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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4)

    许遇连连抓紧她回扶,叹了一口气。将她老老实实地按在了病床上后,松开手说:[我知道了,我会的......我答应你。]
    养母得了许遇承诺,瞬间安了心,她微微点头笑着,似乎心愿已了,重复着说:那就好...那就好...咳咳咳!!!还未说完猛地咳嗽起来,似乎要将肺都要咳出。
    未过两秒钟,养母头猛地一仰,眼球似乎要从那瘦如枯柴的脸上凸出来,目光紧锁在前方,像是看到了什么。随后似乎是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接朝后方直直落下,合上了眼睛。
    整个过程很快,大概不到三秒钟,就去了。许遇现在回想起来觉得也挺好,至少这样死去能够减轻她很多的痛苦,她已经被疾病折磨的够久了。
    许遇以为看到她去世会很难过,但是他却一滴泪都没有流出来,只是看着她怔怔地发呆。那个时候他还未满十八,可能在旧秋水区呆的久了,对于死亡好像没有那么敬畏了。也许他难过过吧,但是许遇已经想不起来那个时候的心情了。毕竟距离现今已经过去小十年了,再痛的事情都会被时间磨去,让一个人变得麻木、冷漠。
    若真的要回想,他只记得医院的人瞬间冲进来将他挤到墙角进行最后一次抢救,半个小时后宣布抢救无效,患者死亡。记得送进火葬场焚烧的时候那张脸重新画好妆容似乎有生前的几分气色。应该是通过的,不然不会记得那么清楚。
    伴随着他难以忘记,她最后求他的那个遗愿,是他的锁链以及心结。
    但人越是得不到什么,就算承诺了还是会忍不住去关注,去看,去发现。以及有了一点点的希望都会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握住。
    有些东西看似已经被活埋了,但是那些烂在了骨子里。闭上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但是触碰的瞬间还是会瞬间想起它的形状、用途。许遇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有些时候他自己都觉得自己体内是有股疯劲的,只是被压住了。等到那个时机,会不顾一切地挣脱出来,到时候他可能真的要食言了。
    他垂着眼睛,看着自己手中的酒,觉得有些对不住。他也好久没去给她上过坟了,今年是不是有必要去一趟,毕竟再过一些时日就是冬至了。临近新的一年,确实有必要过去探望一下。这么想着,盘算了一下时日,觉得最近就可以抽空过去一趟......
    嘿,想什么呢?姜老头突然出声打断了他,靠在他的座位上,给自己点了根烟,从进门前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怎么了?不舒服?说着目光下瞥,看到了那壶酒,瞬间连语气都带了笑意,哟,没想到你真带来了,我还以为你就是说说而已。啧,不得不说你妈妈酿的酒真对我胃口,嘿这么多年没喝我还真馋她的手艺。怎么你没遗传到她那好手艺,可惜啊可惜......
    许遇闻声将酒给他递了过去,靠边找了个地直接就坐下了,说:[我说话算话。]
    姜老头接过酒,宝贝似地擦了擦瓶身,然后揭开盖子闻了闻,一股浓郁的酒香瞬间飘荡在这个地下室。他深深吸了一口酒香味,沉醉道:这味正。随后探头看了看他身后,疑惑地看着他,怎么这次就来了你一个人,你新交的相好呢?
    许遇皱了皱眉头,摆手说:[什么新相好,会不会说话?]
    居然不是吗?姜老头有些失落,不应该啊,我看人从来都不走眼。哎,你总共就带过两个人来我这儿,一个是佟家那小子,一个就是那日带来的新秋水区的傻小子。结果要是没一个跟你跟你相好,那你也真是没用,老大不小了怎么连段恋爱都没谈。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多少花季少男少女追我啊。
    许遇有些无语,[首先,我跟佟连维本来就没有在一起过,就算他有那个意思,我也没有。其二,那个小鬼身份有些复杂才带到你这边的,你心里也清楚,就别打趣我了。最后,你若真的年轻那么多人追,怎么到现在还是老光棍一条。]
    嘿,你这臭小子欠收拾是不?姜老头看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忍不住抬了抬手,随后又放下叹了一口气,你不懂。他坐回椅子,沉默地抽了两口烟,说:你也二十六岁了,虽然没什么资格管你吧,但毕竟跟你母亲生前是朋友,还是希望你早点找个媳妇让日子有些盼头。每次看见你都是那种无所事事什么都没欲望的模样,觉得你迟早有一天就离开这个世间了。
    许遇,我也算是看你长大,有些事情碰不得自然是有他的原因。姜老头看着他,弹了弹烟灰,你也心知肚明。不想惹麻烦的话就早点将那个男人送走吧,我虽然不知道他什么来历,但是新秋水区里来这边的都是带着目的过来的。
    第八章
    [我知道。]许遇低头,看向别处。
    姜老头看他那样,打趣道,这才几天,就舍不得了?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神色一正:许遇,你想查那件事?你当初忘记你怎么答应你母亲的吗?他的语气有些严厉。
    许遇抬了抬手,最终还是没有说话,他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反驳。
    姜老头看着他许久,叹了一口气,算了,我没什么立场劝你,也不想用你母亲那一套压你,我只是想告诉,你追求的,不过是一场虚无,知不知道都不会让你现在的生活变好,而且可能招来祸端,你有想过后果吗?
    许遇摇了摇头,看着他,说:[我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去做这件事,你不必紧张,姜老头。]
    姜老头闻言嗤笑一声,才二十六岁就这么老气横秋的样子,那要是到了我这个年纪岂不是要直接羽化登仙了。他重新点燃了一根烟,年轻人一点朝气都没有,连街外头的那些小混混都比你有精神。
    许遇有些无奈,这老头每次转移话题的能力一次比一次强,前脚还在问关于那件事的事情,后脚就觉得他精神面貌不好了。
    [那您觉得应该怎样才是年轻人?]只好虚心问道。
    你觉得呢?姜老头抽了一口烟,睨了他一眼,至少我年轻的时候,不会像你这样看起来萎靡不振,白天的时候挨家挨户的去找人玩,大街小巷地乱窜;晚上的时候四处蹦迪,快活得很。
    许遇闻言白了个白眼,[你这不叫年轻人,你这叫街边的小混混,整天不务正业去了吧。]
    哼。姜老头回敬他一个白眼,你懂个屁,按照我们那个时代的话叫做叫做潮流,潮流你懂不懂,年轻人都该做的。
    [时代变了,老顽童。]许遇笑。
    算了,跟你说了也不懂。姜老头摆了摆手,行了要没事赶紧回去吧,省得在这里只会和我拌嘴惹我生气。
    许遇见他下了逐客令,便抬脚准备出门,后来想到了什么返了回去,问:[这附近有没有卖糖点的店?]
    姜老头被他突然反回吓了一跳,堪堪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回道,糖点,好些年没买过了,我记得你家巷子后面两条,叫什么...花什么巷里有个跟我年纪相仿的老婆婆。名字倒是记不清了,有个外号叫彩蝶,她会做糖点,手艺很不错,就是不知道现今还做不做了。哎,等你见到她...姜老头话还未说完,就看见许遇已经转身开始上楼,连招呼都没打。
    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将那壶酒打开,找了个杯子倒满整整一盅,自言自语道:真是长大了。
    许遇离了姜老头的家,略微思考了一下大概想起来了姜老头说的那个卖糖点的地方在哪,估摸着说的地儿估计是鲜花巷。
    鲜花巷很大,街道虽然破旧但是很干净,医疗卫生以及基础设施也比这边的好。
    整个旧秋水区其实是划分成三个小区域的,鲜花巷是其中的一个区域,里面的人比较旧秋水区其他的地方算比较有钱,因为那里临近新秋水区。新秋水区淘汰的第一手物品马上就会转移到这里,鲜花巷可以立刻分到最好的资源。其次就是许遇家所在的位置,平安区。这里的人生活水平质量一般,能偶尔够得上鲜花巷的生活水平,但大部分的时候都是一般水准,基础建设也就是一般,不好不坏。最次的便是姜老头住的那个区域,十宿区。而在十宿区中属明珠巷最烂,打架斗殴吸粉强|爆在那里屡屡上演,很多人路过那里都要退避三舍。
    去往鲜花巷要经过自家的宾馆。许遇想了想觉得有些麻烦,明明已经到家了还要再多走一些路穿到那边再回来。况且那小鬼的生日也没那么必要,回去给他下一碗长寿面得了。
    心里这么想着,但回家路过佟连维的小店,还是进门挑了点糖果。
    以前小时候,养母给他过生日的时候总是会买两颗糖给他,那个时候蛋糕是奢望,自己从未想过。况且那个时候糖果也不算很便宜,每次得了都很开心。
    长大后慢慢戒了甜食,也自此没买过这些玩意。若不是那个小鬼生日,他或许想不起来有生日这一回事。
    总是一个人在一起,有时候自己就懒得过了,没有意思。但倒是经常被佟连维拉去过生日,他每次都会拎几盒下酒菜,偷拿他老爸藏的酒跑过来也不说干什么,就是一定要陪他一起吃饭。
    两个人都不点破,但是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大概是这个原因,也莫名其妙的对生日有了些仪式感。所以许遇拿着一盒糖果走到家门口的时候,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这么做是不是有些幼稚。可此刻也不可能将这盒糖果扔掉,浪费不说主要是这盒糖不算便宜。
    他从后面巷子直接上的三楼小天台,一抬眼就看到了谢承。他正抱着那些床单被罩什么的,准备放天台上的栏杆上晒。他没穿上衣,晾完床单后有些脱力的靠在墙上,喘着气。汗从脖颈直接流到胸口,不得不说他的身材很不错。手臂和腰身的线条很赏心悦目。
    谢承一抬眼就看到许遇站在楼梯那,手里不知道拿着什么看着他。他弯了弯眉眼,笑着说:我这可都全部干完了,一件不落,你今天休想在指使我干其他事了,累死了。
    许遇点了点头算是知道了,他从他身边穿过直接进了屋,脑子里想的却都是刚刚看到的他的身材。然后没忍住摸了摸自己的耳垂,有点发热。
    直接下楼先开了店门,然后拐进厨房给自己洗了把脸,让自己冷静了一下。
    毕竟都是男人,有什么好害臊的。但不得不说那个身材真的很好,回想起来还是让人心动。随后就看到电饭煲插头没拔,走过去掀开一看,发现是谢承留的螃蟹,甚至还蒸了一碗蛋羹。谢承恰好这个时候也进来了,他去冰箱里拿了一瓶冰水,然后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回来了就把这吃了吧,今天看你中午吃的一点都不营养均衡,我就想着你不爱吃蟹给你加个蛋羹吧。
    许遇看着他,转身去冰箱抄了个冰箱贴和笔写到:[知道了,谢谢。对了,这个赏你的,今天很不错。]贴在了糖果上直接递给了他,也不管他什么反应,就转身去取电饭煲里的吃食。
    谢承看着手中的糖果,又看了眼字条,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你这是把我当小孩了吧。不过谢谢你了,我洗澡去了。
    第九章
    难道不就是小孩儿么?许遇看着他的背影,想着他刚刚有些窘迫又害羞的样子,在心里忍不住发笑。但后来意识到自己在笑觉立刻收敛回去,他走到厨房,看着还冒着热气的饭菜,忍不住还是心里一暖。
    坐在凳上抽出筷子想要仔细品尝那肉菜,才吃了第一口就没忍住眉头一皱,他的修养让他没有直接吐出来。
    [这个家伙做饭不自己尝尝吗?也太难吃了......]许遇举着筷子在心里吐槽,犹豫了一会儿后转身去将饭锅里剩下的两只蟹端了出来:[还是吃蟹好了......]
    等到谢承洗完澡出来,许遇已经收拾好厨房了,他将最后洗干净的碗筷放进碗橱。一回头就看见谢承穿着他的老头背心,肩上搭着毛巾头发还未吹干,就看着他,语气里有点期待,但更多的是带着掩饰的不在意:那个菜你尝过了吗?好吃吗?
    许遇挑了挑眉头,不准备说话。
    这是我第一次做饭,如果好吃的话以后就由我来下厨吧。我实在是不想吃面了。谢承最后一句话没有说出来,语气里带着期待。
    许遇弯了弯眉眼,抽出手机打字道:[嗯,你自己试试就知道了,想自己下厨就自己买菜,厨房随便用,用完打扫干净就行。]
    好,谢谢。谢承歪了歪头,答谢。
    谢谢?许遇有些呆滞地看着他这张脸说出那么礼貌的话语,还是未能习惯曾经剑戟森森的人说出这样的话,总是会给人一种微妙感。但他很快就敛去了神色,继续低头吃饭。
    谢承就靠在厨房门旁,看着他吃饭,抬手拿那干毛巾擦头。擦到一半听到声响,还未等许遇反应过来,刚看着他吃饭的人已经消失不见,路过他时刮起一阵风。许遇也不着急,端着碗就走到前厅,站在前台附近,看着进来的人。
    是个附近常见的流氓,叫孟什么来着,他记不清了,只知道他排行老二,别人叫他孟二,他头上有个哥哥,倒是混得不错。孟二贪色男女不限,人怂又爱八卦,特别喜欢来他店里,每次都带着不重样的人来。
    许遇敲了敲桌子,眼里露出探究的神色。
    开间房。孟二这次身边带了个男孩,看着还挺清秀,眼里看不出什么神色,整个人迷迷蒙蒙的。
    许遇默不作声地走到前台后,比了个八,然后从桌子抽屉里抽出来了一张房卡,指了指楼上。
    涨价了?八十块,啧。孟二有些不爽。
    许遇装聋,就端着碗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房卡在手中转圈圈。
    孟二眉头一皱,都忘了你是个聋子了,八十就八十,就当我关爱残障人士,要不是看你长得好看又不会说话我才不会来你这。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红钞,扔在桌上,一把抢过房卡往楼上走去,剩下二十去给我买包烟。
    许遇先去厨房放了碗,想了想还是将碗先洗了再去。但还没打开水龙头,身侧就站了一个人,身上有着熟悉的沐浴露的气息,好像是他房间里促销时买的那瓶。许遇微微侧眸,便看见谢承。
    谢承打开水龙头,抢过他手里的抹布,说:也没几个碗,我帮你洗了,你去买烟吧。
    许遇看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洗了个手就拿起外套出去了,再次回来后整个人都带了外面冷风的寒气。他抬步上楼,还未走到二楼那个房间,就能听到令人尴尬不已的声音。他脚步顿了顿,还是上去敲了门。
    他是个聋子。
    里面传出一声怒问:草,谁啊?但过了一会儿还是开了门,孟二提着裤子,没什么好脸色地接过许遇递过来的烟,砰得一声将门摔上,骂道:好事做一半被你坏了,迟早有一天我连你也上了。
    许遇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准备下楼,却看见谢承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楼梯口,看着他,动了动嘴想说什么还是没有开口。他眉毛一挑,指了指三楼,示意谢承去睡觉。
    谢承抬脚往上走,走到转角处的时候,看见许遇站在楼梯口点了根烟,他还是没忍住问了:为什么要装聋子......那个男孩看状态也不正常......
    许遇抬眼看他,深吸了一口烟,嘴角扬了扬,没回话,直接往楼下走去。
    没有必要解释,也没办法解释。
    他生活在的是新秋水区,而他所在的是旧秋水区。两个人的生活经历就像是一面镜子,一个高高在上,一个低入尘埃。
    他坐在前台里的小板凳上,轻轻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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