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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葵咕全文(96)

    他如今能依靠的只有一个夜雪焕,又怕夜雪焕会成为第二个刘霆,想要拉拢属于自己的心腹,就只有放下身段,去做一些他从前不屑于做的事。
    所以玉恬见他态度如此平和,只当他是在怀柔自己,心中微觉刺痛;可那种生涩的示好又让她没由来觉得可爱,忍不住就想调戏两句。
    夜雪渊却答道:无论你是何模样,都是我的妻永远都是。
    玉恬彻彻底底地愣住了。她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可他脸上却只有连日来堆积出的疲惫落寞,似乎已经无力再质问她任何一件事。
    母妃明日便要入殓,你今晚陪我守夜吧。夜雪渊的声音略带颤抖,深沉的目光里透着某种极力掩藏的不安和期待,当着母妃的面,我们把事情都说清楚。
    玉恬深深叹了口气,嘴角带起了一抹苦笑。她本该是世上最擅长欺骗和谎言的人,若当真有心欺瞒,如今之事倒反而简单得多了。可不知为何,一迎上那双琉璃色的眼眸,她竟会觉得愧疚心虚,无法再心安理得地欺瞒于他。
    她开始明白,为何蓝祈那样一个本该无情无欲的金睛会沦陷得如此彻底;或许他们夜雪氏的人当真是天生的征服者,就是有这样的魅力和气魄,会让人不自觉地凝望和追随。
    她半开玩笑地说道:我尽数告知于你,你又打算如何处置我?
    夜雪渊不答,伸手揽过她的后腰,把她往怀里带了带,在她眉上那两粒鲜红的朱砂之间轻轻落下了一个吻。
    我不管你从前是何身份、有何目的,你如今都是我的妻,是真正应当属于我的人。他低声说道,我只要你如你自己所言,一心向着我、念着我,永远不要背叛我。
    我只问你我能信你么?
    温热柔软的触感只在额间残留了片刻,转眼又被风雪吹得更加寒凉,使得这个浅浅的亲吻带上了些许刺痛,缱绻得恍如错觉。并非是多么出格的举动,五年夫妻,又有什么事没做过;然而与往日不同的是,这一吻不是给了那个郁斐华的皮囊,而是真真正正地落在了她玉恬的眉间。
    她不曾想到,在一切谎言被揭开之后,他们反而可以贴得更亲更近。
    她能成为金羽,绝不仅仅是因为那身精绝的魅术和蛊术,更不是因为她是玉氏嫡系子弟;她合该与蓝祈一样机敏睿智,有着自主判断和行动的权限,却只被当做一个生育工具,被刘霆和玉氏两头利用。所以在最开始时,她的确不是为了夜雪渊,也不是为了追求最大利益,不过是因为愤懑不甘、怀才不遇,才想要开拓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
    当初的傲慢叛逆已经逐渐褪去,利用她的人也已经委顿凋零,可眼前这个男人却依然需要她。
    她喜欢这种被信任和依赖的感觉,也喜欢眼前这个外冷内热的男人。
    你当然可以信我。她踮起脚尖,凑到夜雪渊耳边轻声说道,我还可以为你做很多事,你可以成为一个千秋万代都认可的好皇帝只要你信我。
    好。夜雪渊握着她的手,郑重说道,我信你恬儿。
    又过了十余日,便到了小年夜。
    丹麓迎来了一年里最为寒冷的时节,一连数日都大雪不停,厚重的积雪把整个皇城里的金瓦红墙都染成了一片生冷的银白,像是在映衬着宫里这肃杀沉重的气氛,又像是在无言地预示着某种即将到来的惨事。
    皇帝的情况依旧没有好转,夜雪焕一直在代政,上上下下的朝臣看在眼里,再迟钝的人都该看出些端倪来了。而事实上,夜雪焕自己有意让权,处理的都只是日常事务,真正的善后处理工作基本都在夜雪渊手里。
    夜雪渊也是个狠角色,从前被刘霆压制着,无甚发挥余地;如今终于得以自立,下手竟丝毫不拖泥带水,通过夜雪焕向定南王借了人手,军中的几个刺头说扣押就扣押,稍有不服的都一顿好打,几次杀鸡儆猴下来,整个南境很快就老实了。
    夜雪焕南巡时已经狠狠整治过一通,云水关又被南府把持,南境官圈就是想反抗也拿不出太大的力量来。太子自己与刘家翻了脸,要清洗残留势力;哪怕他眼下尚且势单力薄,但刘家已经树倒猢狲散,除非是最忠实的拥趸,否则也没什么反抗的必要,赶紧倒戈投诚才是自保良策。
    眼见着刘家就要被连根拔起,楚家和南宫家都有些坐不住了。然而楚悦之到现在都还没能回到丹麓,被连日大雪困在途中,也不知何时才能再度启程。至于南宫家就更加无奈,夜雪薰分明只是擦破了点皮,却硬要说自己是伤员,躲在寝宫里装虚弱;莫染这个北府世子明目张胆地留宿宫内,两人成日里胡天胡地你侬我侬,简直没眼看。
    皇帝反正昏迷不醒,南宫雅瑜也一味纵容,南宫家便是想为自家皇子造势都无颜开口。
    朝中暂时稳定,只有太医苑成了一锅热蚂蚁。夜雪焕每日早晚去请安,几个老太医就明里暗里地汇报请示,一个个唉声叹气愁眉苦脸,额上的褶子都深了好几分。
    夜雪焕也看得出皇帝已是强弩之末,再拖下去只怕也无力回天,这日清早与南宫雅瑜商议之后,便让太医调整了用药,转头就叫上了夜雪渊,又秘密将左相卢秋延与兵部尚书冯以征喊去了御书房。
    刘霆伏诛,卢秋延自然就要接替右相之位,只是宫中情况未定,尚未正式定职。至于这空出来的左相冯以征自己也已经明白了。
    冯以征本是楚家的门卿,但此人颇有胸怀,更有远见,早几年就借着楚家的门路默默转投了夜雪焕。
    两人平时从不公开接触,一些装模作样的寒暄往来都是通过楚家。夜雪焕自己无意继位,却要把势力根植于朝中,同时还要让权给夜雪渊,就必须有一个身居高位的心腹来两相权衡。
    卢秋延虽有才干,但为人太有主见,以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为第一目标,始终不能完全为他所用。何况他还要通过左相之位来掣肘御史台那群脑筋不转弯的老御史,不说控制御史台为他说话,但至少要在该闭嘴的时候闭嘴;在这方面,卢秋延未必会站在他这一边。
    这番密谈实际上就是讨论皇帝的后事和新帝继位后的权利分割。夜雪渊会坐上皇位,但朝中还有相当的分量在夜雪焕手中,也算是他二人未来君臣关系的某种平衡。卢秋延和冯以征都未觉意外,谈话进行得十分顺利。
    到了第二日清晨,皇帝终于醒了。夜雪焕大早收到消息,匆匆赶去太微殿,正好在途中碰上了从东宫过来的夜雪渊和玉恬。
    刘妃孝期未满,这两人虽未穿缟衣,却也都一身素白,绣图滚边暗纹一应没有,惨淡得活像是来奔丧送葬的。
    真要论起来,其实倒也无甚差别。
    太微殿门前聚集了一堆嫔妃,按照位份大小,规规矩矩地候着。
    夜雪极一向对后宫不甚上心,三宫六院虽也不少,但真正临幸过的屈指可数,膝下统共就五个皇子,其余嫔妃一无所出,真说不好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群后妃早就没了指望,以至于皇帝从连日昏迷中醒来,她们也只是出于礼法才来候着,看到两名皇子前来,默默让开了一条路,一个个的都很麻木。
    夜雪薰的寝宫离得最近,所以也来得最早,但明显是一脸没睡醒的样子,也不知是不是昨晚和莫染胡闹太久。夜雪权也已经到了,但腿伤未愈,坐在殿内一角,脸上波澜不惊。小楚妃领着夜雪镜站在另一边,眉间的燥意根本都掩盖不住。
    她在皇帝榻前照顾了十余日,好不容易盼到他醒转,还没能诉一诉自己连日来的担忧辛劳,一直告病的南宫雅瑜就款款而来,直接把她赶出了内殿;要不是看在五皇子的面上,只怕都要让她去外面和其他嫔妃一道站在冰天雪地里候着了。
    皇帝尚未完全回复意识,太医都在忙进忙出,内殿里只有一个南宫雅瑜,其他谁也不让进去。
    等到皇帝总算清醒,第一个叫进去回话的却是夜雪权。当日御书房里必有猫腻,夜雪权一直缄口不言,皇帝刚刚清醒就喊他进去,明显是要串口供了。
    夜雪权没过多久就从内殿出来,被颜吾搀扶着,脸上依旧是淡淡的微笑,涣散的瞳孔愈发黑沉,看不出一点情绪。
    随后进去的是夜雪薰,一脸索然地进去,又一脸索然地出来,浑然无谓,仿佛里面躺的不是他亲爹,而是个从未谋面的生人。
    夜雪渊进去的时间比前两人都久,里头隐隐都传出了低吼声,最后出来时狠狠甩上了门,眉眼间满是怒意,薄唇都抿成了一条线。玉恬悄悄伸手握了握他的小臂,他才算冷静了些,给夜雪焕使了个眼色。
    夜雪焕会意,施施然进了内殿。
    内殿里熏炉烧得正旺,一进去就是扑面而来的暖意和湿味,闷得令人透不过气来。艰涩粗重的呼吸声在室内回响,夜雪极斜靠在床沿,两颊深陷,双眼混浊,斑白的发丝披散着,更显得稀疏败落。
    他重伤失血,又昏迷十余日,本就极其虚弱,禁不起半点折腾;几剂猛药下去,几乎就是透支了他最后一点生命力,直接把他耗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如今虽然意识清醒,怕也不过是回光返照;把几个皇子分别喊进来回话,实际上就是交代遗言了。
    陈悭在榻边小心翼翼地伺候着,捧着一碗参汤给他吊命。他伤在喉咙处,吞咽困难,一碗参汤到现在也没能喝完。
    陈悭的神情越发悲戚,恨不得都要哭出来;而坐在一边的南宫雅瑜却脸色淡漠,手里把玩着茶盏,一言不发。
    夜雪焕语调轻缓地说道:父皇重伤初愈,许多事不急于一时,还是先保重龙体才是。
    夜雪极闻言冷笑:朕这身子还能撑多久,朕自己心里清楚。
    夜雪焕不温不火地答道:父皇若有教诲,儿臣洗耳恭听。
    你这么有本事,朕还有何可教诲你的?夜雪极阴沉着脸,又怒又讽地嗤笑,朕可真是生了一群好儿子,一个比一个会败事,一个比一个盼着朕死!
    他情绪激动,嗓门一高就牵动伤口,剧烈咳嗽起来,费力地喘了几口气,若不是有陈悭扶着,几乎都要倒回床上去了。
    陈悭赶忙给他拍着胸口顺气,口中说着陛下息怒,一面用眼角余光怨毒地睨着夜雪焕。
    夜雪焕打从出生起就没见过他这位父皇如此气急败坏过,心里并无同情,却也无甚快意。
    这场宫变之中,所有人都各怀鬼胎,却根本就没有真正的赢家。
    他这十余日中查明了不少事,比如金吾卫的确只是将计就计,假意谋逆,但方敬却是真的要报私仇,真的与刘霆联手,所以刘霆才有恃无恐;而金吾卫其余军官百口莫辩,稀里糊涂就与羽林军拼了个两败俱伤。至于方敬究竟有何私仇,谁也说不清了。
    又比如反叛的东宸卫里也的确有楚家之人,但早已被夜雪极策反,只待谋害太子之后再反咬楚家,结果被夜雪焕横插一脚,连着刘霆的人一锅端了,未能成事。
    再比如后宫那头的金吾卫里也有楚家的人混迹其中,要暗杀南宫雅瑜,好让楚棠楹上位;然而这批人实际上也已经被皇帝策反,借楚家之手控制夜雪薰,以此来牵制南宫家,必要时甚至连他都要杀,反正最后刘霆和楚悦之都可以背锅。
    夜雪焕原以为皇帝还没那么丧心病狂,好在莫染够莽够强硬,否则夜雪薰和南宫雅瑜当真要性命难保。
    他也总算看清了皇帝的意图,可笑夜雪权当初还和他讨论过皇帝究竟属意于谁,原来这位深谋远虑的帝王竟是谁都不曾属意,他们每一个都不过是任由摆布的棋子,随时可以抛弃,最后剩下的那个自然就是继任者了。
    这原是一个无比完美的一箭三雕的计划,他自己躲在争端之外,却可以一举剿灭刘家、逼退南宫家,再把罪名推给楚家,他本可以把历代皇帝都没能解决的三家权臣连根拔起;然而这个计划的每一步都失败了,这些个皇子当中没有一个愿意做个舍己为人的孝子,本该可以白捡便宜的夜雪焕冲得最积极,本该完全置身事外的夜雪权也不肯安分守己,就连他本该最信赖的金吾卫总领都叛了他,齐心协力破坏了他的布局,最后还赔了他自己的一条性命。
    所以夜雪渊才如此愤怒,夜雪薰和南宫雅瑜如此冷漠,而皇帝自己则如此歇斯底里。
    父皇息怒。夜雪焕淡淡应道,儿臣自是盼着父皇安好
    住口!
    夜雪极怒不可遏,一把抢过陈悭手里的汤碗就往地上摔,只可惜手上无力,根本没能把碗摔碎,只在羊绒地毯上滴溜溜地滚了一圈,参汤泼洒出来,洇出了一片深色的污渍,不仅毫无气势,反而更像是某种无声的嘲讽。
    逆子,口中无半句真话。夜雪极粗喘不止,仍要痛骂,最盼着朕死的就是你!
    夜雪焕不以为然,但也懒得反驳;好不容易能让他醒过来交代后事,万一又气厥过去了可不好。
    反倒是南宫雅瑜慢悠悠地开口道:方才泉幽那傻孩子句句发自肺腑,陛下说他不知轻重好歹;眼下容采好声好气,陛下又说他满口妄言。臣妾也很好奇,陛下到底想听些什么?
    夜雪极艰难地转过头去,对着她冷笑道:是,比起你给朕生的好儿子,他二人都算得上是大孝子了!
    南宫雅瑜微笑道:暖闻一直是个好孩子,不是么?没心没肺,才能活得潇洒自在。
    呸!夜雪极恶狠狠地啐了一口,气喘吁吁地骂道,身为天家龙子,还想要什么潇洒自在?!朕自打第一天坐上这个皇位,就从未奢求过什么潇洒自在!朕是这天下之主,朕要为全天下负责,你们这些皇子也合该有义务为天下而牺牲!
    可你们呢!他双目通红,伸出一根手指,颤巍巍地指着夜雪焕,你们一个一个,心里头就只有儿女私情!
    夜雪焕顿感无辜,真不知他的几位好兄弟都说了些什么,挨个把皇帝气了一通,最后这莫名其妙的怒火只能由他来接。
    陛下心怀天下,臣妾佩服。南宫雅瑜也冷笑,只是臣妾也想问问陛下,这天下与儿女私情就当真无法兼顾么?非要牺牲自己的皇子才能换得天下安稳么?
    凭什么身为皇子就要为天下牺牲?暖闻何辜,泉幽又何辜?他们就没有理想抱负,就无力守护这河山,非要牺牲自己的性命来成全陛下的宏图大计?容采在西北将近十年,九死一生,边境太平至今,难道这天下就不能纵容他一回么?
    朕还不够纵容他吗?!
    夜雪极吼完这一句,一口气没喘上来,双眼翻白,险些又要昏迷;陈悭赶紧扑上去掐人中拍胸口,好一会儿才让他缓过气来。他歪在床头粗喘着,一时还说不出话,拦住了想要出去喊太医的陈悭,有气无力地比了个手势。
    陈悭叹了一声,从皇帝枕下摸出一物,双手捧到夜雪焕面前。
    明黄色的一卷布帛,竟是诏书。
    夜雪焕郑重地接了过去,展开读了一遍,只字未提逆乱之事,一堆上至祖先下至臣民的废话之后,又赞许太子恭谦谨德,可继帝位;三皇子军功煊赫,特赐西北军权,除非叛国大罪,否则永不撤回。
    你那点心思,真当朕不清楚么?夜雪极斜睨着他,如此可满意了?
    夜雪焕将诏书仔细收起,淡淡回道:多谢父皇成全。
    朕许诺过的事,自然不会食言。夜雪极惨笑,若非是当年应允了缃绮,朕又岂会如此纵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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