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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epa(33)

    不知这老祖的梦里都是些什么左不过红衣美人吧。啧,绮梦!也不知那美人究竟是个什么模样、什么情态如此想着,他心里难免打起了好奇的小算盘,跃跃欲试道:待你睡下,我便起个心念,试着进你梦中瞧瞧看看
    话刚说一半,就见两道似能刮骨的视线倏地扫来。谈风月虽没说话,眼神中所暗含的那股你敢进我梦中试试之威胁意味却不言而明。
    咳。秦念久无不可惜地将心里的算盘一收,那就待你睡下,我便试着魇你造梦你自己去瞧瞧看看?
    这回谈风月没表异议,将空杯搁回了桌上,嗯。
    月色光凉,晚风柔柔。一张通透的白玉盘斜倚于林梢,透窗窥伺着屋内的景象。
    屋内有一桌、四凳、一小案、两人。案上香炉中燃着张安神助眠的纸符,甜香飘散,一人和衣卧在床上,一人翘首以盼地守坐在床沿,时间随炉中香雾缓缓飘流而过,足过了三炷香的时间
    两人仍是清醒着大眼瞪小眼,仿佛正无声地拉锯僵持。
    秦念久看着床上辗转难眠的谈风月,嘴角直抽,老祖你倒是睡啊?
    试问有谁被这样盯着还能安然入睡的?谈风月翻过身来,眼神复杂地看向秦念久,不是说魇我造梦,你倒是魇啊。
    ?秦念久一瞪眼,你不睡我怎么魇?
    魇字由鬼打底,既是魇人,便横竖不是件好事。若于梦中造魇也就罢了,人醒梦消魇散,可若人于清醒时被魇至深眠,想也知道多少会伤及神智
    你不魇我怎么睡?当初他不管不顾地拿眼珠子直撞破道的时候怎么就没这么客气呢。谈风月揪着被角冷冷睨他,换你被只怨煞之气漫溢的阴魂死盯着,你能睡得着?
    倒不如直接魇了他还干脆。
    秦念久:
    他无语地看着谈风月,谈风月亦无语地皱眉回视他,心里焦灼,视线胶着再这么拖下去,怕是天都要亮了!
    蓦地,秦念久欺身向前,将手覆在了谈风月脸侧。
    不是直接撞他就可以了么,这又是哪一招?谈风月强忍着推开这阴魂的冲动,满不自在地被他抚着脸,向他投去了一个疑问的眼神。
    下一秒,秦念久嘴上道了声得罪,无名指自他耳际向后一划,猛地点上了他耳后的睡穴!
    谈风月只觉得耳廓一热,连带着颈侧都酥了大片,双眼却清明无比地直射向秦念久,咬牙切齿地道:天尊有事?
    是谁给的错觉,让这阴魂认为点他睡穴能起效用!?
    咳,说了试试嘛秦念久讪讪地收回了手,正偷偷琢磨着要不要换成肘击来点他睡穴试试,就见谈风月呼吸一滞,原本清明的视线乍软下来,阖上了双眼竟是他自行封闭起了五感,强迫自己入了眠。
    片刻过后,闭目躺在床上的人眉头渐渐舒开,重获了呼吸,睡得浅却安稳。秦念久赶忙将手轻轻盖于他腕上,同样闭上了双眼,试着凝聚神思,脑中满斥起魇他入梦的念头
    能安神助眠的符雾弥散鼻间,熏得满室暖香。睡着的人面容沉静,仿佛是由月宫娘娘遗落下的冰玉雕就,拢起的眼睫微微颤着,呼吸清浅缓慢。
    也不知这老祖究竟成功入梦了没有,若已入了梦,又看见了怎样一副光景?秦念久懒懒守在床沿,撑头看着床上正沉眠的谈风月,视线缓缓滑至了他颈间所戴着的红绳之上
    睁眼,药草苦香满绕,转头,窗外林荫葱郁。
    这里是一间药庐?
    应该是了。四面墙上有两面都打着与墙等高的方格屉柜,个个小巧的抽屉上嵌有铜质锁扣,下刻有各样仙灵草药的名字。一个白衣少年侧对着他,站在案前有条不紊地铡药,手边炉中药汁正沸。
    初入梦境时的失重感点点散去,谈风月站在药庐一角,仔细打量过这十足陌生的场景,又看了那铡药的少年许久,才迟迟将视线转到了庐中的另一个少年身上,脸色骤黑了几分。
    那少年躺在一侧铺开的小床上,被一块浸了药汁的棉布盖着双眼,所穿的天青单衣近乎被撕成了碎布条,曝露在外的颈上、臂上满是紫淤红痧,身上伤痕亦是不少,虽已被妥善处理过、缠上了纱布,却仍有血色浅浅透出来,该是伤得不轻。只是都伤得如此重了,他嘴巴却没歇着,哼哼唧唧地道:哎我是不是瞎了?怎么什么都看不见啊?喂喂我真瞎了啊?!嘶好痛我是不是要死了?
    正铡药的白衣少年头也不回,简略地否掉了他的问话,没有瞎。不会死。
    谈风月死盯着那躺在床上的少年,面上表情隐隐有崩裂之意。原因无它,这是在梦境之中,除梦主外的人皆是面目模糊这里是他的梦境,那白衣少年面上一片白雾缭绕,而躺在床上被药棉盖着脸的那位,却能清楚看见他线条精致的下巴,虽然与声线同样稚嫩青涩了些,却明摆着是他谈风月没错!
    我要死了,好痛躺着的少年置若罔闻地咕哝,那地缚喷在我眼睛上的可是腐汁嘶,跟辣椒水似的我肯定是瞎了!你是不是怕我伤心,骗我呢?呜早知道就不擅自下山了嘶你也不早点赶来!你说,你是不是冲着替我收尸来的?
    他一边呼痛,一边嘀嘀咕咕地说了半天,内容颠三倒四的,谈风月沉着脸听完,耐着性子将他所说的内容捋了捋,不过是个宗门少年擅自离宗冒险除祟,被现实教训了一番,最后由友人赶来相救的老套故事
    那白衣少年半句话都没应他,只随手取过一旁晾凉的药棉,走到床边揭去他眼上敷旧了的那块,不由分说啪地拍了张新的上去。
    猝不及防地被换了块药,躺着的少年哎哟一声,短暂地窥见了一丝光亮,顿时连痛都忘了喊,喜出望外道:哎,真的没瞎啊!你没骗我!
    站在床边的白衣少年话音淡淡,我不会骗人。
    躺着的少年像是习惯了他的冷漠,咧嘴想笑,结果扯到了面上的伤处,一阵呲牙咧嘴,嘶嘶
    明明痛得很了,他却仍是顶着剧痛,不安分地将手从薄被单中挣了出来,稍嫌生疏地掐出了个袖里乾坤,凌空取了件拨浪鼓出来,临终托孤一般无比艰难地摸索着塞给了白衣少年,喏,给你的,早前顺手买的谢礼!
    适才打斗过一场,红色的小鼓被碰缺了几块漆,上面的珠子也掉了几颗,白衣少年接了过来,看也不看地搁在了一旁。
    那话多的少年虽然被药布蒙住了双眼,看不见他的动作,却像是猜到了似的,嘶嘶哈哈地抱怨:你真是,半点人情都不讲哼,要不是那死老头非逼着我和你玩我才不稀罕搭理你呢!
    说到一半,白衣少年不声不响地转身去查看炉火了,躺着的少年没听见声音,登时慌了神,又动弹不得,只能徒喊:哎?你人呢!走了?别是去告状了啊?!不是死老头,是师尊!我师尊!哎你回来啊!你回来我就讲个秘密给你听!
    白衣少年不胜其扰地走回了床边,轻轻叩了叩床沿,示意他还在。
    咳!躺着的少年听他回来了,方才狂放的话音被呛得一顿,很是懊悔为何要口不择言地提秘密,你、你当真要听啊?
    到底还是个少年,心眼实,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那白衣少年还没来得及说不用,他便把心一横,视死如归又郑重其事地道:我只跟你讲,你可不能跟别人说啊!尤、尤其是你师姐!秘密!懂吗?!秘密!
    白衣少年静静站着,仍是没搭话,唯他一人演独角戏似的强调了半天,才蓦地压低了声音,三分气恼七分羞愤地悄然道:我、我有个小名,叫妹妹你知道了就知道了!可不准这么叫我!
    谈风月:
    再看不下去,他面色铁青地猛一甩袖,挥散了这场荒诞的噩梦。
    第四十三章
    一场怪梦嗤声消散,谈风月缓缓地睁开了双眼,只觉得脑子阵阵晕眩阵阵闷痛,手脚皆仿佛被浸在深水之中一般,软软使不上力气。
    窗外天已微亮,有三两短促的鸟鸣。他略显艰难地微微转开了头去,见秦念久已等得累了,趴坐在自己的床边睡得正酣。
    一回忆起方才那场仿若受罪的荒唐噩梦,原就闷涨的脑仁愈发疼痛了起来。他黑着脸拿手揉起了额角,半晌都再没有其他的动作。
    他为何会是那样一副聒噪恼人的心性?那白衣少年又是哪位?梦里的他说了我师尊,看来他本不是无门无派又是哪宗哪派?既说我师尊,他们二人便该不是所属同一宗门了?既不属同一宗门,他师尊又为何会吩咐他常去找那白衣少年玩耍?
    疑问重重,他却一件都不想去深究,甚至恨不得从没看过这一出妹妹?什么鬼妹妹!
    自己漫无目的追寻了五十二年的前尘,竟是这个磕碜样子!?
    谈风月全然无法接受,轻轻地嘶了口凉气,就听一阵衣物窸窣之声,是那阴魂被扰醒了,揉着眼睛迷瞪瞪地问他早,醒啦?
    又松了口气道:呼,我还担心出了什么岔子呢怎么样,成功了吗,都看见些什么
    谈风月脸色沉沉地一摆手,止住了他欲问的话音。
    怎么了这是?秦念久醒过神来,不解地看着表情阴沉的谈风月,小心翼翼地唤他,老祖?
    该不会是和他一样,于梦中回忆起什么不堪的场面了吧?
    梦中的场面确实不堪,谈风月阴着脸,一副不愿再提的模样,只拿手抵着额头,硬邦邦地道:此法可行。寻个机会去魇那宫不妄吧。
    呃好吧,知道了这个法子可行,秦念久心稍安了些,又见谈风月脸色十足难看,一副正在气头上的样子,只好暂时搁置了刨根问底的心思,压着满腹疑惑与他探讨,那要怎么去寻机会才好?
    谈风月脑中仍是一片混乱,不太能思考,揉着额角随口道:随缘吧。
    这怎么还能随缘的,难不成那宫不妄还会送上门来给他魇啊?秦念久不觉皱起了眉,正无语着,就听见有人叩响了木门。
    敲门的人动作极轻,像有些犹疑,随即又不等他们回应,蓦地便将门推开了。
    来者竟正是宫不妄。
    这二人怎么住在同一间房里?宫不妄站在门边,一双满载着狐疑的凤眸在两人身上来回梭巡,两片朱唇微微动了动,像是想问些什么,又终是没开口,只尴尬地轻咳了一声。
    这副作态,显然是误会了他们二人的关系,奈何秦念久不通人情,谈风月又正惘然,谁也没意识到这件事,听她正色道:今日是十五,北门外有车马来收货。你们两个也不能闲着,就与我一同监工吧。
    说罢,也不管两人应没应声,便转身走出了几步,又不悦地回头催道:怎还不动身?!
    呃,刚因梦拖了一会儿,现已是卯时,确实到了上工的时辰。秦念久才从说曹操曹操到的惊诧之中回过神来,略显为难地看了眼仍坐在床上的谈风月,又转向了宫不妄,待我们先洗漱?
    看来这二人果真住在同一间房里宫不妄原本狐疑的神色变作了难以名状的复杂,没再着急催促,称得上善解人意地退让道:我在院前等你们。
    言罢便当真退了出去。
    短暂的一阵乒乓过后,木门自内嘭声打开,走出来的一青一红二人仍是一如往常的模样,执伞的懒散,持扇的冷面只不过冷面的那位今日不知为何,面色愈加冰寒了些。
    宫不妄跟秦念久打过两场,与他较为熟悉,便自觉地走到了他那侧,引他们二人缓步往北门走去,日光照映在他们三人的身影上,似新如旧。
    秦念久方才还疑心就这么点事,为何要城主亲自来传达,出了小院才发现城中众鬼称得上是全员出动,清点货物、对货单、包装、装箱、运货竟没有一个清闲的,不禁咋舌,这么大阵仗
    说是监工,宫不妄的目光却一直在谈秦二人身上飘忽,闻言轻笑了一声,可不是么。
    城中众鬼身上皆被下了禁制,既无七情,便也无贪欲,哪有什么需要监视的地方。她之所以叫这二人一同前来,不过是为了探探他们是否真的听话,有没有想要趁机逃出城的意思罢了。现下看来这两人倒是老实得很。
    谈风月自从那怪梦中出来,可谓断绝了意欲回忆过往的念头,是去是留皆无所谓了,自然显得安份无比,秦念久倒本是有这个想法,奈何这宫不妄眼睛全程都没离过自己,自然也就不敢表露出来,只能装出副无知模样,问些无关紧要的问题,这么多琉璃呢,一趟运不完吧?
    这问题再简单不过,亦没有试探的意思包含其中,宫不妄却是怔了怔才答他,运得完。
    没放过她的那丝怔忪,秦念久一瞬警醒,面上接着扮傻,啊,那得来了好多辆车吧?
    她怎么从未想过这些问题?宫不妄更怔了,眉头都轻轻皱了起来,不过两辆。
    两辆!秦念假意惊呼,这么说,宫姑娘该是用了些类似于五鬼运财或是袖里乾坤的移物之术喽?真是高明。
    宫不妄秀眉皱得愈紧,脚步渐慢,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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