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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阿玄(99)

    闻雨歇垂眸沉默听完,抬头间,眸中悲倦已然散去,露出清明神色。
    阿云按照苏群云的性子,若是想达成什么目的,他有能力时便会一搏到底,不会踟躇中断。此番若不是有所预谋,便是被什么事耽搁困住了。
    夏歧蹙起眉头,心中担忧渐浓,也随之想到了另一关键:苏群云早在多年前失踪,五年前开始支使十方阁兴风作浪。但他若是五年前才进入十方阁,那时能依仗着灵影山诸多咒阵,根本无需对徐深有所畏惧,更逞论憎恨。坑害徐深,屠杀十方阁所有弟子更像是他在报复。
    清宴颔首认同:另一名幕后之人显然想让云章覆灭,苏群云又如何能幸免,他明白徐深是一枚弃子,而他也并无差别,不会不留后招。
    夏歧顺着清宴的思路继续思忖,慢慢蹙起眉。
    苏群云忌惮另一名同伙,也打不过对方。而他更不会投敌他忽然直起身子,答案呼之欲出,他没对我们穷追猛打,是想等我们与另一名同伙两败俱伤?
    众人一愣,都面色凝重起来。敌暗我明便算了,对方计划竟铺得如此长远,显得他们越发被动。
    清宴气定神闲地放下茶盏,目光中掠过一丝欣赏,才缓声开口:无妨,必不会如他所愿。十方阁驻地是他的地盘,只要进入,我们便陷入被动。他想等我们分出胜负才肯现身,我们将计就计,让他主动找上来便可。
    话音一落,正安静听着的傅晚似有所感,抬起头,便见清掌门冷静而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下意识背脊一僵,神色迷茫。
    *
    这一番部署中,门派间各有分工,需要霄山弟子忙碌的时期在两天后。
    猎魔人们歇息调整,夏歧也落得清闲,在庇护所转了一圈,各处帮衬。
    思绪闲下来,便也有时间思考起此行相关的事。
    他们此行准备充分,来南奉每一步都走得很稳,然而苏群云的谜团太多,还依仗着诸多灵影山咒阵
    另一位同伙能从五年前环环相扣布下迷局,城府和手段都不可小觑。对方还是灵影山的人一心想要清宴入魔,之后定还会有后招等着清宴。
    他越想清宴可能面临的局势,越觉得绸缪再多也不足够。
    夏歧扶着腰间潋光行走着,他想到了什么,步伐忽然一顿,垂眸思忖几息,毅然转身去找傅晚。
    片刻后。
    一座僻静院落中,夏歧站在一个以防灵气外泄的小型符阵里,而在符阵外的傅晚深深蹙着眉,神色是明显的不赞同。
    夏小歧,引渊未解,你忘了上次强行升境界时,差点入土了吗
    夏歧仔细检查着符阵。
    从霄山那一战过后,再到如今,多亏了一路从未停歇的战斗,以及被邪法催促着暴涨的修为,他如今已然到了开光圆满,可以升境界至金丹了。
    升境界会引动四周灵气□□,如今又在芥子中,他还抱着不想惊动自家道侣的想法,便偷偷布下这个符阵。悄无声息,又先斩后奏,想必清宴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那时是为了救周临,在魔气里摸瞎升的能一样吗?而且如今有师兄帮我护法,不会有事的
    傅晚忍无可忍,作势欲走:不干,升境界不是儿戏,稍有差池便万劫不复。你若有什么闪失,我怎么向老边交代?清掌门这辈子也不会放过我,你不如直接找清掌门吧
    哎哎有事好商量嘛,夏歧忙跳出符阵,飞快拦住人,无奈之下,面上有也有几分严肃,师兄,我不是自找麻烦,待清宴的局一成,我们便没有回头路了,你也知晓要面临着什么。多一份力量便多一分胜算,我知道现在升境界有些危险,但总要去试,而且我的经脉最近都不怎么疼了!
    毕竟也没什么为难人的战斗。
    傅晚沉着脸,默不作声地睨着眼前的人。
    对方那双眼坚定而蕴着一抹凝重,早有从容果决的门主之风到底不是以前那个独来独往,一身倔意又不谙世事的年轻人了。
    夏歧察觉傅晚神色稍有松动,叹了口气:师兄,大家都已走到这步了,没有哪一位弟子惜命不肯上前。待盈姐和师父醒来,不能再让他们看到魔患四起,云章也经不起再折腾几年了。
    傅晚终是完全转过身来,杵着刀,看来不打算离开了。
    他一偏头示意赶紧地:去吧,若不对劲,随时中止。我让秋颂也前来候着。
    夏歧莞尔,从芥子拿出灵材,走回符阵。
    作者有话要说:
    对在追连载的小伙伴说声抱歉qwq最近连续加班两周了,精神恍惚,又快到结局了,总怕哪儿写乱了最近就更新得慢了一些。之后会争取每天多写点。总之是我太菜了对不起!今后会争取带来更好的阅读体验!【扑通跪下】
    第134章 临渊道
    夏歧还是成功迈入了金丹之境。
    如果不是被傅晚背回去的,那便更好了。
    上一次为救周临,在沉星海岸的魔气乱流中强行升境界,引渊暴虐,疼得他几乎失去五感,险先丢了性命。
    然而与这次一比,那次的疼痛算得上温柔。
    如今引渊在经脉里渗透得愈深,平日灵气消耗过度便会经脉锐痛,更别说升境界需要引动浑身灵气翻涌,成就一番脱胎换骨。
    五脏六腑被搅碎一样疼痛倒是次要,附在灵台的引渊被撕扯,惊怒地震颤不已,整个神魂如同被烈焰焚烧,又坠入极寒之地,极致疼痛蔓延到每一寸经脉,让他身体不堪重负地昏迷不醒,无法动弹,神魂却无法被安抚,躁郁而暴烈。
    夏歧第一次有了被死亡牢牢攥紧,不断往下沉的恐惧感。
    他不能从疼痛中分出一点心思,去感受更高一个境界的玄妙,他早已在疼痛中失去所有神志。
    只记得片刻前,他陷在升境临界与摧毁意识的疼痛拉扯中,无视了傅晚厉声让他停下的警告,顶着一股不怕死的倔意强行继续。
    在成功的一瞬,符阵被金丹修为没有收住的威压震碎,他倒下的身躯被接住,口中即刻塞入了几粒味道熟悉的丹药,又被傅晚背着疾步离开。
    在这期间,秋颂的哭哭啼啼一直在耳边嗡嗡环绕,断断续续说着什么要是失败,即便清掌门想拿妖丹救你也
    无法抗拒的昏睡感袭来,他用最后的意识想到,这说的什么胡话什么妖丹,谁敢动自家道侣分毫,等他能动便用此人来试金丹威力的潋光
    不到几息,便跌入不省人事的沉睡了。
    *
    芥子的辽阔夜色中,纷飞大雪终于停了,像是怕惊扰唯一一间有人的阁楼。
    阁楼二楼如往常般静谧温暖,釉色暖灯恬淡,桌上嫩滑鸡肉只被吃去平日的三成。
    雪灵鼬正焉焉卧在床头,水润眼睛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人。
    清宴是第三次更换床上之人的里衣,又拧干温水里浸过的手巾,仔细擦拭着那具正在发烫的身躯。
    四个时辰前,他正身处离庇护所较远的金连城东边,倏然敏锐察觉,庇护所方向有金丹修为诞生的灵气波动。
    虽只是一刹,无端令他心脏一阵悬空,隐有猜测后,立刻用芥子唤着那边的人,又在毫无回应中浑身冰冷下去。
    他即刻赶回庇护所,一路上,敛在袖中的手背青筋凸起。
    如今引渊之毒浸透经脉,稍微妄动便有可能侵蚀灵台,药石无医对方怎还会这般不知轻重?
    然而他在看到床榻上面容苍白,昏迷不醒的人时,眉宇间浅薄的愠色立马消散,识海空白了一瞬,只剩惶急冲击得心脏一疼一点也气不起来了。
    傅晚和秋颂老实拘谨地交代了一切当时情况危急,夏歧倔着不肯停下,还好没有走岔。
    秋颂缩着脖子说,给人喂过丹药,仔细治疗过了,已然稳定下来,等醒来便没有大碍了只是引渊发作的疼痛连丹药也难以消除,只能对方自己捱过来。
    有同门护法和神医待命,再凶险的情况也有把握化险为夷,夏歧并非莽撞。
    但清宴没对床上之人的机灵有半分好脸色,只是反复用神识检查着对方的每一寸身躯,每次的结果都表明没有生命威胁,而且进入了新的境界,修为更强大了。
    尽管经脉在引渊的折磨下越发脆弱,如命悬一根一触即断的丝线。
    在身后两人大气也不敢出的极致安静里,有那么片刻,清宴不敢去碰床上的人,生怕带起的一丝风落在对方身上,也会加剧疼痛。
    在外人看来,夏歧临阵升境界的行径虽然冒险,却值得夸一声霄山门主不破不立的胆识,以及是一位强大而值得尊敬的盟友。
    但作为夏歧的道侣,清宴从未觉得这些能比夏歧的安危重要,哪怕是有一丝危险,或者一分折磨,他都恨不能替对方承受。
    更何况这四个时辰以来,被他当做易碎品般带回芥子的人,虽脱离了危险,神魂的痛苦却煎熬不断,疼痛越发暴烈,浑身被汗水不断浸透。
    被紧揪着的心未曾放松分毫,目光也不敢离开陷入疼痛梦魇的人,哪怕片刻。
    半个时辰后。
    清宴又一次将浑身汗水的身躯擦拭干净,盯着那纹丝不动的眼睫看了半晌,目光落在枕边的雪灵鼬身上。
    他无声摸着岁岁的小脑袋,把它抱到桌上,亲手喂了它几块肉。
    岁岁勉强吃完,轻声对他依赖地叫了叫,又蹭了蹭他的手,才回到床上,卧在枕边,继续守着沉睡的人。
    他却没有急着回到床边,在桌前垂眸沉默片刻,拿出一只黑色小瓷瓶,于指尖缓慢摩挲。
    带夏歧回到芥子前,他单独留下秋颂,重新问起了引渊解法一事。
    先前他在秋瑾口中得到的答案,是即便动用万妖王的妖丹,也无法解除引渊。
    秋颂不擅说谎,更不似秋瑾那般衡量利弊,城府深沉。对方支吾片刻,还是道出真实答案若是愿意动用万妖王妖丹,的确有办法可以一试。
    秋颂难得严肃的话也还在耳边:就算是万妖王,失去了妖丹,也不可久活。清掌门若是有个闪失,恩人想必活着也没什么念想了
    最后,他向秋颂讨了能篡改修士记忆的丹药,只要辅以术法能将任何深刻的记忆抹除,包括对一个人的所有记忆。
    清宴失神的眼神慢慢聚焦,目光又落在黑色瓷瓶上,随之微微蹙起眉,不想再看见一般,将丹药收了起来。
    他无声回到床边,屈指缓慢抚摸着自家道侣微烫而毫无戒备的面容。
    片刻后,眸光微动,他俯身贴上那双毫无血色的唇。
    细细摩挲半晌,他也上了床,将发着热而呼吸微重的人拥进怀中,闭眼入定。
    第135章 临渊道
    自从夏歧身中引渊,疼痛便住进了经脉。平日与他相安无事,一旦稍有招待不周,这祖宗即刻不由分说地叫嚣撒泼,赶也赶不走。
    日子久了,他对引渊煎熬倒有些习以为常了,猎魔人面对的殊死搏斗,最严重的后果也不过是剩半条命,昏迷之后,经脉锐痛与修为暴涨互相较劲躺几天便过去了。
    他原以为这次升境界也是如此,到底还是托大了。
    别人升境界后脱胎换骨,如获新生,沉浸于新的玄妙境界而灵台清明,神魂轻畅
    只有他,成功升境界的那一瞬,直接一头栽倒是被痛晕了。
    还有更恐怖的事,他察觉身边一直有熟悉的气息守着除了自家道侣还会有谁?
    思绪因疼痛而抻成一根筋,不会转弯了,他只想着,自己升了境界,添了门派联盟的胜算,是值得恭贺的好事。
    但是,为何一想到身边的人,潜意识便觉得
    他完了。
    不过,疼痛没有容他的思绪清明太久,毕竟昏迷只是开始。
    以往引渊暴虐,他陷入昏迷,五感尽失,尚能对疼痛半躲半混,像是在噩梦里坠入地狱,神魂蹚过刀山火海,寒冰烈焰。
    出一身汗,挺过来便没事了。
    而这次,引渊暴怒如浇不灭的火,不将他拖入死亡地狱誓不罢休。
    他在密不透风的梦魇中无法醒来,只觉得神魂早已不是神魂,它被打散成千万缕,残破又虚弱,在漆黑虚无中被罡风反复割裂着。
    处处都漫着他,又处处无法聚拢成他。
    而这些神魂飘絮被沉黑的死亡阴影不断浸透,也不断坠落向无法往返的冰冷深渊。
    他清楚,自己要被困在这样的煎熬中很久很久
    久到尽管他已然习惯,也无法坦荡面对漫长而孤独的痛苦和恐惧。
    然而下一息,飘散游离的神魂察觉了熟悉的贴近,是另一个人的神魂在漆黑中找到了他。
    对方像是终于寻得珍贵之物,慢慢将轻絮般的神魂一一温柔拢过来,一点不落地聚在包围里,又轻缓地覆盖起来。
    他的神魂虽然还破碎着,罡风却再也不能侵入半分,周身黑暗也不再寒冷无垠,一切尖锐锋利的事物都纷纷远去
    他悠悠沉在另一个人的神魂包围里,被折磨得警惕敏锐的神魂如同被温水浸透,迷茫又舒适一切暴烈与不安都渐渐平息了。
    他安心依赖地贴着那人的神魂,也不觉得四周可怕了。
    不知多久后,那人的神魂微动,轻柔抚了他一下。
    神魂触碰间,记忆深处那熟悉又奇异的感觉如同乘了风,顷刻便蔓延到每一寸神魂
    那是占满心房的愉悦酸软,如世上最美的烟火在脑海绽放,又舒服得令人喟叹。
    上一次,他不知如何形容这样的感觉,自从与自家道侣有过亲密无间的贴近,他便知是那般感觉了。
    毫无遮掩与保留的欢愉,甜腻又令人心漾。
    他的神魂在轻抚下乖顺伏着,那些被暴烈罡风撕扯开的裂缝在慢慢愈合。
    不久后,他察觉周身的温暖包围过来,另一个人的神魂竟在慢慢渗入他的神魂
    神魂交融间,渗入感不由分说地袭来,先前乖顺的神魂紧张得微微绷了起来,却又在熟悉温柔的安抚间放松下来。
    轻絮般的神魂迷茫无措,下意识缠上将他浸透的另一个神魂,渐生欢喜依赖。
    周身的漆黑混沌变为包裹而来的深海,被疼痛折磨得遍体鳞伤的神魂正微微颤着,轻絮一寸寸聚在一起,变得完整轻软,如陷落进暖融融的阳光。
    待到夏歧在床上醒来,先嗅到了自家道侣身上熟悉的木香,身心与神魂都一阵舒适的放松。
    他自然知道,神魂因引渊疼痛而暴烈不安时,是清宴的神魂通过同心契的勾连进入他的识海,不停安抚,才缓解了煎熬与痛苦。
    此时醒来,经脉非但不痛了,神魂交融的奇妙感还余韵犹在,那酸软舒适还蕴在四肢百骸中。
    他稍微一动,拥着他的人便屈指抬起他的下颚。
    昏暗中,那双蔚蓝眼眸微沉,如月光浸不透的深海,蕴着化不开的严肃,正仔细查看他的状况和神色。
    夏歧在自家道侣克制而担忧的神色中,顷刻明白自己昏迷时,潜意识出现的完了是如何来的了
    他见近在咫尺的冷俊双眉一沉,便知自家道侣准备肃然发问,多半是算账,立马一个轻巧翻身,压在对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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