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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葵咕全文(107)

    事实上,边蛮这个种族究竟有多少人,至今也不曾被探明。他们潜藏在荒漠深处,只有最骁勇无畏的战士才会来到荒漠边缘,带着硬骨弓和狼牙箭,从重央的铁骑之下抢夺赖以为生的物资。
    直到夜雪焕当年深入荒漠之中,被三万边蛮围困,九死一生地回来,整个重央朝野都震惊无比,才知道边蛮原来竟有那么多人,由蛮王带领,虽无装备马匹,但有一定纪律性和组织性;而更为不可思议的是,那并非一场遭遇战,而是明显的伏击。
    夜雪焕不曾声张,回去之后全军严查,果真揪出了刘家的暗桩,严刑逼供之后获知是刘家派人假扮商队,故意让边蛮劫掠,告诉边蛮军队中有大量粮饷和军备,并泄露了他的行军路线和军队人数。边蛮被这巨大的诱惑所吸引,但或许就连刘霆都没想到,边蛮居然能集结这么多人,而夜雪焕居然还能活着回来。
    边蛮在那一战中的确也只是优先抢夺物资,夜雪焕中箭之后,楚长越也发现了这一点,带人固守高地,陆续抛下军粮,甚至驱赶战马下坡,假意示弱,为夜雪焕争取了三日蛇眠假死的时间。边蛮粗鄙,不懂这种缓兵之计,只以为重央人畏死,企图苟延残喘,于是在坡下大肆欢庆,等着边军主动奉上物资,却等来了夜雪焕的疯狂反杀,不仅伤亡惨重,还赔上了蛮王的性命。
    在那之后,夜雪焕就彻底记恨上了刘家,开始与刘霆正面相抗;而边蛮也再不曾有过那般大规模的群体出没,甚至有时还会主动避让边军部队。
    边军此时在荒漠外围扎营,营区灯火通明,边蛮当然不可能傻到主动过来袭营,所以才要趁夜绕开。如今对边蛮来说确实是个好时机,雨季将至,商队密集,巡察的边军又刚刚经过,后方必然松懈,但他们也委实运气不好,碰上了夜雪焕亲自巡边。
    夜雪焕召来亲兵,吩咐道:不必拔营,按兵不动,待边蛮过去之后再绕后包抄。在此之前,先让斥候探明人数和战力。
    亲兵领命而去,林远见他眼中锋芒,知道这只怕又是一场全歼战,不由得哑然失笑。他已卸任边帅,除非情况特殊,不会再真正上前线,最多不过坐镇后方,领兵冲阵之事自然由夜雪焕去做。只是每每目送夜雪焕上阵,不免有些怀念那些血染黄沙的燃情岁月;可再看看眼前这位意气风发的亲王,想到他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又油然而生一股自豪。
    没做成女婿,委实有些可惜。
    边蛮的夜视力比重央人好上太多,黑夜之中也行动如常,如同一支警觉而静谧的狼群。夜雪焕恐打草惊蛇,让骑兵反方向慢行,在后方散开成扇形,等候指令。
    这该是入夏之前的最后一波边蛮袭击,必然来势凶猛。狼牙箭威力虽大,却因为箭镞太重而射程偏短,距离一远便无用武之地。边军皆知这一点,所以绝不会在交战最初打白刃战。夜间视线太差,不适合远攻,为求稳妥,还是要等到天明。
    夜雪焕不急不躁,按照斥候不断报来的消息,在脑中描绘着敌我双方的阵型部署,一边计算着双方距离,一边驱策着青电,沿着高地缓缓朝边蛮行进的方向移动,不远不近地跟在后方。
    远处传来了隐隐约约的雷鸣,伴随着微风拂过矮草的簌簌声,很好地掩盖了沉闷的马蹄踏响;天色逐渐变亮,先前那些黑暗中前行的人影也逐渐暴露在他的视线中。
    这是只有这个时节的荒漠边缘才能看到的壮丽景象,西北方的尽头是厚重暗沉的雷云,而东方的天际线则被冉冉而起的朝阳染成了绚烂的玫红色,一半肃杀、一半旖旎,强烈的反差使得这画面十分不真实,仿佛是一个奇幻的梦境,让人一时都要忘记自己尚在荒漠边缘。
    夜雪焕勾起了唇角,这是他最爱欣赏的景象之一,曾经想着一定要带蓝祈来看一看;然而此时此刻,这道绝美的朝阳却意味着一场猎杀的开始。熹光映入他琉璃般剔透的眸子里,竟恍然成了淡淡的血红色,流动着某种兴奋而危险的光芒。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远处的边蛮队伍,他们身上穿着简陋的皮毛和粗麻制衣,粗壮的胳膊和小腿都裸露在外,皮肤呈现出一种沧桑的深褐色,头发为了便于行动而剔得极短,更加显得野蛮张狂。而那些臂上有黑色图腾刺青的,就是边蛮中最剽悍善战的勇士,在各种狩猎和劫掠行动中冲在最前线。
    这支队伍人数众多,其中至少会有五六名这样的勇士,战斗力要远高出一般边蛮。夜雪焕凤目微眯,挽起长弓,镇狱凄厉的弦颤声响起,血羽箭化作一道杀气凛然的白线,疾射向队伍最前方的勇士。他身后的亲兵亦仰面挽弓,射出了一支响箭,给出了发起进攻的信号。
    边蛮陡然遇袭,纷纷发出了怒吼,却也并不惊慌,迅速聚拢,成防御态势;夜雪焕那一箭虽然狠辣刁钻,但毕竟距离太远,无法造成致命伤,只射中了边蛮勇士的一边肩膀,却也足够让他拉不开弓了。
    血羽箭的辨识度太高,被射中的边蛮勇士更加愤怒,一把从肩头拔出了箭矢,狠狠掼在地上。鲜血顺着他手臂上狰狞的刺青蜿蜒而下,他竟似乎浑然不觉疼痛,对着夜雪焕的方向大声嘶吼着蛮语,也不知在吼些什么。
    边蛮崇尚纯粹的力量,夜雪焕斩杀了他们最强大最勇猛的蛮王,自然成为了他们眼中最大的仇敌,但同时却也成了他们心目中最勇猛的重央战士;谁能斩下他的头颅,同样能成为族中的英雄。是以虽然背后马蹄急响,边军骑兵气势汹汹地包抄合围,边蛮却始终恍若不见,只往夜雪焕的方向蜂拥而去。
    双方人数悬殊,边蛮再善战,最终结果也已然注定;然而他们却无一人畏惧退缩,一边发足疾奔,一边从背后解下硬骨弓,一支支狼牙箭离弦飞射,势头强劲。
    夜雪焕露出一个极为挑衅的笑容,拉过马缰,掉头往反方向疾驰。他身边只跟着一支亲兵小队,而在高地另一侧,千余名骑兵正严阵以待。这是一个两头收拢的口袋阵型,而他自己就是诱敌深入的香饵,只要他在阵中,边蛮必会如同飞蛾扑火一般前赴后继,真不知该说是英勇还是愚笨。
    青电是万里挑一的良驹,走仪仗步时优雅雍容,载着蓝祈漫步时温和平稳,可一旦到了战场上,却能比未被驯服的烈马还要狂野,四蹄之下扬起的尘土几乎把夜雪焕的身形都全然掩盖,逐渐与后方的亲兵拉开了距离。
    这还不是青电的全速,夜雪焕需要游移在狼牙箭的射程之外,却也要处于镇狱的射程之内,不能真的一骑绝尘。他以小腿紧扣马腹,手中接连开弓,百发百中,却少见有边蛮倒下。再是他箭术精湛,也难在双方都高速移动的状况下准确命中要害;何况边蛮皮糙肉厚,箭矢终究无法取其性命,只能尽量让他们先多流点血、多耗点体力,待到他们都筋疲力尽了再短兵相接。这是西北边军多年来总结出的作战经验,单论战斗力,重央人远非边蛮敌手;但若要论战术和作战配合,边蛮实在落后太多。
    包围圈逐渐成型,后方的骑兵亦在不断开弓,边蛮不胜其扰,无法再盯着夜雪焕一个人喊打喊杀,也对骑兵发起攻击。双方之间箭矢纷飞,不断有边军将士坠马,也有战马哀鸣着倒下,边蛮亦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真正的厮杀尚未开始,整片战场上已然鲜血飞溅,最先倒下的尸体被后方赶上来的马蹄踩踏得不成形状,连敌我都分辨不出,却也无人能够理会。
    夜雪焕十年戍边,这样残酷而血腥的场面已不足以动摇他,依旧目沉手稳,箭矢连发;然而胸腔下的心脏却在不受控制地剧烈怦动,哪怕是在震天的杀声之中,他也仿佛能听到自己体内血液奔涌的汩汩声响。在朝堂上手握生杀固然也能给他睥睨天下的快感和豪情,但这种热血澎湃的紧张和兴奋,却只有在冲阵拼杀之时才能感受得到。
    他是天生的征服者,喜欢在权谋之中掌控一切,更喜欢在战场之上大杀四方。
    很快,边蛮杀上了高地,但狼牙箭告罄,失去了远攻手段。后方骑兵伤亡巨大,但并不影响包围圈的合拢,边蛮再无退路,势必要发起最后一波垂死挣扎,那才是真正的修罗场。
    眼见时机成熟,夜雪焕勒马回身,朝天放出了箭袋中的最后一支箭那并非是他的血羽箭,而是绑着烟筒的信号箭。
    混战之中,响箭起不了太大作用,唯有升到空中的信烟能发号施令。
    见到信烟升起,高地另一侧立时战鼓齐擂,激烈的鼓点像是直接敲击在心脏之上,形成了低沉有力的共鸣,将本就昂扬的战意激化到了不可阻挡的地步,坡上坡下的骑兵再无顾忌,将边蛮围堵在了这片高地上。
    双方终于正式接触,瞬间就杀得难解难分。边蛮虽然武器简陋,多以兽骨和兽牙所制,但力大无穷,一击就足以刺穿盔甲、敲断骨头。若单纯以步兵战,平均四五名边军才能换得一个边蛮的性命,但好在此时,尚有完全战力的边蛮也不多了。
    夜雪焕提着长枪,在交锋的最前端杀进杀出,亲兵护卫在他左右,不让边蛮袭击到他的侧面和后方。沧星的枪芒不断收割着敌人的生命,周围也不断有边军战士殒落,战争的残酷在这一刻淋漓尽致地体现出来,但身在其中的敌我双方都已经毫无所觉。鲜血映红了每个人的双眼,不杀到一方全军覆灭,就绝不会停止。
    一场对战从日出直杀到午后,两百七十余名边蛮尽数被歼,边军亦损失了近五百人;此外还有大量不同程度的伤残人员,在战事结束之后,幸存的将士得以安歇,军医和后勤则开始了忙碌。
    夜雪焕有亲兵护卫,只受了些轻伤,但因为长时间引弓挥枪,右臂脱力,酸疼得几乎抬不起来,此时已回到中帐内,一名小医官正在给他上药推拿,林远则带人清理战场。
    牺牲者的遗骸自然无法带走,可若掩埋不当,又极易引发疫病,唯有就地焚烧;能够随军带回去的只有一块块胸牌,上面记录了烈士们的姓名、生辰和所属军队,留给家属,以寄哀思。边蛮的尸首也是一样,只会割下一只耳朵以记战功,剩下的一律焚烧。
    收拾完战场时已将近深夜,数百具尸身被整齐地码放在高坡之上,泼上了助燃用的油脂;夜雪焕的右臂暂时无法开弓,由林远在坡下射出一支火箭,将遗体引燃。
    熊熊火光映亮了整片夜空,夜雪焕带着幸存的将士们站在坡下注目默哀。无论是边军将士还是边蛮,都同样是为自己的族人力战而亡,同样值得尊重。生前是敌对的立场,死后皆焚为灰烬,化作这荒漠中一抔飞散的黄土,再被即将到来的雨水冲刷到土壤深处,成为萋草野花的养分,加入到生生不息的自然循环之中。
    火光逐渐平息,晨曦又缓缓亮起。这些牺牲换来的,将是往后三个多月的太平。
    这笔战功最终又会记录到夜雪焕的身上,但在这些功勋背后,是数不清的尸山血海。
    他站得越高,走得越远,身后的道路就越是触目惊心。每一场胜利之后,这焚烧尸首的火光都在提醒着他,他如今的荣耀是由无数森森白骨堆叠而成,他必要对得起成就了他的那些牺牲,要对得起他夜雪的姓氏,要安邦护民、誓守河山。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就是他身为王侯的宿命。
    夜雪焕转过身去,吐出了胸中的一口浊气,望着一张张战后余生的坚毅面孔,振臂高呼:凯旋而归!
    百千将士齐声应和,声震如雷。
    第80章 狂骄
    相比起荒漠边缘的鏖战,亟雷关内可谓一片平和。
    蓝祈果真就像他保证的那样,无比乖巧地等着夜雪焕归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成日窝在帅府中,带着玄蜂在演武场上训练。
    自入冬以来,他就再没和玄蜂做过这种敏捷性的训练。丹麓的冬季冷得厉害,他实在倦懒得不想动弹;年关以后又局势混乱,也没那个心思。几个月不曾好好锻炼,他只觉得自己像只刚从冬眠蛰伏中醒来的小动物,浑身上下都锈得发僵,乃至于在宫中暗探时都被发现了行迹。而今好不容易得了空,又有这么大一片演武场,自然要充分利用。
    玄蜂是夜雪焕的护卫军,而非真正意义上的作战军队,故而他出征之时只会带最有经验的一小部分,而留在关内的都是些热血小青年,大多和蓝祈差不多年纪,南巡之后都对他崇敬有加,也乐于接受他的指教。尤其统领和主子都不在,就更加肆无忌惮,全都真刀实枪地和蓝祈打攻防,在整个帅府范围内玩追击;待得天色晚了,甚至还直接在演武场上点篝火,各种烤猪烤羊、饮酒谈笑,添油加醋地给蓝祈讲述夜雪焕的光荣战绩,间或偷偷说些童统领和统领夫人之间的情趣小故事,然后嘻嘻哈哈笑作一团。
    蓝祈虽然不饮,但这些趣闻逸事也让他听得津津有味。他自小体弱,即便没有练就这一身潜隐的特殊功夫,也不可能像夜雪焕那样驰骋沙场;但内心深处总还是有些男子该有的豪情壮志,在某些时候也会渴望这种营帐之中的友谊。
    诚然无人敢调侃他,但看这些年轻的侍卫们勾肩搭背、相互讲着荤笑话,也颇觉有趣。
    一名小侍卫喝高了,见他支颔微笑,眉眼轻轻弯起,唇边勾着两颗浅浅的梨涡,居然情不自禁地脸红了,口齿不清地说道:蓝少爷,你笑起来可真好看。
    场间沉默片刻,程书隽率先反应过来,一把捂住他的嘴;其他侍卫也纷纷冲上去对他拳打脚踢,一面喊着赶紧闭嘴、让王爷听到你就完了云云。
    蓝祈莞尔,在玄蜂眼中,他始终是夜雪焕一个人的所有物,关系再好,也不可能真正融入其中。有得必有失,他得了夜雪焕的一份真情,便再无法拥有这种寻常人的笑闹喜乐。
    虽不能说全无遗憾,但他从未后悔。
    他倒是过得潇洒,其他人却都心痒难耐。夜雪焕在时无人敢表露,此时他出了关,便人人都想试探,偏又鼓不起这个勇气。
    林熙泽倒是三天两头往帅府跑,但程书隽大抵是得了夜雪焕的吩咐,总能找到理由把他挡在门外。上午去时说蓝祈在沐浴,下午去时在午憩,晚上去时已经歇了,总之都十分蹩脚,又显得十分矫情,一听就是随口胡扯,故意摆架子不想见,姿态摆得非常高,全然一副目中无人的嘴脸。
    林熙泽一口气憋得简直快要吐血。
    他先前欺负蓝祈不懂军中规矩,抢着给夜雪焕递了助阵酒;而这递酒是有讲究的,上阵前是谁递上去,归来时便也要由同一人再递上归阵酒,取意有始有终、有去有回。
    他如今在军中还是个青头新兵,林远不敢放他去巡边,只能让他在出阵前递递酒过过干瘾。以往夜雪焕出巡,助阵酒都是林熙泽来递;此次夜雪焕也如往常那样接了,并未特地要求蓝祈来递酒,林熙泽就有些飘飘然,觉得夜雪焕似乎也没有多看重蓝祈,说到底不过是个小情人,比不得他们多年的军中情谊。
    目送夜雪焕出关之后,他转头就想去嘲讽两句,却见蓝祈已经转身进了帅府,只留给他一个无比矜持又傲慢的背影;那种感觉很微妙,他似乎知晓林熙泽在耍小聪明,却完全不屑一顾,一股子优越感浑然天成,仿佛林熙泽根本就不配与他相争。
    这场较量根本还没开始,林熙泽就觉得自己已经先输了一回合。
    但他绝不是个轻易认输的人。
    蓝祈可以对他避而不见,但总有不得不见的,比如特地从邻郡沧珠郡赶过来的姚烈姚老元帅。
    姚烈自然不是来见蓝祈的,而是为了姚潜的事来找夜雪焕,只是晚了一步,没能赶上。
    他先是收到夜雪焕那封把姚潜夸得天花乱坠的信,后又听闻姚潜加官进爵,挂了金翎,高兴之余又觉十分莫名其妙,连去几封信询问原委,直到五月才收到姚潜的回信,知道他居然连情况都没搞清楚就跟着夜雪焕和莫染闯宫勤王,一口气差点就没提上来。
    他了解姚潜的性子,知道这小子那里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匆匆赶来亟雷关找夜雪焕询问详情;谁知他新封了亲王还如此尽职尽责,第二日就出关巡边,只能等他回来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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