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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葵咕全文(167)

    蓝祈反手弹了他一脸水花。
    沐浴过后,定南王让人将晚饭直接送来了小院,果真没来打扰。
    两人用过餐后无事可做,双双躺倒在床。太久没躺过如此舒适的软床暖被,蓝祈的眼皮很快就掀不动了,一句话说了一半就变成了含糊的嘀咕,最后脑袋一歪,彻底睡死了。
    夜雪焕原还想再梳理一遍现状,明日要与定南王商讨对策;然而听着蓝祈规律深长的呼吸,脑子里竟也开始迷糊起来,灯都懒得熄,就这样在床帐里相拥而眠,一夜无梦。
    次日醒来时几乎都快过午,定南王知他们疲累,竟也没让人来喊。
    虎趵城不比南荒湿暖,二月末又有些倒春寒,蓝祈精神不好,虽是醒了,却赖在被窝里不肯动弹。夜雪焕抱着他温存了一会儿,这才起身洗漱,准备去和定南王招呼一声。
    刚一推开房门,险些又被吓了回去。
    门外黑压压跪了一片玄蜂侍卫,为首的正是童玄,脊背低伏,额头直接磕在院中的青石砖上,也不知这么悄无声息地跪了多久。
    从西丘陵里赶来虎趵城,只比他们晚了半日,必然是日夜兼程,却居然一来就在门口摆出这种阵仗。
    夜雪焕一夜酣眠的好心情顿时全都没了。
    这是做什么?他危险地眯起凤目,集体哭丧来了?
    王爷。
    童玄伏在地上,声音沙哑不堪,属下失职。
    他身后的玄蜂侍卫一并跟着高喊:属下失职!
    你们也知道失职。夜雪焕冷笑,就算我真的折在皇陵里,你们就在那儿死挖尸体?王府不要了?幼主不管了?是不是还打算等尸体掏出来了,就集体殉主?
    一众侍卫被他训得噤若寒蝉,一动不动。
    蓝祈在房中听到动静,也不好意思再赖了,磨磨蹭蹭地起床更衣。
    尤其是你。夜雪焕上前,踹了踹童玄的小腿,路遥都比你有担当。
    童玄不语,刚欲磕头,夜雪焕又踹了他一脚,骂道:还不给我起来!也不看看这是哪里,还要给我丢人?
    一众侍卫只得诚惶诚恐地起身,垂首听候发落。
    童玄的模样尤为吓人,哪里还有昔日侍卫统领的风采,两颊深陷,双目通红,下巴上还满是胡茬,简直不修边幅到了极点,路遥见了恐怕都不敢相认。
    童统领。夜雪焕嫌弃得都不想看他,你现在简直像个新丧的鳏夫。
    童玄:
    蓝祈在房内听得一阵无语,骂童玄就骂童玄,好端端的咒路遥做什么。
    夜雪焕再一看下面的侍卫,个个半人不鬼,虽也欣慰于他们忠心侍主,但在定南王府里看到自己的侍卫如此颓丧,尤其还有一群南府的下人在不远处装聋作哑,顿觉特别脸上无光,挥挥手无力道:都给我滚去收拾干净了再来回话。
    童玄挨了一顿狠批,只得灰溜溜地带着一众侍卫去整理仪容。
    夜雪焕懒得理他,径自带着蓝祈去见定南王。
    楚长越一早就回了云西,不曾特意等他们起来打声招呼。他这一年在云西的确是干练得多了,隐隐有了王侯的做派,行事干脆利落,不再拘泥小节。
    定南王夫妇昨日应该已经听楚长越和白婠婠转述过他二人脱险的经过,并未多问,只是难免唏嘘。
    昨日就与白婠婠提过,是以王府的大夫大早就在候命,午饭之后便被召了过来。
    南府一应用度都与皇族等同,府里的大夫都是太医苑派驻,一把白胡子,派头十足。
    夜雪焕将蓝祈左臂上的纱布拆开,狰狞的伤势看得老太医直皱眉头,先是仔细看了看最重的割腕伤,再看了看纵横交错的各种刀伤,仔细一看居然还有人齿咬痕,终于忍不住骇道:年纪轻轻的,何苦这般对待自己?
    两人尽皆沉默。
    老太医能在南府伺候多年,自然也不是个嘴碎的,唯有摇头叹息。
    仔细检查后的结果倒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经脉受损自然不可逆,但待得外伤完全愈合后,再以针灸慢慢调理,恢复个五六成应该不成问题。只是日后定然提不了重物、做不了攀爬一类的运动,秋冬时节更要注意保暖,否则容易留下病根。
    此外,老太医还说蓝祈体温太低,气血严重不足,长此以往,天寒时节会极其难熬,必须补养,而且要温养,不能急于求成,补得太猛反而容易烧坏根基。
    临走前,老太医看向夜雪焕,目光犀利地叮嘱:病人体虚,房事一定要适可而止!
    夜雪焕:
    蓝祈强行绷着表情,十分虚心地点了点头。
    老太医最后开了些生肌祛疤的外用药,自有南府的下人负责准备。
    白婠婠跑来嘘寒问暖,得知诊断结果后虽觉惋惜,总算还是松了口气,又兴冲冲地跑去厨房吩咐给蓝祈炖汤进补。楚长越让她不要乱跑,她还真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心围着夜雪焕和蓝祈转。
    只有童玄知道些内情,猜到蓝祈是与夜雪焕换了命,所以才会如此虚弱;又想到自己危急关头弃主而去,更觉愧疚难恕,扑通一声又跪下了。
    夜雪焕忍无可忍,脸上却越发平静,面无表情道:要么起来要么滚,自己选吧。
    童玄只得僵硬地侍立一旁,听候发落。
    夜雪焕一边给提笔给莫染写信,一边冷冷道:当初戈壁滩那一战我就说过,你们每个人的命都是自己拼回来的,不属于我,我也不要,别动辄就想着殉主明志。路遥在丹麓帮我处理了多少情况,你呢?你是特别会挖石头还是怎的,非要留在皇陵不肯回西北?
    亏得二皇兄忌惮边军,没动锦鳞;否则就在你挖石头这三个月,我荣府都要被人连锅端了!
    这话委实说得重了,夜雪权若真要动锦鳞,便是有十个童玄也只能陪着一起死,正儿八经地要殉主。但童玄这会儿已经被绕进去了,顿觉自己不仅没保护好主子,还差点害了幼主,又悔又愧,想跪又不敢再跪,背后冷汗涔涔。
    蓝祈叹道:童统领,你那些想法真的很危险,让路遥知道是要罚你跪搓衣板的。
    童玄:
    蓝祈明显是在打圆场,夜雪焕也就捡了这个台阶,放过了他可怜的侍卫统领,冷哼道:你这么喜欢跪,明日就让流鸢派人去矿场,打一块精铁搓衣板送给路遥,让你跪到天荒地老!
    童玄:
    夜雪焕想象了一下那画面,心头顿时舒畅了不少,挥手赶人:别愣着了,赶紧去给路遥发信,把丹麓现在的情况和他知道的内情都问清楚。
    他完全可以自己发信询问路遥,特意把机会让给童玄,真可谓用心良苦。
    童玄摇摇晃晃地领命离去,人都有些恍惚了。
    他其实也冤枉得很,夜雪焕此次本就只带了十来名玄蜂侍卫,其余都是亲兵;玉恬让他留在西丘陵中清理皇陵废墟,他便让亲兵都回军中复命,只有玄蜂侍卫留在西丘陵中。锦鳞身边有程书隽随侍,路遥亦有玄蜂营的调遣权限,实际上误不了什么事。
    西丘陵中消息不通,路遥的信只能发到落霞关,多转一道手,便不敢多谈什么具体内容,童玄只以为路遥是在催他回去,并未过多留意,也根本不知朝中发生了何等大事。
    至于殉主夜雪焕倒真的想多了,他还舍不得路遥。
    但也正因如此,他在清理废墟一事上才更加卖力;不能以身报主,至少也要将主子的遗体带回去安葬。
    直到得知夜雪焕和蓝祈已经平安回了虎趵城,急急赶去会合,才在途中听说了宫中惊变、皇位更迭。
    皇陵坍塌时,所有人都以为夜雪焕活不成,连蓝祈都做好了殉情的打算,童玄才会忍痛离去,这个选择他并没有做错。可得知两人生还后,他又禁不住后悔,觉得当时若坚持留下,和他们一起顺水冲出皇陵,他们或许就不至于因为伤重受困,就可以及时回去,夜雪权便不敢篡位,随后的一切惨剧也都不会发生。
    忠厚老实的侍卫统领当然想不到自家两位主子在小山谷中如何金风玉露、风花雪月,一厢情愿地以为他们始终在伤痛和焦虑中水深火热,所以钻了牛角尖;而夜雪焕也全然没想到自家侍卫统领纠结和懊悔的竟是没能坚持插足在他和蓝祈中间,上来一通训斥,根本牛头不对马嘴。
    一众玄蜂侍卫们好一片碧血丹心,三个月来苦守在皇陵清理工作的第一线,又披星戴月赶来与主子相见,却完全没能迎来什么感动再会,而是劈头盖脸遭了一顿莫名其妙的痛骂,说出去也实在丢人得紧。
    但童玄仍觉得欣慰雀跃,至少他在乎的和必须保护的人,都平平安安。
    当然这个时候的童玄不会想到,路遥在不久之后会真的收到一块精铁打造的搓衣板。
    在南府中休养数日,夜雪焕的气色早已恢复如初,蓝祈的伤情也稍微有了些起色。
    莫王妃亦是个常年需要调理的,南府的厨子深谙此道,每日变着法地熬汤煮药膳,连带着白婠婠的脸颊都吃鼓了起来,养得滋滋润润。
    定南王布置在各处岗哨上的亲兵陆续回了南府,绝的是居然还带了头小骡子回来,还说是夜雪焕吩咐的。
    白婠婠听说这骡子是夜雪焕在荒民聚落里偷的,本就已经很目瞪口呆了;更绝的是那群玄蜂侍卫,听说是阿毛一路驮着蓝祈回来的,个个拿它当个护主英雄,精细地养在马棚里,每日里梳毛刷背,甚至给它打了颗金脖铃,上面刻了一个端端正正的毛字。
    这个画面让白婠婠感到无比熟悉,想起当年云水关里也是这群人撅着屁股趴在地上逗猫,甚至连做项圈这个细节都没落下。
    白婠婠无话可说。
    南府之中安闲自在,朝中却又一次沸反盈天。荣亲王生还的消息传得比之前的死讯还要快,足可见南府的情报能力之强。
    西北自然一片欢欣鼓舞,丹麓却是一股诡异的压抑,都在等着新帝表态。云西许是被楚长越压着,未曾表现出太多蠢动的心思,私底下却有各种密信飞来南府,或真或假地关怀试探,夜雪焕一应不回。
    路遥的信来得最快,却出乎意料地简短,只说此事始末太过复杂,信件讨论并不安全,待他们回丹麓再面谈。
    夜雪权的圣旨紧随而至,对荣亲王生还深表欣慰,许他一切待遇皆如从前,爵位和军权一应归还。虽然迫不及待想要兄弟相见,但念及他有伤在身,要他不必着急返都,自行酌情决定回程时间,出发之前上报一声即可。
    夜雪焕想得不错,夜雪权的确不会动他,却也不希望他这么快回去,还需要时间来稳固自己的统治。
    夜雪权靠着血腥的手段强行夺权,又不知用何方式强势镇压了一切反对之声,如今虽然大多数人都选择臣服,但毕竟心中不平,人人自危,整个朝中凛如寒冬。夜雪焕此时的回归不啻一场春雨,能够替他消解冰雪、安抚人心,却也可能一路浩荡汇聚,成为颠覆他的洪流。
    前者多半会成最后的结果,但后者可能才是大部分人心中所愿。
    人心就是如此微妙,篡位的若换成多年被指狼子野心的夜雪焕,可能谁都不会意外,甚至会用对抗不过这种借口来安慰自己,心安理得地俯首称臣;而夜雪权多年温和不争,陡然间露出獠牙,所有人都难以相信,接受不了要拜服于一个柔弱的瞎子脚下的事实。
    人们宁可选择一贯强势狠戾的夜雪焕,如此才不会显得自己太过懦弱无能。
    夜雪权已然登位,只差一道封禅的正式程序,夜雪焕若此时夺权,看似人心所向,本质依旧是篡位,而朝廷已经经不起再一次动荡。
    就算能找回失踪的夜雪渊,一度被赶下皇位的废帝又有何威信可言,他自己都未必愿意重坐龙椅。
    至于扶持幼帝就更不可取,平白给自己增加变数。
    夜雪权深知夜雪焕必然会选择托起他这条船,而夜雪焕也深知夜雪权必然只能收拢他作为定船的巨锚。
    哪怕兄弟反目,他们之间却依然有着不必言述的默契,能够准确地猜到彼此的选择,不用任何交流,就已然完成了隔空博弈,定下了重央的未来。
    第124章 平观(上)
    圣旨已下,夜雪焕也不好太惺惺作态,一直赖在南府,但他可以在路上拖延时间。
    三月初,他以荣亲王的仪仗高调北上返都;夜雪权立即命人重新修缮他的府邸,准备迎接。
    临行前,夜雪焕将那对含羞镯子还给了定南王。
    当初双方以这对镯子为信,夜雪焕让出了云水关,向南府讨了一个人情;这个人情原本是为蓝祈准备的,如今却已经用不上了。
    定南王倒并不太意外,他对白婠婠当初擅自赠镯一事本就颇有微词,倒不是一万定南军有多重,而是他家这郡主实在太没有身为女儿家的自觉,尚未出阁就把随身之物赠与男子。
    如今一个是未来的襄西王妃,一个是未来的荣亲王妃,蓝祈若戴着白婠婠的镯子,那算什么?诰命之间的拳拳友谊?
    夜雪焕在白婠婠婚前送还这对镯子,实是明智之举。
    但白婠婠却清楚更深一层的理由。
    她向老太医反复确认过,蓝祈臂上的刀口因为咬伤而难以分辨,但腕上那一道极深极细且切口平整,是极薄极锋利的刃物所致她唯一能想到的,只有含羞镯子。
    虽不知为何,但蓝祈的确是用了她送的镯子割腕放血,命悬一线。
    这对镯子上也不知染了蓝祈多少鲜血,莫说是夜雪焕不想要,白婠婠自己都无法再戴了。
    当然就算没有含羞,蓝祈总也找得到别的利器来放血;但她总觉得愧疚自责,好像是她亲手给蓝祈递了自残的刀子一般。
    如果她知道这对镯子还曾经被用来杀过鱼杀过鸟,可能就更不想要了。
    她将镯子小心收在梳妆盒的最底层,从此束之高阁。
    夜雪焕北上的行程简直慢到令人发指,每日天色大亮才拖拖拉拉地起床,日头稍偏就要找驿馆歇下,还声称自己死里逃生、重伤未愈,无法过快赶路。南府甚至送了他两名厨子,每日到了驿馆就采买当地新鲜食材,精细地炖些温养滋补的鲜汤,给蓝祈养气补血。
    受伤这种借口,夜雪焕南巡回来那时就已经用过,此时也基本没人相信。正如莫染从前所言,他若是真的伤重,根本就不会出现在人前。
    但他无疑通过这种方式表明了态度,朝中有人欣慰有人失望,却都只能心照不宣。
    途中收到了莫染的回信,发信时还未至莽山郡内,但夜雪焕收到信时,应该已经到了北府。
    莫染在信中痛骂夜雪权不是个东西,魏俨就更是个不要脸的伪君子,做了走狗还要惺惺作态,太后病逝时夜雪薰还在水牢里,他居然跑去说什么节哀顺变,简直令人作呕,枉费了多年同窗情谊。
    大抵是一直不敢在夜雪薰面前提这些事,此时终于有了宣泄之处,莫染洋洋洒洒骂了七八张信纸,最后寥寥几笔提了下正事,说是夜雪薰当时确实插手了宫变,伙同路遥将夜雪渊夫妇救出了皇宫。
    玉恬在执月楼中早产生下了一个女儿,因为不敢找稳婆,还是夜雪薰手忙脚乱帮着接生的。虽然凶险,好在最后母女平安。
    孩子出生后的第二日,夜雪薰就被强召入宫,继而扣押在刑部水牢,路遥负责了后续事宜。看他至今还能活蹦乱跳,应该是按照原定计划,顺利将夜雪渊一家三口送出海了。
    至于宫变时的详情,夜雪薰至今还不愿提及,莫染也不敢强逼,打算回去之后就挑最近的吉日成婚,将他写入北府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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