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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葵咕全文(133)

    南宫秀人沉默片刻,答道:不确定,但我总要试试。无论南宫家最后会是怎样的结局,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会自己承担。蓝酱唯一可以为我做的,就是相信我。
    他紧抿着唇,眼中流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坚定和觉悟,看得蓝祈甚至都有些恍惚,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微闪,终是叹道:我信你就是。
    他抬手推开小半车窗,吩咐车夫改道去枫江苑,转过头又道:你五哥说他想跟着去开皇陵,具体情况我不知,你可以自己去问。
    我就知道蓝酱对我最好了。小少爷立马喜笑颜开,方才那副破釜沉舟、一往无前的模样仿佛从未存在过,我请你吃蟹粉小汤包呗。
    下次吧。
    今日变故太多,蓝祈哪有吃东西的心思。他疲惫地捏了捏眉心,闭目整理了一下思绪,轻声对南宫秀人道:穗子的事你也不要对容采多言。
    嗯嗯。南宫秀人用力点了点头,觑着他的脸色,小心问道,那蓝酱你确定自己能解决吗?
    不确定。
    蓝祈睁开眼,望向车窗外熙攘的街市,漆黑的眸子里深不见底,但我也必须要试试。
    南宫家虽是从商道崛起,本身却对商人极有偏见,历代都在拿钱开路,把自家人往官场上送。
    对于远在丹麓的茂国公府而言,东海本家的生意只是南宫家这座大厦的地基,必须要掌握在嫡系的手里,但这个掌握了生意的人本身却不再有前途可言,只能转入内部,作为南宫家的管家。
    基于这种观念,南宫显在一开始接手生意时,也未必是出自自愿。撇开当时尚且年幼的南宫秀人,他就是家中最小的一个,上头的哥哥都到了参军入仕的年纪,定然要合起伙来挤兑他;何况他又是个身体孱弱的哮喘病人,让他留守后方,作为哥哥们打拼官场的供养,再合适不过。
    夜雪焕对此人了解不深,却也知他绝非池中之物。十五岁上就跟着船队出海,遇过海寇、遭过风暴,短短十年就仅不动声色地接管了南宫家在海外诸国的全部生意往来,再以此为基础向国内渗透,甚至已经有了往西域那边发展的趋势。在此期间,他拖着一身病体四处奔波,鲜少有回丹麓的时候;但只要回来,必定有各种琳琅满目的新奇玩意儿堆到南宫秀人面前,是以小少爷从小就只惦记他。
    上面四个哥哥从来不觉得他这个负责后勤补给的会带给自己威胁,把小少爷宠得只知道吃喝玩乐也正合他们心意,虽然各自之间亦有争夺,却都默契地把这两人划到了一起,排挤到了权利核心之外。
    从这个角度而言,这两人倒也算得是抱团取暖了。
    重央商贸发达,西域商路和东南洋海路是最赚钱的两条,却也最是危险。去西域的路上遇到边蛮和贼寇,献出钱财物资或许还能活命,但若在海上遇到风暴、漩涡一类,生还的几率微乎其微。南宫家的大商船自然稳妥些,但只要出海,都有回不来的可能。
    这也是大部分重央人崇军厌商的原因,军人舍命保家卫国,商人舍命却是为了钱。许多舶来品之所以昂贵,不是因为其本身价值高,而是经手的商人把自己的性命折算进了价格之中。
    夜雪焕并不认为南宫显是个多爱钱的人,这世上没有人会不惜命,身为公府少爷,并不为生计犯愁,他完全没必要赌上性命出海,如此拼劲绝不会是单纯放在生意场上。
    这样的人,岂能甘心只在南宫家做个默默无闻的陪衬?
    如今朝中局势翻覆,他这个一直自顾取暖的人,终于准备去别人家放火了。
    约定是正午会面,但莫染不喜此人,不愿去得太早下了自己面子,又不能迟到失了风度,便和夜雪焕一道踩着点进了枫江苑。
    一名仆役打扮的人前来为他们引路。他二人眼光何其毒辣,一眼就看出这名仆役虽然有意隐藏,但眼神凌厉,明显是护卫乔装。他引着二人绕过整个院落,从一片浓密的紫藤花架下穿了过去,后面居然另有一间单独的厢房。
    比起枫江苑里最普通的宴厅,这间厢房都显得太小太不起眼;他二人也算是枫江苑的熟客,却从来不知这片花架后面别有洞天。
    厢房虽小,却也是内外双厅的设计,但与一般宴厅不同,中间并非以珠帘隔开,而是修了房门,直接将房间一分为二,更显得外厅空间狭小,但好在开着窗,房内敞亮,不觉逼仄。窗边摆了一张方几,其上摆着小炉和茶釜,刚刚煮沸的茶水发出咕嘟咕嘟的轻响,满室茶香弥漫。
    王爷,世子。
    南宫显放下茶匙,起身相迎。
    出乎意料地,这位五公子身上并没有商人该有的狡黠油滑,眉眼间反而有着十足的冷冽沉稳之感,人也生得高挺匀称,肩臂处筋肉虬实,肤色微黑,乍看之下说是军官都毫不夸张,唯有左眼角下的那颗泪痣给他平添了几丝隐晦的风流,成熟中透着性感。
    夜雪焕与南宫家无甚往来,上一次见到南宫显,可能还是在多年之前的某次宫宴上。那时南宫显还是个青涩的少年,没过多久就回了东海本家,此后就再未见面,是以夜雪焕对他的印象极为模糊,但也记得他当年绝对不是现在这般容姿气度,一时都有些吃惊。
    许是因为常年奔波,又或许是天生孱弱,反而比寻常人更注重保养锻炼,才能抵御住哮喘顽疾的折磨。
    按照消息,南宫显昨日才赶到丹麓,此时难免面有疲色,声音也略带嘶哑,抬手请两人坐下。
    莫染回味他之前的称呼,总觉得自己平白就被叫小了一辈,又挑不出什么不妥之处来,很是不悦,大喇喇往方几边一坐,挖苦道:枫江苑里居然还有个这么寒碜的宴厅?
    南宫显不以为意,给二人斟上热茶,轻笑道:不过是个私用的小间,平时留给秀秀玩累了休息的,虽小,但足够隐秘。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两人的神色都有些复杂,秀秀这个称呼就不提了,玩累了休息这种说辞听在他们耳中实在含义悠远,何况还有隐秘这样的前提条件,不由得都在脑内进行了一些不堪入目的想象,同时朝紧闭的内厅房门瞥了一眼,十分怀疑那背后就是一张豪华雕花大床。
    南宫显对茶道颇有造诣,可惜夜雪焕对此一窍不通,象征性地呷了一口,只觉唇齿留香,却也说不出什么门道来,懒得寒暄,开门见山道:五公子是明白人,有事都摊开说,不必浪费时间。
    南宫显点点头,起身关上窗户,压低声音道:在下并非真的想要跟去皇陵,不过是想借条栈道,暗度陈仓。
    夜雪焕对此不算太意外,也知他必有下文,不置可否地回道:若只是如此,五公子自去度你的陈仓,我自走我的栈道,并不相干。
    这一听就是在以退为进地套话,南宫显却似乎无意与他周旋,肃容道:此事与王爷、与世子都有关,更要关系到南宫家今后的存亡。
    莫染嗤笑:怎的还和我有关?
    南宫显看着他道:世子还记得月葭国吧。
    废话。莫染冷哼道,给暖儿投毒的王八小国么。怎么,嫌他没死透,还想再来一回?
    南宫显摇摇头:月葭如今已与灭国无异,不过是个勉强维生的渔岛。当年之事月葭也不过是个替罪羔羊。
    莫染顿时坐直了上身,你什么意思?
    当初这个案子,起因于南宫家和月葭谈崩了一桩生意。南宫显娓娓道来,月葭当年勉强能算富庶,渔产丰富,但能用来与重央交易的只有东珠和珊瑚,产量不高,品质也不算上乘,是以在东洋诸国中毫不起眼。但在某次登岛验货时,南宫家无意中发现当地渔民所用的渔网十分特殊,似以金丝织就,坚韧难断,更神奇的是不受海水侵浸,无论使用多久,始终光亮如新。
    南宫家当时几番打听其来源,才查明当地有人在海田里养了某种虫豸,形似桑蚕,以金银、珠玉、珊瑚等物为食,吐出的蚕丝更胜金石,水火不侵。用以冶金,不蚀不锈;用以织造,不蛀不腐。
    当地人称此海蚕为迷纱魅,意为织海之妖;其吐出的丝被形象地称之为鲛绡。
    南宫显从身侧取来一只木盒,推到两人面前打开。盒中没有垫任何内衬,只随意放置着一块鳞形甲片和一方丝帕,分明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东西,却散发着同样的幽幽银光。
    莫染手快,当先抓了那块甲片在手中翻看。甲片轻薄,却很有分量,以指甲敲击,便发出轻微的嗡鸣。他沉吟片刻,从腰间拔出随身的小匕首,用力在甲片上戳了一下,竟只留下了一个小小的凹点,未能捅穿,甚至就连这个凹点都慢慢弹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原状。
    莫染目瞪口呆,他这把匕首是陨金所铸,寻常盔甲根本难撄其锋,今日居然连这米粒厚的甲片都奈何不得。
    夜雪焕蹙了蹙眉头,拿起了另外那方丝帕,入手只觉又凉又滑,比寻常丝帛稍重一些,极富垂感;他两手各绞住一角用力撕扯,居然纹丝不动,甚至连一点褶痕都没留下。
    他轻吐了口气,问道:这就是鲛绡制品?
    确切地说,是十七年前的鲛绡制品。南宫显随他二人折腾,一边淡声解释,没有做过任何保存处理,就连存放的盒子都已经放坏了好几个,这两样东西却还是当年拿回来时的模样。
    夜雪焕和莫染同时心惊,手里的东西怎么看都不像是十七年前的成色,说是新造的不为过。
    这还不是最上乘的鲛绡。南宫显继续道,月葭岛民所投喂的都是东珠和珊瑚一类,若是以金银饲喂海蚕能产出什么样的鲛绡,可想而知。
    夜雪焕沉默半晌,突然将丝帕扔回了盒子中,冷笑道:南宫家好算计。
    他完全可以想象南宫家乍见鲛绡的惊喜和图谋。
    当时的南宫家可以说是百年来最巅峰的时候,家中出了一个后妃,还诞下了皇子,飞黄腾达指日可待,难免要动些野心。偶然发现了这种特殊材料,却不上报朝廷,想要仗着自己的海外生意将其独吞,秘密用以冶兵造甲,弥补自己在军中力量的不足。即便南宫家没有胆子豢养私军,但只要能把鲛绡所制的兵甲推广开来,也足够在军中站稳脚跟了。
    此事若成,南宫家在朝中便能独占鳌头,四皇子从此有了强大的倚仗,完全可以一争储位。
    然而从后来的结果来看,月葭国显然没有配合。
    南宫家当时势在必得,给出了极高的价格,但月葭王族插手其中,无论南宫家给出多好的条件,一律回绝。
    南宫显倚在软椅之中,目光沉寂,似是陷入了某些久远的回忆,他们说,这只是祖先留给他们的、微不足道的生存技能,不愿外传,更不想被卷入争端之中。
    他们明知鲛绡真正的价值所在,却只拿来给自己的岛民织渔网,还说不想被卷入争端之中说明他们很清楚南宫家想要拿鲛绡做什么,但根本没有争夺之心,只想和平度日。
    南宫家谈崩了生意,又怕月葭向朝廷告密,所以先下手为强,以月葭国的名义,买通齐晟光,往宫里送了药。
    莫染砰地一声拍案而起,双目赤红,怒吼:南宫庆行这个老王八,他疯了吗?!
    南宫显叹道:不是的世子莫要忘了,那个时候秀秀也在宫里,与四王爷同吃同住。
    小厅里瞬间寂然无声。
    好半晌,莫染才僵着身子坐回椅中,声音都有些发颤:你的意思,这毒本是投给秀人的?南宫老儿是真他妈疯了吧?自己亲儿子都不要了?
    这其中怕是还有第三人插手吧。夜雪焕自然比莫染冷静得多,很快就想通了其中因果,原本要投给秀人的应该不是猛毒,伤不了根本;但以此为由,南宫家可以向朝廷借兵,自行征伐月葭。以我父皇的性子,这点人情必是会卖给南宫家的;如此一来,所有毁尸灭迹的工作都落到了南宫家的手上,而且若是顺利,还能强抢鲛绡。
    他轻吐了一口气,只是南宫家显然真的有人想要秀人的命,所以调换毒药,借刀杀人。
    王爷猜得不错。南宫显垂下眼帘,但不知为何,中毒的却成了四王爷,事情闹得太大,不好收拾了。
    这个说法合理。夜雪焕抬眼看着他,凤目中灼然一片,只是我想问问五公子,当年连我母后都未能查清你所谓的真相,就连太后这个南宫家的人都未曾看出任何端倪,你又是从何得知?今日你告知于我,又欲何为?
    南宫显也看着他,眼色忽然就凌厉起来,幽幽地闪动着沉积多年的仇恨和怒火。
    他先前一直平铺直叙,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叙述这桩陈年旧案,仿佛事不关己;然而此刻,他却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说道:因为这是我回了东海本家之后,所接触的第一桩生意。
    当年那个发现月葭的渔网有特殊之处的人,就是我。
    准备开最后一张大地图了~
    第99章 旧案(下)
    许是情绪激动了些,南宫显呼吸急促了起来,胸口起伏不定,侧头掩唇闷咳几声,努力平复了片刻,嗓音愈发喑哑:我当年也是天真,满以为发现了天大的商机,能在南宫家扬眉吐气然而这件事报到父亲那里之后,就再无我插手的余地了。
    至于先楚后有没有查到南宫家头上,我无从得知。只是据说她当年曾单独提审过月葭国师,后来此事便以齐家流放、月葭贡出整个国库告终。如今整个东洋已经没有去月葭的航线,迷纱魅据说也已经全部销毁,这世上再无鲛绡了。
    事涉楚后,又涉及夜雪薰,对于面前这两人都是十分敏感的话题,何况也都是没有实际证据之事。南宫显到底是个商人,进退有度,话说一半,留给人自行领悟。
    夜雪焕其实基本认同他的说辞,南宫家这个局布得十分巧妙,以月葭国的名义,借江东总督和太医苑之手,层层递推,没有一环能直接联系到南宫家头上,可谓以小博大;然而南宫庆行玩脱了,那个想要毒害南宫秀人的真凶也玩脱了,受害者阴差阳错地变成了夜雪薰,致使皇族或者说是楚后接手了此案,南宫家也自此失去了成为皇帝外家的可能。
    机关算尽,自作聪明,结果报应来得如此之快。
    楚后有没有查到真相另当别论,南宫庆行却必须咽下这口哑巴亏,咬定此事与自己无关,不敢调查是谁调换了毒药,否则若真凶玉石俱焚,直接把南宫家供出去,那才是灭顶之灾。
    唯一能让他庆幸的大概只有月葭国没有供出鲛绡之事来,那桩动机不纯的生意也随着月葭闭岛就此掩埋,再无线索能将此案联系到南宫家身上。虽然毁了一个夜雪薰,但好歹南宫秀人没出事,总算保住了南宫家的根基,也就只能故作愤慨,祸水东引,把矛头对准月葭国和齐家。
    此事过去了太多年,当时的南宫显又弱势,错过了最佳的调查时机,如今无法洞悉真相都在情理之中;但一个最可怕的事实就是,当初这个害南宫秀人不成却害了夜雪薰的人,至今仍好端端地活在世上,说不定就在暗中窥伺着下一次动手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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