三股辫。他摆弄着搭在脑后的这根小辫子,贴着穆阳说:小狗尾巴。
    穆阳懒得和傻子一般见识:汪。他说:满意了?有病。
    周鸣鞘满意了。
    他挨着穆阳坐下,伸手去够剩下的半包烟。然而刚拿到手,就被穆阳劈手夺去。穆阳低头看了一眼烟盒,然后毫不吝惜地将它踩扁丢进垃圾桶。他躺倒在床上笑盈盈地看周鸣鞘:嗯,没有烟了。他故意说,你只能来抽我手里这根。
    只能和我抽一根。
    他夹着那根烟,扬起眉毛等周鸣鞘服软。但他失算了,狼总是出其不意周鸣鞘贴过来,握住他的手摁在头顶,然后低头吻他。舌尖席卷过口腔里每一寸角落,卷走那些烟味,末了在他上颚轻轻一舔:嗯,抽这根。你这根。
    穆阳眯着眼睛看他。
    世界阒寂无比,只有虫鸣声。不时传来遥远的摩托车引擎的动静,但转瞬即逝。他们终于坦诚相见,终于可以缠在一起,安安静静地说上几句只有他们知道的话。
    于是周鸣鞘忍不住用脸贴着他的脸,摩挲一般问:为什么偷我的照片。
    穆阳怕火星落到周鸣鞘手背上,随手把烟在床头摁灭:一点利息而已。
    周鸣鞘说:我问你为什么。
    穆阳想了片刻:可能舍不得你吧。
    一阵风吹动纱帘,月光飘进来。银色的薄雾落在穆阳眼里,他闭上眼睛。我那时真怕的,我不喜欢我自己,也不希望你来喜欢我。我不值得。
    周鸣鞘惩罚般用拇指揉摁他下颌的骨骼与肌肉,勾勒着他的面容:不准胡说。
    穆阳弯起嘴角:真的啊。我真怕。我是一个浑浑噩噩的人。我喝醉酒后和你说的话都是真的。我真怕。
    他以为周鸣鞘会继续叫他不要怕,然而他的爱人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抚摸他的眼窝、他的鼻梁、他的唇峰。半晌开口,却是避而不答,牛头不对马嘴地问:我认识你这么久,你还没告诉我,以后,你想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嗯,几章之内两脚油门,挺好。我喜欢放飞自我。
    第31章 31
    穆阳认真想了很久,因为这几乎是人生第一次有人问他
    你以后想做什么。
    从来没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他们总是指指点点告诉他,你要去这里,你要去那里,你要走这条路,你以后要活成那个样子。但从来没有人愿意坐下来,依偎在他身边,揉着他的发尾,耐心地问一句:你想做什么?
    只有周鸣鞘这样做。
    穆阳说:我不知道了。你现在问我,我不知道。但如果是以前,我其实想做一个木匠。他偏过头来看周鸣鞘:你知道木匠吗?
    我当然知道,周鸣鞘失笑,不仅木匠,我还知道铁匠。从前我的马鞍,马嚼子,都是找熟悉的师傅打的。他们手艺很好,比机器好。
    嗯,就是那样的东西。穆阳翻过身,一边拨弄周鸣鞘的衣角,一边垂眼说着:做椅子,做凳子,打窗框,铺龙骨地板闲的没事,给小孩子做做风车,做做木牛流马,走家串户给人修风扇、垫桌腿,放风筝肯定也是一流。
    他越说越远,周鸣鞘几乎能想象得到他的穆阳会在怎样一片自由的天地、会在怎样的灰墙白瓦下安静惬意地度过一生。
    嗯,很好啊。他说。
    但穆阳笑出声,摇头:好什么?好个屁。没什么出息。
    然而周鸣鞘反问:什么是出息?
    穆阳一下被他问住了,半晌才答:我没想过。但有出息和没出息,总是有区别的。
    周鸣鞘伸手,勾弄他脑后的小辫子:怎样算有出息?像我那个亲爸一样,呼来喝去,酒桌上谈论几千万的大生意,是出息吗?像我小叔一样,他已把他和小叔的事情、这几天的来龙去脉都一五一十告诉穆阳,两界名人,能文会武,西装革履人模狗样的,是出息吗?
    你怎么不和好的比?穆阳嗤笑,小时候不写作文啊?你的理想宇航员,科学家,作家,老师,警察医生哪个不比我们有用。
    你愿意救曹晟,愿意替阿敏出头,愿意追着收高利贷的人跑三条街你已经比许多人有用了。
    穆阳皱眉:老陈嘴怎么这么多?他都还和你说了什么?
    穆阳到底是个爱替人打抱不平的小豹子。
    但周鸣鞘笑:没什么了。
    穆阳根本不信,冷笑一声,扭过身去。周鸣鞘只好跟过来搂着他。然而穆阳闷闷的声音又传过来:对一些人来说,活下来,就很难了。
    周鸣鞘沉默许久,搂紧他,说:你猜,我想做什么?
    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对穆阳而言是好事。穆阳笑笑,顺着他的台阶下:是什么?
    不料周鸣鞘说:喂马。他说,和你一样,我只想做没出息的事情。我只想回到草原上,喂一群马。
    前十五年,我都想回家。有一天发现,家没有了。我回到延边,回到安图,翻过山,发现记忆中的泥土与河流,被烟囱和马路取缔。我不怨恨,我知道世界向前走,别人要靠这些东西吃饭,但我很难过。很难过,因为家没有了。没有了,我就得去重新找个家。于是,找了那么久,我想,有一天,我忽然想
    如果遇到一个我很爱的人,他愿意跟着我四处飘荡,我要带他回二道白河。我们去山里,喂一群马,循水而奔,只有我们两个人,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过古老祖先的日子。
    没有电灯,就靠篝火和星星;没有钟表,抬头看太阳。没有车轮,但马儿会跑;没有望远镜或摄像头,但鹰是眼睛。手上有了钱,就到城里吃顿好的;没钱,打马草捉野兔。睡最广阔的床,骑最自由的马,只见小镇上三两的熟人,只和他一个深夜里耳鬓厮磨。然后一生这么平庸地过去平庸不是什么坏事啊。
    周鸣鞘说:他们笑我,说我不切实际,质问我,天底下,哪还有这样的地方呢?但我知道有。你只要相信它有,它就在。你知道它在,向它去,钢铁上会绽放格桑,石油中会迸射河水。你行走在忙碌的人海之中,一回头,却能听到马的嘶鸣。因为它不是你找到的,它是你创造的。
    出息是什么?我不知道。如果像小叔那样,一生桎梏在囚牢之中,那样的出息,不要也罢。做庸人有什么关系呢?庸人最自在。我没有做大事的能力,但也没有做坏事的恶念。我是历史长河里最无可厚非的一滴水,融在其中,死了就是死了,没有人记得。但我曾经有过那样一段快活,就足够。
    平庸是什么?是幸运啊。
    我师父是个没文化的人,没读过书,只会说满语。他和我说过一句谚俗,满文怎么写,不记得了。但那句话像烙铁一样落在心里,我一直没忘。翻译过来,他说,最昂贵的宝贝是苏尔凡,最骄傲的尊严亦如此。周鸣鞘笑起来,你知道什么是苏尔凡?
    穆阳摇头:不知道。
    周鸣鞘伸手,将穆阳的一缕鬓发藏到耳后,轻声呢喃:苏尔凡
    就是自由。
    他睁开眼睛,柔软地凝视着穆阳。一线月光恰巧奔驰而过,雪一样洗刷净了他的神色。他的眼底一瞬间亮起来,将穆阳整个人拢进去。穆阳一时间被摄走心魂,觉得自己被海一样的宽博捕获,从此无处可逃。
    与周鸣鞘四目相对的这一瞬间,他猛然想起刚遇到周鸣鞘的时候,在小巷子里,他故意用话激这条头野狼,说:我看我们没有什么不一样,都很可怜。
    如今想起这件事,穆阳脑海中只有四个字:一语成谶。
    周鸣鞘说得对,命运叫他们相遇,他们注定要在岭南的热潮中相见,两个拥有一样灵魂的困兽的肉/体挣扎许久后,终于互相吸引着纠缠在一起,从此以后,不愿分离。
    穆阳深吸一口气,扭过脸:神经,忽然讲什么大道理。
    周鸣鞘被他的出尔反尔震撼,失笑:好。不讲。他惯着他,宠着他,却伸手握住穆阳的手:但你害怕吗?
    穆阳一怔,没有回答。周鸣鞘就把脸凑过来:告诉我还怕吗?
    草。穆阳低声骂了一句,像是嫌他黏人:没什么好怕的。他破罐子破摔地承认,你在我身边,我什么也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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