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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epa(75)

    意料之外地,却听他一字一顿道:姓徐,名晏清。
    见国师微微愣神,谈风月便又故作诚恳地补充道:哦,即是海晏河清的那二字。
    缘是认出了他来。多年未见,这人的脾性倒是变沉稳了许多。国师又是低哑一笑,连掐指的动作都懒于去扮,直白地应声道:人已、死了为何、要、算?
    没想到他会如此作答,谈风月微微一愣,片刻后假意惋惜地一叹,是么。可知他是怎么死的?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国师像是忍不住了般,嘶哑地笑个不停,以过份刺耳的笑音低低道:人、死如灯、灭再、问这个又、有何用?
    发现这国师似乎一直在刻意回避当年之事,谈风月眉头微皱,仍是不动声色道:总要厘清故人死事,方才能求个心安。
    心安?快要被他这话笑得喘不过气来了,国师接连发出几声短促的喉音,只怕是、怕是你知、道了才难、得心安
    这是何意?听他径直将话指到了自己身上,谈风月蹙眉愈深,无端似有一丝恐慌漫上了心头,也不再与他装相了,直截了当地问道:为何不会心安,莫非当年是我做错了什么?
    发觉他当真对当年之事一无所知,国师那难听的笑音中掺上了几分讥讽、几分苍凉,没、有。你、就是什、什么都、没做
    大殿之中,歌未尽,舞未歇。悠扬的乐音顷刻间便把他的话音揉散了开来,稀释成了一声叹息。
    听他话中似有些指责之意,又听他说没有,谈风月愈发疑惑不解,无言地抿了抿唇,正想再追问下去,却见国师忽而收了笑,微向前倾了倾身子,以一双白瞳望着他道:前日、宴上,有、两个、小太监,瞧着有趣。今日,怎么、没见?
    意识到他已察觉了两个小叶子实为宗门人,更有可能已察觉了他们的来意,谈风月轻轻一抖衣袖,将银扇藏在了手中,镇定道:宫中太监众多,不知国师所说的是哪两个?
    国师却全没在想着这些,不过是想看看他究竟知不知道那二人实为那人的剑灵罢了,闻言便阴阴笑了起来,仍是那般带着讥讽地道:是,不知!你、就是、什么都、不知道
    若是知道,他怎会与宗门人为伍,若是知道,他又怎会放任那两个剑灵留在宗门之中,认贼作父!
    若是当年他知道
    不懂他为何似是对自己敌意深重,亦不知他又为何恃着一副不愿追究当年之事的态度,本是他自己先找上前来欲要试探国师一番,却处处被动谈风月愈将袖下的银扇握紧了几分,微向后退了半步,我见国师也乏了,便不多扰
    却倏然被一只干瘪细痩的手扣住了左手腕。
    几乎没瞧清他是怎么出手的,只觉手腕蓦然贴上了一片冰寒,谈风月一霎心惊,差点便要展出银扇,却没见国师再有多余的动作,只低哑地笑道:难得、再会,既、然来、了我便、也替你、相、一相命罢
    圈在腕上的五指凉似冰锥,谈风月强忍不适地道:不必,我不信命。
    国师哪理会他的话,兀自拿指腹划过了他的手腕,而后便似发现了什么乐子般,闷闷尖笑了起来。
    发觉眼前的谈君迎如今不过肉体凡胎一具,不足为惧,他喉间笑音愈发刺耳起来,给他下了判言:美梦、气数尽,重来亦、无用留、不住、转眼成空
    早发觉这国师对自己满是不喜,却没想到他还要阴阳怪气地给自己断个恶言,谈风月眉头深锁,以巧劲一挣手腕,从国师的指爪中抽回手来,拂袖而去。
    国师却也没拦他,只似笑非笑地缩在位上,看眼前模糊的轮廓逐渐淡去,重归成一片白茫。
    你!
    谈风月方一坐回秦念久身畔,便被毫不留手地狠捶了一记,秦念久愤愤瞪着他,你是被那小叶子附身了么?!怎么就贸然跑过去找那国师了?!
    本想着抓紧过去尘埃落定一番怕这阴魂忧心,谈风月勉强舒开了紧皱的眉,将心事都胡乱压回了心底,语气松松地道:没想到被反将一军,什么都没问出来。
    那国师一看便是个老谋深算的,哪能这么轻易便从他口中撬出话来,秦念久无言以对地看着他,要你抓紧,也没要你即刻动身啊!
    谈风月耸耸肩,左右我不是玉烟宗人,无人来罚我的跪。又稍松了口气,与他笑道:就是他抓我手腕时,我还担心你会冲上来救美
    心觉这老祖怎么又变得轻佻了不少,秦念久一阵无语,没好说他当真差点就提伞上前了,只嗤了一声道:我是想着你们二人是旧相识,他多少也会对你手下留情才对。
    罢了罢了,毕竟三九那边还无消息传来,谈风月将太监新传上来的汤羹端至了秦念久面前,好言劝他消气,就当我是去拖住国师,不让他先行离席回塔可好?
    说着,他往国师那端望了一眼,喏,太子也过去了。
    远不似方才对上谈君迎那般剑拔弩张,国师捕捉见了纪濯然的脚步声,懒懒撑头看他,太、子也是、来求一算的么?
    相命也好,闲谈也罢,只需将他留在宴上,不让他离席即可。纪濯然笑道:有何不可。
    便大方地把锦袖一挽,将手腕递了过去。
    不、用不用国师却没搭他的手,又是哑哑一笑,便直截下了断言,机关、算尽,得、失难、抵梦幻、泡影、皆成烟、云
    听了这不吉亦不祥的断言,纪濯然也未动怒,面上仍是笑,是么?本宫却说不一定。
    国师在宫中眼目众多,想来他纠集宗门人,欲要对付他一事,该也瞒不住他。但鹿死谁手可不好说。
    一个、不信,两个、也不信国师摇了摇头,闷闷地笑,自顾抿酒润唇,再开口时话锋便偏转了开去,八、皇子、的眼睛、可好、些了?
    乐得留他在宴上闲谈,纪濯然面色未变,唤太监来给他添了张软凳,就近坐了下来,劳国师挂心
    远远望着那边相谈甚欢的国师与纪濯然,秦念久轻舒了口气,偏头睨了一眼谈风月,那两个小叶子真是白受罚了啧,不过隔了一日,便一个两个都上赶着往国师跟前凑也不怕出事!
    先一场宫宴事态未明,远观不动为妙。这一场另有安排,当然要以拖住国师为先。谈风月理所当然地为自己的冒失辩解,又稍稍一顿,不过确实是有些奇怪前日宴上与那叶姓兄弟,今日宴上与我,国师明显已认出了他们实是宗门人,我亦与他有旧,为何他却没对我们动手,也没见他有什么其它动作?
    确实。秦念久唔了一声,许是像你所说的一样,于他而言事态还未明,远观不动为妙?
    谈风月略一沉吟,又或许是,他还留有后手,因而不惧?
    秦念久陷入了沉默,片刻后烦躁地拿手背叩了叩额头,每回都是这样,猜来猜去也猜不出个眉目。
    天尊莫急,待三九他们探塔归来,许就有新线索了。谈风月把那碗还热的汤羹往他面前推了推,带笑哄他,烦心便先别去想了,尝尝这个,要比笋丝还鲜美得多。
    不提三九那边还好,一提他又是忧心秦念久郁闷地拿银勺搅了搅那碗浓稠的汤羹,看有许多成节的细碎肉条与冬菇丝一并被包裹在芡汁之中,不像是他曾见过尝过的猪肉或是牛肉,便问那老祖,这又是道什么菜?鸡肉羹?
    谈风月总怕他露出这样单纯的不解来,教他无可避免地想起他那空空落落的六十七载心内难免酸软一叹,他浅勾了勾唇角,与他解释道:不是,这是蛇丝羹
    他话音忽地一顿,秦念久亦是一怔,都忆起了那太子曾说过的:我自幼怕蛇,小时候被蟒蛇所惊,跌落了山崖
    呃秦念久犹疑地望向了那正拖着国师、与国师交谈的纪濯然,太子怕蛇,宫中还会备上以蛇肉入的菜肴么?
    第九十二章
    时至夜半,宫宴将散。
    眼见皇帝被左右近侍拥着离了席,便有酒量不佳的官员与贵客纷纷摇晃着站起了身,连连打着酒嗝与旁人道别,三两成群、步履蹒跚地向殿外走去;有仍清醒的,则不忘去与太子国师再交谈一番;又有侍仆太监有条不紊地收拣起了满殿狼藉;谈太傅亦与夫人先一步出了大殿
    谈风月抱臂斜倚在殿门旁的粗红廊柱上,目光穿透过乱哄哄的人群,直望着正带笑与人交谈的纪濯然。站在他身侧的秦念久将手中灵光渐褪的纸鹤收回了袖里,轻舒了口气,转头与他道:三九他们全身而退了。按原定的计划,一会儿在园林中碰面。
    仍远望着那太子,谈风月点了点头,嗯。
    见他没有要挪步的意思,秦念久猜他仍在琢磨那蛇羹的事,便轻拉了他一下,示意他别拖沓了,速速去找三九他们要紧,边不在意道:嗨,人心多变,小时候害怕的东西,大了就不怕了也实属正常
    是么。谈风月没直应他的话,只淡淡道了声或许,才收回视线,反扣住了他垂于袖下的手,走吧。
    想来谈太傅与谈夫人应在内城门旁等他们,两人一齐错身融入了出殿的人潮,缓步向外而行。
    前来赴宴者甚多,熙攘人潮自大殿一路铺向宫门,人声亦喧哗。每每这般被人群挤着,谈风月的面色都不会太好,尤其此刻的他还记挂着国师所说的话
    怪他不作为,怪他不知情为何?
    为何怪他,他又为何会不作为,为何会不知情?
    宴上酒美,一路上多有酒醉的大臣脚步虚浮,左摇右晃。秦念久不知身边老祖正垂眼思索着什么,只专注于防着有人磕碰到他,一边小声与他抱怨,这么些个醉鬼夜里喝成这样,日里如何上朝?
    思索总是无用,谈风月回过神来,凉凉扫过一眼几个差点撞到他身上的大臣,又望向了几个面色镇静、健步如飞的,无不嘲讽地轻啧了一声,这不是还有好些酒量佳的么。
    那这岂不成了以酒量治国?秦念久跟着啧啧摇头,心说这朝廷可真是完蛋,忽又见近处有一面色酡红的贵妇人足下猛地一绊,就要扑在地上,好在被贴身侍女及时扶了一把,这才没让她跌出个好歹来。
    酒醉出丑,贵妇人赧然站稳了身子,咬了咬嘴唇,眼带埋怨地瞪着前方一位阔背熊腰、正自顾自走着的男子,连连低唤了他两声将军!,却见他仍是头也不回地走自己的,只好忙踩着碎步跟了上去。
    望见那面容沉静、脚步稳健,看起来全无醉意的将军,秦念久又是啧啧两声,风凉道:行吧,至少当将军的是个酒量好的,还不算太完蛋。
    这朝廷,上有人皇以百姓续命,下有群臣酒醉理国,旁有国师戕害皇子若这还不算完蛋,真不知如何才算了。谈风月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与他一同向内城门旁候着的软轿走去。
    漏夜,近郊园林处。
    纪濯然已先一步屏退左右赶了过来,在厅中听傅断水简述着国师塔内的见闻,叶尽逐与叶云停面色俱有些沮丧,正坐在旁翻查着一册案档,三九则扒在门边等着,一见谈秦二人走了近来,便飞也似地扑了过去,仙君!鬼
    秦念久一把捂住了他的嘴,这才没让他脱口泄露出自己的身份,又将他抱了起来,问他:怎么样了?
    唉!三九鼓着脸长长一叹,也没多废话,只拣要紧的说了,国师塔中有间暗室,藏着座铸炉,炉灰里掺着些烧不尽的骨渣还找着了一些印痕
    他边说边比划着,将如何发现那印痕的经过讲予了他们听,最后将头一垂,拿脚尖碾了碾地面,有些愧疚,又有些愁闷地道:就是就是那密匣我们没能找着
    想他们将国师塔内外都翻遍了,差点刨地三尺,却仍是没能找着那所谓的密匣
    若那密匣中当真藏有国师的命门,怎会轻易便能让人发现。秦念久毫不意外地轻捏了捏他的脸颊,要他放宽心,边跨入了厅内,没事没事。你再细说说那骨渣,可知死者是何人?
    三九正要开口,便听叶尽逐愤愤一拍木椅扶手,气愤不已地道:大师兄拿那骨渣验过骨龄,死者皆不过十二三岁,想来就是被国师召进塔里的那些小太监了这国师,真是阴毒得很!
    秦念久闻言便皱起了眉,你们先前不是说,那些小太监皆是有来有回的,并未折在塔里么?
    那谁知道回去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一想到那国师差点就对自己和弟弟下了手,叶尽逐便难掩怒意,连珠炮般地道:他不是会禁术么,兴许是施了什么障眼法,以纸人泥人充成活人,又或者是
    谈风月若有所思地插进了他的话,伥鬼?
    秦念久一怔,脑中浮现出了那曾在青远有缘一见的几只伥鬼寡淡的面容之下,藏着的是团团模糊血肉,时时不住扭曲蠕动着。
    若是那团团血肉披上了人皮
    三九亦是在符中见过那些伥鬼的,惊呼出声,真有可能!
    哎呀,不管是什么东西吧,反正都是些异怪!总之如果真是这样,那国师在宫中的帮手可就多了!叶尽逐粗声粗气道,需想个应对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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