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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epa(70)

    那白雾虽仅有薄且轻淡的一缕,不过转瞬便融入了殿中飘绕的烟气,十分难以令人察觉,却没能逃过他的法眼。
    什么人的气息会如此之阴寒?
    阳寿已尽之人。
    印证了他们之前的推测,秦念久并无意外,只低低叹道:唉,这下可棘手了
    无论那国师无名究竟是徐晏清与否,若说是他施了什么禁术加害于人皇,那事情倒好办,只需设法将其诛灭、或是将其扭送首宗即可,可偏偏他是在替人皇续命这若是将他杀了或捉了,那人皇不也就一命呜呼了么!
    谈风月与他想到了一处去,垂眼陷入了沉思,他则撑着下巴兀自苦恼,头微微一偏,竟见那皇帝身畔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多出了一个人,一袭黑袍,面戴黑纱
    秦念久眼盯着那人,僵僵拿手肘捅了捅谈风月,叫他回神,国、国师
    原在他的设想中,这国师无名既有逆命之能,又能教皇家世代信服于他,怎么都该是副丰神俊逸、仙风道骨的模样,可那黑袍人却极尽瘦削,佝偻得骨骼都有些变形了似的,仿佛一张被揉皱成团的黑纸般缩在座上,露于面纱之外的一双眼睛里只有眼白,不见瞳仁,像两枚苍白的鱼目嵌在人脸上,不知正静静空望着何处。
    脑中再度浮现出了宫不妄梦中那位身姿挺拔、温润如玉的蓝衣师兄,秦念久略有些瞠目地看着那国师,纳罕莫名,这也他也半点不像那徐晏清啊?
    第八十六章
    皇帝近处凭空多出了一个人,一众官员却都似见怪不怪了般,只自顾饮酒说笑,也没有要起身参拜的意思,想来该是没有这项规矩。
    换言之,这国师的地位在朝中似是并不太高。
    满殿喧哗之中,唯有谈秦与傅断水三人正静默地远远打量着那黑袍国师。
    其中秦念久满载疑惑的目光可谓最为放肆。
    不怪他心有疑虑,这国师无名的形象实在与那蓝衣师兄相去甚远,甚至可以说是毫不相干了
    他偷望着国师那双空洞的白瞳,小声与谈风月道:他这是瞎的?
    谈风月面上无甚惊讶,漠然以气音道:按宫不妄的说法,施禁术之人必遭天道所杀。这国师施尽了禁术,做出那般伤天害理的恶事,想必也应当受足了反噬还能喘气都已算他有能耐了,变成这副痨鬼模样、瞎了眼睛,倒也不出奇。
    瞧见对方这样病瘦无力,尚还未开战,自己这边的士气不免就先减了三分。秦念久仰头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惆怅道:这集老弱病残于一身的
    若真要与他斗起来,总感觉有些胜之不武。
    外形孱弱可不代表能力不强,谈风月薄唇一抿,正想说些什么,忽见有两个小太监垂首提着酒壶上前来替他们斟酒,便拉秦念久收回了视线,若无其事地夹了一筷子菜给他,我尝这个不错。
    清澈酒液自壶中流续而下,空杯渐满。秦念久胡乱将满脑思绪塞进了心底,垂眼尝着谈风月夹来的小菜,头也不抬地向那正给他斟酒的小太监道了声谢。
    却听一道熟悉的声线咬牙切齿地头顶传来,仙友客气。
    秦念久咀嚼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去,便与那两个作太监打扮、满脸生无可恋的小叶子对上了眼,是你们啊?
    一读他们面上神情,不消说,定又是太子未曾事先与他们言明的安排了。
    叶尽逐本来还想着他们两个兴许会被安排成宫中侍卫都已算屈就了,却不想那太子当真可恶!说什么如此才能名正言顺地近国师的身,方便探查呸!要不是看在大师兄的面子上,他早翻脸了!
    要知道他们二人实是长老之子,在玉烟宗里的地位可一点也不比人皇太子低,冒宗门之大不韪来了皇都也就罢了,眼下竟还被安排成了这种角色叶云停同样面有菜色,却多少记着正事要紧,只闷不吭声地替谈风月斟酒布菜,叶尽逐则于心中唾骂了纪濯然千百遍,才不情不愿地替秦念久斟完了酒,借上菜的间隙低头与他道:你们这边可有什么发现?
    唔当然有的。秦念久忍俊不禁地咬着杯沿,三两下便把酒抿空了,我发现这酒啊,格外香醇好味,教人一品便精神十足再满上?
    叶尽逐不能发作,只能忍了又忍,含怨瞪他,气鼓鼓地道:你可别欺人太
    全不懂见好就收四个字是为何意,秦念久正欲再逗他一逗,便见近处原正与旁人说笑的谈太傅转过了身来,替那两个小太监解了围,宫中美酒虽醇香,但酒这东西多饮未免伤身,仙贤侄还是少饮一些,怡怡情便罢了吧。
    说罢,便看也不看地挥退了两个小叶子。
    光顾着逗那两个少年,差点连正事都忘了,还不如谈太傅警醒秦念久一阵羞愧,老实地点了点头,趁机低声问道:敢问太傅,那国师的眼睛可是盲的?
    若是的话,便也算抓见他的一处弱点了。
    谈太傅不知他们此行就是冲着国师而来的,只想着这二位仙家初见国师,对他的外形有些疑虑实属正常,便笑着替他们解惑,是啊,国师貌似是患有眼疾,早几年眼睛都还是好的,而后慢慢地便全盲了但怎么说毕竟是国师呢,国师他知觉灵敏,一切动作啊,皆于常人无异!若不是你们问起,我都快忘了他眼睛看不见呢,哈哈!
    心说光他这形象就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人了吧,秦念久尴尬地干笑点头,是么,哈哈。
    谈风月则若有所思地往那皇帝与国师处望了一眼。确实,若是国师过强过盛,皇帝难免会对他生出忌惮,而若是国师过弱过衰,皇帝也定不会留用一个废人在身边
    像是为了佐证谈太傅的说法似的,只听座上人皇忽地转向身侧那黑袍人,悠悠开了尊口,国师。
    皇帝开口,满殿嘈杂一刹戛然而止,静得落针可闻,众人齐齐屏息转首,看向座上的那二人。
    毫不在意汇聚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国师转过两颗鱼目似的白瞳,很是坦然地应了声,陛、下
    他的声音并不高,奈何大殿中太过安静,因而显得他的话音万分刺耳。
    那是一种,仿佛喉咙处破了个大洞般,极其喑哑模糊的声线。以至于让人分不清他究竟是以何种语气说的话恭敬?诚恳?疑惑?讥嘲?
    好像说出两个字便已抵了他半条命去似的,他微缓了缓,不知是怪笑了一声,还是轻咳了一声,才又续道:有何、吩咐?
    国师声线喑哑,又戴着面纱,因而看不出他面上神情,但皇帝眉梢眼角处挂着的不屑却十足分明,难得今日是个好日,国师也到了席上,朕便替天下百姓向国师请个字吧。
    不管他此言是为了彰显威仪也好,是当真体恤百姓也罢,国师又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怪笑,似讽非讽地道:有、陛下镇着,日、日皆是好日。不知陛下,欲请何、字?
    说到底,朝廷向来不与修者同道,皇帝眼下虽需要依赖着这佝偻国师替他续命,但心中终究是厌恶这些施术之人的,听他驳了自己半句,眼中便飞快地掠过了一丝鄙夷。这修者,纵使有逆天之能,不也得牢牢听命于他、受用于他么?
    眼中鄙夷不过转瞬即被收起,皇帝转而笑道:百姓心中所盼,应当不过国泰民安,那便劳国师写一个唔
    一个安字就在嘴边了,可他却蓦然像是被掐住了喉咙般,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再开口时,吐出来的却变成了一个顺字。
    陛、下欲要、请一个应天、顺人的顺、字么国师微微偏着头,拿一双白瞳正对着皇帝,皇帝明知他不能视物,却仿佛从他那双空洞的白瞳中看见了嘲弄,欲要惊喝出声,话音动作却全不受自己所控,只能僵在了座上,听国师嘶哑道:好,那、便,拿纸墨来吧
    皇帝方才那话音停顿得再自然不过,谁也没注意到他们之间这无形的较量,有随侍的太监匆匆前来备上了笔墨,将一张正方的红纸在国师面前摊开,又研好了一汪浓墨,方才恭敬地退在了一旁。
    国师虽然双眼已盲,沾墨提笔的动作亦迟缓,却当真像谈太傅所说的那般知觉灵敏、与常人无异。只见他挽袖落笔,下笔极准,不过一息,一个饱满周正的顺字便写就于了纸上,端的是一气呵成。
    搁下了笔,挥手使风将纸上墨迹拂干,又将红纸交予了一旁的太监,要他展于殿中众人一览,国师这才回首看向了皇帝,似带着几分玩味地道:我、不能视、物,不知这顺、字,写得可、好?
    话音落下,皇帝终于找回了自己话音与动作的掌控权,心内几欲崩裂,后背都渗出了些冷汗,僵直地往后靠了靠,终也只能顺着他道:甚好。
    国师便似十分欣慰地点了点头,那、就好,也不枉、我的、一番苦练
    皇帝心中惊魂未定,无话可说。
    殿下众臣赏过那顺字,接连叫起好来,口中称赞连连,不少人还起了身去看,谈笑间多盼望皇上能将这字赐下来予他们不管谁得了这国师所写的顺字,沾沾福气,想必定当能一帆风顺,平步青云!
    毕竟宫宴,旨在君臣同乐,禁忌颇少,有老臣夸着夸着,便借着酒兴走至了国师近旁,带笑恭敬道:陛下说今日是好日,不知国师可否借今日这好势头,给下官看看咳这个,来日的运势?
    此言一出,一呼百应般地,又有数人跃跃欲试地踱了过去,满是兴致高涨。
    国师却半点没觉不耐,亦不觉这相命之举似是贬低了自己的身份,只怪笑了一声,哑声与众人道:莫、急,慢来。
    皇帝兀自饮酒,殿中歌舞不歇,大殿那头,谈秦二人仍坐在原位上未动。
    秦念久眼带探究地望着那边聚集成堆的人群,窃窃与谈风月低声道:我怎么看人皇实则并不怎么敬重这国师呢
    且那国师的脾气看起来未免也太好了些,这样逆来顺受的。
    人皇地位崇高,撇开宗门人不说,既是万人之上的存在,谈风月满不在意地浅抿了一口杯中的酒,本就合该对宗门修者多有不喜,哪还会敬重一个瞎了眼的痨鬼。
    是么秦念久弄不懂朝廷与修者间的弯弯绕绕,听了便懵懵点头,又转身小心地拽了拽一旁正闷头吃菜的谈太傅,一指那边正围聚在国师身畔的数人,不解地问道:他们如此劳国师替他们相命,不会冒犯到国师么?
    毕竟此举于修者而言,便是将他们等同于那些江湖术士了,说冒犯都是轻的,说是折辱都不为过。
    不会不会,一直都是这样的。谈太傅咽下一口汤羹,笑答:国师虽然形容怪异了些,为人却随和,遇上这类小事一向来者不拒。只不过国师先前常于国师塔中闭关,少见他人,因而臣子想找他相命也无门。也就是近两年啊,宫中隔日便设夜宴,国师也会出席,这才
    原来如此。秦念久点点头以示了然,又问:那他算的可准?
    那当然!谈太傅嗔他多余一问,别说是来日的运势了,只需让他摸一摸人的手腕,连这人今生几何都能断出来呢!
    人各有命,今生几何哪是这么好断出来的。谈风月在旁静听着,只觉得他这是在夸大其词,转念一想又觉着若是借用禁术,或许能做到也不一定,不禁有些迷惑。
    毕竟泄露天机可是要遭也是,他已施了诸多禁术,也不差泄露天机这一条了,债多不压身么。可他又为何要替臣子摸骨相命呢当真心善随和如此?
    秦念久同样琢磨不透国师此举究竟缘之为何,三言两语应付完了谈太傅,便又转眼看向了国师那端
    却是一眼心惊。
    只见那两个作太监打扮的小叶子竟正借着传菜斟酒的动作,逐步向那国师身畔靠近。
    都还没摸清楚对方的底细呢,可别走近让他察觉了啊!秦念久着急忙慌地连扯了谈风月好几下,示意他看那两个正在国师身侧探头探脑的小叶子,压低了声音气道:太子就没跟他们说切记勿要打草惊蛇么!
    事态尚不明朗,谈风月亦觉得那两个叶姓少年此举有些不妥,皱起了眉头,暂且安抚他道:无事,我看那两兄弟中的弟弟性情较为沉着,有他在,该是不会出什么岔子才对。
    像是为了驳他的话一般,他的话音才刚落下,就见那边忽有一阵骚动,是国师猛然起身,一把拽住了那两个叶姓少年的手腕。
    电光石火之间,谈风月及时按住了欲要暴起前去救人的秦念久,纪濯然亦拉住了身侧的傅断水,不约而同地用眼神与二人道:先勿妄动。
    故人重逢,会是怎样的一副心境?
    徐晏清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因为他已没有可再重逢的故人了。
    但此刻的他拽着那两个少年的手腕,却明白了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彻骨裂心的恨意。
    心知太子找了援兵来对付他,他虽目不能视,却能感知到今夜宫宴上多了几道探究的、敏锐的目光宗门人。还能是什么人?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并不惧有宗人找上门来,却独没想到还有此等意外收获
    当年他以禁术逆命,身死后一年方才复生,观世一宗已不复存在,他的毕生心血他的铸剑心录亦不知所踪
    可怜他呕心沥血研制出了剑灵化形的方法,还未来得及切实试过,竟这般被人偷学了去!
    那人的一对灵剑,一柄斗剑惊天,一柄术剑伴云竟这般流落在恶人手中徒留给皇都一对空壳双剑来作国宝设阵镇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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