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耽美 > 不解契

小葵咕全文(125)

    退守西北是夜雪焕很早之前就做下的决定,朝中的势力虽不至于放手,但也只能是一张底牌,是护他地位稳固的盾,而不是用以进攻的矛若是可以,他也希望永远不要有动用的时候。蓝祈忧心他会被夜雪权利用,那他就索性退得彻底一点,把位子让出来,保持好距离,生不出矛盾,自然就能相安无事。
    多年苦心经营最后却要亲手封存,他不可能全无遗憾,但至少可以空出许多时间和心力来宠爱蓝祈;这份取舍,他做得心甘情愿。
    别怕。他抚着蓝祈的后背,轻吻他的额角,都有我在。
    蓝祈圈紧他的脖子,低低嗯了一声,两条小腿自觉地盘住了他的后腰,带起一阵淅沥沥的水声。
    夜雪焕抱着蓝祈回了寝殿,就着沐浴后的湿热水气,给予他极致的温柔缠绵。蓝祈被折腾得筋疲力尽,一头半干的发丝又蹭得乱七八糟,半昏半醒间感觉夜雪焕正抱着自己重新梳理,嗫嚅着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仰头亲了一下他的下颌,慢慢跌入了某个既甜又苦的梦境里。
    他还是没能把最担忧的事告诉夜雪焕,他实在太向往那成亲二字,不能容忍他们的婚事里有任何瑕疵。
    所以,该是他的事,始终还要他自己解决。
    同一时间,另一座寝殿里,夜雪权也同样在享受着仙宁行宫独有的露天浴池。
    他的眼睛虽无视觉,却还有触觉,沐浴时若有热水溅入眼中,仍会刺痛,是以用一条黑色绸带蒙住双眼,背靠在浴池边缘,嘴角带了几分笑意,显得愈发深沉难测。
    颜吾跪在池边,以木勺舀水,浇在他裸露的肩头。他左边锁骨上有一处凹陷,据说是幼时刚眼盲那会儿走不稳路摔伤所致,但他自己已经不记得了。
    就如同他那双两岁之前还功能健全的眼睛,那时他眼中所见的世界是何模样,他早就不记得了。
    颜吾。
    他抬起手臂伸向空中,似是想要触碰什么遥远的回忆,你说母后究竟有没有给那个小东西安排结局?
    娘娘的心思,奴才从来是猜不透的。中年太监平静答道,不过娘娘的确对他期待很高。
    夜雪权闻言轻笑:是啊,毕竟是要留给容采的人。到底是亲子,就算是母后,也是要偏心的。
    他似是赞赏,又似是嘲弄,还带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小东西当真厉害啊,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让他抓得这么牢。就算母后真要他死,我也必须要保他,否则容采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
    颜吾叹道:您已经承担得够多了,不要再往身上揽了。就算真有什么事,那也都是娘娘的安排,并非您的过错。
    怎么能把责任推到死人身上呢。夜雪权失笑,与其让容采恨自己的生母,不若让他恨我。反正日后恨我的人会很多,不差他一个。
    即便是说着如此残忍沉重的话,他的语气依然轻缓和煦,似乎浑不在意遭人唾弃。反而是颜吾不忍再听,低声劝道:您莫要这么说。三殿下四殿下都是真心牵挂您的,魏将军也
    容采和暖闻都只是不知情而已,日后知道了,怕是都要和我翻脸。至于魏俨
    提到这个名字,他脸上的笑容才终于敛去,漠然道:他就是个傻子。
    颜吾听他生冷的口气,就知他已不想再谈,只能识趣地闭嘴。
    纱帘外忽然有内侍细声细气地秉道:王爷,魏将军给您送了酒过来。
    当真是嘴欠,念什么来什么。
    夜雪权刚要从浴池中出来,两条手臂正撑在池边,闻言突地一僵,手肘甚至都滑了一下,脸上却不动声色地问道:魏将军呢?
    内侍答道:将军尚要巡夜,送了酒就离开了,只叮嘱您饮过后早些休息。
    夜雪权这才放松下来,淡声道:送进来吧。
    他年少时起便嗜酒,早就有睡前小酌的习惯,魏俨借着职务之便给他送酒也是常事,宫内宫外的人都习惯了。
    内侍捧着托盘放到他手边,上面不过一壶一盏,说明魏俨的确只是送酒,没有要陪饮的意思。颜吾看在眼里,暗暗摇头,却也只能强作笑脸给他斟酒。
    酒液倒出来竟是浅浅的水红色,扑鼻而来就是一股清凌凌的冷冽香气,不像是酒味,倒像是三九天里盛放的寒梅暗香,颇有雅趣。
    夜雪权闻到这香气,心中一动,问道:这是何酒?
    内侍答道:听魏将军说,此酒名香故。
    夜雪权怔忡片刻,嘴角竟勾起一抹无可奈何的苦笑来,挥手让内侍退下。颜吾将斟满的酒盏递到他手中,轻声笑道:魏将军果真对您挂心得紧,当初一句戏言,竟还真替您寻来了
    夜雪权不置可否,送到嘴边呷了一口,却饮了满嘴苦涩,苦到舌根发麻、头皮发颤,喉咙里还凉得犹如冰雪划过,两重刺激交错冲击,滋味实在不敢恭维;然而等到苦味淡去,那股隐藏着的清爽梅香便慢慢从鼻腔里溢散开来,一直沁到胸肺之间,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重央的酿酒业繁荣,各地皆有名酿,风味各不相同。其中也不乏苦酒,但大多是甜中带苦,苦得香醇可口,像这样纯粹以苦味为主调的,别无二家。
    香故酒的起源据说要追溯到太祖年间,一东北酒商在江东尝到了当地以红梅花汁酿制的梅香酒,觉得十分对味,花重金买了配方,回了东北之后原样酿制,酿出来的酒却苦涩难以入口。酿酒师多方排查,最后发现问题出在原材料上东北的红梅颜色更艳、香气更浓,花汁却完全没有江东红梅的清甜,反而苦得堪比黄连。
    从酿酒的角度而言,这绝对是个失败的尝试,酿酒师却剑走偏锋,索性大幅提高花汁浓度,又加了诸多凉物,以寒佐苦,虽然味道更加可怕,但酒香也更加馥郁,冷冽得很有几分凌霜傲雪的意味。酒商闭眼吹嘘,所谓梅花香自苦寒来,只有尝过极寒极苦,方能领略真正的梅香。
    换而言之,此酒喝的不是风味,而是风骨。
    这一噱头引得无数文人附庸风雅,一边喝得迎风流泪,一边还要捂着良心说唯有苦寒才该是梅酒真正的滋味,甚至把江东的梅香酒都贬得毫无格调。有人说此酒同为梅香,味道迥异,唯香如故,故而得名香故。
    香故酒曾经很是风靡了一段时间,名声一度传到了皇城之中,只可惜太祖以武立国,并不能体会文人的风骨,尝过之后评价其有香无味、徒有其表,如此酿酒实乃舍本逐末,含沙射影地把当时提倡文治的朝官都嘲讽了一通,说他们穷酸腐儒就爱自讨苦吃,香故酒就此销声匿迹。
    后来两央分治,暴露了太祖穷兵黩武的弊端,自献帝之后便开始重视文治,但这香故酒却不曾跟着重新出现,大抵也是实在无人愿意为赋新词强吃苦了。
    夜雪权几年前无意中读到过这段轶事,颇觉有趣,好奇这苦酒究竟是何滋味,然此酒本就昙花一现,早已失传了。随口与魏俨提过一嘴,也不知他是哪里找来的。
    魏将军有心了。颜吾不知此酒来历,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光闻香气便知必是美酒。
    夜雪权默然不语,自己摸索着又斟了一盏,一饮而尽。
    他虽并未与魏俨详细说过,但也知他必是自己查过、尝过,会送到他面前的,定是最正宗的香故酒。
    他是个极偏执的人,明知是苦酒还偏要尝;可这世上却有人比他更加偏执,明知他要尝的是苦酒,还要自己尝过了再给他送来。
    他有意只身赴地狱,却偏偏有人拿温情拖着他的脚步。
    你可知道我最怕的是什么?
    他回味着口中未散的苦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兄弟反目、众叛亲离,这些都没关系,我不求他们理解。可是你看,暖闻本欲置身事外,却把自己赔进了北府;容采自幼被说寡情凉薄,如今也栽得彻彻底底。可见这情之一字,一旦沾上,万劫不复。
    我不怕拖累魏俨,最多不过也让他恨我罢了。我最怕的,是有朝一日我自己心软了。
    到那时我怕我会恨我自己。
    我权已黑【。
    第93章 蛰牙(上)
    次日一早,皇帝便率众臣出行。被人不小心撞破身份的皇后也换了不知何人准备好的朝服,陪在他身边,与他携手登高,在江堤上摆坛祝祭、焚香洗剑,除兵甲、披龙袍,昭告天下战事已平,天子归朝。
    这种走走形式的活动,蓝祈自是不需参与,何况也起不来床。夜雪焕回到行宫时已近正午,蓝祈不过将将醒转,迷迷糊糊地让他抱着温存了一会儿,这才起来洗漱用膳。
    皇帝午后要闭门静心以清杀气,是以不再摆宴,只赐下素斋,吩咐群臣自行用过后不必请安,各自回朝,准备明日皇城迎驾。
    然而在这些臣子不情不愿地离去之前,御案前就已经堆满了折子,且本本厚实,字字血泪。
    早上他就已经听说了昨晚宴上之事,虽有不满,但毕竟无伤大雅;夜雪权祝祭之后特地来请了罪,他也不想在这个时候闹僵了关系,轻描淡写地带了过去。
    满桌奏折也都如他所料,都是有关西南战后处置的。赞同立郡者其实倒占大多数,但具体如何管理却莫衷一是。夜雪渊一目十行地翻看,原本只想了解一下朝中众臣的态度,却意外地翻到一份弹劾皇后的。
    他仔细看了看,居然是说皇后自降身份偷来行宫,思念皇帝是假,献媚邀宠是真,为保自己地位不惜阻碍皇嗣延续,是善妒失德、不识大体,希望皇帝不要只贪一时芙蓉暖帐就偏宠独宠,而应该广施雨露,以保皇族血脉繁荣。
    夜雪渊简直气笑了。
    玉恬昨晚之举的确动机不纯,虽然两人最终交了心,但她的目的是要阻止他纳妃。他对床笫之事并无太大兴趣,后宫又是纷乱之地,人多了只会更麻烦。介于先帝的前车之鉴,他也不愿用结亲的方式拉拢朝臣。先前倒也动了些选妃的念头,一则新政推行在即,不想给朝中多留话柄;二则生育总有风险,玉恬对他助益良多,他不想她为这些寻常女人都能做的事而分神伤身。
    可这意愿才不过露出了一点苗头,玉恬就急着来宣示主权,他也就顺水推舟地应下了。本也不能算是被玉恬煽动,却让玉恬背了个黑锅。
    有人弹劾玉恬倒不算意外,问题在于这折子的语气实在太冲太直白,面上在说玉恬妖媚惑主,实际上却是在嘲讽他贪美色还耳根软,被枕边风一吹就不顾大局,赤裸裸地说他惧内。莫说他如今是皇帝,这但凡是个男人都不能忍。
    看了一眼署名,果然是御史台那边送来的。
    御史台在朝中是个相对独立的存在,有督查百官之责,上至王侯公卿,下至绿豆小官,只要他们觉得言行不端、为官不正的,都可以上疏弹劾,哪怕是皇帝面前也可犯颜直谏,但无任何执行权,所以实际上也干涉不了多少朝政。
    重央自立朝以来就重武轻文,虽然历代都在有意加强文治,但这种观念始终根深蒂固,哪怕是皇帝也都以身具战功为荣。而御史台则是个纯粹的文官机构,太祖当初设立御史台,本意就是要架空这些穷酸腐儒,让他们有言无权,只能干瞪眼。
    后来太祖接连削蕃,弑亲王、夺兵权,御史台一众言官苦苦相劝,甚至有四名开国老臣集体撞柱,血溅宣政大殿,也没能劝回太祖,最终导致两央分裂。
    太祖为此勃然大怒,然朝中人心惶惶,无人愿意出征南境;太祖当时已然年迈,还没来得及御驾亲征,倒先把自己气中了风,从此卧床不起,只能由当时的太子,即后来的献帝代政。
    献帝恼恨太祖给自己留了这么大的烂摊子,上来就沉痛悼念了那四位死谏的老御史,褒奖、抚恤、追封一样不落;再与下央划江而治,以求韬光养晦。太祖知道后活活气吐了血,没过多久就撒手人寰。
    这算是夜雪氏的一桩秘辛,毕竟是开国先祖,晚年再是刚愎自用,也总要给他留个好名声,被儿子气死这种死法太没尊严,是以在史书上被含糊带过。
    太祖薨后,献帝登基,为收拢人心,给御史台赐下诸多特权,使其不因言获罪;又御赐金言剑,若御史台全体言官捧剑进谏,皇帝不得不听。虽说依旧没什么实权,但御史台的地位大大提升。
    自宸帝以来,文官比例逐渐加大,但许多都是武转文职,有些方面上确实力有不逮,御史台事无巨细的监察弹劾的确起了很大作用,使得重央在文治上有了长足进步,却也慢慢把这群老御史养得悍勇无畏、口无遮拦。
    当然无人能否认这些老御史的正直不屈、忠诚不二,但多数时候,满朝文武提起御史台,都只有一个头两个大。当初夜雪焕被蒋御史冲撞到了脸上,也只能在他走后掷杯撒气,皇帝就更不可能跟他们正面冲突。万一这群脑筋不转弯的老御史真的想不开,把金言剑扛了出来,那真是哭都来不及了。
    夜雪渊把手里的折子塞到最底层,假装没看到过,让人喊了左右两相和两位亲王前来议事。
    吞并西南的意图既已揭开,就得在回朝之前把该商量的都商量清楚。把人喊来之后,夜雪渊直奔主题,轻咳一声道:关于西南战后处置一事,我已与长越商议过。他既愿意,交给他便是,想来南府也会一力相帮。
    夜雪焕闻言失笑:原来皇兄知道。
    夜雪渊也笑了:朕当日不过随口开个玩笑,萱蘅的醋劲都快冲到天上去了,楚长越慌得口不择言,居然还敢当众顶撞朕。这还看不出来,岂不是
    他本想说岂不是瞎,但想到场间还有夜雪权在,只能生生收住,转而道:至于楚家那头,尽量挑些能用的,都让他一并带去。
    这倒不成问题。夜雪焕点头,楚家如此庞然大物,不得重用的占多数,愿意去西南的一抓一大把。不过关于此事,路遥之前倒是提了些想法,甚是有趣,改日让他说与你听。
    夜雪权插口道:这位路公子倒真是个妙人。你在千鸣城建商会的主意,据说也是他出的?
    是。夜雪焕欣然笑道,当初晴市改建,规划也是他帮着做的,如今算是有了些形状,日后可以考虑推广。
    夜雪权颇有些意味深长地赞道:如此人才,不入仕倒是可惜了。
    夜雪焕笑而不语,只看向了夜雪渊。
    夜雪渊会意,摇头笑道:人各有志,不必强求。何况若真让路遥入仕,别的不谈,他起得来床上朝么?
    几人都笑了一回,才说起了正事。右相卢秋延奏道:荣亲王去年在千鸣城推了征地新政,税收比往年明晰许多,收效极为显著。臣与肃亲王有意效仿,草拟新的地法税法,可先在西南实施,待看过效果后再做调整。
    夜雪权轻笑道:新政难推,容采是家中有个贤内助把关,这征地之法才算顺利推行了下去。想要在西南推行新政,还得先选个能人才是。
    夜雪焕不禁有些飘飘然,嘴上却谦虚道:重央能人众多,何况西南如今百废待兴,反而比西北容易推新政。我为求快,终究粗暴了些,西南还是求稳为上。
    恋耽美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