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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阿玄(77)

    魔藤本就没什么记忆,当时因畏惧撤退,也记不住挨打。几天来搜刮不出一点活物迹象,愈渐疯魔,便又蜂拥回金连城中唯一活人聚集之处。
    如今苍澂将庇护所法阵搭建到五重,已经能阻挡绞杀魔物,但搭建进度必然会受到阻碍。
    他们尚未得知幕后之人的后招会在什么时候到来,拖得太久,优势渐淡,庇护所关乎众多百姓的性命,不可马虎。
    夏歧便带着霄山弟子出了结界,把结界壁上的魔藤尽数驱逐,又将前赴后继赶来的更多魔藤拦截在结界外。
    这批魔藤来袭持续了三天,强度不大,只是有些扰人。
    夏歧令弟子分为三批轮换,自己尚有余力,谨防弟子遇险,便不知疲倦地一直没有休息过。
    直到魔物如潮水般退去,再也没有出现,他才披着一身森寒杀意和凌厉剑气回到庇护所,甚至有些意犹未尽。
    这几天来,庇护所的伤员逐渐好转,长谣能调出一队弟子,应对魔藤的再次来袭,霄山众人便都歇下了。
    夏歧本想先去找清宴,这三天来,每当清宴让他回庇护所歇息片刻,他便连哄带拖地继续留在结界外。
    直到后来,清宴在剑穗芥子挂着一缕神识,没有再开口与他说话,而在他回到庇护所时,那缕神识也无声撤去了。
    清宴本就忙碌,夏歧没有多想。如今回来,他理应立马去找清宴报声平安,然而身体稍有松懈,他后知后觉感觉到经脉正尖锐疼痛着,浑身还带着鏖战三日的血渍污泥。
    这不得蹭自家道侣一身?
    他便一转身进了芥子,打算先沐浴洗去一身血腥。
    全身浸入热水中,他才意识到早就疲惫极了,温暖的水与舒适熟悉的环境令他十分放松,昏昏欲睡袭来。
    经脉疼痛愈烈,夏歧想起秋颂的镇痛丹药,不由取出瓷瓶,服下一粒试试。
    他隐约觉得秋颂不简单,对方对云章历史如数家珍,或许是听过家中长辈讲述。但一眼识别出引渊,还配出相关丹药,或许真有什么门道。然而这人缄口不言,他便知道不能去硬撬秋颂的嘴。
    夏歧在想法纷呈间披上干净里衣,不料丹药的副作用来得快速而猛烈,才用术法烘干青丝,他便被宛若昏迷的困意融化了意识。
    他忙颤巍巍地摸到床上,用最后一丝残留的意识钻进被子里蜷缩起来,直接不省人事了。
    翌日深夜,芥子中。
    风雪中的阁楼依然昏暗安静。
    一团雪灵鼬趴在枕边,轻轻嗅了嗅沉睡一天一夜还没动静的人,又扒拉着铺在床上的柔软青丝,有些担忧地叫了叫。
    随后,它像是察觉了什么,慢慢起身走到床脚。
    一道墨蓝人影踏着昏暗上了阁楼二层,走到床沿,俯身轻摸它。肩头碰得悬在帘帐上的两只银香囊轻轻一撞,寂静暗夜里终于有了一点清泠声响。
    岁岁蹭了蹭来人伸来的掌心,又被抱到桌上进食新鲜的肉。
    清宴在床沿坐下,屈指慢慢划过睡熟的人安静乖巧的脸颊。又无声摩挲了片刻柔软的唇,令熟悉温热的鼻息落在自己手背,才将手收回。
    夏歧向来浅眠,以往察觉是他靠近,在熟睡中稍有亲昵,对方也会困意模糊地轻软唤他一声,或者下意识回应。
    此时却和今晨一样,依然毫无醒来的迹象,除去三天来过度劳累,便是镇痛丹药的副作用还未消。
    清宴安静握着夏歧温暖的手指,明明床上的人神魂与体征一切正常,只是沉睡状态,他久久凝视着不同于平时鲜活的安静面容,在黑暗静谧的包裹里渐起不适以及莫名不安。
    他像是想印证确定什么,俯身下去,一个亲吻轻贴上夏歧柔软的唇。
    黑暗在无形鼓励着一切出格的欲念,没有丝毫反应的熟睡之人也是一副任人摆布的模样。于是他稍捏开对方下颚,侵占了唇齿间绵长温热的呼吸。
    片刻后,尝遍了惦念三日的柔软与气息,他才无声而克制地退了出来。轻而慢地吻过眉眼与鬓间青丝,不愿离开的温柔厮磨几近贪心。而后没有急着起身,又挨着呼吸,仔细替自己的道侣拭着唇角湿润。
    近几日来,心里些微烦闷不安终是稍微得以安抚,却又仍觉不够。
    这芥子自从与夏歧共享,对方也把自己的东西尽数放了进来。
    他向来尊重道侣的私人空间,不会故意去翻看对方的物品。
    只是夏歧放在房屋藏品架上的物什太过显眼,难以忽视
    是不断增加,形态各异的海龙雕塑。
    这些雕塑代表着什么,清宴自然清楚。夏歧或许是出于喜好收集也能理解。
    但只要想到自家道侣的目光从这些雕塑穿过,落到另一个人身上
    抚摸着熟睡之人唇角的手指不由一顿。
    第105章 溯世影
    待夏歧再有意识,依稀察觉些微不同往日醒来的不适应。
    他在困意模糊中沉浮片刻,迟钝知觉慢慢回笼,才反应过来是神识没有照常散在四周。
    他便如同凡人般沉沉睡了一觉,亏得是在绝无危险的芥子中。
    不过这一觉睡得他万分舒坦,经脉轻松得仿佛毫发无伤,浑身舒散如深陷温暖柔软,再无一丝疲惫与紧绷。
    他慵懒地在柔软被子里蹭了蹭,舒服得喟叹一声。
    眼睛未睁,他下意识反手去摸岁岁,想揉揉崽崽毛茸茸的小脑袋。
    他顺着身后胡乱摸索过去,没有摸到毛茸茸,手却落入主动迎上来的掌心,被稳稳握住。
    夏歧一顿,能进这芥子里的,自然没有别人了。
    他开心地翻过身,果然见熟悉的人正坐在床沿。他在未消的睡意中坐起,携着一身温热气息,窝进清宴怀里,想念极了般蹭了蹭。
    柏澜得以歇息了?嗯?怎么还未到清晨
    清宴垂眸看着怀中人只穿松散单衣,正歪头算着时辰,青丝倾泻在他的衣襟上,神色带着将醒未醒的迷茫。
    对方思考时,身形不断往下滑也没察觉,他只好将人拦腰抱起,重新安放在腿上。
    又取来浅黄发缨,将怀中人脑后青丝随意系了起来:现在离阿歧睡下,已经过去两日。
    夏歧愕然,心想秋颂不仅没有夸大这镇痛丹药的功效,还没欺他药效带来的副作用,竟然真要昏睡两天之久。
    他忙一查看影戒,果然堆积了诸多传讯,飞快阅后松了口气。两天来,霄山处于休憩状态,大多传讯是述职。
    夏歧在自家道侣怀里放松地撑了个懒腰,刚要开口,便敏锐察觉自己身上有细微端倪。
    经脉中的引渊未解,他依然要靠睡眠来歇息和消化修为。清宴能歇下时,会回到他身旁入定陪他。
    而两人歇下与离开的时辰各异,总是难以碰上清醒相对的时候。
    清宴更匆忙些,便时有在他沉睡时抚过脸颊,轻轻亲吻的温存。
    这是他默许而喜爱的事,偶尔在半梦半醒间察觉,还会遂心回应尽管他常在梦里陷入后续,想与对方继续时,又见不到人影了。
    与清宴唇齿相依是否是梦境,醒来后还是能分辨出。
    就如此时一般,舌尖还残留着丝缕若有似无的木香,唇瓣一角也有被反复吮吸后的细微轻痒。
    想到沉睡时被自家道侣耳鬓厮磨,夏歧面上发烫,心想,亏了,只有自己没有体验到
    四周静谧的黑暗与浑身舒畅给他壮了胆,就着心底几分不甘与色胆包天,他不打算放过自家道侣。
    夏歧双手揽住清宴的脖颈,宽袖滑下,露出白皙手臂,双眼也漫上玩味而暧昧的笑意,鼻尖轻一蹭清宴线条微微紧绷的下颚,声音轻如枕边夜语。
    柏澜是不是又偷吻我了?
    清宴凝视着他的眸光微动,唇角稍松,也不辩解,仿佛无声承认了又一字,以及偷吻。
    夏歧见状笑意更深,直起身,捧着清宴的脸抚摸过英俊眉眼,拇指轻搭在喉结,垂眼软声追问:都亲了哪儿?
    指下喉结缓慢一动,他见清宴眼底有墨色晕开,只倒影着他的身影。
    眉,眼,鼻尖
    黑暗里响起的低哑声音近在咫尺,只他一人能听见,携着温热气息,如轻抚过心尖的羽毛一般。
    对方修长的手指也随着话语一同抚过他面上的对应部位。
    被手指轻压唇瓣。
    嘴唇。
    微痒往下滑至侧颈。
    喉结。
    指尖又抚过肩下。
    锁骨。
    手指往下的趋势却还未停。
    夏歧脸颊发着烫,目光一刻不离清宴的眼,他喜爱这双眼看向他时才露出的侵占意味。
    被触到下一个位置,他轻微一颤,随之见清宴开口欲答,他俯身用唇截住了话语,把令他羞耻至极的发音慢慢消融在唇齿间。
    而出乎意料地,被吻的人没有如往常那般反转攻势,只是稳稳揽着他的腰,配合着他的节奏,像一位待客体贴温柔的领主,纠缠在一起的每一分呼吸都交由他来牵引。
    片刻后,夏歧餍足地直起身,在这场掌控着对方的索取里十分满意,舌尖回味地轻一舔上唇。
    清宴见他开心,温柔笑意在眼中漾开,凝视他片刻后,低缓开口:阿歧,我有话要问你。
    夏歧浑身从未有过这般舒畅轻松,还正与自家道侣亲密相贴,愉悦得不行。
    就算清宴想要天上的星星,他也可摘来,不由爽快一挥手:柏澜无需客气,你我之间没有隐藏。
    于是,他见清宴眼里笑意渐淡,沉静得不起一丝波澜,问的却是:阿歧为何收集万妖王的雕像,是因为喜欢?
    夏歧唇角笑意一僵,心里咯噔一声,无声与清宴对视着。
    昏暗帐中一时寂静无声。
    清宴眸光通透,不急不慌,在执意等一个答案。
    夏歧没有避开对方的目光,只是收了几息前的散漫,轻答道:他不该是可随意辱没之人。
    他自然是指殊琅。
    听夏歧亲口说出这番话,言语间含着对他人的维护之意,清宴呼吸一窒,手指慢慢收紧。
    他紧紧看着夏歧的双眼,想从中找出一丝其他端倪,而那双眼太程澄,只蕴着认真与坦荡。
    逼仄的沉默持续了几息,清宴又开了口,哑声艰涩问道:那么殊琅与清掌门相比,谁更合你的心意?
    这是之前被夏歧避开了的问题,一想到怀中人会对他人有一丝青睐他难抑心头涌来的愤怒与妒意,危险地微眯双眼。
    夏歧却是怔愣地看向清宴,十分愕然。
    他早已准备好被对方追问雕塑后的真相,也做好了同对方一起承担的决定,但这第二句话便偏离猜想沉稳自持的清掌门也会有醋意横飞的时候?
    而且论起清宴的敏锐与洞若观火,推测事情不可能是这般逻辑,除非
    对方更在意这件事。
    夏歧啼笑皆非,面上紧绷的严肃立马端不住了,没忍住噗嗤笑出来。
    他见清宴面上肃然也因此一滞,甚至有些莫名。
    心里不由好笑,他整个人贴进自家道侣怀里,只觉得平日稳重的人浑身都是醋劲,把他的心也浸泡得万分酸软。
    他凑近舔了舔清宴的唇,一砸吧嘴,故意讶然:哎,我的道侣怎么酸酸的?
    清宴眸色一沉,貌状冷静地陈述起他过分的行径:阿歧表面与我亲近,转身又去收藏别人的雕塑。
    扶在夏歧腰间的手随之紧紧揽住,不给他留一丝离开的间隙。
    夏歧仿佛听到什么极为有趣的事,随之笑趴在清宴怀里,等他笑够了,才捧着对方的脸。
    哪来什么面上转身,他的双眼认真而坦荡,哄人的声音轻而缓,仿佛在起誓,我从前至今,再到往后每时每刻,爱的只有眼前这个人。
    清宴久久凝视着怀里的人,久到几乎忘了时辰,好在对方也不催促,贴近的温度与温柔目光都令人安心。
    他将人拥入怀中,像是要汲取什么一般慢慢抱紧。
    随之阖上眼,心中渐起的汹涌再也抑制不住,凝重之色从眉心露出丝缕,揉皱了他的眉。
    实际上,清宴近来的确醋意横生。
    毕竟从进南奉以来,夏歧杀了邪修夺取木雕,收集木雕仔细清理,时常认真摩挲,还主动打听万妖王的事迹,露出神往之色都明显地展露对另一个人的在意。
    要说道侣变心,对方却没有少一丝亲昵,两人感情甚至愈渐升温,恩爱不疑。
    那是因为什么?
    近来变化的不止夏歧一人,他身上的变故更甚。前因后果太容易推论,他又怎会没有察觉?
    先前在黑市探查,他令明微带走一半弟子,赶往金连城布下庇护所,而他继续深入前往十方阁驻地的路。
    前往驻地的路上,食人血肉的魔藤粗壮而凶猛,他周旋于其中时,只他一人察觉到魔藤中激动而疯狂的窃窃私语。
    它们甚至蜂拥在他的身侧,簇拥着随他而动与那次他的神识漫出夏歧的剑穗,让十方阁驻地周围的魔藤活起来一致。
    而他在金连城剿杀植物变异的魔藤时,并无此反应。
    驻地周围的魔藤,是由失去妖丹的妖修灵兽尸体堆积而生。而驻地地下的魔藤,被幕后之人饲养来驻守路径,想必喂食的也多有灵兽妖修。
    当时他猜测是因体内妖修的神魂,同类相见,才会让残留着妖修意识的魔藤有此反应。
    而当他站在十方阁一处入口,他察觉到驻地内禁锢着浓烈的半妖半魔之气。
    那是怨念与悲怒日夜纠缠而生,他稍一接近驻地巨门,它们立马变得暴烈翻搅,疯狂地撞击着禁锢,想向他淹没而来,整座驻地几欲轰然发颤。
    它们在他的识海里尖啸哭嚎,声声诉说模糊而恭敬虔诚,字字沾泪,句句泣血。
    仿佛在隔开驻地的巨大石门后,有着他所熟识的许多人,他们行至绝路,折断指骨,鲜血蜿蜒,疯狂渴望着他的救赎。
    而他心中却无一丝抵触与厌恶,反而升起陌生又熟悉的,与他血脉相连的深切悲意,催着他往前走近。
    他心间撼然,克制地站在巨门前,反复探查门后,俱是魔妖兽的气息。
    若是打开巨门,群魔肆虐,后果不堪设想。
    他是苍澂掌门,一个行为牵动三个门派的命运,更要为南奉所有生灵的性命负责。
    只得选择离开。
    此番遭遇,让他之前隐隐浮现的某个荒唐猜想越来越清晰。
    而他与夏歧向来坦荡相爱,对方也惯于照顾他的情绪,即使再仰慕万妖王的传说,这般不断收集万妖王的雕塑,不遮不掩,还喜爱万分
    这些行为,怎么可能是在对他人。
    这些天来,他在夏歧青睐别人与自己的猜想间反复思忖,无论哪一个都令他无法坦然接受。
    而思及夏歧蕴着爱意的目光落在别人身上,心神顷刻便躁乱不安。
    如今在夏歧的亲密贴近里听着承诺,他心间缓缓一松,却又有沉重的真相落了下来,成为不可改变的定局。
    他清楚,自己心里早已有了答案。
    诸多线索早已在重重迷雾中相互勾连,铺出通往唯一真相的道路。
    而夏歧爱他一如往昔
    如何会有第二个答案。
    第106章 溯世影
    从十方阁地下那扇巨门前回来,许是妖魂被万千悲声触动,清宴识海里浮现的画面随之清晰了许多。
    画面之中,承载着他视角的那人,与他处事逻辑一模一样,行为习惯分毫不差,万物映射于心的喜恶都不离寸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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