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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自从天灾频起,怪物降世,世道就彻底乱了。
    一开始只有天灾频发时, 由于普通百姓消息闭塞, 天灾不发生在他们附近,百姓们就很难得知。又有各大宗门分派弟子下山救济安抚,朝廷开仓放粮赈济。于是尽管那时候有风言风语,私底下传说上天降罪皇帝无德之类的话,也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但天灾可以糊弄过去, 天穹上的裂口和怪物降世却不容易糊弄。普通百姓对修行者都视为仙长,他们对天穹上的裂口更是敬畏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早在怪物降世的初期, 消息尚未广泛传扬开来时, 有的地方天穹开裂时,百姓们第一反应不是奔逃,而是跪下连连叩拜, 认为这是天神显圣。
    ‘天神显圣’的结果是从裂缝里落下来大批生食人肉的怪物, 城中百姓死伤大半。
    自那以后, 民间的慌乱情绪再也安抚不住, 而各大宗门甚至已经没有余力去安抚百姓了。要知道, 一旦天下大乱,最有价值的不是金银财宝,而是实打实的粮食和绢布。
    恰巧,修行宗派很少储存这些。
    身为大宗门的修行者,内门弟子绝大多数都能辟谷,对粮食的需求本就极小。宗门内粮食储存有限,还要用以供应修为低下不能辟谷的弟子,毕竟修行宗派即使再高风亮节,也不能为了接济百姓活生生饿死自家弟子。况且各大宗门忙着清除各地怪物,维护最基本的安定,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已经顾不上百姓能不能吃饱了。
    事实上,各大宗门的一系列作为,其实已经替人族皇朝承担了大量压力。
    至于人族皇朝干什么去了——
    他们忙着换皇帝。
    在这种极其混乱的情况下,连耕织都不能正常进行。久而久之,粮食不够,愈演愈烈。临德城的百姓虽说吃穿不佳,但好歹是能活下来的,有些荒僻之地,则已经出现了人相食的惨剧。
    这一日早晨,临德城百姓们涌向城门,想到野外挖些野菜果腹,然而平日里大开的城门,今日却紧紧关上了,更有数名士卒手持刀枪守在城门处,离着还有数十丈,就举起兵刃,喝令他们回去。
    “凭什么不让我们出城!”面对士卒举起的兵刃,百姓们先是下意识惊惶闪避,但很快人群中就有人喊了起来,紧接着喊声越来越大,人群不断朝着城门涌去。
    这群百姓虽然身形瘦弱衣衫破旧,但胜在人多。守城的士卒都禁不住有些心慌,连忙高声道:“这是绛山仙长们的意思,今日起七日内,任何人不得自北门出,往绛山方向去,这七日里,每家每户可凭户簿前往城东府衙门口,在绛山仙长那里领一斗米,半斗黍。”
    绛山的存粮其实也不多,飞升一事不能出岔子,从绛山到临德城一带都要封锁,但百姓生存不易,总不能因为飞升让他们饿死在城里。
    绛山在北方四州还是很有威信的,一听是绛山仙长发话,又有粮食可以领,躁动的百姓渐渐平息下来,顺从地散开。
    “相传绛山统率北方四州,百姓只知绛山,不知皇朝,果然不是浪得虚名。”街边停着的一辆马车里,有人挑起车帘,淡淡说道。
    “君上。”车外坐着的仆从小声提醒道,“时候不早了。”
    莲华君放下车帘,淡淡笑道:“走吧。”
    他只是许久没有见到人族光景,想来再看最后一眼罢了。
    马车朝着城门驶去,守城的士卒视若无睹,直到马车行至城门前,仍然不停,朝着城门径直撞了上去。
    冥冥中仿佛有一声轻响,马车在撞上城门的那一刻,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绛山山后的云雾渐渐散去,七峰阴影散开,露出了藏身七峰阴影里的那座山峰。
    ——绛山,隐元峰。
    隐元峰数百年不开,绝大多数绛山弟子终其一生也见不到这座山峰的真面目。
    这座山峰与七峰景象并无区别,唯一的特点是,它很高。
    飞鸟自峰间掠过,如往常一般自在地穿梭,却突然一头撞进了一堵无形的、柔软的墙里。它挣扎着晃晃发昏的脑袋,惘然地发现自己再难寸进,于是调转翅膀飞走了。
    整座隐元峰都被无形的结界包裹了起来,一箱又一箱有价无市的上品灵石迅速消耗成粉末。这样大的手笔也只有身为天下三宗的绛山能眼也不眨地承担,换做别的宗派,过不了一时三刻就能将家底烧干净。
    这一日是修行界历史上注定要载入史册的一日。
    然而和它非同寻常的意义并不般配的是,在场的人很少。只有墨圣为首的十人,绛山、上阳宗、玉清宫及其余几个宗派的寥寥几位大人物在此,相互拱手作别。
    隐元峰上空雷云翻卷,风声呼啸不休,依稀与云温二位真人飞升那日的景象有些相似。只是那一日,修行界众人还怀抱着欣喜艳羡的心情,如今却只剩满心悲壮。
    慕徽正在抓紧最后的时间交代淮君真人门中事务,皎皎含着眼泪站在一旁,一手抓住慕徽,一手拉着明霜,左看看右看看,想哭却又不敢哭。
    说完最后一句话,慕徽将皎皎拉到自己身前,平静道:“淮君师叔,前面那些话,是门中的事务,如今这一句话,却是我自己要托付给你的。”
    他将皎皎推到淮君真人身边:“我与师妹一同飞升,如今天枢峰一脉,就只剩下皎皎一个,望师叔念着情谊善待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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