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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清淳格格党(33)

    朦朦胧胧间不知走了多久,发软的双腿越走越慢,眼看就要迈不动路,适应黑暗的双眼终于看到了熟悉的景色只要再走上一盏茶的功夫,她就能到家了!
    叶瑾心中一喜,打起精神正要加快脚步,谁想一道悠远而洪亮的钟鸣骤然在后方高处响起,激得人猛一震。
    扬州城里有座望火楼*,据说乃是前朝所建,原本只用于城内救火,大虞朝建立后又给它填了其他用处,比如敌袭示警、比如全城传令。
    一声、两声
    叶瑾靠在墙壁上,在心中默数着钟鸣长短并回忆自己曾粗略记过的知识。
    不是失火,是有军情,请各家闭门,无命令不得外出?
    几乎是叶瑾解读出钟鸣含义的下一刻,远处紧闭的城门轰然大开,火光接二连三亮起,数不清的士兵涌入,犹如一条明黄色的巨大水流,顺着城门冲入扬州城的四肢百骸,他们粗鲁地闯入一个个院落,将内里翻个底朝天,每遇到女子,便抖开手中画像,对着手中火把细细端详,哪怕发现任何一丝可疑之处,立刻带走。
    火光照亮了半边天,惊叫求饶此起彼伏,于这座城池的半空中飘散开来,顺着风传入叶瑾的耳中。
    这一幕是如此熟悉,熟悉到令她感到切齿的骨冷。
    叶瑾用力咬唇,直到疼痛的地步都不愿松开。
    是顾筠,在她又一次以为自己险之又险逃出生天时,他真的来了。
    ***
    胭脂铺中,灯火通明。
    楚楚坐在椅子上,面色憔悴眼底青黑,她瞥向上座的男子,没好气道:如此手笔,你是生怕世人不识她的容貌吗?
    有何不可,顾筠神情淡淡,不紧不慢道,但凡有我活着一日,便无人可在我眼下伤她。
    那你要是死了呢?
    楚楚忍住了冲到喉咙的话语,她现今还需要对方帮忙找人救人。
    说话间,第一批抓回来的可疑女子被士兵带到门前,楚楚冲上前去仔细辨认,然后失望地返回。
    没有瑾娘。
    很快,第二批女子也被带回来,结果楚楚依然失望而归。
    一次又一次,数不清的面孔从眼前略过,那个想要找的人一直未出现,倒是有个行迹诡异的妇人,吓得直哆嗦,一副做贼心虚又强作镇定的模样,被顾筠亲自点出来后,瘫在地上半个字都不肯说。
    有那认识妇人的女子指出,对方乃是扬州郡丞之妻,蒋氏。
    拖下去,生死不论,仔细审,顾筠微微阖眼,去将那郡丞一并带过来,分开了审,以及,将他们的府邸给我彻头彻尾好好搜一遍。
    王爷饶命!听得要用刑、搜家,还要抓自己老爷过来,蒋氏哪里还敢硬撑,磕磕巴巴当场将什么都交代了,为将功赎罪,还主动供出了一万两金的事。
    听得叶瑾并未被带走,正在扬州城中,楚楚一喜,却见顾筠点头,听不出情绪地开口问道:竟有人想买她的命吗?
    蒋氏摇头:奴家也不知对方所为何事,只说要把人原封不动地交给他们。
    顾筠不置可否。
    还能所为何事,想来也就是为了对付他罢了。
    倒舍得出价钱。
    王爷,人已带来。士兵抓着中年男子进来回禀。
    而那中年男子一进来便矢口否认:王爷赎罪!都是那贱妇自作主张,臣也被瞒在了鼓里啊!
    你蒋氏惊怒,正要开口反驳,想到自己的子女,面色灰败地闭了嘴。
    铺子里,只有中年男子的训斥声回响,一会儿说要休妻,一会儿说要告官,而被指责的人低着头沉默。
    意想之中的狗咬狗未出现,顾筠却不见遗憾,事实上,他根本不搭理中年男子的狡辩,而是提起了另一件事。
    后续之事,我仅需一人提供线索,淡漠目光缓缓自二人面上扫过,也许是知道叶瑾尚在城中,已是瓮中之鳖,他的话语中多了点好整以暇的悠然,只见他从袖中取出一把匕首,随手扔到了蒋氏脚下,作为回报,我可给他黄金万两。
    黄金万两,又是黄金万两。
    并且,只给一人。
    火光之下,原本一脸灰败的蒋氏看着脚下的匕首,愣住了。
    ***
    叶瑾跟着士兵迈入铺子时,入目便是一位中年男子骑在一位妇人身上,双手死死掐着她脖颈,却被妇人反手用匕首刺入眼眶的场景。
    刺耳的惨叫响起,中年男子松开手捂着脸在地上翻滚,而妇人拔.出匕首以和身形完全不符的灵活跃起,趁机一刀割了中年男子的喉。
    鲜红的动脉血喷射了有足足丈高,妇人伸手抹去面上鲜血,跪地恭敬将匕首呈上。
    王爷,奴家奴家已宰了那杀千刀的,替替王妃娘娘出口恶气她哆嗦着,混合着兴奋和害怕的嗓音几近扭曲,直到此时,叶瑾才发现,对方竟然就是这些天来绑架她的那个人。
    恶气?
    坐于上首的男子白衣墨发,一张缺乏血色的脸在火光映照之下有种非人的美感,那双深邃如渊的眼眸看向叶瑾,半晌,朝着她很轻地眨了一下。
    他道:你去问她,可出了恶气了。
    蒋氏跟着顾筠的目光看过去,见到面无表情的叶瑾,急忙扯出一个谄媚又夹杂着畏惧的笑。
    瑾娘!旁边楚楚打断了这出荒诞血腥的闹剧,她站起来想去拉叶瑾,却被一把刀横在脖颈上止住动作,按回椅子动弹不得。
    她还未回答,急什么。
    夜风寒凉,顾筠微微皱眉,突然侧头咳起来,好一会儿方才平息。
    男子苍白的脸庞依然不见丝毫血色,只有那淡色的薄唇在咳嗽中染上了一层红。三年未见,他清瘦了不少,倒不见虚弱,而是多了一分病态的美,合着现下那模样,白肤红唇,仿若一只索命的妖鬼。
    他便这样睁着那双黑漆漆的眼,复又看向叶瑾,轻声问:如何,可出了恶气了?
    同样的问题,却是两层不同的含义。他在问她,当年在山中小屋里义无反顾丢下他这个方才救了她两命的人,任凭他一人陷于高热,几乎病死,甚至折寿现今,可觉得出了那口恶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谢谢黑龙江富婆重金撸猫、未芩、三棱草的地雷,谢谢木有枝的营养液,贴贴~
    *扬州望火楼建于清朝,剧情需要借过来用
    第六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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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遭光线刺目, 将坐于最明亮处的男子照得纤毫毕现,三年来,叶瑾当然设想过两人重逢的场景,那些画面里大多充斥着暴怒、威胁和混乱, 可事到临头, 她才发现,他竟是如此平静。
    太平静了。
    平静到, 令人不禁怀疑, 他是否在酝酿某种更加疯狂可怖的东西。
    天空被火光照得恍如白昼, 呼吸间充斥着刺鼻的血腥味, 暗红粘稠的液体淌下来,浸湿了叶瑾的鞋底, 有人悄然上前拖走了地上狼藉的尸体, 鲜血蜿蜒涂抹, 绘成一副怪诞扭曲的画卷。
    多么熟悉的一幕, 四年了, 兜兜转转, 她似乎又回到了一切的起点, 回到某座小县城里图穷匕见的黎明。那时, 他当着她的面, 让人一刀抹了陆文珏的脖子,然后朝着她伸手过来, 叫她和他走。
    曾几何时,她觉得他在白日做梦, 并且坚信自己总会找到办法离开他的身边, 然而之后,他用一次次事实告诉她, 她早已是他的掌中之物,无处可逃。
    她输了,她争不过他,不管是过去、现在、亦或者未来。
    这场为期三年的逃离分明已集齐了天时地利人和,却依然功亏一篑,而自此之后,天下都已被顾筠握于掌中,世上再无可掣肘他的存在,她也再不会遇到更好的机会,可以逃离他的身侧。
    眼前骤然黑下来,高大的阴影将叶瑾全然笼罩,冰凉的指尖在她的唇角轻抚而过,然后移至下颌细细摩挲。
    她抬头,意料之中对上了一双熟悉的黑沉眼眸。拉近的距离,令她可以清晰看见那双眸子,也看见正隐匿于一片平静之下即将生成的可怖风暴。
    落针可闻中,男子目光森然瞥向一旁,不远处,楚楚忽地颤抖着抓紧手中帕子他想杀她,杀掉她这个将叶瑾整整藏起三年、令他遍寻不见、夜夜不得安眠的人。
    空气悄然压缩到极点,微尘都察觉到什么似的颤栗起来。男子微阖眸,朝着半空缓缓抬手,那只手清瘦苍白,可以见到其下冷紫色的血管,映在火光中,有种病态的美感,然而放在此时的楚楚眼中,有多好看,就有多么恐怖!
    致死的风暴已酝酿完毕,眼看着即将摧枯拉朽席卷开来,电光石火间,一只纤柔温暖的手抬起,轻轻拉住了顾筠的腕。
    风暴骤停,令人心悸的震颤戛然而止。
    我饿了。
    女子双眸清润,嗓音很轻:用过早膳了吗?
    她的语气那么寻常,仿佛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早晨,以至于顾筠愣了一下,双眼微微眯起端详她片刻,方才开口道:尚未。
    叶瑾任由对方打量,点头道:那一起吧。
    周围士兵护卫们无人敢拦,她拉着他,径直去了铺子后面的院子,生火,和面,摘菜,动作娴熟平稳。
    两刻钟后,两碗散发着淡淡清香的面被放在饭桌上,叶瑾解开围裙坐好,侧头看向身后安静站立的男子,朝着对方轻轻挑眉:来吃啊,等我喂你吗?
    顾筠不言,来到桌前坐下,对着面前的面碗未动。
    叶瑾瞥他一眼,直接从对方的碗里夹了一筷子过来,低头塞进自己口中,咀嚼吞下后淡声道:没下毒。
    顾筠看着她依然未动,口中沉声问道:你是何意。
    一会儿就需要出发,不得用顿热饭么?
    叶瑾语气平静地回答,说完回头扬声喊楚楚过来,按着楚楚的人见顾筠未制止,便放她起了身,来到饭桌前。
    将咱们剩下的胭脂都打包起来吧,待会儿一道运回京城。
    叶瑾无比自然地和楚楚说起了搬迁店铺的事宜:这是我精心经营过的第一家铺子,黄了未免可惜,不如去京城重新来过只是我以后大抵不会经常来,铺子里最好再雇个账房,若有什么难处派人来和我说一声便是
    旁边,顾筠夹了一小筷面条尝了一口,冰冷皱起的眉头微松,又夹了一筷。
    一时间,安静的院落里只能听到叶瑾的嗓音,以及男子用饭的细微声响,身周的空气中,最后一粒颤抖的微尘粒子轻缓落地。
    楚楚久久看着好友,半晌,轻颤的唇边扬起和过往别无二致的笑:好,我这就去收拾东西,许久未回去,不知京城现今变成了何种模样。
    翌日。
    官道上,身披铠甲的士兵拱卫着中间的马车,行于葱葱绿野。
    有莽撞的小丫鬟取了茶水来,想要靠近马车,被嬷嬷一把扯住狠狠瞪过去,耷拉着脑袋侧耳细听片刻后,渐渐红了脸。
    马车内,叶瑾被压在厢壁上,裙摆凌乱,发髻松散。周围车轱辘行走和马蹄踏地的响动沉重而纷杂,但依然无法完全掩去另一种声音,呼吸间满是熟悉而富有侵略感的冷冽气息,血液加速流过耳边,留下嗡嗡轰鸣,她侧头撇开唇齿间的纠缠,细细吸气,猝不及防挺直肩颈皱眉发出一声压抑而无力的哼吟。
    有人捏着她的下颌抬起,然后方才离开片刻的唇齿再次纠缠上来,她喘不上气,偏又没力气将对方推开,只能任由对方拥着她施施然换到旁边的软枕,再次倾身覆上。
    这般快,顾筠伸手抚开她颊边被汗浸湿的发丝,三年,不想我么?
    滚,叶瑾努力平顺呼吸,可惜实在杯水车薪,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
    但凡我如你说得那般,后院也不会仅剩你一个。顾筠端详着身下女子怒放的花颜,找了她的致命处使坏,看她猛然颤栗,连指尖都染上一层漂亮的薄红,犹如上好的瓷胚,带着不染尘埃的脆弱。
    就此,那副嗓音终于不再说令人不快的话语,他垂眸,牵了她的手,将那泛红的漂亮指尖放在自己心口之上。
    叶瑾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指尖碰触到的皮肤有何不同,无意间低头,见到那片隐于衣襟下的疤痕,后知后觉想起了疤痕的来处。
    是他替她挡那一箭落得伤。
    每到阴雨天便要折腾一番,烦得很。他俯身在她心口相同的位置落下一吻,不等她反应,竟用力在上面咬了一口。
    剧烈的疼顺着心口的位置扩散开来,叶瑾痛呼出声,想推开他,却被握紧手腕死死压住,她就像被钉在祭台上任人宰割的祭品,偏生另一边的折磨竟也未停,两相合在一处,终逼得她啜声崩溃。
    痛吗?
    朦胧间,有人在她耳边低低问。
    叶瑾点头。
    痛就好。
    鸦羽般浓密的长睫轻颤,顾筠揽着怀中女子坐起,任凭她疯了般挣扎想要逃离,依然神色不动地按着她,一点点压下去。
    若有下次,你走到何处,我便屠到何处,他沉声低语,并不担心她听不清或事后忘记,若不信,大可一试。
    试试究竟是她的腿脚快,还是他的屠刀更快。
    他动不得她,却可以杀尽天下善心人,杀到再无人敢向她伸出援手才好。
    她是他的,任何人都不得阻碍他们在一起。
    顾筠拥紧怀中人,在她娇艳的唇瓣轻柔一吻,口中淡定道:回京后,我们成婚罢。
    ***
    一月后,京城。
    清平王府张灯结彩,来往宾客满面笑意,纷纷向亲自迎客的那位摄政王道喜。
    向来爱穿玄与白的顾王爷难得着一身大红,出尘的清冷面庞仿佛都镀上了一丝暖色,仿若天神坠入人间,每一个见到他的人都能明显察觉到,对方心情甚好。
    给王爷道喜了!王爷大喜!
    隔着很远,纷纷攘攘的声音传入后院,叶瑾端坐在窗前,任由楚楚将那顶极致奢华的凤冠戴在自己头上。
    给娘娘道喜了!
    丫鬟嬷嬷们眼含热泪朝她叩首,一副她终于修成正果的模样,而叶瑾挥手让她们起来,摸着自己似乎被硬生生压矮一截的脖子,非常真诚地发问,这玩意儿还要戴多久。
    回娘娘,总要待到揭了盖头,行完合卺礼。旁边喜娘笑容讨喜。
    也就是说,得一天。
    叶瑾沉默,总觉得颈椎病似乎有了从上辈子追到这辈子的征兆。
    早知道她该多过问一些,而不是交由顾筠自己折腾。
    好在,没等太久,小丫鬟欢快地带来了另一位正主的消息。
    来了来了,王爷来了,正在院门外做催妆诗呢!
    快快,将盖头拿来!
    话音落下,眼前被一片红色覆盖,只剩伸出的右手还拉着楚楚,她是叶瑾唯一请来的宾客。
    瑾娘。
    一片喧嚷中,叶瑾感觉到楚楚捏了下自己的手,紧接着,开门的声音响起,周遭骤然一静。
    过了约有三四秒的功夫,耳边方才传来略有参差的请安和恭贺声。
    叶瑾感觉到楚楚将自己扶起来,向左边走了两步,然后盖头下方的缝隙里出现一双绣有蟒纹的鞋,有人从楚楚手里接过她,牵着她朝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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